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身體抱恙時會對人際關係產生與平時相比更突出的依戀或厭倦。而我明顯是後者。
我會不可遏制地對世界產生厭棄情緒。對所有的無針對性的人或事。也許許多是積壓已久,也許是新冒出來的念頭。
我不知道。我沒力氣想。
喝進去的每一杯熱水都像世界的毒。我讓它們流進我的身體,又流出我的身體。我只是被過了一遍滾水,像浸在紅湯里燙熟的毛肚。
我聽到嬉笑怒罵,看見水霧外形態各異的面孔。我聽不到,看不見。我是死物。下鍋前是,下鍋後依然是。我被束縛在同樣的死物之間,泡在密不透風的生活里,成為別人鮮香可口的談資。
我不想要任何人接近我。我害怕突如其來的好意與熱情,害怕不休止的關心與殷勤。虛偽的客套我無力應和,真誠的慰問我償還不清。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個世界給予我的好,我始終認為那些溫暖的懷抱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而我承受不起。
我沒有想過要拿走什麼。我害怕虧欠。哪怕我什麼都沒有。
把我拿去吧。我只剩下一個我。撕碎我的肉體和靈魂,拋棄或瓜分。
我希望這個世界沒有聲音,一切都是茫茫的白。我走不出去,也沒有人能走進來。孤獨是柔軟的,像是心破開的洞里塞著的一團棉花。它不能止痛,不夠溫暖,但是它可以讓我好受許多,哪怕是讓那點餘溫散得慢一些。
「我死去的那一晚,人間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