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高中時，我媽腰痛得厲害，不得已上縣城治病。
由於家裡窮，上不了大醫院，我媽就找了一家私人診所。一個療程10天，一天花費不到30塊錢。
便宜歸便宜，唯一的麻煩就是不提供吃住。
我家在大山裡，離縣城要坐大半天的車。若每天回家，不現實；住旅館，我媽又捨不得。
思來想去，我媽想到了她的侄兒。
他是我大伯的三兒子，我叫他三哥。早年間，他進部隊當兵，退役後和城裡一個姑娘談戀愛。後來，兩人結婚，三哥入贅女方，就住在縣城裡。
我媽以為，自己的侄兒，總可以借宿幾天。但就是因為這次借宿，兩家鬧了不快，很多年不講話，甚至斷了關係。
01
我媽的初衷，就是省點住旅館的錢。
至於吃飯，她自己帶了很多乾菜、黃豆和臘肉過去，就連油也帶了一小壺。
剛開始，三哥三嫂還算熱情，專門騰出一個房間給我媽住，晚上也會等我媽治病回來一起吃飯。
但沒過兩天，我媽就覺查出異樣。
一天大清早，三嫂紅著眼睛，飯也沒吃就去上班了。
原本都是三嫂做好早餐，叫她兩個女兒起來吃飯；接著，孩子們走路去上學，她騎自行車去上班。
三哥自己開了一家裁縫店，不用趕早，等我媽起來後，一起邊吃飯，邊聊聊農村閑事。
看得出來，兩夫妻吵架了。三嫂這下走了，我媽一時間不知所措。
她想給孩子們做早餐，但又不會點火。城裡人的電器，她一個鄉下人都不知道怎麼按鍵。一個人在廚房摸了半天，估計吵到了三哥，他爬起床，大著喉嚨嚷了我媽幾句。
至於怎麼嚷的，老人家現在也不記得了，大概意思是叫別弄乾嘛要弄這類的話。
當時，我媽僵在一旁，沒敢接話。
三哥嚷完我媽，又去樓上嚷他的兩個孩子，罵她們每天只顧睡覺，不知道幫家裡幹活……
那天早上，我媽洗漱完就出門了，在外買了一個包子，徑直去了診所。
02
這還沒完。後來，又出了一件幺蛾子。
我那時正在縣城裡讀高三，知道我媽在城裡治病，就想去看看她。
雖從沒去過三哥家，但想想縣城巴掌大，應該不難找。於是，我抽了一個周末，坐上公交車就去了。
我記得我還買了一點零食，準備孝敬我媽。那可都是我省吃儉用攢出來的錢。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早就精通這個理。
我也是太高估了自己。下車後，我怎麼也找不到地方，彎彎繞繞的，都不知道東南西北。
當時我沒手機，我媽也沒有，但三哥有。於是，看到電話亭後，我趕緊跑過去給他打電話。
他解釋了半天，我也沒找到。繞了半天，不得已又找個電話亭給三哥電話。
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四次，幾個小時過去後，終於見到了三哥和我媽。
我媽見到我很高興，但三哥板著臉，罵我太笨，連個路都看不懂，還到處借錢讀什麼大學！
我後悔自己魯莽，非要過來，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我媽牽著我的手走在後面，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她不懂「寄人籬下」這個詞的含義，但她一定體會到了寄居他人屋檐下的酸楚。
03
直到那時，我才了解三哥的秉性。
他脾氣火爆，家庭並不像親戚們說的那般和睦，特別是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在農村落後觀念的作祟下，他對妻子、家庭頗有怨言。
因此，家裡時有責罵聲，三嫂大多數時候忍氣吞聲。
一路上罵我也就夠了，直到吃飯時還在數落我。我媽終於沒憋住，懟了幾句。
那頓晚飯，吃得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第二天清早，我媽帶我去了診所治療，下午我直接回了學校，我媽也回了老家。
算算日子，離一個療程還差一天。
從此，我再也沒有進過三哥家的門。
因為這次經歷，我媽很多年沒和三哥說話，彼此也沒往來。直到很多年後，三哥的大女兒出嫁，我媽親自登門吃酒席，兩家才恢復往來。
只是直到現在，我也沒再登過三哥家的門。
不是不懂感恩，而是難以釋懷。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難處。當年三哥開的裁縫店，生意下滑，收入驟減，他的壓力也大。
但相對於我們這些大山裡來的窮親戚來說，三哥家好太多了。我們不是白吃白喝，只是求個幾天的容身之地而已。
但他的所言作為，在我們看來，就是嫌棄。
窮不走親戚，富不還鄉，真正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這話不假。
也許親戚不是故意嫌棄你，而是我們內心自卑式的自尊，很容易在三言兩語中被揉碎。
但話又說回來，嫌貧愛富，不是大部分人的心理么？
人性，就是這麼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