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上,楊宏一邊給我捏肩膀,一邊小心翼翼地說:「老婆,跟你說個事,別生氣啊。我下周又要出差,這次去省外,時間不定,少則半個月,也可能更久一點。」
我差點把面膜甩到他臉上:「你又要出差,你倒是落得清閑了,小建又丟給我一個人啦。你不是不知道,我這段時間下班了還要處理工作上的事,我忙得過來嗎?」
楊宏安慰我:「你再辛苦半個月,等我回來,家裡所有家務我全包了。」
無論楊宏怎麼軟話說盡,我就是不同意。楊宏一氣之下,抱著被子去了次卧。
小建是楊宏大哥的兒子,今年九歲,讀小學三年級,楊宏大哥前幾年突發疾病去世。
半年前,大嫂說碰著合適的人了,想再嫁。大嫂想帶著小建,婆婆說小建是大哥唯一血脈,堅決不給她帶走。
婆婆說他們供得起小建,不會讓小建喊別人爸爸。這話不假,公婆年輕時候開始做小生意,在鎮上有兩間鋪子,幾十年下來是有點積蓄的。
可公婆畢竟年紀大了,小建又調皮,公婆有心無力,婆婆竟想到了把小建送來跟我們。楊宏還一聲不響地就找好了學校,等婆婆和小建拎包入住,我才知道事情始末。
婆婆說不會把小建丟給我們自己管,她會在這裡接送他上下學,還會幫我們做家務,買菜煮飯什麼的,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
不料才一個多月,公公因為給人送貨,不小心從摩托車上摔下來,手臂骨折,婆婆不得已回老家照顧他。
婆婆剛走,楊宏就出差了一個星期。楊宏不在,我除了上班,小建的接送,吃飯,輔導作業全落我頭上,偶爾還得分身處理工作上的事,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婆婆回老家一個多月時,我忍不住打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支支吾吾,一會說公公腿也受傷了,一會說鋪子離不開她,一會說跟我們在一起幫不了什麼,前言不搭後語的。我說什麼,她好像都聽不進去。
如今又過去一個多月了,婆婆除了偶爾打電話問小建的情況,也安慰我辛苦了,但她隻字不提什麼時候回來。
02
不讓楊宏出差是氣話,他現在是事業上升期,我肯定是全力支持的。
可我上班忙,下班還得伺候一個孩子,長期以往,我也吃不消。何況,我沒有這個義務的。
到了周末,我把小建送去朋友家,和楊宏驅車回了老家。
到家時,公公和婆婆正圍著桌子吃飯。看公公那夾菜的手靈活得很,估計早就好了。婆婆看見我們,一臉驚訝,她尷尬地招呼我們坐下,一溜煙跑到廚房給我們盛飯。
家裡氣氛安靜,我端著飯碗,等著婆婆說話。
「茜茜,這段時間小建跟你們在一起,辛苦你們了。」婆婆打破沉默,訕訕地說了一句。
「媽,您這也忒不地道了,不是一開始就說好了,小建在城裡讀書,住我們家,您就跟著照料的嗎?我們上班本來就忙,還要接送孩子,以前一頓外賣解決的。現在因為孩子,還要買菜煮飯吃,下班後一點私人時間都沒有,全圍著小屁孩轉了。」楊宏脫口而出一大串。
婆婆瞪了楊宏一眼:「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我回來不是為了你爸嗎,他手骨折了,連餐飯都做不了。我不回來照顧他,等著他餓死啊。」
婆婆真是會甩鍋,明明楊宏不是這個意思。
「媽,我看爸的手也好得差不多了,那你今天就跟我們回城吧。楊宏要出差,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我心平氣和地說。
婆婆給我夾了一塊排骨:「茜茜啊,不是媽不願意跟你們回去,媽在城裡住不慣。每天你們去上班了,小建去學校了,我一個人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家家關門閉戶的,久了我會悶出病的。」
想不到婆婆編的理由這麼拙劣,她那爽朗的性格,去到哪都能跟人打成一片的,能悶出病來?再說了,即便覺得無聊,也不能把小建丟給我們啊。
「媽,您這樣說就不對了。如果您實在住不慣,我只能把小建轉學回來。」我生氣地說道。
「那不行,剛過了半個學期,他好不容易適應了,怎麼能轉回來呢?」婆婆一蹦三尺高。
「這樣吧,茜茜,過完這個學期再把小建轉回來,還有兩個多月學期就結束了,我按每個月兩千塊辛苦費給你。」婆婆邊說邊走進房間,隨後拿了個信封出來,「這裡是五千塊錢,辛苦你了。」
婆婆把信封塞到我手裡,這是等著我上門呢,連對策都想好了,我哭笑不得:「媽,這不是錢的事。」
「楊宏,你們回來不就是要錢的嗎?一個孩子能吃多少,一個月兩千塊錢足夠了,實在不行,拿這錢請保姆也行。」婆婆瞬間變臉。
我知道她這話是說給我聽的,我憋不住氣了:「媽,兩千塊錢能做什麼,請得起保姆嗎,您放心保姆接送小建嗎?保姆能輔導作業,開家長會嗎,能跟老師溝通學習成績嗎?如果我們是回來要錢的,您給的少了。」
婆婆撇撇嘴:「說到底還是嫌錢少了,無論怎樣,過完這個學期再說吧。」說完她就進房間了。
婆婆的霸道真是讓我佩服,我氣得頭也不回出了門。
03
我雖然對婆婆有氣,但不會牽怒小建,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
婆婆倒是心大,自從把話說開,她閑時便來看小建,看見孩子在我這裡吃得好睡得香,臉上就笑眯眯的。我是懶得理她,過完這個學期再說吧。
有一天周末,婆婆來看小建,天晚了便在家裡住下,半夜我起來上廁所。看見小建的房間亮著燈,我推門進去,只見小建蜷縮在床上,臉上冒著豆大的汗珠,我嚇壞了,趕緊帶他去醫院。
還好有驚無險,他只是急性腸胃炎,輸了液就沒事了。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微亮了,我打算上床補個覺。端坐在沙發上的婆婆開口叫住我:「你就這樣去睡覺了嗎?你平時就這樣照顧小建的?今天給他吃了什麼,讓他上吐下瀉的?」
從我送小建去醫院的那一刻,婆婆一直跟在身邊。她抱著小建,焦急,緊張,擔憂,對我卻冷冰冰的,全程沒跟我說一句話,連看我的眼神都是帶著怒氣的。
我夠累了,不想熱臉貼冷屁股,回來便打算上床睡覺。婆婆終於忍不住,開始質問我了。
我忍住疲倦反問她:「我給他吃什麼您沒看見嗎?晚飯大家一起吃的,是不是他飯後下樓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我問小建了,他說沒吃別的東西,就在家裡吃了飯,肯定是那碟蜜汁叉燒不衛生。我都說了,孩子不能老吃熟菜,熟菜配料多,口味重,孩子吃了沒營養。你們不能光顧自己的胃口,圖省事,讓孩子遭罪。再說,我不是還給有錢你們嗎?」婆婆埋怨道。
我氣不打一處來:「那碟蜜汁叉燒您以為不要錢嗎?整個飯桌最貴就是它,小建愛吃,也不是第一次吃。以前他吃都沒事,現在又說不衛生沒營養了。您是非要怪到我頭上才舒服嗎?我累了一個晚上了,您就不能體諒體諒我?」
婆婆嘟噥道:「我也沒說錯啊,熟菜就是不能多吃,他愛吃就老買,還不是你們懶得做新鮮的,倒怪起孩子來了。」
車軲轆的話婆婆反覆說,反正都是我的錯。
「您要是嫌我不會照顧小建,您就帶回去好了,我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丟下一句話,把卧室門砰的關上。
第二天起床,婆婆已經回去了。養孩子不容易,養別人家的孩子更不容易,養得好是應該的,有一點不好就都是我的錯。
04
忙忙碌碌的兩個月很快過去了,學期結束放暑假了,我和楊宏把小建送回老家。
我像卸下了重擔,一下子輕鬆了。不用每天下班趕去接小孩,不用輔導作業,不用擔心成績下降被老師艾特,懶得煮了就在外面吃,周末還能跟朋友逛街玩耍。
所以當我在家裡看見婆婆和小建,當婆婆說小建還要繼續住家裡,在這邊上學時,當婆婆說每個月還給我兩千塊錢時,我氣血上涌。要不是我還有一點殘存的理智,可能真要把婆婆趕出門了。
婆婆比我還不高興:「這房子是我出錢買的,楊宏是小建的叔叔,他有權住在這裡。」
我不禁呵呵了,我和楊宏結婚後,婆婆提議她出首付,我家出裝修。由我和楊宏供房貸,怎麼又變成是婆婆買的房子了。況且,現在的重點是房子是誰的嗎?
楊宏吱聲道:「媽,不是說小建不能住在這裡,而是我們沒法照顧他。他要在這裡上學,那您在這裡接送,負責他的生活,我們最多能給他輔導功課。」
婆婆挑眉瞟了楊宏一眼,不以為然地說:「他又不是三歲孩子,要你們時刻陪在身邊,接送煮吃有多難,你們不用吃啊。小建在這裡多雙筷子而已,你們不是還養了一隻貓嗎?」
我被婆婆的話氣笑了,她是真傻還是裝傻。她以為養個孩子像養只寵物那麼簡單嗎?如果這麼好養,二胎三胎有的是人去生。
「媽,就像楊宏說的,小建在這裡讀書沒問題,但您要在這裡陪讀。如果您回老家,那就讓小建回老家讀書。」我本著解決問題的態度,強壓怒氣說。
「我說,你們怎麼就容不下一個孩子呢,是嫌錢少嗎?」
「是錢的問題嗎?如果是錢的問題,您不會把他硬塞給我們照顧了。他在這裡我們要付出多大的精力,您不知道嗎?我不是閑人,我有工作的。」
「你們口口聲聲說沒有精力照顧小建,那以後你們不生孩子了嗎?」婆婆氣急敗壞地說。
「作為孩子的父母,再苦再累我也會去做,可小建不是我的孩子,我沒有義務。」我不甘示弱地回應道。
婆婆像發現了新大陸,誇張地說:「好啊,你們不是照顧不了小建,你們就是不想照顧他,沒把他當一家人。」
我剛想懟回去,楊宏拉了拉我的衣角。
婆婆嘆了口氣,接著說:「我和你爸五十多了,我們這麼拼是為了什麼?還不都是為了你們,到時候我們不在了,所有的財產還不是留給你們。你們呢,只顧自己享樂,連個小孩都不願照顧。」婆婆說著還擠出了幾滴眼淚,「我其實想讓小建跟著你們,讓你們把他當兒子來撫養。」
我被婆婆最後這句話驚呆了,這才是婆婆的目的吧。
「小建是有媽的,我也不會當他的媽媽。還是那句話,我沒有義務,也承擔不起那麼重的責任。」我把話挑明了說。
「你們怎麼這麼自私啊,我是絕對不會把小建給那個女人的。他是你哥唯一的血脈,我不能對不起你哥。你們要是把小建當親兒子養,等我們老了,家裡的一切都是你們的。你們要是不願意撫養小建,我一分錢都不會分給你們,你們一點財產也別想得到。」婆婆恨恨地說。
聽到這話,一旁的楊宏坐不住了,抬頭看了我一眼,不用想我也知道,他動搖了。婆婆在家裡向來強勢,楊宏從小到大,沒敢忤逆過她。
婆婆說他們的積蓄足夠他們養老,小建大學畢業之前的費用也由他們出。我們只需盡到撫養的責任,像撫養親兒子那樣盡職盡責撫養小建,直到他大學畢業。
這樣,公婆就會把鎮上的鋪子和房子給我們,反之,什麼都得不到。
公婆在鎮上的鋪子,估計值百來萬,房子也值幾十萬。而我們收入雖然中等偏上,但在城市生活,壓力還是很大,誰也不會嫌錢多。
05
為此,我和楊宏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楊宏為了做他的孝子,也為得到公婆的財產,同意撫養小建。他覺得我們撫養一個孩子不是難事,反正不用自己出錢。而我可以換一個清閑一點的崗位,工作,孩子兩不誤。
而我不願意為了孩子換崗位,我現在的崗位是技術崗,雖然沒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卻是公司不可替代的崗位。
況且,楊宏是公婆的兒子,公婆的財產他本來就有繼承權,憑什麼繼承財產還要以撫養一個孩子這樣的條件來交換。
撫養一個孩子的成長談何容易,除去金錢,其他的付出也是沉重的負擔,比如時間,精力,教育,還有孩子的身心健康,哪樣不用操心。
退一萬步說,我要真有這份心力,自己多生一個不好嗎?為什麼去養別人的。
我和楊宏誰也說服不了誰,難道就為了這件破事,讓我們的婚姻走到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