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孤影向人間

我小時候曾跟隨同族的一位爺爺學習書法，從三四歲開始，一直到小學畢業，差不多有十年的光景。

那位爺爺並不是什麼詩書世家，只是一味的喜歡而已，他那手行書，是我截止目前見到的最地道的，飄逸中卻又帶著一種深深地厚重感，你一眼望去就彷彿置身於一座藏書無數的書樓里，那種書香氣撲面而來。

他教我書法的時候特別嚴厲，對我那種弔兒郎當的態度是十分的看不慣，一旦發現就用一根柳樹條子抽我的手，所以那段時間我總是手腫的像饅頭一樣，連筷子都握不住。

其實，我學習書法完全是自己提出來的，並沒有人強迫，所以我完全是自討苦吃。但是，在他那嚴厲的教學態度下，我的書法功底還是可以的，最起碼有他一半的功力了。

後來，他在我剛上初一的時候就去世了，是正常的壽終正寢，我放學路過他們家門口的時候，發現他家院子里人很多，而且從院子里一路撒出來一股蕎麥皮，按照我們老家的風俗，這是老人生前睡過的枕頭，去世以後「領路」用的。

對於他的去世，我還是十分難過的，所以我就進了他家，在他的靈位前跪下磕了三個頭。他其中的一個兒子，把我扶起來，給我給了一幅字，他說是老人生前就寫好的，並且讓他裝裱好準備送給我的。我後來拿回家打開一看，是「浩然在心」四個字。

我當時對於這四個字並不是特別明白，但一直把那四個字掛在我的卧室里，這一掛就是十幾年。

我今天白天睡覺，不知怎麼的，做夢夢見了那位去世已久的爺爺，他好像對我說了很多話，可是我一句都沒有記住。

醒來以後，我久久不能釋懷，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望著天花板望了很久很久。

我突然想起，在2005年的那個夏天，已經快八十歲的老爺子帶著我去到稻田裡溜達，當時也沒有任何的目的，他握著我的手，看著一望無際的稻田，對我說，「你這娃娃，性格執拗，長大以後肯定會和那些俗人說不到一起去，真為你愁啊！不過，如果缺少了你這種直人，這個世道會沒意思的很，只盼著你啊，以後走的順暢一些。」

我知道，我那位爺爺其實屬於儒家子弟，而我這個從小就離經叛道的人，嚴格上是屬於法家弟子，我向來信奉的是法家的「刑無等級」，眼睛裡容不得沙子，所以註定只能形單影隻的活在這個天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