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孩子有出國留學的願望,家長會儘力支持。」
隨著綜合國力的提升,中國家長對孩子教育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不少家庭都具有讓孩子出國留學的意願。在一些家長看來,孩子的留學經歷有利於其拓展視野、豐富閱歷,若是能在國際知名高校學習,會大有收穫,在未來求職就業中也會多些優勢。與之相呼應的是,今年一些海外高校出台擴大招生、降低入學門檻等政策,以此擴大留學生規模,之前受全球新冠疫情影響的留學需求,或將在未來一年到兩年間得以釋放。
出國留學不再高不可攀,但無論是學生還是家長,做好各種準備了嗎?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不少家庭現階段大多關注留學前的種種難題,對於走出國門將要開啟的海外學習生活準備並不充足。在採訪中記者了解到,有的中國留學生抵達海外生活已半年有餘,但依舊沒有辦法與當地的學生融合,還有的留學生因為種種壓力而導致中途退學……
獨立生存準備好了嗎?
在課堂,來自全球多國的留學生坐在一起學習。
允銘是濱海新區一所國際中學的高三學生,按照學校和家長為他設計的學業規劃,今年年底前他將前往澳大利亞留學。在父母的規劃中,允銘這些年的學習方向就是為了出國留學,可即將起航之時,父母最為擔心的則是他能否在異國他鄉獨立生存。
從家長給記者展示的材料中能夠看出,這些年為了出國留學這件事,一家人從未停歇過,不斷刷新的雅思考試成績、遞交的一份份中英文材料、申請學校發來的信息等,都證明著這一家人的努力。
允銘媽媽告訴記者,身邊人曾勸過她,與其花這麼多錢送孩子出國讀書,不如直接把這筆錢留給他用於創業。這個問題在她看來卻有另一番解讀:「不能把教育片面地看做商業投資,留學的這段經歷對一個人學識和閱歷的提升是難以用金錢量化的。因此在家庭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還是希望他走出去見一見世面。」
允銘媽媽說:「從留學顧問那裡聽到的都是未來前景如何美好,所有的準備也截至送出『家門』那一刻,畢竟後面的事也就不歸人家管了;但從家長的角度看,真正的擔憂則是從走出國門的那一刻正式開始。」
幾天前,允銘和父母深入地交談過一次,在這次交談中,父親給躍躍欲試的兒子潑了「一盆冷水」。
在允銘看來,他即將前往的城市氣候宜人、風景秀麗,由於自己英語成績不錯,安身立命的首要技能是掌握了,他認為自己可以孤身一人「仗劍走天涯」。聽到這裡,允銘的父親表示出憂慮,原來兒子一直以「遊客」的心態去看待未來的學業和生活,對學業的壓力、生活的困難考慮得並不周全。「文化的差異、陌生的環境都會給你的學習生活帶來很多挑戰,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允銘父親問道,「你現在在學校,遇到困難一個電話就可以把家長喊過去處理。可真到了國外,你的這通電話打給誰呢?」
顯然,這些問題允銘並沒有明確的答案,在父親的連環追問下,他倔強地說出幾個字:「我獨立處理。」這幾個字的確是父母想要的,同時也是父母目前擔憂的答案。
一面是希望孩子出國留學,另一面又擔心他在國外無法獨立生存,這恐怕是很多留學生家庭面臨的兩難。
正在英國利物浦大學讀書的曉雅在電話里告訴記者,允銘父母擔心的諸多問題她眼下都正在經歷著。曉雅是天津女孩,目前就讀於西交利物浦大學——一所由中國西安交通大學和英國利物浦大學聯手創立的中外合作大學。依照學制要求,曉雅本科階段在國內讀兩年,然後在英國讀兩年。2022年9月,大三學年開學之際,她到了英國。
比起允銘即將開啟的留學經歷,曉雅少了一些孤獨感和陌生感,身邊依舊是之前在國內讀書的同學,相互之間能夠多些照應,但遇到困難同樣有些不知所措。
一位中國留學生深夜突發腸胃炎,宿舍里的幾個小姐妹頓時就慌了。「想過困難,但沒想到困難來得這麼快。看著她在床上這麼痛苦,我們不知所措了。」曉雅在電話里和記者講述。雖然到利物浦幾個月,但的確沒想過打聽醫院的位置,可到了醫院才發現這裡的就診效率與國內是不一樣的。「慢吞吞地看了病,慢吞吞地吃了葯,整個醫院裡好像只有我們幾個人在著急。」曉雅說。而這段經歷沒有和家人講,無論是生病的學生還是陪伴的同學,都默契地和父母屏蔽掉這類消息,理由則是不想讓國內的父母擔心。
融入?並非想得那麼容易
「雖然到這邊生活半年多了,但還是沒有融入當地學生中間,依舊感覺同學之間是有距離的。」曉雅說。
在曉雅看來,這種距離源於文化的差異,「比如在有些團隊合作的項目中,就能看得出來。」她說。在一個實踐項目中,來自亞洲的、歐美的同學組成了一個團隊,曉雅感到,亞洲學生比較含蓄內斂,默默地做一些細緻的幕後準備,而歐美的同學則不然,他們樂於大張旗鼓地表達自己的建議和意見。雖然在這個過程中不同文化背景的同學為了一個目標能走在一起,但項目結束後,依然又回到各自的朋友圈。
豐富的課外活動,留學生需要積極融入並參與。
文化的差異還體現在飲食上。在利物浦大學的餐廳里,曉雅能夠見到世界各地的餐飲,但總體而言,哪一樣做得都不算正宗。而到街邊的中餐館吃飯,昂貴的價格是留學生無法承受的。多方權衡之下,幾位同宿舍的中國同學開始自己起火做飯,這樣既可以吃到中餐,又能節省開支。但接下來的問題又來了,這些很少進廚房的女孩子哪會做飯呢?「我們想吃什麼就看一些平台的介紹,照貓畫虎唄。」曉雅說,「即使做得不好吃,至少比每天吃麵包、薯條要痛快。」
今年春節,是她們第一次在海外過年,體會到了什麼才叫「每逢佳節倍思親」。姐妹幾個嘗試著包餃子,但嘗試了幾次都不成功,最後乾脆換成了速凍餃子,趕在北京時間新春到來之際,撥打電話給父母拜年,對家人的思念之情溢於言表。
留學半年來,曉雅發現,平時除了在課堂說英語,課餘時間幾乎都是中文交流;手機里依舊是那些愛不釋手的國產軟體;逛得最多的還是華人超市。曉雅提醒說:「對於我們來說,圈子不同便沒必要強融入;但如果想在海外單打獨鬥,你不融入人家的圈子也就意味著自己形單影隻。長此以往,很容易產生不良情緒。」
比起曉雅的經歷,王珺在日本的留學經歷似乎就沒那麼幸運了。從2016年7月到達日本,到2022年3月申請退學,近6年時間裡,她似乎讀了個「寂寞」,回到天津之後,越想越覺得委屈。
2016年從國內大學畢業的王珺來到日本東京,先期就讀於一所語言學校。對於學習日語這件事,她在大學期間就在輔修,到了日本之後,她閱讀了大量論文,刻苦學習語法,日語水平有了明顯增長。
幫助王珺學習的橋本老師,一直看好這位學生,對於她提交的作業總是細心地批改、指導。2018年4月,王珺順利考取了早稻田大學人間科學學院旅修生。原本以為自己從此能夠融入當地的學習環境,但現實卻給了她無情的一擊。
對於王珺的成績,橋本老師十分欣慰,但學校里的另一股力量卻憤憤不平。在他們看來,外國留學生不可能取得這樣傲人的成績,這背後一定有問題。「在語言學校的畢業典禮上,同學們表演了一出話劇,劇情就是一隻狗救了一隻海龜的故事,橋本老師感到了莫大的羞辱。」王珺講述說。
王珺看到老師失魂落魄的樣子,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老師。橋本老師當時說,自己遭遇了看不見的腦震蕩。而那段時間,王珺連日文都不想看,心情陷入了焦慮狀態。
退學 面對爭執的無奈之舉
2020年4月,王珺進入早稻田大學修士階段學習,對於自己順利取得畢業證書充滿信心。此時正值新冠疫情全球爆發,王珺大多數時間留在國內上網課。雖然人不在日本,但功課始終沒有落下,一份份源於中國天津的學術報告、論文及時提交。
而就在2022年3月,王珺即將畢業之前,她卻向學校提交了退學申請,這還要源於導師在她論文開題報告上那兩枚巨大的「×」,這種不尊重留學生的舉動,讓王珺感到受辱,難以接受。
王珺的論文開題報告被導師全盤否定。
事情的起因是師生間觀念的差異,「我研究的領域面向兒童教育,相對比較新,研究成果並不多見。」王珺說,「因此,我想藉此機會寫一份有價值的論文。」對於研究方法,導師提出的「實驗計劃法」是有違學術倫理的,不宜採用,而且日本廣島大學的學者已經發表論文摒棄了這樣的研究方法。因此她希望採取更加人性化的研究方法,以此調研的結果用於自己的畢業論文。為此,她寫了3頁開題報告提交給導師,在郵件中帶著謙遜的敬稱。
幾天之後,王珺收到了導師的批複,對於她的論文設想,對方用兩個紅色的「×」全盤否定,而沒有給出明確的否定理由。而此時距離她畢業時間越來越近,重新準備勢必會延遲畢業。「我並不理解他為什麼這樣歇斯底里地發泄情緒。即使我的開題報告並不完美,他也不至於全盤否定啊!」王珺對此很是氣憤。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自己?」這是王珺自退學後一直思考的問題,是自己的性格有問題,還是遇到的導師自帶偏見?至今她依然想不通。
「慎重!一定要慎重!」聊過自己的經歷,再看留學這件事,王珺發自肺腑地說,「走出國門、完全置身於一個新環境,有些困難是你曾經想到過的,而有些困難則是你從來沒想到的。」
其實想想,留學這件事本身就是給孩子一個離開父母約束、獨立生存的機會。當你置身在異域的語言與生活環境中,與異域的人群交往,嘗試著異域的飲食,認識著異域的文化,並且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獨立生存,在這個過程中要學有所成、要交到朋友,這件事並非易事。在這個過程中,你可能會受到差別化的對待,也可能無法融入當地人的生活圈,可能一些紛擾會讓你難以承受。而這時獨在異國他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你該怎麼辦?
在走出國門前,多想想遇到的困難,多想想解決方法,這恐怕比申請留學這件事更重要!(本文涉及人物均為化名)
來源: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