轉頭給了我一個「識相就滾」的眼神,我彎彎唇,挽上唐念的手。
有我這隻高瓦燈泡在,晚餐吃得相當硌硬。
顧棠區別對待明顯,對我皮笑肉不笑,話裡有話。
對唐念,是唯恐自己做得不夠好,怠慢了她。
唐念演得真好。
當晚作個不停,鬧分手,要錢要房要豪車,丁克泡吧耍奶狗。
顧棠跟戀愛腦一樣什麼都肯,唯獨在聽到她要找其他男人時黑了臉。
他曖昧地問:「寶寶的鏈子,不能只拴我一個嗎?」
我聽得齜牙咧嘴。
中途實在聽不下去,上了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被顧棠攔住。
「許一夏。」
他冷睨著我,「不要臉也該有限度,什麼時候滾?妨礙別人談戀愛,是你家的傳統?」
顧棠的表情厭煩得,好像我再不知趣,他今晚就能把我幹掉。
我垂下眼:「馬上走。」
回到餐位後,我拿了包,又和唐念說了幾句便走。
唐念給我消息:【別走遠,最多半小時解決他,我們續攤去下一場玩!】
【好,謹慎點。】
很晚了,沿街的商鋪已經陸續關門。
我只得找了個不遠又角落的位置坐,在寒風裡等了半小時左右,我收到家裡保姆的消息。
【許小姐,我之前接快遞的時候不小心摔碎了您的情侶杯。】
【少爺幫忙聯繫了有名的修理師,已經修補完成,您看可以嗎?】
她發來一張情侶杯修補完畢的圖片。
看得出修理師手法很嫻熟,陶白杯身上的裂紋更添一種凄美。
就連上面雕印的愛稱縮寫,也一清二楚。
原來杯子不是顧棠打碎的。
其實修不修復也無所謂,反正也沒有機會再送出去。
我嘆口氣正打出沒關係三個字,保姆又發來一句:【我給少爺也發了圖。】
手指頓住。
那豈不是,顧棠看到上面的愛稱了?!
正不安,手機傳來震動,是顧棠發來條消息:【快來,唐念出事了!】
我一驚,想都沒想地飛奔回餐廳。
唐念見到氣喘吁吁跑回來的我,不停沖我擠眉弄眼做口型:「快跑!」
我頭皮一緊,發現顧棠不在座位上,這才後知後覺中計了。
正要跑,後背撞上一堵肉牆。
頭頂傳出顧棠的略有顫抖的聲音:「許一夏。」
雞皮疙瘩瞬間爬滿我的全身。
我僵著脖子回頭。
燈光下的顧棠眼中通紅,臉上呈現出一副詭異的似哭非笑的表情。
「……是你啊。」
5
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掉馬甲。
顧棠抬起了手。
這是要打我?
我眼疾手快地推開他,飛奔出餐廳。
「站住!」
顧棠在身後追喊。
但他遠沒有我對這塊地形熟悉,在七拐八彎的巷子里繞了三圈,我就成功把他甩掉。
顧棠發來消息:【我們聊一下,出來。】
見我不回,他緊接著打來一通視頻電話。
我沒敢接。
在他無數條 60 秒的語音轟炸中,我終於把他拉黑。
不敢回家自投羅網,於是我和導員聯絡後,申請住了幾天學校。
這期間顧棠來學校找過我幾次,連唐念都被他堵過幾回,但都沒見到我。
直到周五的時候,老媽給我發消息。
【顧棠來醫院了,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
想到他以前對老媽頗有微詞,我立刻趕去醫院。
剛進門就看到顧棠在施暴,老媽坐在輪椅上,疼得連連哀叫:「痛、痛痛!」
「走開!」
我衝上去憤怒地推開顧棠。
他本來挺穩,轉頭看到是我後摔跌在地上,臉上掛滿委屈。
老媽扯住氣勢洶洶的我,「你幹什麼夏夏,媽媽腿抽筋了,小棠在幫忙按摩啊。」
說完,老媽關切地去攙顧棠。
後者垂下眼睫,「沒事,我以前不懂事總亂說狠話,夏夏誤會我也是應該的。」
夏夏?!
我瞪眼,什麼時候現實里也叫得這麼親密了!
老媽慈祥道:「小棠今天忙前忙後,連飯也沒顧上吃。」
「您是長輩,照顧您是應該的。」
顧棠一副體貼備至的模樣,「不過現在有點餓了,夏夏也沒吃晚飯吧,一起吧。」
真會裝。
不過躲他的這些天我也想通了,總是藏著也不是辦法,索性把話都說開。
我把顧棠拉出病房。
「嘶。」
他皺著眉悶哼。
我低頭看去,發現他手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划了道口子,正在往外冒小血珠。
難道是剛推他弄傷的?
見我沒反應,顧棠又哼了聲:「好疼。」
我拿出創可貼給他貼上,順便道了個歉:「對不起,剛才誤會你了,不過我媽的身體不好,你少來醫院煩她。」
「嗯嗯!」
顧棠點完頭又瞥了眼粉紅小兔圖案的創可貼,小聲道:「謝謝寶寶。」
「別這麼喊我!」
我心虛回頭,見病房門緊閉著才鬆口氣,提醒他:「從我進顧家開始,我們那段網戀就已經結束了。」
「我不要。」
顧棠焦急又執著地說:「以前做錯的、說錯的話,我能一件件補償。只要不分手,你想怎麼懲治我都可以。」
說完拉起我的手,主動又乖順地把下巴和臉頰抵在我的手心裡蹭,可憐巴巴地哀求:「求你。」
帥哥撒嬌真是美顏暴擊。
我的心沒骨氣地一顫,等清醒時手已經抽不出來。顧棠得寸進尺地要吻手心時,不遠處的有醫生叫住我:「許一夏。」
我順著顧棠的身後望去。
是位面容清俊的男生,京大醫學部的陳理安學長。很溫柔隨和的人,當年在校幫了我不少。
畢業後他去了其他城市發展,工作忙碌的緣故也少了聯繫。
沒想到,他又回來了。
顧棠一秒變臉,戒備地盯著陳理安,把人盯得一頭霧水。
「學長。」
趁他分心,我忙抽出手。
「是我媽媽的病情有什ƭų₋么進展嗎?晚餐時間也到了,方便的話可以邊吃邊聊嗎?」
陳理安看了眼顧棠,瞭然地點頭:「當然可以。」
6
顧棠跟了我們一路。
還在餐廳選了個對角的位置,能方便他盯梢陳理安。
恨不得,把人盯出個洞。
陳理安汗顏:「他是誰,感覺等我落單他會來偷襲。」
「新家的哥哥。」
其他的,也不方便和他多說。
不過陳理安清楚我家的情況,紳士地不再追問。他簡單說了下老媽的情況,又問了些學校里的趣事。
顧棠在中途接到工作電話,不得不先離開。
但人不在,消息不停。
因為微信被拉黑,他找老媽要了我的手機號。
【什麼山珍海味,吃到天黑還不回來。】
【我爸出差了,李嫂也在休假,我沒鑰匙進不去家門,你快回來。】
我拆穿他:【家裡的是指紋密碼鎖。】
幾分鐘後,他發來一張密碼輸錯五次,強行關閉 30 分鐘的提示圖。
附加一張手指頭破皮出血的照片。
【看來,我只能在門外等你回來了。】
【據說,今晚會下雨。】
【我只穿了件 T 恤,雖然有點冷但我能扛住,別擔心。】
又來這套可憐兮兮。
我不信真下雨了,他能不知道躲?
在醫院幫老媽洗臉喂葯,我才收拾東西離開。
那會真下雨了。
「夏夏。」
剛走出醫院,陳理安的車正好開出來。
「雨太大了,我順路送你回去。」
我看了眼打車軟體,半小時了還沒有司機接單。
我道了聲謝,上了他的車。
等車開到別墅區,雨也變小了。陳理安替我打開車門時,順手遞過來一盒草莓小蛋糕。
「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牌子的甜點。」
見我發獃,他不好意思地撓頭:「是、是今天病人送的。」
陳理安的耳朵越來越紅,再不收都要滴出血了。
「沒記錯,是我喜歡的。」
我笑著接過,禮貌回應:「謝謝學長,我會好好享用的。」
陳理安笑了。
他像以前一樣伸手去揉我的頭頂,「我這次回京市,有一部分是因為……」
話沒說完,不知從哪裡躥出來的顧棠一把揮開他的手。
他臉上陰沉地問:「你喜歡許一夏?」
陳理安被直白的話問得愣住。
「我是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
顧棠昂著下巴,「我代表全家,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神經病吧!
從前最煩我叫他哥哥,還威脅我要是敢瞎叫就給喂啞葯。
我偶爾被他氣到,會故意喊這麼他。
還有,他代表什麼全家!
陳理安微笑:「來日方長,什麼都會改變的。」
顧棠的拳頭捏得咯咯響。
我怕陳理安挨揍,連忙推他上車。陳理安也是,臨走前還特別挑釁地掃了眼顧棠。
「夏夏,改天醫院見。」
把顧棠氣得冒煙。
「他剛是不是翻我白眼!」
我不理他,開門進屋。
顧棠委屈巴巴地跟上來說:「我等了 2 個小時,身上全濕了。」
「阿嚏!」
「寶寶,我頭好暈,感覺發燒了,不信你摸摸。」
顧棠拽著我的手,摁在他的腹肌上,「是不是很燙?」
衣服沾水後變得濕薄,緊貼在身上時能清楚地感覺到肌膚透出的體溫。
他的腹肌很熱也很結實。
我突覺口乾舌燥,靠著僅剩的理智掙出手:「誰發燒摸這裡,少發騷!」
顧棠得逞地笑出聲,將我壁咚在雙臂間,用頭抵住我的前額,啞聲撒嬌:「那幫忙看看,我的額頭燙不燙?」
距離太近,都能感覺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耳朵里的鼓雜訊亂響個不停,眼見顧棠的臉越貼越近,我猛地把他推開。
「顧棠,你忘記自己之前有多討厭我嗎?」
「而且我們現在是兄妹,麻煩你擺在自己的位置。」
「別逼我扇你。」
顧棠沒想到曾經的迴旋鏢全打在身上,他懊悔地低下頭,「如果那樣能讓你解氣的話。」
他果斷跪在地上。
我被他的舉動驚住,怔怔看著他跪行到面前時才反應過來要倒退。
但腰已經被顧棠圈住。
他昂著頭,黑眸濕漉漉地看向我說:「你扇我吧。」
7
我曾經設想過很多種,顧棠發現我是網戀對象後的反應。
有挨揍、有嘲笑,也有讓我們母女在京市待不下去。
卻萬萬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
即使有怨言,我現在也不敢扇,怕他舔我的手。
我太清楚顧棠的為人,怕再糾纏下去早晚會被顧叔叔發現,於是我撒謊說:「發現網戀是你後,我真的很失望。
現在,我已經走出來,也喜歡上別人了。」
顧棠一僵,「那個大小眼醫生?」
怎麼還人身攻擊!
不過都演到這個份上,也不能半途而廢。我點頭承認,「……嗯,我喜歡大小眼的男生。」
腰上的手鬆開。
顧棠苦笑:「原來孤島的小圓圈,也會離開他。」
我的心口一疼。
我沒法否認自己對顧棠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對作家孤島。
當年上學、打工幾乎充斥了我全部的日常。
在高壓疲倦的生活里,我唯一的娛樂是在睡前擠出來一點時間看小說。
顧棠的書,是我當時的精神食糧,他構建的虛擬世界,能讓我短暫地逃避現實,進入一個或懸疑或美妙溫馨的故事。
我是他最早的一批讀者。
後來市場下沉,顧棠不肯轉型堅持自己的風格,因此流失很大一批讀者。
只有我,始終追隨鼓勵他。
和他開始網戀後,我常會幻想顧棠的長相。但只要是他,無論高矮胖瘦、容貌美醜,我都能接受。
顧棠也不止一次提出過要見面。
我當時看了眼腳上破了洞的帆布鞋,自卑得不肯答應。
等我想見面了,老天跟我開了個大玩笑!
他成了我重組家庭里毒舌、討厭我的哥哥。
就算現在馬甲掉了,他沒因此氣急敗壞整死我又怎樣?
沒有血緣。
但在法律條款上,也是背德。
我不想破壞老媽在最後時光的愛情,更不想讓來之不易的親情溫暖消失。
但顧棠是離經叛道的行動派。
勞什子的兄妹。
要不是我攔著,他能逼自己老爸立刻去民政局和我媽離婚。
為了緩和我們的關係,顧棠痛改前非,每天給我做早餐。
上下學開車來接,還經常屁顛屁顛跑去醫院,在我媽面前狂刷好感值。
顧叔叔震驚地感嘆:「這臭小子為了讓我接受他是 gay,竟然能乖巧到這個地步。」
我:……
不過畢業在即,我也沒空理他,光一個畢設,我就忙得腳不沾地。
答辯結束那天,陳理安來給我慶祝,「走,去擼串。」
他難得忙裡偷閒,我不好推辭。
我們剛出校門就見到顧棠,他一見陳理安,跟炸毛一樣衝上來問:「準備丟下我,跟野男人去哪裡?」
「注意用詞!」
我尷尬道:「我們準備去擼串。」
顧棠瞪著陳理安,「我也去,你們孤男寡女在一起不安全。」
街邊大排檔,人來車往。
顧棠飲食挑剔,對這種油煙很重的東西不大喜歡。
陳理安微笑:「大少爺如果不適應,可以提前走,我會把夏夏安全送回家的。」
「支開長輩是什麼意思?」
顧棠抱臂靠在塑料椅子里,冷嗤:「怎麼,打算擼完串再去擼別的?」
我秒懂,往桌底踹了他一腳。
他笑了笑問我:「還要什麼,我去給你拿。」
我順嘴答:「兩串雞尖、三串牛肉,再來盆小龍蝦。」
「真能吃。」
顧棠挑眉:「等著!」
說完,起身去店裡點單。
炸藥桶剛走,我們就碰上惹事的。
一個醉酒的胖男人沒看清路,撞上我的椅背,導致手裡的餐食全掉在地上。
「喂,撞我幹什麼!」
他惡人先告狀,猛踹我的椅子。
我無奈解釋:「我沒撞到你。」
「喲,是附近學校的女學生?」
胖子目光猥瑣地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咧嘴笑起來:「長得挺標緻,你陪哥哥喝一瓶,咱們大事化小,權當交個朋友!」
說完,咸豬手直接往我的臉上伸。
「東西我賠給你。」
陳理安冷著臉起身,將我往身後擋,他拿出錢包說:「你要多少拿多少,別騷擾我的朋友。」
喝醉酒的人哪有道理可講。
胖子把鈔票摔在陳理安的臉上,「老子請她喝酒,怎麼著!」
說完,強行把我拽到懷裡。
肉油和酒氣沖入鼻腔,噁心得我差點吐出來。
「放開!」
我掙扎踢踹。
陳理安憤怒地上來搶人,被胖子一拳打中面門,仰摔磕到桌角。
鮮血頓時從發間淌了一臉。
他暈乎地想扶住桌子站起來。
桌子腳撐壞了,非但沒支撐住他,上面的殘羹剩菜反而傾翻下來濺了他一身。
「請幫忙報警!」
我扯著嗓子喊。
四周的客人都怕惹事躲得很遠,有幾個甚至還拍起了視頻。
胖子嘲笑他:「哈哈哈,你這樣子還敢英雄救美?」
簡直無法無天,我低頭咬住他的手。
胖子痛叫一聲,握拳要往我臉上砸。
我嚇得閉眼,痛卻沒落下。
嘭!
耳畔傳來玻璃的爆裂聲,還有胖子的慘叫。
我驚恐地睜眼,看到地上鮮血混著啤酒瓶碎片飛了一地。
「豬頭。」
顧棠陰沉地盯著胖子的臉說:「爸爸陪你喝。」
8
顧棠的圈裡多的是權貴公子,惹出過事的也有。
但我,從沒見過顧棠這樣。
他淡定用凳子砸開啤酒瓶口,也不管上面玻璃有多崎嶇鋒利,直接往胖子的嘴裡塞。
「多喝點,今天全場酒水爸爸買單!」
「嘴巴張開!」
他皺眉拍了拍胖子的臉,結實的手臂上青筋爬滿。
胖子痛苦地嗚嗚直哭,嘴角溢出的酒水越來越紅。
他試圖反抗,顧棠直接給他一拳,「別客氣,酒水管夠。」
「顧棠,快住手!」
我上去拉他,真鬧出人命可不是開玩笑的。
更要命的是,這個胖子不是一個人在這裡,他的同伴得到消息滿嘴髒話地趕了過來。
「喂,大小眼!」
顧棠向陳理安喊了句,後者滿臉是血,有點蒙得舉手。
他嘖了句沒用,轉頭對我說:「你帶他先走,再這麼流血下去該交代在這裡了。」
胖子的同伴怒喝:「誰也別想跑!」
顧棠抬了抬下巴,「乖快走,我能搞定!快把這個累贅帶走,他還得救死扶傷呢。」
周遭人群冷漠。
我只得把陳理安攙起來,往反方向跑。
胖子的同伴追上來,被顧棠給擋了回去。
他隻身和三個男人周旋,大打出手。我嚇得手在發抖哆嗦,等轉到人多的街市忙打 120 救援。
「需要幫忙嗎?」
鬧市街區的人見我們身上有血全涌了上來,我哽噎拜託:「我打了 120,救護車馬上到,麻煩你們看護一下他,我還要回去找人……」
生怕他們一樣冷漠,我邊說著眼淚止不住地掉。
我得儘快回去,顧棠還在那裡。
陌生的阿姨和女生最先答應。
「夏夏。」
我剛要走,手被陳理安拉住,他虛弱道:「別去……」
我毫不猶豫地掙脫他的手,向來時的路飛奔。我邊跑邊報警,近乎崩潰地哭求他們快點來。
——救救顧棠。
和路人擦肩而過時,我聽到議論。
「噢喲,燒烤攤那邊在打架呢,那個男的好慘,手都骨折了。」
「眼睛估計都瞎了!」
「是黑澀會吧,在尋釁滋事。」
我聽得直冒冷汗。
心裡一處,疼得快要窒息。
等我趕到的時候,燒烤攤前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桌椅掀翻,餐食一地。
一個男人癱坐在地上喘粗氣,兩個人倒地昏死。
地上還有攤血。
顧棠撐著路燈桿艱難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燒烤店裡走。
他敲了敲玻璃門,遞進去一張黑卡:「抱歉老闆,今天的損失我賠。」
老闆問:「你要不要去醫院啊?」
他擺擺手,「小意思。」
說完扶著腰往花壇邊靠,發抖地從褲袋裡掏出煙盒,拿出一根咬在嘴裡。
左手古怪地垂在身側,疼得沒法打火。
「嘖。」
他試了幾次都沒打燃,挫敗地自嘲:「有什麼好難過的,自己嘴賤要她和野男人跑。」
說完,耷拉下腦袋。
「我來吧。」
我走上去拿走他手裡的打火機,啪嗒聲響後,屈指擋風攏著幽藍的火苗遞上前。
透過搖曳的火光,顧棠震驚地抬頭看著我。
他的臉上挂彩嚴重。
右眼紫紅腫得睜不開,臉青了,嘴角全是傷口。
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帥容。
我眼眶濕潤地問:「不抽嗎?」
顧棠的左眼掉出滴眼淚,他慌忙去擦,指關節上血肉模糊。
他像個倔強的小孩,不好意思被瞧見眼淚,但奈何越擦越委屈,直接咧嘴哭出了聲。
「寶寶!」
「還以為你不來找我了,好疼啊!」
我抱住他,安撫地輕拍。
顧棠哽咽:「我現在大小眼了,你能不能喜歡我。」
9
我陪顧棠去警局做筆錄,得知胖子那伙有涉黑背景,且有多項前科。
警方正在全力打擊。
剩下的事,全權交給顧家的律師團。
陳理安救治及時,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顧棠也是真硬。
全身上下,除了左手骨折、多處軟組織挫傷,其他沒大礙。
連他的兄弟都調侃他,「寫什麼書呀,跟海哥去打拳擊唄。」
即便這麼抗揍,上藥時他還是會不停喊疼。
「顧棠。」
我無奈地擱下棉簽,「我還沒碰到呢。」
他訕笑:「應激了,要不你給吹吹?」
我只得邊抹葯邊吹氣。
顧棠一臉享受越湊越近,不要臉地說:「我嘴裡也有傷口,你也給吹吹。」
我正要罵他,臉頰已經被捧住,顧棠的唇貼了上來。
唇齒交融片刻,他紅著臉鬆開我,喘息道:「靠,寶寶你真好親。」
「我要再來一次。」
自說自話的,再次堵住我的唇。
比起前一次的蜻蜓點水,這次吻得相當糾纏。
我推也推不開他。
直到感覺呼吸不暢,握拳捶他了,顧棠才面紅耳赤地鬆口。
顧棠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黑眸直勾勾地盯著我,下定決心:「我一定要老頭去離婚。」
10
顧棠一直想去攤牌,礙於我的阻撓隱忍不發。
直到我在顧叔叔的書房裡找到一張《親子鑒定報告》,上面赫然標註著,我和顧叔叔的基因重合度高達 99.99%!
我的天都塌了。
狗血離譜的劇情,竟然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第一時間去找老媽確認。
她坦白:「當年我跟你爸分手後,才發現懷孕的。」
她說自己在年輕的時候和顧叔叔相戀,但因為貧窮遭到長輩的阻撓。
但他們堅定地選擇對方。
直到顧叔叔生病。
唯一能做那場高風險手術的醫生,是顧棠的外公。
他挾恩圖報,要顧叔叔和他愛而不得的女兒結婚。
並且故意做了張喜帖,送到我媽的手裡。我媽不忍心看到心上人死,獨自咽下苦遠走。
直到如今,再度重逢。
我聽得腦袋裡嗡嗡作響,心碎成了千百塊。
我和顧棠,有情人終成兄妹。
「寶寶。」
我失魂落魄地到家,身子一輕,顧棠直接把我抱上桌子。
他剛洗過澡,全身上下只有腰上圍著條浴巾。
發濕漉、眼明亮,欲得不行。
他跟小狗一樣蹭我,不害臊地問:「我洗乾淨了,要不要摸?」
我沒忍住掉了眼淚。
顧棠的笑容一僵,「誰欺負你了?」
我從包里拿出親子鑒定報告,「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顧棠疑惑地接過報告看了眼,臉上的笑在看清內容後收得乾乾淨淨,最後陰霾籠罩。
紙頁在他的手裡顫抖。
他站起身捂住嘴想要控制情緒,最終沒忍住爆出一句響徹屋子的怒喝:「艹!」
我和顧棠的關係,變得複雜起來。
見面是雙雙眼含熱淚,盡量躲彼此。
有時候他沒忍住,會把我摁在洗手間,痛苦地說:「光結婚,不生孩子也行的。」
「你瘋啦!」
我踹他一腳,「我決定出國留學,我們還是別見面比較好。」
顧棠比我瘋。
他電腦里的瀏覽記錄全部都是:「怎麼更改基因、全身換血重組……」
到最後發展到了追求玄學:「怎麼做下輩子才能投胎當夫妻。」
他甚至動了買座小島,去私奔生活的念頭。
但更多的時候,他也清楚都是無能為力。選擇整日渾渾噩噩、酗酒泡吧麻痹自己。
今天也是。
我接到顧棠兄弟的電話後,去酒吧接他回家。
他喝得爛醉如泥,嘴裡在不停得嘟囔:「今天我生日,我許願望。」
我雙手合十。
「我許願,自己是被親生父母拋棄,被顧家撿來的野孩子。」
我鼻酸地把他扶靠在沙發里,喂蜂蜜水。
感覺到我,他慢慢睜開了眼。
客廳沒開燈,月光透過落地窗外撒進清輝。
我看到顧棠在哭。
「怎麼辦?」
他抓著我的手,滿臉無助地問:「我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要當你的哥哥,我要當老公。」
越說越難過,顧棠哇哇大哭。
我被他哭得心碎,數日的隱忍終於在這一刻崩潰,抱著他ṱṻ⁶嚎ťû¹啕大哭。
啪嗒!
客廳的燈亮了。
我嚇了一跳,扭頭髮現屋子竟然還有人在。
一臉錯愕的李嫂、捧著生日蛋糕的顧叔叔,和臨時出院手裡還拿著禮花筒的老媽。
四周,鴉雀無聲。
「別、別誤會!」
我慌忙推開顧棠,哪知被他摟得更緊了。
顧棠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對著顧叔叔說:「爸, 我要和夏夏結婚。」
「你不是 gay 嗎?」
顧叔叔捧著蛋糕的手顫了顫。
重點不是這個吧。
顧棠說:「我又直了, 你答不答應?」
顧叔叔和我媽面面相覷, 最後點頭:「也行。」
我瞪圓了眼, 什麼情況?顧家玩得這麼邪?!
我和顧棠呆住了。
老媽趕緊解釋:「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出, 本來我們想瞞下去的。」
「顧棠,不是顧家的孩子。」
11
顧棠的生日願望成真了,他就是撿來的。
「你不會怪爸爸一直瞞著你吧?」
顧叔叔略顯局促地問顧棠。
後者全程低頭聽完身世, 雙肩發抖, 我當他在哭, 連忙抽紙巾遞給他。
沒想到, 他在笑。
顧棠咧嘴笑:「爸, 那我和夏夏下個月訂婚行不行?」
時間倉促的,就怕反悔一樣。
我暈倒。
他竟然沒有為自己的身世感到悲愴,光長戀愛腦了!
顧叔叔雖然嘴上答應,但還是把顧棠拎到書房教訓了一頓。
他主要確認的是,顧棠是不是真心的,還是找借口讓我當同妻。
「爸。」
顧棠無奈:「我跟夏夏很早就在網上認識了,她當時鬧分手騙我說自己是男的。」
「我愛一個人,無關性別。」
12
陳理安得知我訂婚的消息,笑著說:「夏夏,祝你幸福。」
他選擇去國外讀博。
出發那天, 顧棠難得心平氣和地和我一起去送機。
另外的好消息是,老媽經過化療身體逐漸好轉,臉色也變得紅潤不少。
得知這個消息, 顧叔叔比我還要高興。
訂婚在即, 我和顧棠在事業上卻都忙碌起來。
畢業後我進了心儀的單位施展拳腳,訂婚前夕還在出差。
回京市當天,我媽操心地給我打了三通電話:「明天就訂婚了,什麼時候回來?」
「禮服送到家了,你試過再看看哪裡需要修改。」
禮服送到了我和顧棠的婚房。
我們搬出來住已經一個月, 地段在市中心,導致天黑到家交通也十分便捷。
禮服就掛在卧室。
雪白綢緞的禮服上鑲嵌著圓潤飽滿的珍珠, 每一處細節, 都是獨家定製。
就是拉鏈位置有些難夠到。
「顧棠, 幫個忙。」
我扭頭求助正坐在床沿, 假裝翻雜誌的顧棠。
「好。」
他嘴角難壓地走上前,緊貼在我的身後。
手指撫過拉鏈,又調轉方向伸入後背敞開的衣服里。
滾燙的大手將我環腰摟緊。
顧棠埋在我的後頸深吸:「寶寶,我們有 72 小時 35 分 12 秒沒見了。」
「能不能先安慰一下你老公?」
我的臉瞬間紅透。
床就在離我們五步的距離, 他非要在落地鏡前折騰。
我覺得羞恥,他還故意托著Ṫŭ̀⁾我的下巴,讓我去看。
「寶寶,你好美。」
「乖, 看一眼。」
顧棠湊在我的耳邊像只鬼魅, 不停地撩撥蠱惑著,我最後中招睜眼,被激得暈了過去。
醒來時, 已經凌晨。
地毯和鏡子都髒了,禮服更是慘不忍睹。
我大驚失色,「明天的典禮我穿什麼!」
顧棠摟著我笑:「你穿什麼都好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