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津,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我躺在病床上對他說。
他幾乎站不住,怔怔地看著我。
我想,他會不會後悔,為了白月光推開我。
1
陸時津大步走進咖啡廳時,我正準備播 120。
他看了眼過敏到休克的許乘月,回頭便給了我一巴掌。
力道很大,我不穩地朝旁邊趔趄了下。
陸時津瞠目欲裂,揚聲質問。
「明知道她對小麥過敏,你還故意給她換成麵粉制的,是想害死她?」
說完,他一眼都沒再看我,抱起許乘月離開。
我反應過來時,原地只剩我一個人。
發麻發痛的側臉提醒著我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我即將結婚的男朋友為了前任,不問緣由地第一次動手打了我。
後來我才知道,是許承月給他發了信息。
她告訴陸時津,是我不小心誤把玉米小甜餅和香蕉薄餅搞混了。
所以她才會意外誤食。
但她沒撐到陸時津來就休克了。
其實她的理由經不起推敲,但陸時津根本沒有懷疑她。
才致使我挨了一巴掌。
周圍肆意打量的目光讓我渾身不適。
我閉了閉眼,頂著微紅的半邊側臉拿起包離開。
坐在車裡,我趴在方向盤上。
安靜的空氣中,我聽到自己無聲的哽咽。
不是委屈,而是後悔。
後悔沒在一周前的那晚,給陸時津和許承月一人一巴掌。
2
一周前,我和陸時津逛超市時,遇見了許乘月。
她紅唇黑捲髮,看向我身邊的男人,笑得嫵媚。
我下意識偏頭去看陸時津,但他只是隨意瞥了眼便挪開視線。
若無其事地牽過我放在推車上的手,語氣溫和。
「今晚想吃什麼,我回去給你做。」
我笑得有些勉強,「吃魚吧。」
陸時津很少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是許乘月的關係。
聲音並沒有刻意放低。
余光中,許乘月聽後也只是隨意聳了聳肩,轉頭離開。
陸時津自她走後,很自然地放開了我的手,人也沉默下來。
我頓了頓被鬆開的手,佯裝若無其事。
「還想吃什麼嗎?」
他搖搖頭,語氣也不復剛才。
「沒什麼要買的就回去吧。」
我也有些興緻闌珊,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一路無言回家後,我剛拎起魚往廚房走。
身後是陸時津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你做好先吃吧,不用等我,我有點事出去一趟。」
我回身,定定地看著他。
「你要去哪?」
預感告訴我,他要去找許承月。
他也停下動作,對上我的視線。
僅幾秒,便若無其事走過來,挑眉笑了笑。
「別多想,公司叫我回去複查下而已。」
說完,俯身吻了吻我的額頭。
「乖點兒。」
3
他敷衍的兩句話並沒有安慰到我。
只猶豫了一秒,我還是開車悄然跟在了他後面。
雖然談不上道德,但我更不希望在不知情情況下被出軌。
我跟蹤的技術不算高超,但他不知道是心急還是因為什麼,卻一直未注意到我。
進了一棟小區,我避開陸時津停車。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站在一幢樓下。
不多時,許承月從樓里出來。
「你找我什麼事?」陸時津語氣很冷淡。
「我想你了啊。」許承月說得很大方,很理所當然。
我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
她在我和陸時津結婚前夕再度出現,意圖就已經很明顯。
陸時津冷嗤一聲,「跟我有關係?我馬上要結婚了。」
許承月朝他走進一步,歪頭看著他,「你喜歡她嗎就跟她結?」
「我女朋友我不喜歡?」
我聽後並未鬆一口氣。
陸時津的話聽起來太像賭氣了,就像今晚在超市故意做給許承月看的牽手一樣。
「以後別給我打電話了。」陸時津丟下這句話就轉身打算離開。
但許承月及時從背後環住他,聲音染上哭腔。
「陸時津,我好想你。雖然分手是我提的,但這些年,我一直都只愛你,我也沒有再談。」
「我現在發現我舍不下你,根本忘不掉你的時候,你卻不要我了嗎?」
她啜泣著,滿是委屈。
我有些緊張地吞咽了幾次,直直地看著陸時津。
即便告訴自己幾百次,只要他敢出軌,就會很利落地分手。
但我還是拚命地希望,他能掙脫開她。
氣氛膠著沉悶。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等到了我的宣判。
陸時津一言不發回身抱住她,緊緊摁在懷裡。
「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來?」
語氣像是怪她,又像是怪自己。
一瞬間,周圍似乎都安靜下來,我只能聽見自己沉悶的心跳聲,沉悶到心口窒息。
許承月瞬間哭得更大聲,「我回來找你啊!一直以來,我只喜歡你。你呢?你都愛上別人了!」
陸時津偏頭親了親她的耳朵,聲音發沉。
「沒有愛上別人,只有你,一直都是。」
一陣夜風掠過,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渾身發冷。
眼前擁抱的兩人已經開始甜蜜擁吻。
而我卻覺得噁心。
若是拋開局內人的身份不談,光是看到這幅畫面,我估計會羨慕很久,真心祝福他們。
但我拋不開。
我是這件事的受害者。
4
和陸時津是家裡介紹的,但我對他一見鍾情。
在一起沒多久,我就發現他很少吃麵食。
在我三番五次詢問下,才知道他前女友小麥過敏。
後來他也變得很少吃麵食。
我當時只以為是習慣改不過來,後來才知道這是他想念她的方式。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的家。
心底難捱得像是堵著一口氣,像一個閥門攔住了我宣洩情緒的淚水。
我收拾了些自己的東西便立刻開車回了自己的公寓。
剛進屋,陸時津的電話便來了。
「你去哪了?我看了廚房,你也沒有吃飯。」
我沒有開燈,徑直癱在沙發上。
閉上眼說,「陸時津,你直接告訴我,打算什麼時候告訴雙方父母取消婚禮的事。」
「你說什麼?」
我睜開眼,但依舊是一片漆黑。
我聲音帶著為了體面而故作的平靜。
「剛才,你和許承月,我都看到了。」
那邊瞬間安靜下來。
「包括你們說的話,還有接吻。」
陸時津沉默了一瞬,才開口。
「郁然,你先回來,我們談談。」
我手指緊緊摳進沙發里,疼痛的同時讓我不至於哭出來。
「沒什麼可談的,分手吧。」
「你說分就分?」陸時津語氣染上了情緒,「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我幾乎被氣笑了,他親口說完那些話後,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剛想開口就被他淡聲打斷。
「我給你時間考慮,郁然,別後悔。」
話音剛落,他就掛了電話。
我冷哂了一聲,直接拿起手機發了一條宣布自己恢復單身的朋友圈。
很快,很多晚睡的朋友不是在評論區問,就是私聊問我情況。
陸時津估計也是看到了,立刻又給我播了個電話來。
我看著屏幕上的號碼,有些出神。
短短時間內,主動打了兩個電話過來。
在之前,這都是很少會發生的。
窗戶外透進來的冷風,吹醒我的思緒。
我垂眸掛斷,他沒再打來,只是發了條信息。
「我沒同意分手,你單方面宣布沒用。」
5
我沒想到許承月會主動聯繫我。
更沒想到和她的第一次正式見面,就是為了陷害我。
那晚陸時津又打電話過來。
「陸時津,如果不是說取消婚禮的事,那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那邊安靜了幾秒,才響起一道女聲。
「時津睡了,是我找你。」
我怔愣了一瞬,手不自覺抵在心口。
原以為已經不會疼了,可都是假話。
陸時津帶給我的後勁太大,實在難以短時間抽出。
我定了定神,「有事找我?」
「明天出來聊聊你們退婚的事吧,時津太忙了,他讓我跟你說。」
我顫了顫眼睫,有些麻木。
「好。」
……
次日我按時到了咖啡店,許承月已經等在那裡。
「抱歉啊,不是故意搶你未婚夫。只是我喜歡他,他也剛好沒忘了我而已。」
她微微一笑,「說起來這其實對你是有好處的,以免結了婚,你才發現他不愛你。」
我平靜地看著她,「所以我現在不要了,丟回給你了。」
她一愣,大概沒想到我這麼痛快。
聊了半天,她只是在扯和陸時津以前甜蜜的過去,沒談到正事。
中途我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就看到她面前放著一碟吃了一半的麵包。
但我沒多問,只以為是她點的特定麵粉烤的。
沒想到她會做到這個地步。
當看到她開始呼吸急促時,便預感不好。
不等我開口,她就挑釁地笑了笑。
撐著桌沿,費力出聲。
「我說了,我今天就是來幫你們退婚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休克。
她甚至把時間都掐的很准。
幾乎下一瞬,陸時津就到了。
好幾天未見,我沒料到他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了我一巴掌。
「明知道她對小麥過敏,你還故意給她換成麵粉制的,你想害死她?」
6
我回了之前和陸時津的家。
進門前我做了好久心理準備,很大可能許承月已經搬過來了,屋內會有她的東西。
開門後,看到和我離開前並沒太大區別的陳設,我也並不是很驚訝。
那昨晚他們就是在外面開的房。
陸時津是近凌晨才回來的。
「知道回來了?」他看了我一眼,把車鑰匙扔在茶几上,隨意坐在對面的沙發。
我直接點開手機,調出視頻放在他面前。
「我跟咖啡店老闆交涉後,他把今天那段監控發了給我。許承月過敏跟我有沒有關係,你可以看看。」
他皺眉看完後,也隨之站起身。
「抱歉……郁然,我今天也是情急。」
我看了他兩秒,隨即抬手便是響亮的一巴掌。
「陸時津,你出軌,接著還為了小三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了我。」
他臉色難看地盯著我。
我毫無起伏地說完,「你真讓我覺得噁心。」
「消氣了嗎?」他目光沉沉。
「如果這樣會讓你忘了這件事,你可以再打幾巴掌。」
我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再打多少也沒有意義,我只希望,你能儘快和你父母坦白我們的事。不然我先跟我家人說了,你父母也遲早會知道。」
「你還真想取消婚禮?」
陸時津笑得有些發冷,「當初先提結婚的人不是你嗎?先告白的人不是你嗎?不是你先喜歡上我的嗎?!」
他的聲音逐漸升高。
我靜靜地聽完,這種感覺本就還沒癒合的傷口被再一次撕開。
壓抑了多日的委屈,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我聽見自己的哽咽聲。
「可是,你不喜歡我,為什麼一開始不拒絕我呢。」
說出來有些難堪,這時我依舊抱著一絲希望他能反駁我這句話。
可他只是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半晌,在開口的話,吹散我最後一縷執念。
「我和她在一起六年,直到現在,我也心裡還有她。」
我的眼淚在聽到他這句話時,定在眼眶裡,再也落不下一滴。
他看著我的反應,忙朝我走進一步,語速有些急。
「但我也是真打算跟你結婚的……」
「陸時津。」我沙啞地打斷他,聲音疲憊。
「我不打算了,現在我不打算跟你結婚了。」
「郁然!」他似有些崩潰,「你鬧夠沒有。」
我再度開口,說出的話也不知道是為了逼他同意,還是戳自己的心口。
「那你和我結婚,許承月怎麼辦呢?」
果然,我說完後,他立刻沉默下來。
「你明明心裡喜歡許承月,卻又不願意跟我退婚。」
我看著他荒唐地搖了搖頭,「陸時津,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這麼沒品沒底線的人。」
陸時津看向我的眼神滿是掙扎。
許久,他才沙啞開口:「你想好了?」
接著偏頭看向別處,又隨意扯了扯嘴角。
「沒問題啊,我無條件配合你。」
說完,陸時津撈起剛扔下的車鑰匙,頭也不回地離開。
門被甩地巨響。
7
我沒打算為陸時津的行為買單。
和父母說退婚的原因時,我直截了當地將他和許承月的事說了出來。
我爸聽了就坐不住,直接打電話給陸時津父母,劈頭蓋臉地罵了陸時津一頓。
後來我想過,如果沒有當時這通電話,我可能就不會受到那麼大的傷害。
但我又想,也多虧這通電話,讓我發現陸時津與許承月更為隱蔽,見不得人的勾當。
打完電話後大概一個多小時,我接到了許承月的電話。
「叫陸時津的媽過來鬧事,郁然,你的報復是不是太幼稚了?」
我一愣,皺眉問道:「什麼?」
許承月的聲音似乎在故意壓低,
「陸時津的媽現在就在我公司,剛才還差點暈了過去,我把人帶到了接待室,你趕緊帶把她接走,別在這裡要死不活的。」
我冷嗤一聲,「陸時津知道你這樣說他媽嗎?還有,陸時津不是跟你一個公司的嗎?你直接找他不就得了。」
她支吾了幾聲,「他去乙方公司開會了,不方便。你愛接不接吧,我反正沒空管她了。」
說完她就撂了電話。
我想起一直以來陸母對我還是不錯的,還是開車去了他們公司。
剛出電梯,就看到許承月滿臉焦急地等著我。
看著她的臉,我挑了挑眉,「過敏好了?」
她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陸時津媽媽在哪?」我問。
她指了指接待室,「快把她帶走。」
「陸時津的媽媽?」
一道陌生的男聲忽然插了進來。
下一瞬,我就看見許承月表情瞬間僵住。
偏頭看去,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信步走來。
我在他們公司的人物簡章里見過他,叫周謹。
之所以只對他有印象,還是因為陸時津之前常常提起他。
兩人同職位,屬於競爭關係。
大概一個月前,我還聽到陸時津曾說兩人正因即將空出來的總經理一職競爭激烈。
周謹看了我一眼,隨即看向許承月。
「小許還認識陸副總的媽媽?」
他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許承月忙笑道,「周總開玩笑,我哪裡有機會認識陸總的家人啊。是陸總媽媽來找陸總,剛好陸總不在,我就稍微接待了一下。」
我眯眼看著她。
胡謅的話還真是張口就來啊。
但我沒拆穿她,很明顯,許承月還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在靜觀其變。
周謹也不知道信了沒信,只是笑笑便進了電梯。
我找到有些迷糊的陸母,摻著她離開。
她還在念叨著對不起我之類的話,但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
陸母是個文秀的人,大概率今天來只是想找許承月談判,而非鬧事。
如果她肆意張揚了此事,那周謹今天就不會只僅限於知道這些。
9
以防萬一,我還是帶陸母去醫院做了個檢查,再送她回家。
剛出小區,就看到陸時津和許承月從車上下來。
我掃了他們一眼,正準備繞過他們。
「郁然,你最好安分點。別再企圖利用時津父母搞小動作。」
許承月擋在我前面,覷著眼盯著我。
我看著她笑出了聲,「不是,怎麼現在登堂入室的小三還這麼理直氣壯啊?」
一旁的陸時津只是眼神晦暗地看向我,並不出聲維護她。
許承月雙手攥緊,用力到雙肩都在發抖。
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小三」這個詞。
但很明顯,她接受不了這個稱呼。
我沒防備地,被她推了一下,差點扭到腳。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叫我?」
「你又是什麼東西?不過是時津在我離開期間的找的消遣罷了。我回來了,什麼都不用做,他不就回到我身邊了。」
我朝她走近一步,直直看向她。
「許承月,你懂不懂寡義廉恥四個字什麼意思?」
她冷笑一聲,又抬手推了我一把。
「怎麼樣啊?你難受了?」
但我這次壓住她的手,沒讓她掙脫出去。
用力把她往前一拽,揚起手正準備扇過去。
一直沒動作的陸時津忽然出聲,「夠了。」
他握住我的手腕,阻止了動作。
我抿唇轉了轉手腕,企圖掙開。
在許承月的推搡下,我逐漸站不穩。
下一秒,陸時津就直接扭住我的手,往旁邊一甩。
他是用了力氣的,我順著慣性撲到車頭,小腹猛地撞到車前蓋。
疼到脫力倒在地上。
我死死摁住腹部,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疼。
直到腿間流出的血。
「郁然!」陸時津顯然也看到了,跑過來手足無措的跪在我旁邊,眼神里滿是倉皇。
許承月臉已經嚇白了,站在旁邊一動不敢動。
陸時津很快反應過來,雙手顫抖著把我抱上后座。
看都沒看一旁的許承月,坐上駕駛座就用力踩下油門開出去。
「然然,然然,馬上就到了啊……」
「老婆懷了我的孩子是不是,我們看完病就去領證好不好?」
「婚禮不取消了啊,寶貝。」
他第一次用這種親昵的稱呼喚我,聲音顫得不像話。
但我已經疼得意識迷離,無法反駁。
陸時津甚至有意在往好的方向想,他口中的看病,似乎真的只是一個不痛不癢的小病。
像是一種母體的感應,我明顯感知到肚子里那條小生命的氣息越來越弱。
徹底失去意識前,我出現了幾秒的幻覺。
一個可愛的幼兒聲,趴在我耳邊軟軟又不舍道:「媽媽,我要走了。」
我拚命地想抓住,卻還是無力地生生感受著聲音的消散。
10
我感覺自己睡了很久,睡得很累。
再醒時,是在深夜。
陸時津正趴在床邊,睡得不熟。
我微微一動,他立刻睜開眼睛了。
「然然……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理他,只是手隔著被子撫在小腹上。
很空很空,感受不到一絲氣息,和白天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陸時津沒說話,只是用力握緊我的手。
我空洞地看著天花板,聲音木然。
「陸時津,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沒關係,還會有的,然然。」他頓時接道。
我緩緩抽出手,「滾。」
「我們結婚好不好?我求你瞭然然,你看看我。」
現在,我只覺得他焦急的聲音聒噪。
我疲憊地閉上眼睛。
「滾出去,不要我再說第二遍。」
陸時津噤聲。
許久後,我聽見推門離開的聲音。
再度睜開眼,坐起身看著窗外。
靜謐的月色,透著股安靜的美。
我幾乎是平靜又抱著股同歸於盡的決絕地想,要將陸時津許承月送進地獄。
11
次日,陸時津很早就拎著早飯來了。
「我記得你最愛吃他家的灌湯包,快來趁熱吃,然然。」
我靠在床頭,看著他又是支桌子,又是擺餐具,不免好笑。
「我也記得跟你提過很多次,我對海鮮過敏。」
說完就把滾燙的海鮮粥掃到他西服上,手背上。
我瞥了眼那雙修長卻被熱粥燙得通紅的手。
「別來我這裡犯賤了,陸時津。」
「你是覺得你做這些有的沒的,我就能忘掉你對我做過的事嗎?」
我提了提嘴角,要笑不笑地看著他,「你做事兒不過腦子的嗎?」
陸時津勉強笑笑。
明明一米八幾的個子卻有種流浪狗的落寞,精英氣質也全然不復。
「這次一定會記住的,然然,你先吃灌湯包,我去給你買杯豆漿。」
說完,陸時津頂著半身的熱粥殘渣出了門。
本想打電話給閨蜜,讓她來接我。
但忽然想到什麼,我愣是生生忍陸時津直到出院。
期間也沒有把流產的事告訴父母。
父親因陸時津出軌退婚這件事,已經氣得好幾天緩不過來,我不能再打擊他。
幾天後,陸時津給我辦了出院手續。
我跟著他默默坐上副駕駛。
到一個紅綠燈路口處,我轉頭看向窗外一家人滿為患的蛋糕店。
「忽然想起,好久沒吃過櫻桃布丁蛋糕了。」
陸時津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立刻問道:「是不是想吃?我給你去買好不好?」
這幾天我並沒有給他好臉色,這是我第一次主要要求什麼,他眼神里有些驚喜。
我沒說話,只是低頭玩著袖子。
陸時津變道,把車停到路邊。
「然然,我去給你買,你就坐車裡別下來,外面很涼。」
透過窗戶,我看著他排在長長的隊後面。
我鬆了口氣,一邊注意陸時津的位置,一邊忙打開手機的攝像。
12
「然然,最後一個櫻桃布丁蛋糕被我買到了。」
陸時津額頭上冒著細汗,眼裡卻盛滿笑意,坐回車裡。
我撐著頭抬眼一瞥。
「所以?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一愣,「給你買的啊。」
「我什麼時候說想吃了?我不就是感嘆了一句。」
陸時津眼睛瞬間黯然下來,笑意散去。
「沒關係,回去我吃。」
我解開安全帶。
「回哪兒?」我明知故問。
「我們的家。」
「家?陸時津,你不配說這個字。」
說完我就利落地開門下車。
陸時津也立刻追了上來。
「別碰我!」這幾天對他的忍耐,我已經到達一個極限。
陸時津腳步頓住,不敢再靠近。
「風這麼大,你想去哪,我送你去好不好?」
我把風撩起的頭髮挽到耳後,抬手點了點他,「我最後再說一遍,離我遠點兒。」
「郁然!」陸時津的聲音有些崩潰。
「你還要我怎麼做?這些天我做的還不夠嗎?」
「你說啊,你到底想要我幹什麼?!」
我淡漠地看著他。
一股涼風路過,將我的聲音吹到他耳邊。
是比風還要冷上幾分的言語。
「我要你死,你敢嗎,陸時津?」
……
那段馬路邊的爭執,最終以陸時津沉默離開結束的。
而我,沒有回家,也沒有去任何一個地方休養。
而是招了輛計程車,和陸時津去了同一個地方。
陸時津的公司。
但我卻是找另外一個人,周謹。
13
接待室內,我終於等到了周謹的推門而入。
「這位小姐,聽說你找我?」他笑得客套又疏離。
我坐在軟皮沙發上,啖了口溫水。
放下水杯看向面前的男人,直截了當開口。
「周先生,和我合作吧。」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不知這位小姐是看上了我們哪個項目。」
「一個新項目,只有你和我才能參與。」
「嗯?」
「搞垮陸時津,怎麼樣?」我眯眼笑笑。
周謹倏地抬眸看向我,眼裡審視的意味很重。
我毫不退讓地對上他的視線。
「你可以選擇現在推門出去,就當沒聽到過我這番話。」
「但,」我微微一笑,「不出意外的話,那不久後倒台的就該變成周總了。」
周謹只怔了一瞬,隨即靠回沙發,笑容迷離。
看見他的反應,我提得緊緊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此刻我才確認,我沒找錯人。
周謹人如其名,很是謹慎。
目前階段,我只告訴了他所需要注意的項目和特定的一個人。
當他確認後,自然會找上我。
我們聊到中午。
我看了眼表,起身正欲離開。
「郁小姐。」周謹跟著起身,雙手插在西服褲里,「一起吃個飯吧。」
共同用餐可以促進彼此之間的信任。
我想了想,便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剛走下一樓大廳,正撞上陸時津提著包進來。
「陸總。」周謹面不改色地點頭致意。
我看了他眼,內心不禁腹誹商人的演技。
陸時津並未回應他,只是情緒不明地盯著我。
「來這兒幹什麼?」
我輕笑了一聲,「跟你有關係?」
隨即就低聲對周謹道:「走吧。」
和周謹繞開他離開。
但當我和周謹吃完飯,和他剛分道揚鑣後還是被陸時津堵住。
「為什麼和他一起吃飯?」
我面無表情,「他是我媽新給我介紹的相親對象。」
陸時津神情僵住,看起來是真信了。
我輕嗤一聲,換了條路走,不想跟他再多費口舌。
14
那晚,我正在自己的公寓熬粥時,接到了周謹的電話。
他的語氣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沉重。
但我卻恰恰相反,心情愉悅。
前幾天的那次見面,我只讓他不要再輕易相信他的助理許承月,和注意最近要簽署的合同。
且項目合同越重要越需要注意。
果不其然,今天是近日他手上最大的一個項目的報價單下來。
審核時,他想起我的話,打電話給對方公司要求再發一次報價單的傳真,且是直接發到他的郵箱。
兩相對比,果然。
許承月給他的是假的。
他沒著急審批,而是不動聲色地扣下,沒有聲張。
我也有些心驚,陸時津和許承月居然敢做到這一步。
這麼大的數額,他只篡改細微的數字,卻會毀掉整份合同。
而周謹不僅會丟掉這份工作,甚至還會坐牢。
是我的提醒的原因。
自此,周謹放下戒心,和我的合作正式開始。
我大學修的專業跟商貿沒太大關係,是以,在周謹和陸時津這場商戰上我幫不上太多忙。
我所能做的,不過是結合以前在一起時所知道的零星,繼而預測陸時津下一步會做什麼,他能做到什麼地步。
15
周謹任意找了一個不痛不癢的理由給許承月調了職,處於邊緣,不再摸得到核心。
他並未立刻揭穿假報價單一事,本想等項目合同簽約後,剛好自此拉陸時津下馬,徹底離開公司。
但我和周謹都低估了陸時津的機敏程度。
……
陸時津又來找我了。
我傍晚回家時,他正坐在我公寓樓下的花壇邊。
「五次。」他撐著腿起身走向我,步伐有些不穩,周身還帶著酒氣。
「光我看見的,你就和周謹吃了五次飯了。」
我蹙著眉後退一步,「找我有事?」
「我想你了。」他看著我,輕聲道。
「郁然,你別告訴我,你真的對周謹有好感了。」
我沒回答他,轉而問他另一件事。
「許承月知道你來找我嗎?」
「管她什麼事?」
我噗嗤一笑,「你為了許承月把我搞成這個樣子,現在又背著她來找我,不怕她傷心嗎?」
陸時津沉默了許久,才啞聲開口。
「孩子的事……我是失手,不是為了她……」
我插在兜里的手攥得緊緊的,指甲陷在手心裡,刺痛得逼我冷靜下來。
「嗯,那你不分青紅皂白扇的那一巴掌呢?」
「你半夜跑出去和許承月見面告白擁吻,也是假的?」
陸時津在我一句句的逼問下,頹然下來。
半天,才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可我是真的想跟你結婚,從未變過。」
「是不是我現在告訴你,其實我發現我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你了,對許承月只是之前彌留的遺憾,你是不是也不會原諒我了?」
我點點頭,抬眼看著他。
「我只會覺得你更噁心了。」
「你怎麼好意思說出讓我原諒你的,陸時津。需要我再提醒提醒你嗎?你親手殺了人啊,殺了我的孩子,也是你自己的孩子。」
他臉色灰白下來,張了張嘴想辯駁什麼,卻又無力閉上。
我深呼口氣,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已經平靜地像一灘死水。
「陸時津,你不能讓人死復生,也不敢一命抵一命。所以,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原諒你?」
最後一縷夕陽湮沒在地平線下,陸時津的眼睛漆黑一片,再無半點光亮。
他忽然變得平和,緩緩開口:「我明白了。」
看著我彎唇笑了笑,有種詭異的溫和。
那時,我還沒聽出他那句「我明白了」的更深層意義。
在很久以後,即便我相信陸時津是真的愛上我了,也不再有任何意義。
16
陸時津沒再來找過我,即便我和周謹見面偶爾會遇見他,他也只是目不斜視地路過。
我樂見其成,更加投入到和周謹合作中。
……
一個月後,周謹和乙方開始談判。
以防萬一,我坐在接待室等他。
周謹走時神情很是勝券在握,但不到半個小時他又敗興而歸。
「出什麼事了?」我看著他和離開前截然不同的神情。
「乙方說我們將報價單泄露給別的公司,他們不得不重新調價,說是要告我們。」
「證據呢?」
「那份泄露出去的數據,查到是從我們公司的電腦發出去的。」
我心瞬間沉下來,聽他一字一句道。
「但那台電腦,是個剛離職的員工的,也找他核實過,不是他發的。」
「最要命的是,這兩天除高層辦公室外,所有監控系統維修,沒有記錄。」
我吞咽了幾番,才開口:「是許承月和陸時津對吧?」
「是許承月做的。」他語氣確定。
我愣了幾秒,「你怎麼肯定?」
「下手只能等所有人不在且公司還未關門,但幾乎每天都會有個別會加班到凌晨兩三點,甚至有的會直接通宵。而兩天前的晚上,公司聚餐,所有人都到場了,包括陸時津。」
我下意識接道:「但許承月沒來?」
周謹譏笑一聲,點點頭,「天衣無縫。」
我想了想,「也不一定。」
「什麼意思?」周謹登時抬眼。
……
我和周謹立刻下樓找保安詢問,那晚到底有沒有人回來。
保安大爺說那天不是他值班,他打電話給當晚值班的另一名保安。
他只回憶了幾秒,就很快說到。
「新來的那個小許,我都要鎖門啦,她突然跑回來了,說是什麼文件沒拿,今晚要趕工呢。」
此時,我又瞄到對面街角的攝像頭。
剛好能照到公司門口。
我拉著周謹的袖子,沖那邊揚了揚下巴。
「喏。」
接著,我們兩人相視一笑。
17
但,這件事不該止於此。
是誰給許承月的真實數據,她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明周謹對她不錯。
周謹作為能和陸時津抗衡多年的人,老謀深算這方面是不輸給誰的。
他抓住許承月這條線,順藤摸瓜,雖然費了些力,但還是順利地查到了陸時津。
陸時津買通乙方公司的員工,泄露給他了真實的報價單。
而陸時津想栽贓給周謹,攪黃這次簽約。
這個項目的成敗幾乎決定了周謹的去留,甚至涉及犯罪。
一切真相大白後,乙方公司將連同本公司的那名員工三人一起告上法庭。
由於所涉金額重大,導致公司造成嚴重損失。
除追究賠償外, 三人被依法判了刑。
加之出院那天,我趁陸時津去買蛋糕時,從他行車記錄儀里錄下的視頻。
我意外流產那天,撞的是陸時津的車。
三人推搡,以至於我摔倒的場景無一不被記錄下來了。
與此同時,我以視頻為陸時津二人加刑。
最終, 陸時津判了 7 年,許承月 5 年 06 個月。
……
許承月被揭穿那天, 我專門去她工位見證了這場好戲。
面如土色的女人癱在轉椅上,一下失去了神氣。
「是不是你告訴的周謹,我和時津的關係?」
我坦然地點點頭, 「是,我為的就是今天。」
她喃喃出聲, 「陸時津早就不要我了, 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我淡淡看著她,「我流產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
「我不是故意……」
「結果都一樣,對嗎?」我平聲打斷她。
「許承月,你做的惡, 又何止這一件事?」
許承月不再開口。
她只是認命了, 不是知錯了。
但我無所謂這些,以她的性格, 在裡面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18
我沒去見陸時津,倒不是說什麼怕捨不得,只是單純地覺得沒必要。
但在判決下來後,他要求見我一面。
我最終沒去。
無論是道歉是懺悔, 還是怨恨,我都不想聽。
他所犯的錯,會在未來 7 年一點點償還。
而我能做的,不過就是給他提供這一個機會。
聽周謹說,陸時津被帶走的那天很平和,他甚至還在逛母嬰用品店。
周謹手還夾著煙,說到這笑了聲。
「他婚都沒結,就想著孩子了。這孫子想的夠遠的啊,但也沒什麼用了。」
我之前跟周謹介紹自己的身份時,也只是說了和陸時津是簡單的男女朋友, 接著他出軌許承月。
我聽後只是笑笑, 沒接話。
晨初的風吹散了擋在太陽前面的雲,熹光乍現。
透過雲層中的縫隙, 我看見了光的形狀。
周謹也抬著頭, 復而看向我,「今天是個艷陽天,可以邀請你今晚一起吃個飯嗎?」
我彎唇搖搖頭, 跟他告別離開。
我看到的是丁達爾形狀,不是天氣。
道不同不相為謀,周謹和我也不是一路人。
……
三年後的某天, 我收到了一封來自監獄裡的信。
是陸時津寄來的。
我靜靜看了幾秒便隨手放進抽屜里, 沒拆開。
幾天後,周謹久違地打電話給我。
「陸時津在監獄裡自殺了。」
許久後,我緩緩張口, 「知道了。」
我沉默坐了許久,才打開抽屜拿出那封信。
有些久違熟悉的字體,掃到
最後一句。
是句了無意義的話。
「我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