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隊見喜梅頭一歪,身子往地上搐溜,二隊嚇壞了,慌忙伸出雙手扶住了她,大喊道:「喜梅,喜梅,喜梅…」
只見喜梅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二隊蹲在地上,把喜梅抱在懷裡,又是生氣,又是害怕,生氣的是哪個孬種把王翠蓮的事告訴了她,這不是害他嘛;害怕的是這喜梅懷著孕,又有先天性心臟病,這也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就麻煩了。
二隊先把喜梅弄到床上,急忙出了門,去叫大夫「劉三副」。
「劉三副」來到一看喜梅雙眼緊閉,面容蒼白,呼吸急促,暗叫不妙,什麼也沒做,說道:「都這樣了,還叫我來。這病我看不了,你抓緊套個驢車上醫院吧。」
二隊哭喪著臉,也不顧「劉三副」了,轉身就往老家去找驢車。
「孫子,這孫媳子的病不同以往,又懷著孕,我一看就覺得可怪嚴重,你就不要去鎮衛生院了,帶足錢直接上縣醫院吧。」緊跟著二隊出了家門的「劉三副又在身後提醒。
二隊大大和娘一聽兒媳昏過去了,也慌了,急忙幫著兒子把驢車套好,把喜梅抬上驢車。
二隊在大門口剛要趕車走,急忙又朝堂屋走去。出來後,二隊手裡拿著三百塊錢,問大大家裡還有錢嗎,說沒準備,這三百塊錢一定不夠。
大大一溜小跑,回家拿了二百塊錢,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把錢遞給兒子說:「家裡就這麼些錢了,你先拿著去縣醫院。今晚我再找人借借,明天我和你娘一早去給你送錢。」
二隊心裡不由得一陣溫暖,心想到底是自己的爹娘,還是疼自己的,雖然分家時有點自私,可這兒媳子一出事,倒是知道是自家人了。
二隊接了錢,急忙趕著驢車就走。
走到老遠了,二隊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沖著大大喊到:「大大,你今天晚上去俺丈人家,去給俺丈人家說一聲。」
二隊把喜梅一送進縣醫院,就把大夫嚇了一跳。大夫趕緊安排讓住了院,隨後經過一系列檢查後,大夫開了葯就給喜梅掛上了吊瓶。
喜梅依舊昏迷不醒。
大夫忙完了,撈著二隊就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凶了一頓:「你們這是拿著人命當兒戲。這人本身有心臟病,就不應該讓她懷孕。懷了孕還從來不上醫院來檢查,你也真是心大。現在都大月份了,打胎又打不得,生又有危險。唉,你們這些人啊,為了傳宗接代,什麼都不顧了。」
到了半夜,喜梅終於還是醒了。
二隊一見,高興極了,腆著臉問媳子渴不渴,餓不餓。
喜梅一扭臉,沒稀理他。
第二天一大早,大大和娘急急忙忙趕到了醫院。
大大和娘進了病房,一見兒媳醒了,長出了一口氣。
喜梅見了公公婆婆來了,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大大,娘。」隨後喜梅掙扎著要起身,卻怎麼也起不來。
二隊娘忙上前,半個屁股坐在床上,半側著身子,輕輕扶著喜梅,說道:「兒啊,你身子弱,不用起,不用起。」
過了一會兒,二隊娘起身從褲袋裡掏出一個已經看不清什麼顏色的手絹,打開一層又一層,最後拿出一沓錢遞給兒子,並且對兒子說:「這是你大大昨天晚上借了八家,借到半夜,這才好歹借了1000塊錢。」
二隊接過錢,什麼也沒說,裝進了口袋裡。娘注視著兒子,見兒子熬得兩眼透紅面容憔悴,一下子心疼極了,嗔道:「你就不能打個盹?」
「打什麼盹?兒媳子都差點沒命了,他能撈著打盹了。再說了,又沒人替換他。」二隊大大斥責二隊娘疼兒疼得不是時候。
二隊犟笑道:「娘,沒事,我沒試著困。」
醫生們一上班,心內科和婦產科的大夫就針對喜梅的病情進行了聯合會診,最後決定抓緊對喜梅進行剖腹產手術。
護士來到病房,讓二隊去醫生辦公室一下。
二隊大大不放心,也跟著去了。
「本身產婦先天性心臟病就不應該懷孕,現在心臟病複發,產婦胎盤早剝,血液病伴凝血功能異常,大人可能會保不住,所幸小孩現在看來基本正常,現在需要抓緊進行剖腹產手術,搶救產婦和孩子,這裡是手術告知和同意書,請家屬抓緊簽字。」在醫生辦公室里,一個大夫對二隊說道。
二隊大大一聽,慌了:「啊,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那就保小孩……」
「你個老東西,不是放屁嘛,什麼保小孩?你們這家人怎麼這麼狠啊,就這樣為了一個沒出生的孩子,就不顧俺姐的死活了?」這時突然從門外衝過來一個青年,罵罵咧咧地上前朝著二隊大大就是一拳。
這一拳下去,打得二隊大大滿臉是血,蹲在地上「哎喲哎喲」叫喚。
二隊剛要拿起筆簽字,一看大大被人打了,愣了一下,打眼一看是打人的是小舅子王喜仁,再看大大滿臉血赤糊拉,急了,上前就撈著小舅子一拳,罵道:「喜仁,你個愣頭青,弄不清什麼事,怎麼一來就打人?」
這王喜仁哪裡是讓人的茬,一看姐夫打自己,「嗷」的一聲就與姐夫打在了一起。
醫生急忙大聲喊道:「要幹什麼?這裡是打仗的地方嗎?再打下去,耽誤了時間,我看大人小孩都要保不住。」
二隊娘和隨後過來的二隊的老丈人、丈母娘,三個老人連打帶罵地把二人拉開。
原來是喜梅的娘家人趕來了。
王喜仁和父母到了喜梅住院的地方,經過醫生辦公室時,正聽見二隊大大的話,一看是姐夫和他大大,一下子火了,竄進去,朝著二隊大大就是一拳……
「你們這叫什麼事,裡面搶救人,外面你們打架,真是天底下少見。」醫生氣得臉都白了,朝著這兩家人訓斥起來,「什麼保小孩保大人的?聽不著風就是雨,你是不是電視看多了,我們這個手術告知書可不是說讓你們在保大保小上簽字的哈,我們只是告訴你,大人非常危險,小孩基本正常,我們都會竭盡全力搶救,都得救,不存在保誰不保誰的問題。只不過大人情況很不好,但是我們也不是就放棄了。行了,抓緊簽字吧。簽完字再去交2000塊錢。昨天交的錢已經用沒了。」
二隊氣哼哼地,手抖得筆都拿不穩了。簽完了字,他急忙領著大大去看醫生。
二隊的丈母爹和丈母娘坐在手術室門口,小聲地罵著自己的兒子,二隊娘在旁邊打著圓場。
不一會兒,二隊領著大大回來了,門口坐著的兩家人都瞅二隊大大的臉,臉上不見了血跡,只是濕漉漉的,知道可能是鼻子被打出血了,洗洗不出血就算沒事了。
二隊遲疑地走到丈母爹面前,叫了一聲「大爺」,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道自己錢帶得不夠,問他帶錢了嗎。
丈母爹手伸進懷裡掏了半天,掏出了一沓子錢,問道:「缺多少?」
「缺1000。」
丈母爹左手拿著錢,右手的食指不停地伸進嘴裡,沾著唾沫,點好了1000塊錢遞給了女婿。
「別看是搶救我姐的,這1000塊錢你得還哈。」小舅子王喜仁連姐夫也不叫,手指著二隊,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滾一邊去!你個鱉羔子,你不說話,沒人說你啞巴。」丈母爹氣哼哼地罵著兒子。
今天醫院裡就只有喜梅這一台手術。
喜梅進了手術室,兩家人都來到手術室門口等著。
兩家人都擔心著手術室里的喜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因此都沒有什麼心思拉閑呱。
手術室門口一片寂靜。
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抽泣聲,眾人看去,原來是喜梅娘擔心閨女,忍不住哭出聲來。
二隊娘忙勸:「嫂子,別傷心了,咱閨女福大命大造化大,不會有事的。你這樣一哭啊,我心裡也不好受。」
二隊娘說著也陪著掉了幾滴眼淚。
喜梅大大一看老伴這樣,就氣哼哼地罵開了:「行了,咱閨女還沒死,你掉什麼尿汁子?哼,不死也得讓你顯死。不過,死了倒是趁了某些人的心了。」(顯:臨沂方言,哭的意思)
他罵著,瞪著兩隻老眼朝著二隊大大撒目了一眼。他對二隊大大剛剛保小的話還是耿耿於懷。
二隊大大知道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剛要張口說什麼,二隊娘忙瞪了他一眼,他抿了抿嘴唇,索性閉了嘴,一言不發。
從早上到中午,都過了四五個小時了,手術室的門還是緊閉著。中午時分,二隊買來了飯菜,但是只有二隊和他小舅子兩個人吃了,其他四個老人都沒有吃。
二隊的丈母爹和丈母娘不吃,是擔心閨女,沒有心思吃。二隊大大和娘餓得難受,想吃,可是看到親家不吃,也就不好意思吃了。
下午一點左右,一個護士從手術室里走了出來,兩家人「呼」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怎麼樣了。
「生了個男孩,因為是早產,情況不太好,但是沒有什麼大問題。大人正在手術中。」護士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又接著問道,「家屬帶小孩的包被了嗎?」
二隊大大和娘一聽是個男孩,高興得喜形於色,激動得全身發抖。老兩口相互對視了一眼,想說什麼,可是看看怒目而視的王喜仁,忙緊閉嘴巴,收斂起了笑容。
二隊說光想著看病了,沒帶。
「沒帶,那就用我們的了。10塊錢哈。」護士說完,又進了手術室。
「恁貴的。早知我們自己就帶著了。」二隊娘咕噥了一句。
二隊大大臉上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可心裡已經掀起了喜悅的浪花,心想,這回我在前渡口村可抬起頭來了,再也沒有人笑話俺是絕戶頭了。
到了下午,醫生連著下了兩次喜梅的病危通知書。
喜梅娘再也忍不住了,在手術室門口哇哇大哭起來。一個護士走過來,氣哼哼地不讓哭。在護士的斥責聲中,在二隊娘的勸說中,喜梅娘漸漸地止住了哭聲,可是還是抽泣停。
喜梅家人的心沉重得像是壓了一座大山一樣。
而二隊一家三口卻是喜憂參半。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手術室門口的紅燈突然滅了,然後手術室的門開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