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婚姻（四十四）

米母聽見聲音， 回頭一看，是女兒曉茹。

「曉茹，」 一看到曉茹，米母頓時委屈地哭了，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來，語音也哽咽了。

「媽，你怎麼啦？」曉茹心一痛，走上去，扶住米母的肩頭，問道。

「單越他媽太欺負人了，我拿著牛奶和雞蛋來看望她，卻被她給數落了一頓。她說我們家風不好，說你們姐妹沒有家教，還嘲笑我和你爸爸是一輩子的工人。」米母又委屈又氣憤。

「您看她幹什麼呀？明知道她是這樣不講道理的人，你永遠猜不透她有什麼樣的心思，我們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對待她。最好就是離她遠一點，不要有任何牽扯。」曉茹氣憤地說。

「怪我和你爸爸一輩子沒有多少本事。他才敢欺負你。」

「她不敢欺負我，你放心吧，媽，我不會讓她欺負的。」曉茹說。

「可是，你婆婆給我打電話說你不好……」

曉茹聽媽媽一說，心下就瞭然了，說道，「她要是敢當面說我，就不會給你打電話了。她那是因為知道我不怕她，她拿我沒有辦法，才捏柿子找軟的捏，在你面前耍耍威風，別搭理她。」

「我想，你和婆婆搞不好關係，怎麼辦呢？你婆婆那個嘴，如果再在單越面前說些不好聽的，亂挑撥事。你不是要受委屈嗎？而且你也下崗了，她這種勢利眼就更瞧不起你了。」

米母說完，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抽抽噎噎的說。「怪你媽沒本事，我這個人一輩子太軟弱了，到頭來，讓自己的女兒跟著受委屈被人欺負。曉茹，我本來是想緩和一下你和你婆婆的關係。可沒想到，事情弄成這樣。我心裡很難受，我連這點事都辦不了，我真是無用。」

米母的話讓曉茹心頭陣陣酸澀，她撫摸著媽媽的肩膀，百感交集。

「曉茹，你來醫院幹什麼？來看你婆婆嗎？」米母忽然想起來什麼，問道。

「我幾天前來給她送過一次飯，也是想著和她搞好關係，但是她這個人就不能捧著，你越敬著她，她越覺得你好欺負，送了那次飯，也是搞得不愉快，我也傷心了，沒必要上趕著巴結她。我今天是來查體的。」

「查體？你怎麼啦？」米母關切的問。

「媽，我不是下崗了嗎？我想開個餐館，開餐館就得要查體。」

「你要開餐館？」米母驚訝的看著曉茹，問道。「你能行嗎？開餐館可不容易。」

「我能行，放心吧，媽。」

「曉茹，你太受委屈了。媽媽也幫不上你。」

「媽，我都多大的人了，我自己能行，我也沒覺得多委屈，生活就這樣，哪有一帆風順的？媽，你回去吧，我再去做個CT就完成了。你別傷心了，開心點，也不用擔心我。」曉茹勸道。

「哦，行，那我回去。」米母用力揉了揉鼻頭，剛走出去兩步，又想起什麼來，站住腳，眼眸里又湧起一層薄薄的霧，努動著嘴唇，說道，「小婷過得也不太好，昨天我給她打電話，她和以前不一樣……我這個媽媽當得太失敗了，兩個女兒，我都保護不了……」

「媽，您別自責，這與您沒有關係，千萬別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姐姐那邊的事，我知道。」

「你知道？你姐到底怎麼了？」

「丁健在外面亂找女人。」

「啊？丁健，他，他怎麼能這樣？你姐那不是被氣壞了？她怎麼想的，兩人不會要離婚了？」

「媽，這事就看我姐的意思，不管她怎麼決定，我們都支持她。媽，您別難過，我們一家人從來都不害人，也從來沒有過壞心眼，我們不欠著任何人的，只要我們自己不放棄，總會度過難關……」

「是，曉茹，人千萬不能幹壞事，一定得對得住良心，這話我信，我和你爸這一輩子，是沒有多少本事，但我們也沒害過人。所以，遇到事，我也不怕。」

「媽，今天我查完體，再去安慰安慰姐姐，你放心吧，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一切都會好起來。」曉茹說。

米母像是從曉茹堅定的語氣中獲得了力量，點點頭，轉過身，向通往外面的道路走去。

起風了，路上的枯葉打著旋在她身邊飛舞，像一隻只追逐的蝴蝶。

曉茹做完檢查，徑直向單母的病房走去，雖然她剛才在自己媽媽面前裝的無所謂，但媽媽的眼淚已經流在她的心裡了。她可以忍受各種委屈，但如果有人委屈她的媽媽，那絕對不可以！

單母正彎著腰，撅著屁股，用力的把牛奶箱和雞蛋箱子往床底下塞。

陳丹在一邊冷眼看著。她有心上去幫幫忙，但她已經感覺到單母這個人不能以平常心來對待，你對她好，她還覺得是應該的。

這時候，曉茹走進病房，滿臉的怒容來到她的身後。

陳丹忍不住向自己的媽媽瞥了一眼，媽媽也正在看她，兩人眼神一交匯，眸子就像被什麼給點亮了。

單母覺察到有人走過來，費力地挺起粗壯的腰身，回頭一看，看見陰冷神情的米曉茹，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你要幹什麼？」單母問。

「我來拿東西。」曉茹回答。

「你拿什麼東西？」

「媽媽送的什麼東西，我就拿走什麼東西。」

「喲，你們家還有這種事，當媽的來送，當女兒的來拿。」單母嘲笑道。

「我們家的東西是送給對我們友好的人的，而不是送出去找挨罵的。我爸媽平時不捨得喝牛奶，不捨得買本地雞蛋吃。所以我要拿回去給他們。」

單母頓時被氣的臉通紅。

「你不用生氣，我不是來氣你的 ，我只是來幫我媽媽討回公道。我媽媽買了東西來看你，卻被你氣的在醫院門口哭。我是她的女兒，而且這事是因我而起，我必須要盡我的能力來保護我的媽媽。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天你要向我媽媽賠禮道歉。今天我先把東西拿回去。如果你有一天能夠有個婆婆的樣子，知道怎樣尊重一下你的兒媳婦和親家，別再只想著自己，而是多想想兒女，想著他們過的好，我會買給你的。如果你還是這樣下去，那我只能對你避而遠之。」

「還沒見過你這樣的兒媳婦，你真是缺少家教。你以為我缺你這點東西吃，我兒子會買給我的 ，我才不稀罕呢！」

「我自己的媽媽受欺負而不去保護，那才叫缺少家教。我嫁給單越並不是來當你家的下人的。我媽好心好意來看望你，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來到這裡卻受到羞辱和無端指責，我覺得應該反思的是你。」

「你，好，你有本事，我們老單家不需要你這樣的兒媳婦，我要對單越說 ，你欺負我。我還生著病呢，你是故意來氣我的！家門不幸，怎麼會娶進來你這樣一個不知道尊老的東西！」單母說著一屁股坐在床上，用兩隻胳膊拍打著大腿，大聲哭起來。

曉茹卻走到床邊，蹲下身子，把剛剛放進去的牛奶雞蛋拉出來，拎起來就走 ，頭也不回。

陳丹和陳母互相看了看，陳母沖陳丹遞了個眼色。陳丹忍住臉上的笑意，走過去對單母說，「阿姨，人都走了。」

單母這才停住哭聲，睜開眼睛，四處看了看，不見曉茹的身影，狠狠的呸了一口，看看床底下，已經空了，牛奶雞蛋真的被拿走了，頓時氣的暴跳如雷，她對陳丹和陳母說道，

「你們看見了嗎？這就是單越的媳婦 ，就是這樣對待婆婆的，簡直就是山毛野獸 ，沒有一點點家教教養，我要是不讓單越休了她，我就死在這裡給單越看，讓他後悔一輩子。」

陳丹勸到 ，「阿姨，你現在還沒康復，不能生氣。」

「能不生氣嗎？這母女倆拉屎拉到我頭上來了。她是欺負我們老單家沒人嗎？哎呦，我真是被氣壞了。不行，我得給單越打個電話 ，今天必須得有個說法。我不能白白受這個窩囊氣。」

單母說完 ，氣的哆嗦著手，要上單越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卻被單越掛斷了。

單越此刻正在用座機給梁梅打電話。今天早上單越一到單位就滿心歡喜等著彭經理和他一起去總經理辦公室彙報與秦氏董事長吃飯的事，他自覺有功，當時的情形，如果不是曉茹，公司與董事長的關係怎麼會進展得如此之快。

可是他等了半天，才知道彭經理早就單獨找總經理彙報完了，沒有提及他的一點功勞，別提他心裡多失望多窩火了。

但是事已至此，他又不能跑到總經理跟前去邀功，想來想去，就心灰意冷，覺得自己付出再多，不會爭不會搶，不會邀功，也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難過了一會，想起來曉茹工作的事情，設身處地為她想一想，覺得她也真是不容易，像他一個大老爺們在單位里都處處受排擠，何況她一個中年女人了。

也許，他對曉茹確實缺乏關心了，現在都逼得她不得不去開餐館。這樣想著，單越心下一軟，就給梁梅打了個電話。

他與梁梅認識還是十年前，那時候的梁梅剛剛參加工作，因為經常在一起參加展銷會，再加上米曉茹的關係，就慢慢熟悉了。

梁梅性格開朗，不像一般女孩那樣嬌氣，而且有時候說話口無遮攔，給人一種很直爽豪放的感覺。她的人緣很好，說話八面玲瓏。

梁梅每次見面都是「單哥，單哥」的叫著，有時候還講個葷段子給大家活躍一下氣氛。

雖然大家都說梁梅的上位好像始終與男上司脫不了干係，但是單越還是覺得梁梅是一個可以交往信任的人。

單越卻沒想到從梁梅那裡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梁梅在電話里說，「我們這個小廟太小了。米姐傍上了秦董事長，還會看上我們這裡？而且你們畢竟是夫妻，米姐在公司20多年的感情算什麼呀？秦氏集團的事情，米姐一定是全力以赴了吧？老單，下一步你要升級加薪了，到時候別忘了小妹喲！」

單越掛上電話，氣得哼哼的。現在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梁梅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而他自詡為老油條，在梁梅面前卻顯得嫩了點。

這讓他很不爽。

他平復了一下情緒，給媽媽要回了電話。一接通就聽見媽媽在電話那端哭起來。

「媽，你怎麼啦？」單越嚇了一大跳，連忙問道。

「米曉茹和她媽太欺負人了，她們看我生病，故意來欺負我。」

「怎麼回事兒？發生什麼啦？」

「米曉茹媽媽今天不知發什麼神經病。送來了一箱牛奶還有幾個臭雞蛋，來醫院裡說是來看我，其實是給她女兒爭理來的，坐了沒有兩分鐘，就走了。她前腳走米曉茹後腳就來了，來到這裡就像個土匪似的，把她媽送來的東西全都拿回去了。說是他爸媽平時不捨得吃，要拿回去給他們吃。」

「還有這種事。」單越又氣又驚，「米曉茹怎麼能幹這種事情呢？我給她打電話。」

「別給她打電話！她又得說是我向你告狀，這筆賬還是要算在我頭上，到時候還得拿我來出氣。我可是怕你這個媳婦了！單越，這樣的女人，咱老單家可是伺候不起，你趕緊把她休了吧，就是不和她離婚，我以後也不想見她了！我們就斷絕來往，你們過你們的日子，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

單越一聽，嚇壞了 ，趕緊說道，「媽，你別生氣。我馬上打電話問問是什麼情況？也許中間有什麼誤會，按說，曉茹不是這樣的人，她這人我了解，可能是有一些小脾氣 ，但是還不至於這樣。」

「你了解你媳婦？你的意思是說，我騙你啦！是說我沒事找事！我看你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你是我們老單家唯一的男人，是我們的頂樑柱！你媽媽受了外人的欺負，你竟然還替外人說話！你還是一個男人嗎？你爸爸死的早，我和你妹就指望你生活，你胳膊肘還往外拐！你還讓我們活不活？既然這樣，我也不用住這院！我死了算完！」

單母如此一說，單越嚇的大氣不敢喘，趕緊安慰，「好的好的，我馬上找米曉茹，我要好好問一問，好教訓教訓她，讓她向您賠禮道歉。」

「必須向我賠禮道歉！要不然這個兒媳婦我可是要不起。」單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