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懷是個什麼人?一句話概括,他是清末中國商界最有分量的大人物之一。既是官,又是商,紅頂商人這四個字,放在他身上再貼切不過。他是近代中國鐵路、電報、銀行、教育等多個領域的開創者和推動者,還在慈善事業上傾注了大量心血。
但說實話,他的成功人生,換不來一個靠譜的兒子。
盛家的子女,大多是紈絝子弟。尤其是長子盛昌頤,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最終英年早逝,成了父親心頭的一道深痛。盛宣懷在朝堂上叱吒風雲,回到家卻管不住一幫不爭氣的子女。
這件事對他打擊不小。他冷眼看著自己的幾個兒女,發現一個個都靠不住,於是他做了個決定:把盛家一半的財產留給義莊做慈善,只把另一半分給子孫。他想,這樣至少能保住一部分家業,繼續發光發熱。
但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敗家的威力。1928年,距離他去世才12年,盛家的子孫就用「打秋風」的方式,把義莊的錢也分光了。他們甚至還打著「關係疏通」的名義,把四成本金交給了國民政府,剩下的六成也被一鬨而散。
就這樣,盛家的家業敗光了,慈善事業也被砸了。
說句難聽的,換作普通人,看到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毀在子孫手裡,墳頭都要氣冒青煙了。
但故事還沒完。盛宣懷這一輩的失敗,反倒激發了下一代人的拼勁。他的孫子盛毓郵,算得上盛家的救命稻草。
盛毓郵的命運很有戲劇性。他出生在盛家四房,卻過繼給三房。盛宣懷去世時,他年僅九歲,卻繼承了兩房的遺產,總共一百一十六萬銀元。
聽起來風光?不,實際情況非常凄慘。
他那親爹,是個真正的紈絝,早早敗光了家產後,就盯上了兒子的那份遺產,每次張口就是千兩銀子。盛毓郵從小就在這種「吸血鬼」般的親情中掙扎長大。
再大的家產,禁不住這麼折騰。可即使到後來只剩下「骨頭湯」,盛毓郵也依舊算是富家公子。他娶了名門閨秀任芷芳,在老上海還算過得體面。
但時代變了。新中國成立之後,他將剩下的家產全部捐出,從此從一個富家子弟變成了平凡老百姓。輝煌過去的終結,也成了他新人生的起點。
1950年代,盛毓郵帶著妻兒輾轉去了香港、新加坡等地,生活顛簸。最後他決定到日本闖一闖。他明白,如果不靠自己拼一把,靠家底是混不出頭的。
1960年,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在日本開辦了「新亞飯店」。
這是一家地地道道的中餐館,剛開始就是夫妻倆小打小鬧,什麼都要親力親為。為了做出正宗的中國味道,他們省吃儉用請來了上海大廚,自己卻連房租都快交不起。
日子很苦,但生意慢慢紅火起來。幾年之後,新亞飯店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店,變成了東京有名的大飯館,後來甚至發展成了七層樓的飯店。
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個老中年人東山再起的故事。但真正讓人敬佩的,是盛毓郵在新亞飯店定下的規矩。
當時,在日本打工的中國留學生普遍待遇很差。他們的時薪比日本本地學生低200日元左右。盛毓郵無意間得知這個情況後,非常憤怒。
他說:「你是中國人,怎麼能忍心幫著日本人壓低中國學生的工資?你配做中國人嗎?」
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整個日本社會的偏見,但他能改變自己飯店的制度。
於是他立下規矩:
中國留學生時薪1000日元,日本學生只能拿800日元。
所有體力活、臟活累活,一律只安排日本人干。
中國留學生做的都是較輕鬆、體面的崗位。
很多人一聽就說,這也太偏心了吧?
可盛毓郵並不在意。他對店裡的中國留學生說:「你們要好好學技術,學管理,哪怕是日本人的長處,也要學。學成之後,把日本人比下去,把那口氣爭回來。」
在那個國人地位普遍低下的年代,他的做法,無疑是一種骨氣的表現。
有人擔心這麼搞會不會得罪日本人?盛毓郵根本不怕。他說:「我開的是中國飯店,我自然要對得起中國人。」
更重要的是,這並不只是嘴上說說。他確實資助了不少中國留學生,幫他們在日本站穩腳跟。
很多後來在中日兩地有成就的人,都曾在新亞飯店打過工,吃過他家的飯,甚至拿過他的資助。盛毓郵不只是讓他們吃飽,還讓他們挺直了腰桿。
到後來,新亞飯店成了在日中國人心中的一個精神地標。
它不僅僅是一個吃飯的地方,更是一個可以受到尊重的地方。
一位當年在店裡打工的中國留學生後來回憶說:「在那兒打工,你能感覺到自己被看見、被重視。」
這就是盛毓郵與眾不同的地方。他沒有靠祖輩留下的遺產混日子,而是在最艱難的年紀,重新找回了一個盛家子孫應有的責任感。
他沒有像他父輩那樣靠揮霍來證明自己的身份,而是靠奮鬥重建了屬於盛家的榮光。
他說:「我們家從爺爺那一代開始,就不是普通人家。我們不能只想著過好自己的日子。」
晚清首富盛宣懷,如果泉下有知,也該欣慰。雖然中間斷檔了一代人,但盛家最終還是出了一個讓國人揚眉吐氣的後代。
有時候,真正的榮耀,不是金銀財富,而是你身上那份屬於中國人的骨氣。
盛毓郵,這個名字,值得被記住。
參考資料:
《盛宣懷年譜》,商務印書館,1995年版
《中國近代實業家列傳》,人民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