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前夕,我來取婚紗照。
報出老婆宋幼寧的名字後,工作人員笑容熱情地給我拿過來兩套。
第一套,宋幼寧站在學弟季歌的身邊,笑得嬌嗔滿面。
第二套的男主角是我,她的表情卻是冷淡不耐。
打開手機,看到了季歌剛發的朋友圈:
【宋總說,我穿西服是天下第一帥,嘻嘻,好開心~】
配圖是宋幼寧仰頭,耐心地給他打領帶。
這一刻,我發自內心的累了。
既然他們這麼愛,那請鎖死!
1
五年前,我音為了救宋幼寧而出車禍斷了雙腿,所以我倆的婚禮辦得倉促而潦草。
只是隨便去扯了證,兩家人一起吃了頓飯,就算禮成了。
結婚五年以來,我求了宋幼寧無數次,她才不悅地答應陪我去拍婚紗照。
那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
看著我最愛的人穿著潔白華麗的婚紗,站在我面前對我說:「我願意」。
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忽略了宋幼寧的冷淡和不耐煩,一廂情願地拉著她擺各種姿勢,直到她的臉越來越臭。
她從小性格就是這樣,對人冷淡,性格高傲,脾氣也不怎麼好。
可在季歌的那組婚紗照上。
宋幼寧那甜美溫柔的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
原來她不是對誰都冷。
只是我暖不化她這位冰美人。
我打車,故意讓司機繞到市郊區的廢品站。
把我的婚紗照,一股腦的全部丟了進去。
回到家,我又拖著不太方便的雙腿,艱難地把他們的大合照,掛在卧室的正中間。
看來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夢,也該醒了。
宋幼寧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體貼地起身給她送上一碗暖心的熱牛奶。
而是在卧室里閉門不出。
許是察覺到我的異常,她在客廳叫了我一聲。
「淮川,我給你帶了宵夜。」
我披上外套推著輪椅緩緩出來。
就那麼一瞬,我敏銳地捕捉到她眼神掃過我的腿時,露出的嫌棄和厭惡的表情。
我在內心苦笑。
她都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我從前竟從未察覺。
打開包裝盒,裡面是早已冰冷的爆炒大蝦,油燜蟹,還有麻辣兔頭。
油腥麻辣的味道直衝腦門,讓我有些反胃,險些乾嘔出來。
我連忙重新蓋上蓋子。
宋幼寧疑惑地看我:「怎麼了?」
「這不是你嚷了好久要吃的川記,我特意給你買的!」
我沉默了一會,看向她:「我從來不吃辣的。」
「宋幼寧,我口味一直很淡,只吃清淡的菜。」
「我想吃的,是蘇記,廣味。」
宋幼寧正在換睡衣的手頓了頓,略微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是嗎?那可能是名字太像,我記錯了。」
「對不起,淮川,我明天帶你去吃,好不好?」
2
她很少主動帶我出門,可能是覺得我一個瘸子給她丟臉了吧。
我安了假肢走路不方便,她時不時得攙扶我,嫌麻煩。
還總有探究打量的目光看向我們,她不喜歡。
所以,我也沒再穿過短褲,就算是四十度的夏天我也總是穿長長的褲子
把腿腳都遮得嚴嚴實實,盡量不讓人看到,我不正常的雙腿。
如果是從前,她帶我出去,我會很高興。
她工作忙,除了睡覺,在家裡待的時間並不多。
一年下來陪我的時間也是屈指可數。
所以晚上她下班回家時,我總會拉著她絮絮叨叨。
跟她說我在網上又看到了什麼好吃的飯店,又找到了什麼好玩的地方。
剛結婚的時候,她還會認真傾聽,甚至每個月專門抽出來一天時間,陪我出門。
到最近的一年多,她愈發不耐,甚至我剛想開口,她就會用別的借口打斷我。
「淮川,我工作忙了一天了,很累,你就讓我好好休息一下,行嗎?」
「你實在想出門,就自己去逛。」
「我每個月不是都定期給你卡上打錢了嘛。」
「也足夠你花了。」
好似潛在意思好像就是:我都給了你這麼多錢了,就不要再來煩我了。
你每天在家裡什麼事都不幹,就能一直花錢,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會認真跟她表達:
「我只是想讓你多陪陪我,。」
「你不在的時候,我很想你。」
可回應我的,只有沉默和她安然入睡的呼吸聲。
後來,我漸漸開始賭氣不和她說話。
她卻更是樂見其成,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情緒。
再後來,我學會自己哄自己。
用她正在忙著把公司規模擴大,所以沒時間這樣的撇腳理由來麻痹自己。
現在想來,我真的太蠢了,竟然幫著她來欺負我自己。
我明明就不開心了,為什麼還要悶在心裡,不能宣洩出來呢?
我一把掀翻了桌子上的三碗打包盒。
鮮紅的湯汁濺了滿地。
這個舉動直接讓宋幼寧愣了兩秒,隨後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轉為惱怒。
她沉聲道:「沈淮川,你又發什麼瘋?」
「不就是給你買錯飯了嗎!」
「而且我也答應明天陪你去吃蘇記,你還想怎麼樣!」
壓下鼻頭的酸楚,我笑了笑:「這些菜,真的是買給我的嗎?」
如果不是我看了季歌的朋友圈,我還真就可能信了。
幾個小時前,他剛發了九宮格,照片上除了這些菜,還有一大束玫瑰花,和牽在一起的兩隻手。
照片上的角落裡,宋幼寧的婚戒格外的刺眼。
【祝自己生日快樂!】
【謝謝小公主送的花,還專門從國外飛回來陪我過生日。】
宋幼寧帶回來的,是他和沈淮川吃剩下的殘羹冷炙。
她只記得,今天季歌的生日。
卻不記得,今天也是我和她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
她最近在國外拓展業務,我收到她的助理告知今天宋總回國。
我滿懷歡喜,去婚紗工作室拿我們的婚紗照。
卻被現實的利刃狠狠地刺了一刀。
聽到我這樣說,宋幼寧臉上閃過一絲心虛。
隨即又冷冷道:「你什麼意思?沈淮川,別天天疑神疑鬼的。」
我默不作聲,把我的枕頭和被子都抱進了次卧。
她追在我的後面,怒斥:「趕緊把地上收拾乾淨,像什麼樣子!」
「真不明白,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
在看到主卧中間大幅的婚紗照時,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半晌,她低聲道:「淮川,你生氣了?」
「我和小季不是你想得那樣。」
「你也知道,他有自閉症,很難跟別人交流。」
「也找不到女朋友,他只相信我一個人,所以只能找我幫忙。」
「他說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看到自己結婚的樣子……」
「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幫忙出個鏡罷了。」
「你也知道,我和他關係好,也是因為你……」
3
宋幼寧能認識季歌,確實是因為我。
八年前,我還是音樂學院最有天賦的學生,而季歌,是我同一個導師的師弟。
他從小患自閉症,所以很少同外界交流,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沒想到卻展現出了他在音樂上的天賦。
導師和同學們開玩笑地稱呼我們為音院雙傑。
季歌比我小一屆,長得一副氣宇軒昂的面容,又總是怯懦著不怎麼說話。
他只是叫我了一聲:「淮川哥。」
我便格外心疼他,幾乎把他當自己的親弟弟。
不光帶著他奔赴各地的比賽和演出,還幾乎一力承包了他所有的衣食住行。
只要是看到適合他的衣服外套,我會毫不猶豫買下來送給他。
和宋幼寧探店吃到好吃的,也會習慣性給他帶一份。
宋幼寧還在一旁打趣,「我要吃醋了!」
「你對你那個師弟比對我這個女朋友都好!」
那時,我們還沒結婚,我笑著跟她說:
「小季太乖了,又不諳世事,像個小傻子一樣,讓人很心疼。」
「總是讓我忍不住打心眼裡想寵著他。」
我把季歌介紹給了宋幼寧認識,他驚慌失措的眼神,像只小貓一樣躲在我身後。
那時我揉著他的頭,安撫他:「以後你也會多個姐姐了。」
可笑的是,我引狼入室,還不自知。
原來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出了口惡氣,我難得一夜好眠。
第二天,宋幼寧叫我起來時,已經臨近中午。
也許是因為愧疚,客廳已經被打掃乾淨,還噴了香水來清新空氣。
昨夜菜的麻辣味若不可聞,到處瀰漫著清冷的雪松味。
這個氣味我很熟悉,當初還是我親手挑選送給他的。
季歌最喜歡的清冷木質香。
好心情一掃而空。
我從衣櫃里拿出來最喜歡的白色五分褲。
那是我兩年前買的,卻從來沒有穿過,因為宋幼寧不喜歡我穿漏出我廢腿的褲子。
而今,我穿上它,走到鏡子跟前,看著雙腿的義肢,心裡還是隱隱刺痛。
宋幼寧上前摟住我的肩膀,輕聲安慰我。
我身子一扭,淡淡躲過。
無視她尬在空氣中的手,我說了句:「走吧。」
宋幼寧開車,我坐在副駕。
我大概已經有半年沒坐過她的車了。
女強人的她不喜繁瑣,車裡一直都是乾淨利落。
而如今已經被裝飾成了陌生的模樣。
後視鏡下面掛著毛絨小球,頸枕是可愛的兔子。
我記得,兔是季歌的生肖。
我自嘲般輕笑了一聲。
他確實如兔子般惹人戀愛。
不像我,被斷掉的雙腿和破敗的婚姻折磨得沒個人樣。
車開到一半,宋幼寧電話響起,打破了一路的沉默。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我的心如針扎般痛了一下,細細密密地疼。
宋幼寧有些慌張地跟我解釋:「是小季非要我給他設置的專屬鈴聲……」
我裝作無所謂地點點頭。
她把車停到路邊,電話一接通,季歌撒嬌的聲音傳來:「幼淮川哥……」
宋幼寧嘴角像條件反射一樣,揚起了一抹寵溺的笑。
忽然又像覺察了什麼般,看了我一眼,急忙調小了聲音,打開車門下去。
我看到她舒緩的眉頭猛地皺起,說了句:「我馬上來。」
就繞到副駕駛,打開了車門。
「淮川,公司有點事,你先打車回去,或者我叫司機來接你。」
我揚起笑臉,拒絕了她要扶我的手。
自己一點一點操作著假肢挪下來。
「沒關係,你去吧,我知道的,小季現在是你助理嘛。」
「他找你一定是因為工作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