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人生苦難,要感恩,勿抱怨

《往裡走,安頓自己》作者:許倬雲

​這一節,我們來講講許倬雲先生自己的故事。

身患殘疾

許先生說,他的困難從一出生就開始了,他生為殘疾,長於憂患,背井離鄉,如今已入耄耋之年,更是病殘至深,基本上已是癱瘓之人,平日只能靠著病床和病床上的設備,包括電動吊兜,把他從床上吊到電動輪椅上。醫院為許倬雲在家裡布置了一個病房,每周有醫護過來探望,大家在儘可能地照顧好他。現在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情況。


而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還要從許倬雲出生時講起。許倬雲和弟弟是雙胞胎,由於母親生病的緣故,他在胎兒時期肌肉就沒有足夠的營養,才六個多月大就提前出生了,由於骨頭扭曲錯位,又壓迫了神經,所以生下來就是高度殘疾,多虧當時教會醫生懂得現代的醫學知識,將他放在育嬰箱撫育,才保住了一條命。


因為年紀太小,醫生建議等七八歲後再想辦法做手術,可是到了許倬雲七八歲的時候,抗日戰爭已經全面爆發,人連逃命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開刀呢?所以只能拖著,直到他二十八歲了,在芝加哥大學讀書時,才開了五次刀,把兩隻腳矯正過來,但也只能是矯正到可以走路而已。八十多歲時,因為脊椎骨的原因,許倬雲不得不又開了兩次刀。現在,他的脊椎骨再一次出了問題,而且更嚴重,他站不起來了。


在殘疾中過了一輩子,用旁人的眼光看該多麼不幸,但許倬雲說,自然是不幸的,但也時幸運的。幸運的是,出生時醫生用當時最進步的知識保住了他的性命。幸運的是,父母和兄弟姐妹都非常愛他。他的雙胞胎弟弟就像是他的手腳和眼睛。小時候,弟弟每次出去跑一圈,就回來告訴哥哥,樹上有麻雀在吃小蟲子,外面小孩子在吵,還抱起哥哥一起出門去看熱鬧。後來弟弟上學,許倬雲上不了學,弟弟一放學回來,就告訴哥哥,今天在學校看了什麼、學了什麼。


這都是他一輩子感激的事情,但是許倬雲從小就明白,他必須自立,要學著怎麼才能不被抱、不被喂,要嘗試自己吃飯、自己挪動。那時沒有什麼輔助工具,他就坐在小竹凳上,自己往前拉,半寸半寸地挪,再往後,又學習怎麼慢慢站起來,每一道關口都是掙扎過去的。當年,許倬雲的母親總是含著眼淚,靜靜地在旁邊看,雖然提心弔膽,隨時要伸出手來,但她每每還是忍住不扶,讓許先生自己掙扎過去。


許倬雲就這樣一天天長大了,到該讀書的年紀,他沒有上初中,直接讀的高一。學校的老師很照顧他,同學朋友也對他很愛護,願意給他幫忙。


後來,他又讀大學,到研究所,幫助他的人無處不在。在芝加哥時,醫院免費替他開刀,一分錢不收。許倬雲感慨說,這一輩子,他雖然身體殘缺,但是得到了特別多的恩惠和保護,也感受到了特別多的溫暖。這些都是他的幸運,也使得他能夠撐到今天,所以他感恩,不抱怨。


生於憂患


許倬雲年幼時,趕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是在戰亂和災難中長大的。那時,他的父親從武職轉了文職,在戰區支持前線的後勤工作。許家便一直待在前線附近,日本人一打過來,經常要舉家逃難。近則在湖北的幾個縣流轉,遠則逃到四川去。一路上,見證了無數的災害和死亡。


那時許倬雲八九歲。家在萬縣的那半年,半個縣城被炸毀燒光,晚上不能睡,老老少少都被籠罩在戰爭和死亡的陰影里。逃難路上,幾百人擠一條船,但是到了危急關頭,同胞們都讓老人、婦女和小孩先上船,壯漢留在後面。擠不上大船的人就坐小船,小船跟著大船劃,希望到岸上還能再見到親人。


經歷過戰爭的人永遠都無法忘卻那段記憶,那種無處不在的恐懼和吃不飽的飢餓感,以及傷兵們無葯可醫慢慢死去的哀鳴。有些傷兵的腿被活活截下來,有些傷兵只能靠高粱酒洗傷口,許倬雲每每回憶起那時慘烈的景象,都不禁哽咽流淚。


戰火綿延,忍飢挨餓,他的父親為了解決軍民的糧食,就讓當地的保長和父老鄉親在山崖水畔盡量種滿番薯,這才讓幾十萬難民和村莊里的幾千人都有了食物保障,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求學深造


抗日戰爭勝利後,接著內戰又開始了,許家去了台灣,當時許倬雲的父親已經退休,家裡一貧如洗,孩子們到學校讀書,下午四點鐘下課,能搶到一碗飯吃全靠運氣。油、鹽不夠,菜是白水煮豆芽。


後來,許倬雲成年後,到美國求學。書上的字都不認識,只能從學習語言開始,重新適應這個環境。那時沒有書本,同學之間就互相幫助,一本書大家輪流抄下來共享。學費就靠公費和獎學金。生活費不夠,自己打工賺。吃了很多苦才適應下來。不過,即使適應了,在異國他鄉,許倬雲說,他們也始終是外人。


如今再回憶當年的艱難,許先生說那些吃過的苦都是福氣,困難是考驗,面對困難不退縮,熬過來了也不驕傲。他們如果沒經歷過那些苦難,也就不會變得堅韌和強悍。


現在,許倬雲已經九十二歲高齡,他說自己老病傷殘,醫生也只是在有限的時間裡安慰他,減輕他的痛苦。許先生的家人都陪伴在他身邊,兒媳婦學了針灸,為他緩解神經痛,太太更是任勞任怨,無微不至,半夜還要起來,看看他是否睡得安穩。


許倬雲非常感激他得到的這些愛,他說,上天給了他那麼多的恩惠,讓他渡過人生的難關。他必須儘力活下去,回饋世界,盡一份自己該盡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