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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2月28日,許世友家中子女團聚,為老將軍舉辦80壽辰。
這一年,許世友虛歲80,雖仍精神矍鑠,子女、孫輩們雖然都高高興興,但大家心裡都有點陰影。
因為這年春節剛過,許世友就說過幾次,身上有點疼。
許世友征戰一生,身上有不少傷。天陰雨濕之時,子女們經常聽老將軍說疼,不過那些傷,他說起來時都是帶著自豪與不屑,那是革命事業給他留下的光榮勳章,疼又有什麼了不起。
可是這次不同往常了。
老將軍說不出來是哪裡疼,只是大概說右邊肋骨。
他一說右邊,子女們都覺得有點不對勁。去問保健醫生,一說這個位置,保健醫生也有點緊張。這個地方的疼痛,老將軍從來沒說過。
畢竟已經是80老人了,不是以前了。大家瞞著許世友,去找專業的大夫諮詢了情況。
那時南京的軍民,都知道許司令愛喝酒,尤其愛喝茅台。那位醫生一聽,與保健醫生一樣,都意識到可能是許世友的肝臟有問題了。醫生趕緊建議許家子女,請許司令來醫院進行專門的、深入的檢查,有病趕緊治,沒病也免免緊張。
子女們回來,也不敢說他有病了,只是以體檢的名義,請許世友去醫院看看。
許世友是個聰明人,突然說去醫院,他知道是子女們為他擔心了。
許世友自信地說:「沒事,我的身體好得很呢,你看我腦子清楚,手腳靈便,能吃能喝,我可以保證,我在一兩年內是不會生什麼大病的。」
許世友說得很輕鬆,可是,這並不能抹去子女和保健醫生心頭的陰影和不安,為了安慰許世友,他們雖故作輕鬆,卻是十分認真地提配許世友說:「酒是個好東西,少喝能提神,能活血,但是任何東西都有不利的一而,酒喝多了,久而久之會損害身體的,你以後最好次數減少—點,數量也減少一點。」
保健醫生字斟句酌地,小心翼翼低聲地勸慰,還是引來了許世友滿腹的不快,他把眼一瞪,訓斥道:「胡扯什麼,只要我想喝就喝,一次都不能少,一口都不能少,只要還有一口氣,我都要喝個痛快。」
顯然,許世友將喝酒當做他生命中的一個重要的、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須臾不可分離了。
5月份,經保健醫生好說歹說,許世友才勉強同意到上海去檢查身體。上海華東醫院是華東地區的高級醫院,醫療水平在這一帶是首屈一指的,但是,當時的檢查手段與現在相比,還是落後,很多檢查儀器都沒有,醫生們為許世友認真全面地檢查,結果,許多檢查都是正常的,但他的血樣化驗結果,卻令醫生們大吃-一驚,甲胎蛋白的含量大於1000毫微克,超出了正常值的40倍。
這意味著肝臟出了大問題。
醫院領導們不敢大意,親自組織專家們進行會診研究,得出結論說,許司令員至少是肝硬化,是不是肝癌,還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確認。
醫生們給許家人下了明確的醫囑,一定要高度關注身體的變化,定期複查。
許世友的脾氣很暴躁,保健醫生不敢說他的檢查結果是啥意思,只是含糊地告訴他,檢查雖然有點小毛病,問題不大,肝疼是因為有炎症反應了,要許世友一定要聽醫生的,注重保養,不能再多喝酒了。
許世友當時答應得很好,但沒過多久,就把醫生的囑咐丟到腦後了。
有一天吃中午飯,孫子來了,許世友興緻很好,讓人拿來一瓶酒,仍要喝。保健醫生耐心相勸,卻惹得許世友大動肝火,他拍著桌子說:「管管管,你吃了飯沒事做,就知道管我喝酒!我只要活一天,就要喝一天!」
一貫我行我素的許世友不聽勸告,又喝了半斤酒。
保健醫生惹了一肚子委屈,但他為許世友身體而擔心仍然沒有減輕分毫。他找到許世友的子女們說,認為華東醫院對許世友的病情沒有明確的診斷,並非是一件好事,應該再進一步檢查。
大家頂著再被許世友訓斥的風險,勸他再去南京軍區總醫院進行一次檢查。
許世友果然沒好氣,怒氣沖沖地說:「在上海檢查不是沒有事,怎麼又要檢查,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保健醫生變了個花樣,說:「我們剛從德國進口了一種新機器,人在前面一站,就能照出來有病沒病。」
許世友也被逗笑了:「這不是托塔天王的照妖鏡嘛!能把病照出來,好那就去看看。」
保健醫生說的是CT儀。去檢查了之後,結論是肝硬化,未見明顯佔位性病變。
所謂佔位性病變,一定程度上可以視作癌症的代表詞。許世友了解到這個情況,哈哈大笑地對保健醫生和家人們說:「你們都怕我有病,這也沒什麼大礙。」
然而南京軍區總醫院對許世友的病情並不樂觀,以他的年齡和肝臟的狀況,肝硬化隨時有可能發展成為肝癌。
許世友回家後,仍然堅持喝酒,他用自己的工資買了不少茅台存起來,有時喝茅台,有時也喝其他的,量雖然少了許多,但從來不斷,誰敢再勸他不要喝,他就訓誰。
大家有苦難言,都替許世友著急。
許世友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保健醫生懂得醫學知識肯定要比他多得多,他的判斷,不可能是空穴來風、沒事找事。身體上時時發作的疼痛,他是無法忽視的。
終於,在子女們的強拉硬拽下,他再次去南京軍區總醫院做了檢查。
1985年7月,許世友的兩次血液檢查,結果都不好,甲胎蛋白都大於1000毫微克,與上海華東醫院的結論一致。
專家們會診後認為,連續五個月的檢查,結果一樣,可以確診為原發性肝癌。
按常理,診斷明確,可以告訴病人家人了,可是,許世友不是一般的病人,醫生們就不會按常理辦事,他們採取了慎之又慎的態度,生怕診斷有誤。
他們擬定了一個文件,標題是《許世友同志的健康情況報告》,上報軍區黨委並報中央顧問委員會——當時許世友在中顧委任職。
《報告》經反覆推敲,每一句話,每一個標點,他們都仔細斟酌,生怕有錯,其中有段這樣寫道:「經研究認為,有肝硬化病變,又有臨床癥狀,甲胎蛋白明顯增長,高度懷疑肝癌,或肝硬化基礎上發生癌變,為明確診斷,建議首長速到北京解放軍總醫院作進一步檢查。」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軍區總醫院已確定許世友得了肝癌,但為了慎重起見.提出建議去北京檢查。
這時許世友的病情已經驚動了中央,鄧小平都知道了。大家都非常喜歡這位性格鮮明、敢做敢當、敢說敢講的將軍,也都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康長壽。
多方關注,多方期望。中央軍委、中顧委都發來電報,敦請許世友到北京就診,許世友統統婉拒。南京軍區、江蘇省委的領導們,也都輪番上門動員許世友赴京。
許世友見了誰都是一句話:不去,就是不去。
他仍然像往常一樣飲食起居,每天像個生產隊長一樣指揮大家,你去餵豬,你去種菜,安排得井井有條。有時他自感身體尚好,還帶著大家去打獵,渾身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彷彿還是當年那位跨馬征殺的「許和尚」。
但是細心的保健醫生觀察出很多令人心酸的跡像。
許世友食量變小了,經常說泛酸,不消化,臉色越來越暗,手腳時不時地出現顫抖,打獵時連槍都握不緊了……
9月10日這天,許世友再次外出打獵,他的腿卻軟得連上車都上不了。保健醫生不敢怠慢,趕緊通知軍區總醫院來許世友家中救治。
醫院立即派專家組來家中察看,許世友已經昏迷過去了。大家火急火燎地搶救了一番,萬幸,許世友醒了過來。
誰知他一醒,張口就說:「給我拿酒來。」
以往戰爭年代,每每疲勞到極點,他總是靠喝酒來提神,幾乎是百試百靈。所以幾十年來,他從不斷酒,即使身體出現告警信號了,他仍然不願放棄這個習慣,彷彿這已經是他生命力的一部分了。
醫生們面面相覷,都這時候了,誰敢給他拿酒啊!
許世友一再強求,但此時肝癌的病痛已經發作了,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到與癌痛相對抗上。眼神迷離之間,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在山東,與日本鬼子激烈作戰的時刻……
搶救成功後,許世友平靜了幾天,他這次是真的意識到,醫院的診斷是沒有問題的。大限將至,誰也逃不了。許世友並沒有向醫生或家人透露出多少臨死的恐懼。
有一天,他忍著疼痛,把子女們叫來,鄭重其事地安排了一件事。
說話的時候,他語氣平緩,似乎沒有生病一樣。
子女們一聽就忍不住要哭。
原來老將軍安排的是後事。
人之將死,後事如何安排就成了最後一件大事。普通人安排的無非是遺產,遺訓,之類。
許世友沒有什麼積蓄,他的工資都用來買酒喝了。據許家人說,他只留下了1000多元。那些錢根本也不用怎麼費神去分。
他安排的大事,乃是一定要土葬,把他埋在故鄉新縣,埋在父母的墓旁。
這件事,其實早在好幾年前就已經說過。
當時國家領導人都帶頭火葬,全社會也慢慢興起了火葬的風氣。
這個倡議最早提出是在1956年。那時許世友就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1956年時,在中南海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期間,中央領導默默地傳閱著一份關於國家機關領導人員實行火葬的《倡議書》,其中有一段這樣寫道:「人們由生到死,這是自然規律。人死了以後,應當給以妥善安置,並且採取適當的形式進行悼念,寄託哀思,這是人之常情。我國歷史上和世界各民族有各種安置死者的辦法,其中主要的辦法是土葬和火葬,而土葬沿用最廣。但是土葬佔用耕地,浪費木材;加之我國歷代封建統治階級把厚葬久喪作禮法,常使諸多家庭因為安葬死者而陷於破產的境地、實行火葬,不佔用耕地,不需要棺木,可以節省裝斂和埋葬費用,也無礙對死者的紀念……」
當時,所有中央領導人都在這份《倡議書》後面簽名了。不久後,中共中央召開八大,許世友當選為中央委員,參加會議的中央委員及黨政軍領導,紛紛在這份《倡議書》後面慎重地簽上自己的名字。當《倡議書》傳到許世友手中時,他不僅沒有簽名,還找到毛主席說不太理解,並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他表示,想回到家鄉土葬。他年輕時離家鬧革命,一輩子沒怎麼照顧過父親母親。他自從1932年最後一次回家看望母親,後來整整20年沒有回過家,1952年回到家,家中只剩老娘,還在過著貧窮的日子,許世友在母親面前長跪不起,慟哭終日。
後來,他發誓一定要好好報答母親,照顧了慈母幾年。
許世友的想法是,生前為黨和人民盡忠,死後則要好好給父母盡孝,請求黨中央允許他,死後葬在父母身邊。
毛主席當時沒有表態。
因為許世友當時還年輕,不需要面對這樣的問題,毛主席沒說話,其他中央領導也沒注意。
後來到了1979年,當時許多中央領導去世後,都按照當年的簽字進行了火化。許世友那時已經74虛歲,已是古稀之年,到了安排後事的時候。他給兒子許光寄去50元錢,讓他提前給自己安排土葬的事。許光馬上按新縣的習俗,在家鄉挑選好木材,給父親做了一口棺材。
那時的農村老人並不忌諱死,習慣在晚年提前給自己打好壽材,大大方方地放在家裡。許世友也對此並不忌諱。
1985年元旦的時候,許世友其實已經預感到自己身體有恙,他雖然對家人對醫生們大大咧咧,滿口說著不怕死,也沒病,但自己的身體哪能沒數呢。
他突然向中央打了個報告,再次提出申請,死后土葬。
這年9月,許世友病重期間,曾多次詢問,他向中央打的報告,請求土葬回新縣,中央有沒有批准。
中央領導人都感到很犯難,新中國成立以來,除了任弼時同志去世的早(1950年),毛主席受全國人民紀念之請,沒有火化,其餘領導人全都實行的火化。
誰現在也不敢破這個例。
最後,報告打到了鄧小平那裡。鄧小平一開始也比較躊躇難辦,不知道該批還是不批。
事情到了10月下旬,終於到了不辦不行的地步了。
10月22日,一代名將許世友去世,享年80歲。許家人和南京軍區,都急切地等待中央的批示,到底能不能土葬、不火化。
10月26日,中央的批示來了,允許!
但是鄧小平也說,只此一例,下不為例。
許家人和南京軍區感到莫大的安慰。
中央委託王震將軍來南京告別許世友,時任廣州軍區司令員尤太忠將軍,親自派人到廣西的原始森林裡採伐上好的楠木,為許將軍做了棺木。
1985年11月9日夜,許世友將軍的靈柩到達新縣許世友的老家,在其父母墓前開挖了一個墓穴,許將軍魂歸故里。
那位叱吒風雲、威震一方的大將軍,回歸了孝子的身份,永遠守在自己的父母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