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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我深吸一口氣,有種讓人清醒的刺鼻感。窗外是一片碧綠,院子里有一棵古老的法國梧桐樹,葉子被風吹拂著,在陽光下閃爍著光澤。我轉過頭,看著妻子安詳的睡顏,她的臉頰微微凹陷,頭髮蓬鬆散亂,但在我眼裡卻美得耀眼奪目。
我坐在她的病床旁,內心百感交集。彷彿就在昨天,我們還手挽著手,漫步在落英繽紛的小徑上。她會突然停下腳步,側過頭對我綻放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我會立刻被她那雙明亮的眼睛深深吸引,忘記了自己想說些什麼。就這樣,我們相視而笑,任由春風拂面,花瓣在發間飛舞。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我們就從熱戀的少年人,變成了肩並著肩的中年夫妻。愛情的火花或許隨著歲月而漸漸黯淡,但內心深處的那份深深的眷戀,卻永遠也不會消失。
我輕輕握住妻子的手,感受著她微涼的體溫。突然,她的眼睫毛顫動了幾下,我心頭一喜,期待著她就要醒來。
"親愛的,我在這裡陪著你。"我喃喃地說,生怕吵醒她的美夢。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做著什麼噩夢。我用拇指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我還清晰地記得,我們相遇的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提著畫架,準備在校園裡寫生。突然,一個身影從我眼前飛快閃過,撞到了我的畫架。顏料撒了一地,我的新畫作也被徹底毀掉了。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一個清脆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我抬起頭,看到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兒,眼睛裡滿是歉意。
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的側臉就像一幅精緻的畫作,線條柔和、神態動人。我當時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幾乎忘記了生氣。
"沒關係,下次小心一點就好。"我笑著說。她如釋重負地對我報以一個燦爛的笑容,我的心也跟著雀躍起來。
就這樣,我們相識了。一切順理成章,我們開始約會、戀愛。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總能給我帶來歡笑。我們常常牽手散步,或在咖啡館裡討論人生。她娓娓道來的理想與抱負,讓我為之著迷。
大學畢業後,我鼓足勇氣向她求婚。那天夜裡,我們坐在星空下的長椅上。我萬分,手裡攥著一枚鑽石戒指,心臟怦怦直跳。她注視著我,眼神中透露著期待和喜悅,讓我頓時安心了下來。
"嫁給我,好嗎?"我誠懇地說。
她激動地點點頭,我將戒指輕輕地套在她的手指上。隨後,我們擁抱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在這一刻與對方的心跳聲融為一體。
我們就這樣踏上了婚姻的殿堂。新房裝修一新,我親自動手布置家居,想給她一個溫馨的小窩。她則忙著添置廚房用具,準備照顧好我們的生活起居。
雖然新家不算寬敞,但到處都洋溢著我們的氣息。她會在餐桌上插上一束鮮花,我則會在沙發上擺上一些精緻的小擺設。我們開心地互相誇獎對方的品味,彷彿這就是人生最大的小確幸。
每天下班回家,我都會看到妻子站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她會為我準備一桌可口的飯菜,再親自下廚為我熬一碗潤肺的老火湯。我們就這樣相擁而眠,度過了一個個祥和的夜晚。
懷孕期間,我陪伴妻子做產檢,給她添置孕婦裝,每天照顧她的起居。有時半夜,她會突然想吃點什麼,我就立刻下廚給她做她愛吃的小吃。
終於,在一個夏日的午後,妻子陣痛難忍。我連忙開車送她入院,一路上她緊緊地攥著我的手。在產房外,我像熱鍋上的螞蟻般焦慮不安。但很快,一聲啼哭傳來,我們的寶貝誕生了!
當我抱著襁褓中的孩子,看著他那張小小的、皺巴巴的臉蛋時,內心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我知道,從今往後,我們三個人就是一家人了。
為了養家糊口,我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每天要加班加點,應付層出不窮的工作任務。但無論多麼疲憊,一回到家中,看到妻子和孩子的身影,我就全然忘記了工作的煩惱。
雖然我們的生活節儉樸素,但彼此之間的感情卻無比溫馨。周末我會帶著一家三口到公園野餐,或窩在家裡一起看電影。孩子在我們的注視下健康快樂地成長著,我們為此而感到無比欣慰。
但美好的時光往往總是短暫的。隨著孩子的漸漸長大,我們之間也開始出現一些矛盾。
妻子渴望能夠重新工作,發揮自己的才能。但我卻堅持她應該繼續在家中相夫教子。我們為此爭吵不休,氣氛一度非常緊張。最終,在孩子的勸說下,我們和解了。妻子找到了一份在家工作的職位。
不過新的工作帶來了新的煩惱。妻子每天要加班到很晚,我們幾乎見不到她的人影。我只能一個人照顧孩子的生活起居,經常忙得不可開交。有時我也會心生怨氣,認為妻子把工作看得太重。我們為此大吵了幾次,氣氛非常劍拔弩張。
更可怕的是,我們的經濟狀況一直很拮据。高昂的生活費用,讓我們無暇顧及其他。我們開始為了錢而爭吵,互相指責對方揮霍無度。有一次,孩子受了這些爭吵的影響,在學校表現很差。我當時意識到,我們正在親手毀掉這個家。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妻子突然被查出患上了絕症。這個噩耗猶如晴天霹靂,將我們徹底擊垮。我放棄了工作,決心珍惜和妻子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日子。妻子照舊在家工作,我則在公司里應付繁重的任務。一切看似風平浪靜,卻沒有人料到接下來將會發生多麼令人痛心的事情。
下班回到家中,我發現妻子蜷縮在沙發上,面色慘白,額頭上滲著冷汗。我急忙扶她起身,她卻痛苦萬分地捂著小腹。我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叫來救護車將她送往醫院。
在醫院的手術室外,我像熱鍋上的螞蟻般焦慮難安。妻子是否會沒事?醫生們是否能夠救助她?我的腦海里浮現出我們多年來的點點滴滴,恐懼感油然而生。
話音未落,我的眼前一黑,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天旋地轉。我的妻子,我最愛的人,怎麼可能會遭受這樣的厄運?我們本該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啊!
接下來的幾個月是無盡的噩夢。妻子不得不開始了漫長的化療過程,副作用讓她一度遍體鱗傷。我每天都要請假在醫院陪護,看著她一點點地憔悴下去,我的心在滴血。
為了給妻子最好的治療,我開始不惜一切代價。我賣掉了我們的車子和房子,連孩子的教育基金都給動用了。我們搬進了一間簡陋的出租屋,開始了拮据的生活。
妻子看在眼裡,常常流下眼淚。她覺得自己是我的一個沉重的包袱,是我生活的絆腳石。但我對她說:"你才是我生命的全部,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
為了給妻子治病創造更好的條件,我最終下定決心,辭掉了工作。我們只能靠有限的存款維持生活,但我一點也不在乎。只要妻子能夠康復,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沒關係,親愛的,你現在是在現實中。"我低聲說,"我們都會沒事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妻子點點頭,將頭埋進我的胸膛,淚水滾燙地打在我的衣襟上。我知道,她一定經歷了多麼的痛苦和煎熬。但我發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用盡全力守護她。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要好轉的時候,妻子卻像把猛烈的一擊,狠狠地撞擊在了我的心口。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妻子的病情終於有了好轉的跡象。我高興極了,以為我們總算是熬過了人生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可是,妻子卻突然對我說出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話語。
我當時感覺整個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轉,狂風驟雨般襲來。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妻子,想確認她是否是在開玩笑。可是她的眼神卻如此堅定,讓我不寒而慄。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我哽咽著質問她,"難道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面對妻子的決絕,我卻堅持我們應該繼續在一起,攜手共渡難關。
"你怎麼能這樣決絕地下定決心要離開我呢?"我哀求道,"難道這些年的感情對你來說就一文不值嗎?我們曾經是多麼相愛,你怎能這樣決然地拋棄我們的婚姻?"
妻子痛苦地閉上雙眼,淚水不住地流下來。"你不明白,親愛的。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你看看我們現在的處境,我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為了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你只會活在我的陰影之下,永遠沒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沒有你,我的生活還有什麼意義?"我喊道,"你就是我的全部,我的一切!你怎麼就看不到呢?"
妻子艱難地搖了搖頭。"不,你現在是這麼認為。但將來你會恨我的,你會覺得我毀了你的人生。我寧願你現在恨我,也不願意你將來背棄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上前緊緊抱住了妻子,感受著她單薄的身軀在我懷裡微微顫抖。"你怎麼能這樣傻呢?"我哽咽著說,"我們之間的愛情才不是這麼脆弱不堪的東西,它比鑽石還要堅硬,永遠也磨滅不了。"
妻子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回抱著我,我們兩個相擁而泣。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房門外傳來的細微聲響。我抬起頭,看到了我們的兒子在門外默默地注視著我們,臉上滿是淚痕。
被兒子的話一觸及,妻子終於打開了內心最後的防線。她緊緊抱住了我和兒子,淚如雨下。
我攬著妻子的肩膀,心頭一陣酸楚。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們為了對方而彼此傷害,而如今我們終於意識到,我們要同甘共苦,才是真正的夫妻。
"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們了。"妻子抬起頭,用無比堅定的目光注視著我和兒子,"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陪伴在你們身邊。我們一家三口要永遠在一起,永遠幸福。"
我們相視而笑,眼淚在臉上肆意流淌。我知道,這一刻我們都下定了決心,誓要與命運對抗到底,永不言棄。
從那以後,我們的生活雖然仍舊困頓,但我們的心卻前所未有地團結一致。妻子繼續在家工作,我則四處打零工貼補家用。兒子在外賣工作,每個月會拿出一部分薪水給我們。
白天,妻子會坐在窗邊曬太陽,看著院子里的那棵古老的法國梧桐樹。她曾經對我說,那棵樹就像是我們的人生,不管遇到什麼風風雨雨,只要根須牢牢地扎在土壤里,就永遠也不會被連根拔起。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就會相擁在一起,分享著彼此的喜怒哀樂。妻子有時會突然夢囈般地說起一些往事,那些美好的、令人懷念的過去。而我和兒子只是靜靜地聆聽,用眼神彼此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理解。
時光飛逝,轉眼間妻子的病已經走過了十個年頭。這十年里,我們一家三口從未分開過,而是用汗水和淚水澆灌著這段姻緣。
直到最後,妻子都沒有放棄對抗病魔的念頭。她每天都會做著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用自己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有時我會看到她背對著我們,獨自一個人在角落裡哭泣,淚水滾燙地滴落在地板上。我知道,她是在為自己的無力而感到絕望和痛苦。
可是每當我想安慰她的時候,她又會立刻擦乾眼淚,對我們報以一個堅強的笑容。"沒什麼,我沒事。"她總是這樣說。
就這樣,妻子的精神力在病魔的折磨下日漸消耗。她開始變得越來越虛弱,甚至有一段時間不能下床。我們只能在床邊為她餵食、更換藥物和輸液袋。
有一天夜裡,我正坐在妻子的床邊打盹。突然,我感覺到一隻微涼的手覆上了我的手背。我猛然睜開眼睛,看到妻子正安詳地注視著我,眼神中帶著永恆的平靜。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淚水奪眶而出。"你一定要保重,你答應過永遠不會離開我們的。"
妻子微微點了點頭,似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然後,她的眼睛緩緩闔上了,臉上帶著並不悲傷,而是前所未有的寧靜和解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