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就應該和王小鳳結婚的,可是就因為多了一句嘴,拖到了現在。
王小鳳有個哥哥,叫王大龍,想買輛汽車。她爸爸讓我陪著去長長眼,我就說了一下我的看法,我說叔,咱們在農村吧,汽車沒多大用處,你們常年不在家,買了車也是閑在家裡,還得交保養費。
而對於將來結婚來說,汽車可以沒有,房子不能沒有,所以我覺得,不如先買房子,然後再買車。
王叔覺得有道理,跟王大龍說:「要不咱先買房,明年再買車。」哪知卻像觸了王大龍逆鱗,王大龍一連幾天不起床、不吃飯,也不說話了。
王大龍不高興當天,王叔就改變了主意,說:「你不願意,咱就先買車也行呀。走,現在就去。」
但是再說這話已經晚了,沒用了,彷彿王大龍的心已經傷透了,不是妥協就能彌補得了。
從此後,王大龍也不工作了,在他爸媽打工地的出租房裡,不出屋,整天刷手機上電腦,開啟了任性模式。
有一天王叔將他的電腦砸了,他居然把王叔抱起來,扔倒在了地上。
這幾年,王叔的臉都快成了一張愁眉苦臉的臉譜了,再沒有別的表情,一提這件事就後悔,說自己心眼兒太活了,不該聽了別人的話,就改變主意,不該先要買房……
誰也能聽得出來,他雖然是怪自己,其實是在怪我。
相比於小鳳爸的厚道,小鳳媽媽就直接多了,直接就對我說,「都怪你多嘴!」
要是跟別人說,就會說:「都怪那個該死的張大亮……」
本來那年國慶,我和王小鳳是要結婚的,也被他們否了。
我問王小鳳怎麼辦。小鳳說:「他們都被我哥哥愁死了,還哪有心思管我的事。」
「也不能就這樣拖著呀?」
「那你跟我爸媽說去吧。」
我想也應該我去說,本來這事也是因我而起,可是看她爸媽那愁眉苦臉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開口。本來嘛,你把人家大兒子搞得死不死活不活,現在還想娶人家小女兒,你咋想那麼美呢!
不過今年,我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提這件事了,總不能這樣一直拖著吧,卻不料情況有了轉變,王大龍又要買車了。我鬆了一口氣,這大舅子,可總算是消氣了。
這幾年來,他爸媽提了多次要再給他買車,但他就是不理。當然,我也沒短了向他道歉,但是都沒有用。
他爸媽頭疼,他們就一個兒子,兩口子一結婚就外出打工,想更多掙錢,將來讓他們的兒子過上好日子,可哪想到,現在錢掙來了,卻花不出去。
車總算買來了,也不算太貴,王大龍開了幾天,兜了幾天風,人確實精神了許多。
我覺得是時候,向小鳳的爸媽提我們的婚事了。
可是還沒等我開口,她爸爸讓我幫著給王大龍介紹對象。我給王小鳳打電話,小風說:「那就先緊著哥哥的事吧。」
他們讓我給張大龍介紹的對象,是我們村的,叫張小麗。
我和張小麗家挺熟,都不用再找媒人了,我親自去提的親。
相親地點就在我家,王大龍開著車來的。
王大龍下了車,抬頭先望了望天,然後又低頭望地,徑直走進了我家裡。
我牙一陣發酸,我家門口可圍著好多人看熱鬧呢,這連一句招呼都不跟人家打,人家會咋想?
相親沒多久,就結束了。王大龍又低著頭出來,開著車走了,我留他吃飯,也沒理我。不用問,也知道結果如何了。
果然,問張小麗,張小麗笑了笑,只說了三個字:不合適。
我沒有意外,這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沒想到的事,過了兩天,小鳳爸爸居然給我打電話,讓我問問張小麗,相親的時候,怎麼回事。
原來王大龍又不起床,又不吃飯,又不說話了。
我想說,這咋還沒完了呢!不過他讓我去問,我也只得從命,我還想著和王小鳳結婚呢。
張小麗的家境現在不太好,她爸媽也是一直在外打工,這幾年張小麗的爸爸身體出了一些狀況,看病花了不少錢。
張小麗很懂禮貌,見到我說:「大亮哥,你來了。」
我就開門見山說:「小麗啊,那天和王大龍相親,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沒有啊?」
張小麗說:「沒有啊,怎麼啦?」
「咳,嗯……是這樣的……」我一陣臉紅,這話真是難以啟齒,這不是來興師問罪嗎!
我還是說,「王大龍回去後,情緒很低落,問他原因,他也不說,所以……所以我想來問問你……」
張小麗當真是個明白人,一看我這囧態,啥都明白了,笑著說:「大亮哥,你放心,他沒說啥難聽的,我自然也不會說。其實自始至終,我們只說了兩句話……」
了解了情況,我趕忙跑到小鳳家裡去彙報。我想,這次無論如何也得提我和小鳳的事,這王大龍也太不靠譜了,誰知道他得作到什麼時候。
一進家門,小鳳的爺爺就瞪起了眼睛,說:「那個女的說啥了!」看他的氣勢,那是準備打到人家裡,給他孫子報仇雪恥了。
我趕忙說:「人家沒說啥,自始至終人家就說了兩句話:一句是:你好,我叫張小麗。另一句是:就到這兒吧,我覺得咱倆不合適。」
小鳳媽說:「就說兩句話,這不是明擺著瞧不起人嗎!她有啥可依仗的!我看這女孩兒就不咋地,要不這麼大年齡,咋還沒找著對象,說不定在外面……」
我說:「嬸兒,不是那麼回事,人家說了兩句,我哥一句話都沒說。」
「沒說就對了,對這種女孩,說一個字都是多餘!」
我聽不下去了,趕緊找個借口離開,去找王小鳳,還沒見到她呢。
我太愁了,這一家人沒法溝通啊,想好的提我和小鳳的事,看他們一家人那激動的樣,也終究沒敢說。
王小鳳一直站在大門外,手插在兜里曬太陽,臉卻比陰天還陰。我們倆都沒說啥話,也覺得沒啥話好說的。
沒想到當天夜裡都凌晨一點多了,小鳳爸爸又給我打電話,說他就在大門口,讓我開門。
我嚇了一跳,這麼晚了,他突然到來,難道出啥事兒了?
我趕緊起床開門,心裡又咯噔了一下,一下子看到了三個人:小鳳的爸爸、媽媽和爺爺。
他們一臉的嚴肅,一句話也不說。
難道是小鳳出啥事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都不敢問出來。
我把他們讓進屋來,給他們倒了水,讓他們都坐下,才小聲的問:「爺爺、叔、嬸子,咋的啦?出啥事了?」
爺爺雙手插在袖筒里,兩眼看著地面。小鳳爸爸點著一根煙,悶頭抽。
我看向小鳳媽媽。小鳳媽媽這時候才開了口:「你哥說話了。」
「哦,好啊,他說啥了?」我鬆了一口氣,原來又是王大龍的事。
「他說他就要娶張小麗,不然就不活了!你看咋辦吧?」
我看咋辦吧?我能有啥辦法?我說:「叔、嬸子,爺爺,這事兒沒辦法,這是娶媳婦,又不是買車,只要給錢,想要哪輛要哪輛。」
痛快!這話說出口,我居然覺得很清爽。
本來嘛,這幾年他們一直為買車的事兒埋怨我,現在車買了,王大龍還是這德性,這說明不是買車的問題,也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他王大龍自身的問題。
你們全錯怪我了。
這回他又要人了,看你們咋辦?
那知小鳳媽媽卻說:「那行,就這樣吧,咱們這日子也別過了,該上吊的上吊,該跳河的跳河。」說著就往外走。
小鳳媽媽的話音里,帶著哭腔,看來她真是被王大龍逼急了。
想想也能理解,哪個當娘的,能受得了兒子這麼折磨呢?
我只得趕忙把她拉住,說,「嬸子,您別急嘛,咱們再想辦法,再想辦法。」
好容易安撫住小鳳爸媽他們,將他們送走,我又給王小鳳打電話。王小鳳問我怎麼辦?
我說,「我沒辦法。這是要人,又不是要車,只要有錢,想要啥樣的要啥樣的。」我又把這話說了一遍,這幾年王小鳳也沒少埋怨我。
「沒辦法,那你還給我打電話幹嘛!」
「我想說咱倆的事。」
「咱倆的事還有啥好說的?」
「咱倆總不能因為你哥,就這樣拖的吧?」
「這話你該跟我爸媽去說。」
又讓我跟她爸媽說去,我說:「我要能說得通,我還跟你商量嗎!」
「你是怪我了,當初誰讓你多嘴!」
「是,是我多嘴,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她哭了:「你吼啥,你要是不願意等,分手好了!」說著,掛了電話。
我也沒有再撥過去哄她,我也很惱火,這王小鳳感情一點主意都不拿呀。
第二天,我還是決定積極解決這件事,我想幫王大龍再提一下,讓張小麗答應和他再處幾天,這樣一來,王大龍肯定會高興,我就趁機提和王小鳳結婚的事,她爸媽一高興,也肯定會同意。
等我們結了婚,張小麗和他成不成,那誰還管他。
我挺高興,能想出這個主意。
可是走出家門,我又回來了,這樣做是不是有點不地道?怎麼說,張小麗和我的關係也不錯,從小跟著我玩,把我當哥哥,我哪能為了自己的事,坑妹妹呢。
就王大龍現在這狀態,動不動就賭氣絕食,還打罵父母,這哪是個正常人?怎麼能過日子?
唉……隨他去吧,你王小鳳能等,我也能等,愛咋咋地。
但是我沒想到,這天晚上,張小麗的爸媽,主動來到了我家裡。
張叔說:「大亮啊,要不你再幫著提一提,讓小麗和你那個對象的哥哥再見一面,讓他們再多了解了解。」
我心裡一陣忽悠,這真是想啥來啥,困了就有人給枕頭啊。現在讓張小麗和王大龍再處一處,可不是我的意思,是她爸媽的意思,這就不算我坑張小麗了吧?
可是,誰坑不是坑呢!張小麗招誰惹誰了!
想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說:「這事我不能提……」
我就把王大龍的真實情況,詳細的跟他們說了。
本來我以為王大龍買了車,情況會變好,要知道他還是老樣子,我壓根就不會把張小麗介紹給他。
張叔嘆了一口氣,說:「今年小麗找對象的事,看來又沒有指望了。」
小麗媽媽說:「要依我的,不管她了,她愛咋著咋著。你說,去年給燒給她介紹的那個對象多好,要車有車,要房有房,還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可她呢,只見了一面就不同意了,說人家長的不好看,好像她自己有多好看似的。她是七仙女嗎!」
這時候,呼地一下,門口多了一個人,是張小麗。
張曉麗臉漲得通紅,身上有騰騰的殺氣,說:「是,我是不好,所以你們一直討厭我!行呀,你們不就想我嫁人嗎?行,我嫁了,不論啥樣的我都嫁,咋著不是過一輩子!我就嫁大亮哥了,有本事你們讓他娶我吧。」說著,哭著跑了出去。
我笑了笑,說,「嬸兒,你瞧她那脾氣,多像你。」
張叔說:「唉,她這是怪我們呢,怪我們以前只顧打工掙錢,從小沒有陪伴她,說我們不愛她,跟我們鬧。唉,可是我們不掙錢咋辦呢?不掙錢,她吃飯,穿衣,上學,錢哪來?」
張嬸說:「啥不陪伴她,不愛她了,從小沒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多了去了,大亮不也是從小他爸媽就不管他嗎,也沒見他鬧啊。」
我心說,我倒是想鬧,我跟誰鬧呀,也得有人理我呀。我爸媽可不像張大龍的爸媽,不起床不吃飯,會哄你勸你,把飯端到你的床頭來。
記得小時候,我因為想要一輛新的腳踏車,爸爸不給買,我就不吃飯。
媽媽跟爸爸說:「大亮都兩天沒吃飯了。」
爸爸說:「啥,兩天沒吃飯了?這好啊。」
「好啥?」
「你說他這要是一年不吃飯,得省多少錢?」
我媽說:「他要是一年不吃飯,那就省大發了,以後買房娶媳婦的錢都省了。」
「哈哈哈……」
兩個人居然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我是縮在被窩裡哭哇。
就是我結婚的事,他們也懶得多關心,還冷嘲熱諷。
我爸爸說:「兒子,你自己談的那個對象咋樣啊?我和你媽可等著抱孫子呢。」
我媽也說:「是呀,彩禮我們都給你準備好了。」
我說:「多少?」
「一張卡。」
「多少?」
「我們這些年的所有積蓄。」
我說:「多少?」
「兩萬塊。哈,是少了一點,不過這是我們的一片心意。」
你說,我有這樣的爸媽,我跟他們鬧,能鬧出啥結果來?
其實我爸爸是看上他老闆的千金大小姐了,當然是想給我娶了當媳婦兒,但是我沒同意。不是不動心,畢竟人家的條件在那擺著呢,而且也看上我了,可是我就是不情願,覺得還是王小鳳好。
現在想來,我也是和我爸媽賭氣,就是不想讓他們如意。
張嬸又說:「哎,大亮,你和你的那個對象咋樣了?」
我說:「看來他哥哥的事不解決,我和她……難呀。」
「我倒有個想法,既然小麗說願意嫁給你,不如就讓她嫁給你吧。」
我趕緊說:「叔,嬸,你們還沒吃飯吧,要不吃了飯再走。」
我這岔打的很不高明,不過也只好這樣送客了。
張小麗那說的分明是賭氣的話,哪能「將計就計」呢。她這位當媽媽的,也真夠嗆,和我媽媽有的一拼。
不過你還別說,她們年輕的時候,是最好的閨蜜。
但張小麗要嫁給我這件事,卻傳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小鳳的爸爸媽媽和爺爺來了。
爺爺和小鳳媽氣勢洶洶的走在前面,她爸爸在後面,又拉又勸,但也只是擺擺樣子。
到我家門口,爺爺嚷道:「張大亮,你給我滾出來!」
我出來了。
小鳳媽眼淚一下子飆了出來,說:「張大亮,我們王家究竟有啥對不起你的地方,你這麼禍害我們!三年前你多嘴,不讓我們給大龍買車,結果他不死不活了三年。現在他要娶媳婦,你又從中使壞!」
爺爺說,「看我不打死你!」說著,兩隻銅鈴似的眼睛就往地上看,看來是要找磚頭。
看來他們是知道了,張小麗說要嫁給我的事了。我趕緊解釋:「爺爺,嬸子,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你們聽我說……我要是真有那個心,還會等小鳳三年嗎?」
三個人總算是被我說動了,不再罵我,也不再要打我。
也許他們也不相信我會壞他們的好事,只是有情緒想發泄一下。
小鳳媽說:「可咋辦呀,我兒子,長得那麼好一個人,咋就成這樣了呢!」
我總算鬆了一口氣,想把他們讓進屋去。
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說:「喲,這是誰呀,大過年的來我們村耍威風!是不是看我們家大亮爸媽不在家,好欺負呀!」
尋聲望去,一個人一手叉著腰,兩腳一撇一撇的走了過來,一副要替我打抱不平的架勢。不是張小麗的媽媽是誰。
莫名的,我心裡居然很感動,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