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天光,行走在深秋的陌間。
寒露初凝,秋草青黃。寒蛩聲里,霞光一寸一寸慢慢地跳出山嵐,突然間金光就傾瀉而出,樹樹皆金色,山山唯霞光。一闕秋賦,山河林木全被渲染上了金黃色,靄靄蒼茫,千山萬色,盡情地把秋的靜美潤染。
早起的風,攜著清涼,絲絲縷縷地迎面拂來,輕拂起眉間心上,一些不動聲色的美好,觸碰在心心念念間,溫婉嫣然,傾世溫柔。
時至深秋,夏熱遠褪,晨曦清涼,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樣子。
薄霧拋出一層蟬翼般的輕紗,籠罩四合,儘管帶著些涼意,但依舊不失溫柔親和,朦朧如畫。整個山村在霧靄浸潤下,濕漉漉的,像是剛過了一場小雨。
路邊的一片片上葉片上圍坐著一圈圈的小露珠,它們鬼精靈得很呢,在商量著該濕了誰的衣帽。一顆顆晶瑩而圓潤,散發著一種清新出生的味道。
當靜謐變成鬧騰,炊煙也跟隨著農人的身影從庭院飄向田野,加速潑灑起金黃色渲染的速度。金光下,秋葉丹紅,勝於春紅,絢爛而靜美。桂子飄香,在人不經意間就鑽進鼻腔,落於心頭,香滿人間。
而後,風還嫌這不夠熱鬧,傍著桂子的香氣把薄霧撕成一縷縷的霧絲,再吹散開去,露出新鮮的原野。霎時間,雲朵高遠,田漠齊整,秋草賜詩,大地的輪廓清晰寥遠,深秋已見雛形。
鄉野間已完全醒了過來。雞犬相聞,雀鳥引吭,白鳥伸翮。那些綠水紅花繁盛的景緻,隨著季節的更迭已淡出了視線,只留下如海的高粱還高高地昂起火紅的頭顱堆疊在山坡上,擠擠挨挨,簇簇擁擁,遠遠望去,如同一層綿延厚實的火燒雲在山坡上浮動。
想來,平日里的我還是怠慢了它們,這世間如此景緻,尋來竟在身邊。
行走在陌上,偶遇一場秋色,風露潤濕心田,暈開陳舊的漣漪,是溫暖的,是慰帖的,是銘心的。似兒時的一抹陽光、一花一草,是久違的風物,宛若當年。
也許是常年奔波在外,能趁著假日的空閑與深秋相遇,既興奮又有些許傷感。驀然回首,來不及感悟人已是中年,四季輪替滄桑了我們的容顏,抹平了我們的初心,可這陌間的露珠依舊是昨日模樣,從不缺席每一場清歡,滋潤著萬物生靈。
草木秋去春自生,季節依舊鮮活,人卻一茬一茬地老去,再無反覆。季節走到了秋季,各色生靈都在積澱,淡看新生與落紅,也如人到中年,所有的一切終歸平靜,波瀾不驚,落落清歡。我想這都是人到中年該有的修為。
疏風有聲,落葉臨身,看田邊山頭黃櫨如丹霞,想起杜牧的詩:「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要多麼有趣的靈魂,才會在夜裡停駐前行的腳步,沉醉於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的山色中?或許吧,陰暗的角落裡也書寫著生命的絢爛,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這人世間。
這樣的時光里最適合一個人獨處,我喜歡這樣的時光,一個人靜靜地感受兩個季節的柔和,小草變黃了,黃櫨變紅了,落葉飄飄。身臨其境,一枚秋葉、一朵秋紅營造出的絢爛與寧靜,令人心動,也有種絕世的幻象。
最美不過人間秋色!
秋的靜美宛如歷經歲月洗鍊的貴婦,淡定從容,歷經歲月時光的打磨,從夏的浮躁到秋的沉澱,才有了一份秋的豐盈和自信,從容恬淡。在這樣的日子裡,無需刻意著意什麼,你只需用心去欣賞,這煙雨紅塵有一份情愫,含著草木的深情,妥善安置著孤獨的靈魂。
深秋,薄涼但不薄情,熱情不減。置身於天地間,秋風不燥,陽光正好,抬頭可見天藍雲白,風輕雲淡;低頭一川金黃,觸手即可感受到生命的飽滿豐盈,那是飢腸轆轆中的一缽粥,也是落葉歸根後的踏實。
深秋的日子裡,靜守這一季的淡然與恬靜,在絢爛和荒蕪重疊的日子裡,安於當下,細數葉落,淡看花謝。如此,不語,也深情。
鄒謇,祖籍四川渠縣,現居重慶。已出版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等。長篇小說《陰陽跨界人》、《太醫令》等。多家平台簽約作家,多篇文章納入中考題庫,作品收錄於各大院校並作為參考文獻。生性淡泊,眾生見我類草木,我見眾生是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