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正值抗日戰爭緊張時期,社會動蕩、人心惶惶,普通老百姓為避戰亂,整日閉門不出。一位國民黨高級軍官陳爾晉,卻發現新婚妻子王曼霞行為異常。
王曼霞作為一名軍官太太,頻頻出入國民黨上流社會,並且憑藉良好的談吐和交際能力,短時間內便積累起了口碑和人脈。但問題在於,王曼霞出門時,從來不讓警衛員和傭人陪同,拒絕態度還十分強硬,且常常深更半夜才回家中。
陳爾晉公務繁忙,經常不在妻子身邊,一開始並未察覺什麼,但時間一長還是起了疑心。他的本能反應是:妻子可能出軌了。即使內心怒火難忍,陳爾晉表面仍裝作風平浪靜,只是暗地裡派自己的心腹悄悄跟蹤妻子王曼霞。
圖|王曼霞
可漸漸地,他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幾次跟蹤下來,陳爾晉的心腹都被悄無聲息甩掉。此時,他才發現妻子反偵查能力特強,頓時心中起了疑惑。他所了解到的妻子是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富家千金,怎麼可能輕鬆甩掉接受過精密軍事訓練的男子呢?這使他心中疑慮更甚。
終於有一天,讓陳爾晉逮到揭開秘密的機會。這天,打扮好的王曼霞以和姐妹打牌的借口出門,還提前告知丈夫可能會比較晚回來。待妻子出門後,陳爾晉悄悄跟在後面。他小心翼翼跟著妻子出了城,發現妻子七繞八繞拐進一棟隱蔽的破舊小樓。
真相就在眼前,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等了許久,也沒有他想像中的姦夫出現。反而是幾個青年男女相繼進去,像是參加什麼秘密集會。陳爾晉是黃埔軍校畢業的高材生,又在國民黨內部工作多年,經驗豐富的他看到妻子這番神秘的舉動,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自抗日戰爭以來至新中國成立,少不了無數共產黨員身先士卒、前赴後繼的努力,陳爾晉王曼霞夫婦便是我黨卓越的地下戰線工作者。
1911年,陳爾晉出生於山西一戶官宦世家。父親是清廷武官,外祖父是山西大學教授。從小陳爾晉被家人寄予厚望,父母希望他成為一名為國效力的科學家。可陳爾晉卻對祖父孜孜以求的科學夢想毫無興趣,早就下定從軍救國的決心。
1929年,陳爾晉投筆從戎,報考黃埔軍校,並成功考入第八期炮兵科。在校期間,陳爾晉脫穎而出,畢業後留校任職,剛好擔任蔣介石兒子的教官。因此,蔣介石更是對陳爾晉十分看重,甚至直接將他調職南京,擔任侍從兼總統府憲兵隊隊長。
圖|蔣介石
但權力並沒能留住陳爾晉,他仍懷揣一顆保家衛國的心。
1937年,陳爾晉率領高炮大隊馳騁沙場,立功無數。
他這樣難得的人才,很快就引起周恩來的注意。陳爾晉與其他國民黨高級將領不同,是魚龍混雜中一股難得的清流。
他不關心自己能否飛黃騰達,雖為高官,卻生活儉樸,樂善好施。為了抗日,經常捐錢捐物,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熱血愛國青年。陳爾晉跟隨蔣介石,始終希望蔣介石能在抗日救國的道路上有所行動,但蔣介石表面上打著抗日旗號,暗地裡卻勾結日本人,蠶食共產黨抗日武裝力量,消極抗戰,與日寇沆瀣一氣。
洞悉陳爾晉思想的周恩來,希望他能夠早日棄暗投明,於是年輕的王曼霞便承擔策反陳爾晉的重要任務。
王曼霞,出生於安徽一個富商家庭,家境富足卻沒有嬌生慣養,一直以來是個很有抱負的女孩。
18歲時就加入共青團,參與革命活動。1936年,大學畢業兩年的王曼霞通過黨組織的考驗,正式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在當時的政治環境影響下,結合王曼霞自身社會身份的複雜性,她被安排到隱蔽戰線,成為周恩來領導的一名紅色特工。
1938年初,王曼霞接到密令:前往長沙打入國民黨高層。與周恩來會面時,王曼霞打開周恩來遞來的檔案,一張年輕英俊的照片出現在眼前。周恩來不緊不慢說道:「照片上的人叫陳爾晉,是國民黨高級軍官,蔣介石的得意心腹。我們黨很需要年輕有為的人才,你的首要任務便是把他積極爭取到我們陣營。」
組織下達的任務,王曼霞堅決服從,義不容辭,迅速打點行李抵達長沙。來到長沙不久,憑藉商人千金的身份和突出的交際能力,王曼霞很快打入國民黨高層。彼時,和陳爾晉的相遇,只差一個時機。終於,國民黨軍官俱樂部舉辦舞會,給了她接近目標人物的機會。
舞會上短暫的交流,讓二人心中都對彼此萌生好感。陳爾晉是心懷正義和愛國激情的軍官,王曼霞是氣質脫俗、談吐不凡的富家千金。陳爾晉很快對王曼霞展開主動追求,但二人的身份讓王曼霞十分困擾:陳爾晉是國民黨高官,自己則是地下工作者。
針鋒相對的關係怎能和睦相處?這成了橫在他們愛情面前的一道難題。思慮再三,王曼霞還是決定上報組織。沒想到,周恩來很快同意這門婚事,並表示:「你可以愛上他,但必須把他拉到我們共產黨陣營。」
同年5月,二人在湖南長沙舉辦隆重的婚禮。王曼霞堅信,陳爾晉正義凜然,只是為國民黨所利用。假以時日,在她的感化下,丈夫一定能被打動,棄暗投明,投入共產黨的懷抱。
婚後,有了軍官太太這層身份,王曼霞收集情報的工作開展得更加順利,如魚得水。與其他地下工作者交流情報的地點,就安置在城外一棟廢舊小樓,王曼霞常常以打牌聚會為由,獨自前往。縱使她再小心翼翼,但獨自出門且頻頻晚歸的反常行為,還是讓丈夫很在意。
起初,他以為妻子在外有別人,當自己訓練多年的心腹幾次跟蹤無果後,陳爾晉等妻子再一次行動時,親自跟在後面。於是,他看到妻子和幾位青年男女進了城外的隱蔽小樓。這天,王曼霞凌晨才回到家中,令她意外的是,本該在家等候的丈夫卻不見身影。
正感奇怪時,陳爾晉從外面推門而入。陳爾晉一進門,便嚴肅詢問妻子到底去哪了,並表示他發現她行動的軌跡。王曼霞知道這刻還是來了,她也不願逃避,大義凜然說:「我並不是要刻意隱瞞,其實我是一名共產黨員。剛才我是去和組織接頭,既然你都已經看見了,那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麼去告發我,我不會怪你;要麼我們就離婚,從此再不相見。」
圖|陳爾晉夫婦合影
陳爾晉沒想到妻子會這般坦誠,得知真相的他大怒:「你置我於何地?」這讓他陷入極度糾結和痛苦中。
這一夜,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此後,也許是因為夫妻間的默契,陳爾晉沒有與王曼霞詳細談過這件事,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桌上多了幾本嚴禁觀閱的紅色書籍。
因為妻子對他說:「你先不用表態,我知道這件事你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了解一些共產黨的著作,到時你再發表看法吧。」陳爾晉沒有想到的是,這些紅色書籍讓他對共產黨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幾乎是為他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在學習《共產黨宣言》的同時,陳爾晉也想了很多,他想到自己一心所效忠的「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國民黨,不禁迷茫。內部貪污腐化、紙醉金迷的國民黨,真的能拯救中國於水深火熱之中嗎?
緊接著,他又想到自己的妻子,一個富有學識,身世不俗的「千金小姐」,為了抗日救國和民族家國大義,投身革命事業,孤身犯險深入「虎穴」,絲毫不懼前方的艱難險阻,只為心中那堅定的革命信念。相比別的沉醉在牌桌上的官太太,自己的妻子是多麼讓人心生敬佩啊!
經過了幾夜的輾轉反側,對共產黨有了更深的了解後,陳爾晉不再迷茫,不再猶豫。他開始有意無意間,將一些重要的內部情報,「不經意」說給妻子聽,王曼霞也是心照不宣,在牌桌上將這些情報傳遞給黨組織的情報人員。
同時,王曼霞也驚喜地發現,在自己的影響下,丈夫對紅色書籍愛不釋手,逐漸對我黨的政策和馬克思列寧主義有了更為清晰的認知,顯然他已經向黨組織陣營靠攏了。王曼霞知道,是時候讓陳爾晉見一見周恩來了。
於是,在王曼霞的帶領下,夫妻倆以旅遊的名義與周恩來秘密會面。因為陳爾晉與周恩來都是黃埔軍校出來的,周恩來又是陳爾晉仰慕已久的人物。這次會面,陳爾晉被周恩來的風度所折服,加深了他對共產黨的了解,堅定他要為共產黨做事的決心。
1939年春,陳爾晉秘密加入共產黨,從此成為了一名信仰堅定的共產主義者。王曼霞也終於完成當時周恩來給她的「把他拉到共產黨陣營」的任務。當時,夫妻倆本想一起去延安,參加敵後抗日鬥爭,但周恩來還是堅持讓兩人潛伏在國民黨,為黨組織事業獲取重要情報。
夫妻倆就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潛伏生涯。期間,陳爾晉夫婦有了幾個可愛的孩子,兩人憑藉特殊身份和大量人脈資源,給共產黨提供了許多極有利的情報,對我國的革命事業作出了重要貢獻。
全面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後,蔣介石卻開啟了一波接一波的反共浪潮。1941年,國民黨罔顧國家大義,發動 「皖南事變」,將槍口對準了自己人,致使我軍損失慘重。
陳爾晉這時也徹底看透國民黨的本質,終於認清抗日救亡圖存早已不是他們的本意,他們不顧大局,試圖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只是為了維護持續自己的統治。於是,陳爾晉將自己的弟弟送到延安,在他的影響下,六弟和八弟陸續參加八路軍、新四軍。
除此之外,陳爾晉利用人脈疏通關係,給在前線作戰的新四軍輸送軍火。然而,在眾多革命者不懈努力下,全面抗戰終於取得勝利,舉國上下都為之歡呼時,讓陳爾晉沒想到的事卻發生了: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反動派竟在美國的支持下執意發動內戰。
一時之間,上海的學生起義此起彼伏,但卻遭到國民黨當局的殘暴鎮壓。解放戰爭初期,解放軍面臨缺乏武器彈藥的致命困難。同時,陳爾晉在新四軍擔任教導員的弟弟,也向他訴說新四軍的軍火儲備不理想。夫妻二人將解放軍的困難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或許是上天給陳爾晉的一個機會,恰好當時國民黨統治腐敗至極,軍餉層層剋扣,士兵盜賣軍事物資的事情屢見不鮮。陳爾晉乾脆利用身份之便,秘密收購盜賣武器,可盜賣武器所需的錢不是一筆小數目。
於是,他先運用各種方法籌錢,其中包括祖輩留下的全部產業,最終換回70根金條,用於購買軍火。之後陳爾晉疏通各層關係,將軍火全部運送到解放區。
1949年4月, 「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解放軍一舉突破國民黨長江防線,勢如破竹,解放南京。逼近上海之際,時任中將副司令兼參謀長的陳爾晉向組織提出了一個可行的策反方案。
這個方案得到了組織的批准,正按部就班進行。就在這時,上海地下黨卻出現了一個叛徒。同年5月9日,王曼霞和他們不滿一周歲的小兒子陳冠寧被特務逮捕。
在外執行任務的陳爾晉聽到消息後,緊急躲避在碼頭的一個警衛員家中,可特務前往包圍並叫囂:「裡面的人趕快出來投降,不然炸平這裡的房子。」
陳爾晉身手矯捷,槍法非常准,想要脫身不是難事,可他卻將槍丟了,平靜地走了出來,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傷害無辜。」隨後,陳爾晉被捕,他的軍人風骨實在令人動容。
為了從陳爾晉口中問出更多情報和我黨機密,上海市警察局長毛森親自審問,他裝腔作勢說:「你知道蔣先生定的規矩,只要是黃埔學生就不殺,如果你乖乖交代就不會有事。」 對此,陳爾晉嗤之以鼻,滿臉不屑,至始至終都沒有吐露組織的一絲情報。
另一邊,敵人對身懷有孕的王曼霞施以酷刑,傲慢地對王曼霞說:「只要你肯招供投降,我們一定還你和丈夫自由。」 面對敵人的威逼利誘,王曼霞和丈夫一樣緘口不言,堅守共黨人的底線。
5月19日,解放軍一鼓作氣,攻破上海外圍防線,國民黨要員陸續逃出上海,前往台灣。蔣介石撤出上海前,殘忍下達命令:處決陳爾晉、王曼霞等地下黨員。
最終,包括他們在內的共十四名地下黨員被敵人槍殺,讓人心碎的是,當時王曼霞已有6個月的身孕……好在他們的小兒子後來被組織營救出獄。陳爾晉夫婦犧牲的這天,距離上海解放僅有8天……
上海解放後,組織指示重新安葬烈士。新中國成立後,毛主席向陳爾晉夫婦的子女頒發烈士證,並題了四個字——永垂不朽。陳爾晉夫婦的小兒子陳冠寧,在他16歲那年參軍,遠赴新疆邊境保衛疆土。後來,陳冠寧的兒子也在18歲時穿上軍裝,成為一名海軍。
圖|毛主席
陳爾晉、王曼霞為之奮鬥犧牲的五星紅旗,他們的兒孫已高高舉起。他們的愛國精神,也將代代延續……
「今日神州看奮起,陵園千古慰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