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澗下水長流 ■素材:陳建業
(本人用第一人稱寫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節有所演繹,請勿對號入座!)
各位讀者,我是陳建業,今年56歲了,是長河鎮長大的孩子。說起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和心痛,就是和表姐周曉蓮之間的那段情,以及我們的兒子陳思遠。
長河鎮是江南一個普通的小鎮,最有名的就是漫山遍野的油茶樹。這油茶樹四季常青,春天開花,秋天結果,養活了幾代長河人。我家和表姐家都以種植油茶為生,兩家人住得很近,從小我就跟著表姐長大。
記得那是1984年的秋天,我17歲,表姐19歲。那年的油茶果特別多,金黃的果實壓彎了枝頭。我和表姐每天放學後都要上山採油茶果。她個子比我高一些,常常踮起腳尖去夠那些最高處的果子,我就在下面替她護著。
「建業,你說這油茶樹年年結果,我們是不是也能年年這樣一起采果子?」表姐周曉蓮經常這樣問我。那時的她,扎著兩條麻花辮,穿著印花的藍布衫,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一樣。
「當然了,我們不光要年年一起采果子,還要把咱家的油茶林種得更大更好。」我一邊幫她把果子裝進竹簍,一邊憧憬著未來。
那時候,我學習成績不錯,表姐更是我們鎮上有名的才女。她不光學習好,還會寫詩。每次我遇到不會的題目,她都會耐心地教我。有時候我們就坐在油茶林里的一塊大石頭上,她給我講題,我就偷偷地看她。
陽光透過油茶樹的枝葉,在她清秀的臉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她認真講題的樣子特別好看,說到重點時還會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那時的我,就已經悄悄地喜歡上了這個溫柔的表姐。
1985年的元宵節,是我們感情發生轉折的重要時刻。那天晚上,全鎮的人都去看花燈會。花燈會上人山人海,五顏六色的花燈把整個鎮子照得通明。我和表姐走在人群中,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說:「建業,我們去油茶林看月亮吧。」
那天的月亮格外的圓,遠處的鞭炮聲和人聲漸漸遠去,油茶林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表姐坐在那塊熟悉的大石頭上,抬頭看著月亮,輕聲說:「建業,你說這月亮年年都這麼圓,我們的日子是不是也能年年都這麼好?」
我的心砰砰直跳,鼓起勇氣握住了她的手:「表姐,我喜歡你。不是親人之間的喜歡,是想和你過一輩子的那種喜歡。」
月光下,我清楚地看到表姐的臉一下子紅了。她低下頭,小聲說:「其實。。。我也喜歡你。」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們約定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學,將來一起生活。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偷偷在油茶林里見面,說說悄悄話,談談未來的夢想。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1985年的夏天,表姐在學校突然暈倒了。送到醫院一檢查,竟然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這個消息像一顆炸彈,瞬間引爆了兩個家庭的平靜。
那天,我永遠都忘不了。表姐被她爸媽拖回家,我爸媽把我鎖在祖屋的柴房裡。隔著窗戶,我聽見外面傳來表姐的哭聲和兩家人的爭吵聲。
「這是造的什麼孽啊!表兄妹結婚是要遭天譴的!」
「都是你們家那個小子,把我閨女給毀了!」
「曉蓮,明天就跟你姑媽走,去外地把孩子生下來。這件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我拚命捶打著門,大聲喊著表姐的名字,可是換來的只是更重的懲罰。第二天一早,表姐就被送走了,連個告別都沒來得及說。兩家人從此斷絕了來往,我再也打聽不到她的消息。
那年的高考,我落榜了。失去了表姐,我的全部動力彷彿都被抽走了。後來,我離開了長河鎮,去了外地打工。這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里,我從一個打工仔慢慢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從小商小販做起,後來做起了木材生意,慢慢有了自己的一份家當。但我始終沒有成家,因為心裡裝著的始終是表姐的影子。
每年過年,我都會偷偷回長河鎮,遠遠地看看錶姐家的房子。但那裡早已經人去樓空,聽說表姐的父母也搬去了外地。我常常一個人坐在那塊大石頭上,看著滿山的油茶樹發獃,想像著表姐和我們的孩子過得好不好。
2005年的秋天,我回長河鎮準備投資開發油茶產業。這天一大早,我走在老街的市場上,聞到了熟悉的油茶花香。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賣油茶籽。
那是表姐,二十年沒見,她的頭髮已經有了些許白絲,但還是扎著那熟悉的麻花辮。她身邊站著一個年輕人,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長得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
我的心猛地顫抖起來,腳步不自覺地向他們走去。表姐一抬頭,看見是我,手裡的油茶籽撒了一地。我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對方,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建業。。。。。。」表姐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表姐。。。。。。」我的聲音哽咽了。
站在一旁的年輕人困惑地看著我們。表姐拉著他的手,顫抖著說:「思遠,這是你爸爸。。。。。。」
那一刻,二十年的思念、愧疚、痛苦,全都化作淚水涌了出來。我緊緊地抱住兒子,說不出一句話來。思遠愣了好久,才喊出一聲:「爸。。。。。。」
我們在老街的一家茶館坐下。表姐告訴我,這些年她在外地開了個小小的油茶店,一個人把思遠拉扯大。思遠今年上大學了,學的是農業經濟,想學著怎麼把家鄉的油茶產業做大做強。
「這孩子跟你年輕時一模一樣,倔強、要強,可心地特別善良。」表姐看著思遠,眼裡滿是慈愛,「這些年,我常常給他講咱們長河鎮的油茶林,講那些山,那些樹。他總說等他學成了,要回來把咱們長河的油茶做出名堂來。」
思遠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媽從小就給我講油茶樹的故事,說油茶樹有多好,果子有多甜。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喜歡油茶,現在才知道,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我的根在哪裡。」
我看著表姐布滿歲月痕迹的臉,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二十年了,她一個人承擔了太多。而我,卻什麼都沒能為他們做。
「對不起,這二十年,讓你們娘倆受苦了。」我握著表姐的手,淚流滿面。
表姐搖搖頭:「傻瓜,這不怪你。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家裡的壓力太大。這些年,我就盼著思遠能平平安安地長大,能像你一樣正直善良。現在,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
可思遠卻問了一句讓我心碎的話:「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找我們?」
我啞口無言。是啊,為什麼不去找他們?是懦弱?是無能?還是害怕見到他們後無法面對這二十年的愧疚?
「思遠,這事不怪你爸。」表姐趕緊打圓場,「那時候的情況很複雜,兩家人都不同意,我們也都還小。。。。。。」
看著表姐替我解釋,我的心更疼了。這麼多年,她不但自己承受了一切,現在還要替我解釋。而我,卻什麼都沒能為他們做。
「思遠,給爸爸一個機會,好嗎?」我哽咽著說,「讓爸爸補償你們這二十年。」
思遠沉默了許久,才說:「我需要時間。」
是啊,二十年的距離,哪是一時半會就能彌補的?我們三個人面對面坐著,卻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茶館裡飄著淡淡的油茶花香,那是屬於長河鎮特有的味道,也是把我們聯繫在一起的味道。
現在,我和表姐、思遠重逢了,可是前面的路該怎麼走?兩個家族的恩怨該如何化解?這二十年的遺憾又該如何彌補?
那天之後,我們常常一起去那片油茶林,坐在那塊大石頭上。思遠慢慢願意叫我爸爸了,但我知道,要真正走進他的心裡,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表姐還是那麼溫柔,可眼角的皺紋里藏著太多的心酸。每次我想說些什麼,她就笑著搖搖頭:「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可是,這人世間,有些事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