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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我和江夏夏被同時領養了。
小太陽江夏夏被領進一個冷漠森嚴的家庭里,最後被逼至抑鬱,走向絕路。
而我這個陰暗喪批,則被一個和藹寬和的家庭退了貨。
被退養之後,我遭到嚴重孤立,步上了江夏夏的後塵。
重來一世,江夏夏問:「要不我們……」
我毫不猶豫地說:「換。」
1
那兩對夫婦來挑人的時候,我看見江夏夏的手一直在顫抖。
不同於她上一世的翹首以盼。
我知道,江夏夏也重生了。
而我,依舊耷拉著一副冷漠臉。
結果,江夏夏主動地來安慰我:「你別擔心,一定會把你選走的。」
我搖了搖頭,說:「反正也會被退回來的。」
聽見我的話,江夏夏立刻瞪大了眼睛。
在對視中,我們兩個迅速通過眼神對上了回憶。
上一世,領養走江夏夏的是豪門蔣家。
可是,當江夏夏滿懷熱情地奔向新家庭的時候,冰冷的蔣家卻讓她摔得滿口是血。
蔣家在福利院領養女兒,似乎只是在完成任務。
他們對江夏夏沒有愛,只有程序式的敷衍關懷,還有眾多約束她的規矩。
江夏夏努力過,她試圖用自己的活潑懂事換回來一些溫暖,但得到的只有自我懷疑。
在窒息的氛圍下,江夏夏一天天地走向抑鬱,最後,她高高一躍,才得到了解脫。
至於我,是被領進了周家。
周叔叔是中學校長,周太太經營著一家幼兒園,兩位都對孩子有著充沛的熱情。
他們很希望我能有同樣熱烈的回應。
但我無論怎麼裝,都裝不好。
最後,周家失望了,把我退回了福利院。
回到福利院之後,我成了別人眼中那個「不知好歹」的貨色。
很多孩子怨恨我浪費了一個機會,於是愈發孤立我。
加上聽見江夏夏的死訊,我也失了生念。
沒想到,我們都重生了。
2
跟前世一樣,蔣家夫婦和周家夫婦都看中了江夏夏。
光是站在那裡,就彷彿讓人感受到勃勃生機的向日葵,有誰會不喜歡呢。
同時選中,意味著有一家要放棄江夏夏。
前世,是院長出來打圓場,把江夏夏推給了蔣家,再建議周家領養我。
周家看我和江夏夏長得像,於是點了頭。
這一世,再次出現了同時選中的僵局。
但這一次,沒有等院長走出來,我就主動走向蔣家,說:「選我吧,我可以變成你們想要的樣子。」
蔣家夫婦一怔。
而江夏夏此時飛速跑到周家夫婦的身邊,乖巧地笑:「謝謝你們肯把我帶走。」
周家夫婦欣喜地接過江夏夏。
就這樣,蔣家夫婦只好答應了我的請求。
因此,這一世,江夏夏去了周家。
而我江昭昭,去了蔣家。
3
蔣家目前有三口人,加上我一共有四口。
蔣為是父親,周萱是母親,蔣方旭是哥哥。
這三個人都忙於工作,所以平時家裡冷冷清清的,只有晚飯時間,才會坐到一起見個面。
不過,我很喜歡白天的冷清。
因為我可以安安靜靜地看漫畫。
然後在傭人問我「昭昭小姐今天中午想吃 xx 嗎」的時候,點個頭就可以了。
至於傭人那句「她怎麼一整天都不說話」的嘟囔,我一般全當沒聽見。
但是,晚飯時間就沒這麼輕鬆了。
蔣為連給我夾菜,都是命令的語氣:「把這塊魚吃了。」
我立刻伸碗接過,同樣嚴肅說:「好的,謝謝您。」
飯桌上,頓時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
連進門之後,一直視我為空氣的哥哥蔣方旭,也瞥了我一眼。
周萱這時說:「在家裡,不用這麼拘謹。」
只是,她說這話時,神情有些冷。
我點了點頭,說:「好的,我明白。」
周萱嘆了口氣,她看向蔣方旭,說:「從今天開始,你記得教妹妹一些禮儀和規矩。」
蔣方旭挽起袖子,沉沉地說好。
4
第二天,江夏夏趕來和我見面。
她從車上跳下來之後,活潑地沖著駕駛座招手:「爸爸媽媽再見!」
「再見!」駕駛座傳來了笑聲。
我知道,江夏夏去周家,是去對了。
江夏夏見我的第一句,就問:「你在蔣家過得怎麼樣?」
可沒等我回答,她先嘆了口氣,說:「其實問了也是白問。」
不過,江夏夏卻給我說了更多關於蔣家的事。
原來,蔣家會去福利院,是因為他們的女兒因意外去世了。
所以想領養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回來,填補空缺。
這是蔣為和周萱的主意。
蔣方旭是強烈反對的。
他認為妹妹走了就是走了,不應該再找一個新的回來替補她。
所以在前世,蔣方旭對江夏夏的態度一直很惡劣。
江夏夏再三叮囑我:「無論蔣方旭怎麼對你,你都不要搭理他。」
5
但我不可能和蔣方旭沒有交集。
依照周萱的吩咐,他需要教我豪門生活的一些規矩。
蔣方旭把我叫進了他的書房。
在我進去的那一刻,他那張俊美的臉立刻釋放了冷意,並皺著眉對我說:「你不知道要敲門嗎?」
我一板一眼地說:「對不起,我重新來過。」
然後退出去,敲了幾下門才再次進去。
蔣方旭依舊審視著我:「過幾天,是你周阿姨的生日,到時家裡會來很多人,你見了他們,要說什麼?」
我面無表情地說:「你好,我是昭昭,很高興認識你。」
蔣方旭看著我說:「你不會笑嗎?」
「我生性不愛笑。」
蔣方旭:「……」
最後,他對我說了句:「你這樣,很難討人喜歡。」
沒關係,我不太在乎這個。
可是,蔣方旭看著我嘴邊暗暗浮起的一抹不屑的冷笑,微有些震驚。
「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冷哼一聲。
別罵了。
把我罵爽了怎麼辦。
6
由於蔣方旭表示我太難管教,周萱決定親自接手。
除了我去上學之外,其餘時候,比如鋼琴課、網球課這些,周萱都會抽空過來督促我。
我在彈琴時,周萱幾番嘆氣:「你這手怎麼跟雞爪一樣?」
「以前我每次過生日,」周萱繼續說,「小音都會出來彈琴,如果讓你也這麼干,簡直是趕鴨子上架。」
小音就是蔣家已故的女兒。
我看向周萱,說:「我明年可以的。」
「明年?」周萱漫不經心地說,「這得看你的表現了。」
雖然在很多方面我都油鹽不進,但周萱說出這句話時,我敏銳地捕捉到一些關鍵信息。
於是說:「我會好好表現的,不要送我回去。」
「原來你怕這個,」周萱冷淡的神色微露波瀾,「昭昭,我記得你說過,你願意變成我們想要的樣子是嗎?」
我點了點頭:「是。」
「讓你變得和小音一樣呢?」
我想起別墅里掛著的全家福。
照片里的小音,溫柔嫻美。
我又學過一點畫畫,於是把自己想像成模仿小音的模特之後,成功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周萱頓時看怔了。
她露出審視的神情:「不錯。」
當天,我在隔音的琴房裡練習到凌晨,最後睡倒在裡面,保姆早上才發現了我。
蔣方旭知道之後,嫌我諂媚太過。
但周萱卻很滿意。
7
周萱的生日到了。
臨近宴會,蔣家人都打扮得精緻而得體。
而我這邊,穿的是周萱準備好的雪白色小禮服,梳好的頭髮上再別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可穿上之後,西裝革履的蔣方旭卻走進來拔下了我的蝴蝶結夾子,質問周萱:「她憑什麼穿跟小音一樣的衣服。」
周萱:「憑她現在是你妹妹。」
蔣方旭指著我說:「她算什麼我妹妹?我妹妹已經死了。」
周萱沉著臉說:「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做主,除非我也死了。」
「好,很好。」蔣方旭冷笑一聲。
他朝向我,說:「江昭昭,你聽著,你是不配的。」
我一言不發。
蔣方旭用銳利的眼神攝住我:「江昭昭,你沒有自尊的嗎?」
聽到這話時,我愣了一下。
我大概知道為什麼江夏夏會在蔣家倍感窒息。
我能想像到如果是她在這,此刻會被委屈的潮水淹沒。
可我好像天生就缺點心眼。再難聽的話落到我耳朵里,就好像鋼鏰掉到棉花上,連個悶響都砸不出來。
「對不起,我下次注意。」
蔣方旭對周萱說:「媽,你自己看看她像什麼樣子。」
周萱不滿道:「昭昭,你忘了我跟你說什麼了嗎?」
噢,要像小音。
我伸出手,溫聲說:「哥哥,把髮夾還給我。」
我只要服從命令就好了。
蔣方旭打了個激靈,他瞬即把蝴蝶夾子扔回給我,勒令道:「不許再這樣叫我。」
不行,這家裡,是周萱做主。
8
宴會上,江夏夏也來了,因為周蔣兩家是有交情的。
江夏夏鬼鬼祟祟地把我拉到一邊,然後掏出了一個錢包,她對我說:「昭昭,我現在好多零花錢啊,你給周阿姨買生日禮物了沒有,禮物是一定不能少的,你要是不夠錢,我給你。」
「不用呢,我有錢,你自己攢著就行,萬一以後……」我頓了一下,原本想說萬一以後周家不要你了,可後來想想,江夏夏不是我,周家會很喜愛她的。
我繼續說:「我已經把禮物送給周阿姨了。」
「是什麼?」
「周阿姨喜歡水彩畫,我就畫了一幅。」
江夏夏:「那她一定很喜歡。」
在送之前,我不確定周萱會不會喜歡。
但今天早上,我看見那幅水彩畫在垃圾簍里的時候,就知道她不太喜歡。
噢,是很不喜歡。
我和江夏夏正在說話的時候,周萱走過來把我拉走了,她讓我去見見客人。
9
「這是我們家新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周萱微笑地介紹我。
「孤兒院的孩子可憐,老蔣和夫人這是在積福啊。」
「看看這孩子,機靈又漂亮,一點也看不出來以前是吃過苦的。」
他們正寒暄的時候,其中一位太太突然把自己的女兒也推了出來,說:「譚蓉,你以前跟小音關係這麼好,現在昭昭也是蔣家人了,你得多跟她熟悉熟悉。」
漂亮的譚蓉正用倨傲的眼神打量著我的時候,大人就強行把我倆分到了一邊,讓交流感情。
但譚蓉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把你的裙子和頭上那個蝴蝶結都脫下來,你憑什麼扮成小音的樣子在蔣家招搖過市的。」
我無動於衷地說:「因為他們領養了我。」
譚蓉露出了嘲諷的神情:「也對,你是從那種地方被撈出來的人,討好人的功力當然不淺。」
我聽出來了,她拿我孤兒的事罵我。
我陰森森地看著她說:「旁邊就是游泳池,我可以把你推下去。」
譚蓉笑了,她湊到我耳邊,輕聲說:「不用你動手,你就等著吧。」
話音剛落,譚蓉竟主動跳下了游泳池。
撲通的一聲過後,她在水裡瘋狂撲騰之餘,大聲求救:「救我,江昭昭殺人了!快救我。」
頓時,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這邊。
嘈雜的腳步聲蜂擁而來。
周萱和蔣為也快步趕到了這邊,經過我時,周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在岸邊靜靜地站著,看見蔣方旭迅速脫掉黑色西裝外套,跳進水裡救人。
方蓉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偎在他肩上急促地喘氣。
上岸時,兩個人都濕淋淋的。
在接過傭人匆忙遞來的毛巾之後,周萱沒有管兒子,而是先裹住了譚蓉:「蓉蓉,不怕不怕,沒事了啊。」
譚蓉哭哭啼啼地指向我:「是她推我的。」
蔣為嚴肅地看向我,問:「昭昭,這怎麼回事?」
沒有給我回答的機會,譚家太太亦開口嗆我:「小姑娘,是我讓蓉蓉過來和你玩的,你有什麼不滿就沖我來,欺負蓉蓉算怎麼回事。」
四周亦有人在竊竊私語:「我就說孤兒怎麼都有點心理缺陷的,這不就出事了。」
「江昭昭!」周萱厲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指著譚蓉說:「她讓我把裙子脫下來,我不肯,她自己跳進去了。」
譚家太太急了:「你瞎說,蓉蓉才不會刁難你。」
忽然,江夏夏沖了出來,她氣喘吁吁地說:「我剛剛一直在樓上陽台,雖然沒看清她們兩個,但我看到蔣哥哥一直盯著她們倆的方向,」她看向蔣方旭,「所以蔣哥哥你看見了對不對?」
蔣方旭濡濕的頭髮上還在滴水,落到深邃的面容上,讓他看起來似被蒙蒙的水汽浸著,很冷很冷,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什麼也沒看清。」
僵持間,氣氛頓時變得很尷尬。
眼看著事態變成這樣,圍觀的人也不知道究竟要站譚家還是蔣家。
但江夏夏的養母周太太走了出來,溫和地說:「哎呀,我來晚了,怎麼鬧成這樣,我剛看見了,兩個小女孩打鬧,不小心掉了一個進去,哪有什麼事啊。」
見台階搭好了,蔣為反應很快,立即說:「孩子們也太沒分寸了,晚些時候都得管教管教。」
譚太太不情願地說:「行,都得管教。」
後來,宴會的剩下半程就跟我沒關係了。
我被送上樓自己待著,畢竟怕我再掃興。
但江夏夏走時,我想起要送送她。
結果聽到江夏夏問周太太:「媽媽,你明明沒看見,為什麼說看見了呢?」
周太太說:「昭昭是你好朋友,我說個善意的謊言怎麼了?」
兩人相視而笑。
我扒在牆後面聽。
心裡突然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讓我陌生。
不過我很快就沒時間管這個了,因為宴會已經結束,面臨著我的是蔣方和周萱的責問。
10
周萱說:「不管是什麼原因,你差點毀了今晚的宴會,昭昭,我對你太失望了。」
我低著頭說:「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這樣了。」
蔣為同樣沒放過蔣方旭:「方旭,既然周家帶來的那個江夏夏都說你是目擊者了,你為什麼不順著台階下!你知不知道,你妹妹丟人就是蔣家丟人。」
蔣方旭喝了一口薑湯,但臉色很蒼白,他緩緩地說:「這有什麼的,家裡的聲譽不是還有你們這對收養孤女的善心夫婦在撐著呢。」
「啪——」
刺耳的扇臉聲在一片靜寂中驟然落下。
蔣方旭的臉頰浮上了狠厲的紅印,深得觸目驚心。
他持杯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卻緊繃著神色,不置辯解。
周萱放下手,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說:「昭昭,別跟你哥哥學知道嗎?但今天的事你也要有個教訓,今晚去閣樓思過。」
閣樓在別墅的最頂層。
裡面雖然很簡陋,燈也很昏暗,但是有張床。
可以睡可以睡。
要是再有扇窗就好了。
沒事,我不怕的。
不怕,不怕啊。
突然,門被敲響。
我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警惕地問:「誰?」
「出來。」是蔣方旭的聲音。
我下床,走出去。
蔣方旭面無表情地說:「你周阿姨讓你去練會琴,然後回自己房間睡覺。」
看來是提前下了赦免令。
我點了點頭。
但蔣方旭要走時,我叫住了他:「你真的沒有看見是方蓉自己跳下去的嗎?」
蔣方旭卻反問我:「討論誰主動的有意義嗎?破壞了氣氛就是破壞了,都鬧成這樣了,你還要賴在蔣家不走嗎?」
我啪地關上門:「不走。」
沒一會,我又把門打開。
然後目不斜視地經過蔣方旭,向鋼琴房走去。
我練琴練到很晚。
但蔣方旭一直站在琴房門口等我出來,那時已經是凌晨了。
11
我起晚了,所以到學校也晚了。
然後看見我的課桌里有灑出來的牛奶。
我用從蔣家帶來的早餐,做了交換,然後知道誰來過。
課間。
洗手間的凈手池被裝上水塞之後,水就蓄了起來,形成一個小水池。
而譚蓉的臉被按在了水池裡。
她拚命地掙扎,水花四濺的聲音夾雜著她咕嚕咕嚕的求救聲。
我開口問:「你不是喜歡淹水嗎?下次還往不往池子跳?」
又是一陣激烈的咕嚕聲。
當譚蓉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說不了話之後,想要用力地點頭,但還被我控制著,所以一切都顯得無力。
我鬆了手。
譚蓉頓時從水池裡直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憤怒地說:「江昭昭,我要告訴家裡,我要把你投訴到收拾包袱從這裡滾蛋!」
「江昭昭滾不了,」門口忽然有人走進來,是江夏夏,她平靜地說,「我父親不會開除我的好朋友。」
譚蓉想起學校的校長確實姓周時,緊攥的拳頭不知不覺地鬆開,她心有餘悸地說:「你們怎麼敢……」
我打斷了她,說:「一報還一報,我只是在提醒你,泡水裡很危險的,以後你不來惹我,我也不會理你。」
說完,我正要和江夏夏離開,譚蓉聲嘶力竭地說:「蔣哥哥永遠都不會接納你的,只要小音的日記本一天在他手上,他就一天不會認別的妹妹。」
我不清楚什麼日記本,但我清晰地對譚蓉說:「到底是我更想當蔣方旭的妹妹,還是你呢?」
譚蓉愣住了,臉色霎時變得通紅,也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缺的。
不過,我再遲鈍也明白譚蓉為什麼對我敵意這麼大了。
她也很想親近蔣方旭吧。
青春期的女生,心思總是不走尋常路。
我沒有和她糾纏下去,繼續和江夏夏走了出去。
我問江夏夏:「日記本是什麼?」
「我不知道呢,」江夏夏說,「我以前哪敢亂翻他們的東西,我怕他們怕得要死。」
「好吧,那我不好奇了。」
江夏夏繼續說:「她剛才提起蔣方旭的親妹妹,然後我也想起來了,很快就是小音的忌日,所以你更要小心一點。」
「為什麼?」
江夏夏:「他們心情肯定不好,所以你一定要透明透明再透明,不要讓他們看見你。」
「小音是因為什麼去世的?」
「車禍。」
放學回家後,我很聽勸地把周萱要求我穿的衣裙都收了起來。
因為穿那些,會很像小音。
最近這段時間,周萱的話也不能聽。
忌日那天,他們一家三口要驅車去墓園。
家裡的氣壓愈發低沉。
他們沒有讓我去。
所以周萱吩咐我:「不能出門,知道嗎?」
「我知道了。」
蔣為說:「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讓朋友過來陪你。」
「江夏夏可以過來嗎?」
蔣為:「只要能乖乖待在家裡,就讓她過來吧。」
12
江夏夏過來了。
她放鬆地坐在沙發上,說:「當客人和住進來的感受,還真是很不一樣。」
「住在這裡,我覺得還可以。」
江夏夏瞳孔猛睜,震驚地說:「親愛的,你是認真的嗎?」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過,江夏夏突然露出了微妙的神情,她四周打量了一下,看看傭人在不在。
但今天傭人都不在。
不過,江夏夏還是壓低了聲音:「去你房間吧。」
「好。」
到我房間之後,江夏夏恢復了正常的音量:「嚇死我了,剛剛還以為有人在聽,你才那麼說的。」
「啊?」
江夏夏沒有回答我,而是另開話頭:「昭昭,趁現在我問問你,如果現在讓你轉去另外一戶人家,你願不願意?」
我疑惑地說:「怎麼問這個?」
「我在周家的爸爸媽媽不是認識很多家長嗎?其中也有一些失獨家庭,所以他們會留意著有沒有適合領養的。如果你在蔣家不開心,可以隨時找我爸爸媽媽幫忙。」
我想了想,平靜地說:「不用擔心我,我在蔣家生活得很好。」
剛說完,我手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看見是周萱,我趕緊接了起來。
13
周萱說:「有份東西要你去找找。是最近才寄過來的,是小音以前很看重的一個鋼琴比賽的證書。我們是要帶給小音的,但出門忘記拿了,在哥哥書房裡,你找到之後,很快就會有司機過來拿,知道嗎?」
「好,我現在去找。」
「那我掛了,」周萱說,可即將掛斷前的那幾秒,她嘟囔了一句,「方旭又跑哪去了,真是不省心。」
我和江夏夏一起去了書房,找了好一會,終於把證書翻出來了。
出了點汗,索性坐在書房裡休息會。
江夏夏關切地看著我,問:「昭昭,你真的不覺得蔣家太壓抑了嗎?」
我眨了眨眼睛,說:「不壓抑啊,他們不會打我啊。」
不僅不會打我。
我的零花錢還能夠買很多漫畫看。
這跟我去福利院之前待的那個家不一樣。
我不會被一隻青筋猙獰的大手鎖住腳踝,然後從床底拖出來,按著我的腦袋往床腳砸。
也不會被煙灰撣到我身上。
更沒有在寒冬臘月被當頭淋一盆冷水。
我想起這些時,也說了出來。
江夏夏的表情微微僵住。
這是我第一次跟她提起到福利院之前的事。
自從到福利院之後,我改了姓,跟院長姓,名字也一塊改了,因為什麼都是新的,所以舊的事就沒再提起過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說:「就是這樣,我在蔣家過得真的很好,雖然有時候他們說的話會有點難聽……」
不過我向來左耳進右耳出。
蔣方旭說過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繼續說:「但我還是覺得不挨打,就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我不是在搪塞江夏夏。
我可以練鋼琴到凌晨,我不覺得累。
畫被扔掉也沒關係,那只是一幅不被喜歡的畫,我下次再畫就好了。
即使被關閣樓思過,也會很快被放出來。
而且裡面只是有點昏暗而已,我不會掉一塊肉。
這與最壞的情況對比起來,要幸福很多。
我願意留在這裡。
可我不明白,江夏夏為什麼看上去那麼傷心。
她的薄唇一直在打顫,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淚如雨下。
「老天爺,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挨打就好了,」江夏夏的情緒震蕩得厲害,她哭得很辛苦,「人人都會有感受的,你也會有,別人在乎你,你會高興,別人刺痛你,你也有難過的權利,求愛不可恥,盼望得到溫暖也不可恥,這或許是一場賭注,可你的感受永遠不應該被埋沒。」
我的感受?
我的心臟突然撲通地跳動得很厲害。
「我以前總覺得你很酷,」江夏夏淚睫輕顫,「但現在我收回這個想法,你是已經不會表達了。」
我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先來,」江夏夏看著我,說,「江昭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非常在乎你。」
明明僅僅是一句話而已,可那些字眼卻在我眼前蔓延出骨骼,生長出血肉,我甚至還能聽到細微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