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這天,兒子那句"爸,你退休金才5000,這日子可咋過啊",讓我心裡一陣難受。
站在廠門口,看著那塊褪了色的老廠牌,三十年的光陰恍如昨日。
我叫羅志強,1968年生在瀋陽東塔街一個工人家庭,那會兒正趕上困難時期。
家裡光靠我爹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五口人,每個月還要還房子的公積金。
記得上小學時,我穿的都是表哥的舊衣服,褲子膝蓋總打補丁。媽媽一邊縫補一邊說:"補丁就是咱家的傳家寶,看誰家的補丁比咱家的好看。"
那時候冬天特別冷,屋裡的水都能結冰,我們哥仨擠在一張炕上都能凍得直哆嗦。
媽媽晚上就把我們的棉襖挨個翻出來,把棉花重新捯飭一遍。一邊做一邊念叨:"棉花打得鬆軟,穿著才暖和,你們仨可得給我好好念書。"
從小我就懂得省錢,每次過年姥姥給的壓歲錢,我都偷偷存進了自己攢了好幾年的鐵皮儲蓄罐,裡頭裝的都是一毛兩毛的票子。
1990年,我考進了國營機械廠當鉗工,成了廠里最年輕的技術工人。
頭一天上班,師傅張明德遞給我一把破舊的鉗子:"小羅啊,這可是咱們廠的寶貝疙瘩,用了十幾年了,比新的還好使,以後就是你的傳家寶了。"
我記得那會兒每天早上四點多就得起床,吃上一碗媽媽煮的白面饅頭。
騎著二八大杠去上班,路上黑咕隆咚的,就聽見自行車鏈子咯吱咯吱響,還有此起彼伏的自行車鈴聲。
沒多久,廠里分了一間十幾平米的平房,在筒子樓最裡頭,爬到五樓都能把人累死。
冬天北風灌得嗚嗚響,夏天下雨樓頂漏水,可這就是我的小窩。
樓道里飄著各家的煙火味,有人煮白菜,有人炒土豆絲,夏天的傍晚,大伙兒都搬著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嘮嗑,比蜜罐子還甜。
1992年,經老鄉介紹認識了紡織廠的王巧雲,我倆都是廠里的先進工作者。
頭回見面,她穿著件褪了色的碎花布衣裳,扎著兩條小辮子,笑起來特別實在,一看就是能過日子的人。
結婚那會兒,就擺了幾桌酒,請了些親戚朋友,連喜糖都是自己包的。
新婚夜,巧雲掏出自己的存摺,裡頭有兩千多塊錢:"這是我這些年一分一分存的,咱們一起攢錢,給將來的孩子當學費。"
日子過得清貧但踏實,每天看著樓下人來人往,聽著收音機里的評書,就覺得特別知足。
巧雲干起活來特別麻利,常常下了夜班還要去菜市場,說末市的菜便宜,能省下不少錢。
她總說:"咱們工人,就得好好過日子,一分錢掰兩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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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樓道里經常飄著她煮的魚湯味,隔壁李嬸都誇她會過日子。
可苦日子還在後頭,90年代末,工廠改制,不少老工友都下崗了。
張明德改行開計程車,隔壁老李家開了個小賣部,廠里的食堂都關門了。
他們勸我:"志強啊,你手藝好,自己干准能掙大錢,這廠里有啥出息。"
我想了好些天,還是選擇留在廠里,覺得有個穩定工作踏實,起碼每月工資準時發。
那段日子特別難熬,有天夜裡,巧雲發起高燒,我嚇得不行。
她硬是不讓去醫院:"感冒而已,吃點退燒藥就成,咱們得省著點用。"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怕花錢,那會兒兒子剛上幼兒園,光學費就夠嗆。
日子一天天熬過去,兒子慢慢長大,學習特別爭氣,從小就是班裡的尖子生。
2013年考上了北京的重點大學,全廠都替我高興,可高興過後,我和巧雲都犯了愁。
光學費一年就要好幾萬,這可把我們愁壞了。
巧雲主動去超市當促銷員,我也開始接些修理家電的活,就想著多掙點錢補貼家用。
有天半夜,我醒來發現巧雲在縫補衣服,問她咋還不睡,她說:"明天還要站櫃檯,趁現在多做點。"
我看見她的腿腫得老高,心疼得直嘆氣,她卻笑著說:"咱兒子這麼有出息,再累也值得,你看廠里誰家孩子考上北京的大學了。"
最難熬的是兒子上大三那年,巧雲查出了胃病,醫生說是長期勞累加上飲食不規律造成的。
我勸她別幹了,她卻說:"再撐兩年,等兒子畢業就成,咱們還年輕,扛得住。"
每天下班,她就帶著保溫瓶喝稀飯,說這樣省錢又養胃,我心疼得不行。
2015年,兒子畢業留在北京工作,在一家大公司當工程師。
看著同事們退休後週遊世界,張明德打趣我:"你說你這麼摳門幹啥?兒子都在北京混出名堂了,也該享享福了。"
可我還是過著極簡生活,每天騎著二八大杠去公園鍛煉,趕上去超市買特價菜。
衣服能穿就不換,手機用的還是兒子淘汰的。就這樣,一年能存下10萬塊錢。
巧雲還偷偷去干鐘點工,被我發現後,她紅著眼圈說:"咱兒子在北京,房價那麼貴,得多攢點錢幫他,要不然他得還多少年房貸啊。"
去年夏天,兒子在北京相中了一套小房子,打電話支支吾吾地說首付差點。
我二話沒說,把存摺里的錢都給他轉過去了,這些年的積蓄總算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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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兒子在大城市有了安身之處,我倆美得晚上睡不著覺,躺在床上合計著怎麼幫他裝修。
前幾天,兒子來電話:"爸,我聽同事說,你們退休後還在省吃儉用,我工資也不少了,你們幹啥還這麼辛苦?"
我笑著說:"傻小子,爸媽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看著你過得好。"
"再說了,我跟你媽都習慣了這日子,花錢大手大腳反而不自在,你媽都說了,省下錢給你將來買車。"
放下電話,我和巧雲坐在小陽台上,看著樓下的老梧桐,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想起兒子上小學那會兒,我們就在這樹下照過全家福,那時候照片都是黑白的。
現在照片雖然發黃了,卻越看越暖心,樹下的長椅還在,當年兒子寫作業,巧雲納鞋底,都在這兒。
昨天晚上,兒子告訴我們,他要當爸爸了,巧雲高興得直抹眼淚。
連聲說明年開春就去北京幫帶孩子,還要給兒媳婦補補身子。
我拉著她的手,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她起早貪黑給人發傳單,大冬天站在超市門口做促銷。
下班偷偷去干鐘點工,生病了也不捨得去大醫院,就是為了給兒子攢錢。
有人說我們太死板,太摳門,可我覺得,這平凡的日子裡,處處都是幸福。
每一分省下的錢,都變成了兒子臉上的笑容,這日子,過得值!
夜深了,樓下的老梧桐沙沙作響,跟三十年前一樣。
這麼多年,我和巧雲的頭髮白了,腰也彎了,但我們的心裡比任何時候都踏實。
聽說要當爺爺奶奶了,我倆合計著把屋裡重新收拾一遍,等放暑假接兒子他們回來住幾天。
巧雲說:"咱得給兒媳婦燉雞湯,給小孫子織毛衣,趁現在多準備點......"
她絮絮叨叨的聲音里,滿是對新生活的期待,我知道,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