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列塔尼：法國境內的「小不列顛」，為什麼一直和英國曖昧不清？

在法國的西北部有一個突出到英吉利海峽的狹長半島，目前屬於法國的布列塔尼大區。這個大區和法國其他地方有著很大不同，它雖然在法國境內，歸法國政府管轄，但是在文化、語言和族群上卻和隔海相望的英國更加親近，成了法國的一個異類。

布列塔尼的英文名是Brittany，即小不列顛（Little Britain），而在法語中，布列塔尼（la Bretagne）與大不列顛（la Grande Bretagne）都採用了同一個名字 Bretagne。只是為了便於區分，在翻譯成中文的時候採用了不同的譯名。

由此可以看出布列塔尼與不列顛的關係非常密切。而將法國的布列塔尼和不列顛捆綁起來的就是他們曾經共有的一個民族布列吞人。

布列吞人是凱爾特人的其中一個分支。公元前六七世紀，受日耳曼人南遷的壓力，凱爾特人開始向歐洲南部和西部大規模遷徙。其中一支叫布列吞的凱爾特人在公元前4世紀進入不列顛島，打敗了更早進入這裡的蓋爾人，成為不列顛的統治者。而不列顛島的名稱由來即與布列吞人有關。

而此時生活在法國包括布列塔尼的同樣也是凱爾特人，他們被隨後崛起的羅馬人稱為「高盧人」。雖然布列吞人和高盧人稱呼不一樣，但算的上是同根同源，所以在凱撒遠征高盧期間，海峽對岸的布列吞人才會經常施以援手幫助高盧地區的同胞。

經過8年的血腥戰鬥，凱撒於公元前51年征服整個高盧地區，從此以後凱爾特人的這塊核心區域成了羅馬共和國的行省。而布列吞人對高盧人的援手，也為其帶來了禍端。

在公元前55年和前54年，凱撒先後發動了兩次對不列顛的遠征，但都因天氣原因沒有取得明顯的戰果。但即便如此，也讓布列吞人感受到了來自羅馬軍團的巨大威脅。

100年後，羅馬皇帝克勞狄再次派大軍遠征不列顛，橫掃凱爾特諸部，不列顛也繼高盧之後成為羅馬帝國的一部分。

從此之後，不列顛和高盧都開始了漫長的拉丁化過程。不過和高盧相比，不列顛被征服的時間較晚，且受限於不列顛島的複雜地形，羅馬並沒有完全征服整個不列顛島。有相當數量的布列吞人沒有屈從於羅馬的鐵蹄，而是退至北部的蘇格蘭山地同當地的皮克特人等凱爾特同族共同對抗羅馬人。

因此之故，不列顛沒有像高盧那樣完全被拉丁化，仍然保留著自己的語言和文化。

公元3世紀下半葉，羅馬帝國內部危機重重，皇帝如走馬燈般來回更換。高盧這塊土地也開始變得不安分起來，先是脫離羅馬帝國自立高盧帝國，然後就是愈演愈烈的巴高達運動，在外部日耳曼蠻族對這塊肥肉也是虎視眈眈。

羅馬內憂外患之際，沒有太多兵力來平定高盧的混亂局面，就從不列顛島將大量的布列吞人移居到布列塔尼半島（當時還叫阿摩利克半島），意欲充實帝國在西陲的防守。這是布列吞人第一次向該地區的移民。

5世紀，羅馬行將就木的前夕，撤走在不列顛的守軍，結束在不列顛長達3個世紀的統治。羅馬走後，來自日德蘭半島的盎格魯撒克遜人開始大舉入侵不列顛，並迅速取代布列吞人成為不列顛的新主人。

從此以後不列顛的南部富饒之地又多了一個以盎格魯撒克遜人命名的新名字——英格蘭，即「盎格魯人的土地」。

而被盎格魯撒克遜人擠壓的布列吞人，有的逃至西部和北部的貧瘠之地，而有的則渡過英吉利海峽來到了高盧的布列塔尼半島，在這裡建立起了布列吞人的新家園。

隨著越來越多的布列吞人的遷入，從6世紀末開始，人們逐漸使用「布列塔尼」這個名字代替原來的稱呼「阿莫利克」，而在「布列塔尼」內部，由於存在原著凱爾特人、早遷來的布列吞人和後遷來的布列吞人等多個族群，所以也形成了多個公國並存的政治格局。

此時的高盧在西羅馬滅亡後，也逐漸落入日耳曼人手中。481年，法蘭克首領克洛維統一法蘭克人的各個部落，開創法蘭克王國的第一王朝墨洛溫王朝。隨後法蘭克王國擊敗西哥特人，懾服勃艮第人，幾乎征服了整個高盧地區，除了布列塔尼這塊突入大海中的半島。

不願屈從的布列塔尼人在此後幾個世紀一直頑強抵抗著法蘭克人的吞併意圖，即使到了法蘭克最輝煌的查理曼帝國時代，布列塔尼仍然只是在名義上屬於帝國的一個封臣，實際上仍保持高度的獨立自治。

843年，法蘭克帝國被一分為三，實力大大削弱。在845年，布列塔尼人擊敗了西法蘭克的禿頭查理，趁機脫離法蘭克，建立獨立的布列塔尼王國。

然而就在此時，維京人開始大舉入侵西法蘭克王國，西法蘭克王國不堪其擾，便將諾曼底一帶劃給維京人居住，這就是日後的諾曼底公國。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意，諾曼底公國在布列塔尼王國北部，恰好與其比鄰而居。

侵略成性的維京人趁著布列塔尼王位繼承紛爭之際開始入侵布列塔尼。936年，布列塔尼為了驅逐維京海盜，不得不自降身段，放棄國王頭銜，以布列塔尼公爵的身份，向西法蘭克稱臣，以獲取西法蘭克的庇護。

從此布列塔尼結束獨立身份，成為西法蘭克王國及此後法蘭克西王國的一部分，但相比其他區域仍然保持極大的獨立性。

1066年，法國的諾曼底公爵威廉一世跨海征服英格蘭，將英國與法國本土聯繫在了一起。而布列塔尼處於英格蘭-諾曼底與法蘭西王國之間，自然成為二者爭奪的焦點。

12世紀，英王亨利二世逼迫布列塔尼公爵將女兒嫁給英國王子若弗魯瓦，使得布列塔尼成為金雀花王朝的領地。但對此結果法王自然不甘心，於是想盡各種辦法挑唆布列塔尼和英格蘭之間的關係。

英王約翰軟弱無能，在同法王腓力二世的鬥爭中失去了在法國的大片領地。布列塔尼開始向法王宣誓效忠，逐漸疏遠同英國的關係。

1337年，英法兩國因為法蘭西王位的繼承權爆發了持續一個多世紀的英法百年戰爭，而布列塔尼也因為公爵的繼承權問題爆發戰爭，戰爭雙方根據個人利益各自依附於英法兩國，使得布列塔尼戰爭成為英法百年戰爭的附屬戰爭。

雖然英國支持的一方成為布列塔尼的繼承人，但出於利益考量，布列塔尼最終還是轉投到了法國一方。

1453年，曠日持久的百年戰爭落下帷幕，英國作為失敗者幾乎失去了在法國境內的所有領地，布列塔尼與英國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也宣告終結。但英國在歐陸的退場也宣告了布列塔尼失去了唯一能夠制衡法王的力量，很快就要迎來被法國徹底吞併的命運。

戰勝英國後的法王開始著手對付國內貴族，加強中央集權，先後吞併了諾曼底、勃艮第、安茹等法國境內的幾個大諸侯，隨後便將目光瞄向了一直以來高度自治，且曾經和英國眉來眼去的布列塔尼。

此時的布列塔尼公爵只有一個獨生女安妮，老公爵死後安妮繼承了布列塔尼。為避免被法國吞併的命運，安妮選擇與法國最大的敵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馬克西米利安締結婚約，這一決定惹怒了法王查理八世。

查理八世出兵布列塔尼，以武力脅迫安妮取消同神羅皇帝的婚約，並同意嫁給法王，由此開啟了法國吞併布列塔尼的進程。

然而直到法王查理八世，兩人也沒有留下子嗣，布列塔尼再度脫離法國的控制。為了將布列塔尼牢牢控制在法國，繼位的路易十二竟然迎娶了查理八世的遺孀安妮，再一次將布列塔尼納入法國統治範圍中來。

1532年，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簽署《合併條約》，標誌著遊離於法國長達千年的布列塔尼正式併入法蘭西王國，成為王國的一部分。

然而即便如此，由於布列塔尼長時間獨立於法國之外，所以時至今日仍保持著相對獨立的語言、文化特色，與隔海相望的愛爾蘭、蘇格蘭、威爾士和康沃爾等凱爾特人居住區保持著親密關係，成了法國境內一個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