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毅
前言
1958年3月,經毛主席點將,陳毅出任外交部長。
陳老總說話一直很有特點,既風趣,又幽默,而且還很犀利,講問題一針見血。幾乎所有熟悉的人都稱,聽陳老總講話他那寬闊的視野、入木三分的見解、坦蕩的胸懷、獨特的幽然、不可複製的語言,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不過上任之初,陳老總曾一度擔心,自己干不好。
「我這個陳毅,有時候說話很有破壞性,有時候好感情用事,感情一上來說話就衝口而出,不管輕重的。在我們內部,對同志有什麼傷害,可以對同志解釋;在外交上這麼一來,可就砸鍋了。」
「我干外長,可能有四種結果」
新中國成立之初,外交部長一直是由周總理兼任的。
作為新中國建立以後首任外長,周總理開創了新中國獨立自主和平的歷史性新的外交局面結束了自近代以來百年屈辱的外交史, 同時為推動世界和平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周恩來,以獨特的人格魅力,獲得了世界的尊重,並永遠載入人類歷史當中。
不過,由於新中國建立以後,政務工作繁雜,而周總理又事必躬親,因此毛主席開始考慮,讓周總理卸掉外交部長的兼職。
思來想去,毛主席想到了在井岡山時期的老戰友——陳毅。
圖|1957年毛主席與陳毅在中南海勤政殿接見外賓
作為一名馳騁疆場的將軍,陳毅之前從來沒有擔任過外事工作,心裡有些忐忑,他找到毛主席談到了自己的想法:
「主席啊,我做事情很容易感情用事,又怎麼能做外交呢?要是到時候說錯了話可怎麼辦?」
對這位曾共事多年的老戰友,毛主席還是很相信他的。
「臨事而懼,正是你的特點,干外事工作就是需要這個態度,我看你就最合適。」
對於自己能否挑起這外交重擔,陳毅心裡還是沒底,他十分了解自己的性格,自己一直就有好感情用事的缺點,對於一個外交部長來說,這是一個致命的「缺點」。
另外,陳毅心理壓力大,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那就是自建國以來,主要負責外事工作的周總理在國際上享有很高的聲望,他很擔心自己沒能力,將總理苦心孤詣創造的大好局面「砸鍋」。
1955年萬隆會議後,黨中央決定讓陳毅參加外交部黨組會議,為接手外交工作做準備。
原本應該在1956年就接過外交重擔的陳毅,因在西藏考察受高原反應的影響,回到北京後不久,在一次印駐華大使舉辦的電影招待會上暈倒,交接工作,不得不因此而推遲。
圖|陳毅舊照
1958年2月,陳毅正式接手外交部長的工作。
即便如此,陳毅依舊十分擔憂,他曾對妻子說:
「我這次兼任外長,可能有四種結果:第一個是干出成績,第二個是一般化,第三個是犯大錯,第四個是得大病。」
不過令陳毅也沒有想到的事情是,工作上尚不見出問題,家裡反倒出了問題。
陳毅兼任外交部長以後,由於外事工作繁忙,很多時候忙得顧不上休息,張茜為此多次勸說陳毅,要少喝酒多休息,陳毅總是嘴上答應,過後就忘了。
有一次周總理邀請陳毅、賀龍夫婦赴宴,由於是老戰友見面,一桌人都十分高興,酒桌上推杯換盞,張茜在一旁看得十分焦急,畢竟丈夫已經年過六旬,身體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為了提醒丈夫,張茜悄悄在桌子下面踩了陳毅一腳,提醒他要少喝酒。
大約也是喝酒喝的正盡興,忽然被妻子踢了一腳,陳毅很不高興的嚷嚷:「哎呀,你踢我幹什麼?」
張茜羞地無地自容,聽得旁邊丈夫又嚷開了:
「平常你管我就罷了,今天是跟周總理喝酒,你還管我,不要老踩我腳了。」
眼見夫妻兩人鬧矛盾,周總理在一旁打圓場:
「不能喝就少喝點,不要對張茜發脾氣了,破壞家庭和諧!張茜,你今天不用管了,在外邊我給你管著,你就放心吧。」
又有一次,陳毅出國訪問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回國後幾個代表團連同外交部一起舉行宴會,陳毅連忙趕去參加,臨走前張茜擔心丈夫身體,於是提醒他早點回來,陳毅滿口答應。
圖|1954年陳毅與張茜在青島
結果宴會上,陳毅又喝的盡興,就把張茜的囑咐拋在了腦後,一直到凌晨兩點鐘才回來。
張茜一直在家焦急的等丈夫回來,見陳毅不聽勸告,心裡十分生氣,於是就把丈夫鎖在門外,任憑陳毅如何敲門,張茜就是不開門。
陳老總也火了,直接喊來秘書後,借著酒勁兒說:「離婚,這次說什麼也得離婚。」
「甚至後來兩人見面也不再說話,離婚風波」越鬧越大。
周總理為了調解老戰友的夫妻矛盾,特意邀請兩人參加宴會,並請羅瑞卿夫婦一起陪同,席間周總理耐心的勸說張茜:
「張茜同志,我得向你提個建議,你是陳老總的夫人,管著他是理所應當,但你要注意方式方法啊,就像是放風箏,線頭在你手裡,你要將繩子拉得不松不緊,如果繩子綳得太緊,最後繩子斷了,那風箏就飛走了。」
經過周總理耐心的勸說,陳毅、張茜夫婦兩人重歸於好。
陳老總向周總理檢討:「我負荊請罪,我一炮沒放好……」
陳老總負責外事工作多年,一向兢兢業業,頗有建樹,不過偶爾有些時候,也會犯「糊塗」。
1965年6月,周總理途經開羅,原本計劃要飛赴阿爾及利亞的首都阿爾及爾參加亞非會議。
就在這個時候,周總理接到了一份電報:
「阿爾及爾發生軍事政變,布邁丁推翻本貝拉總統,奪取政權,建立臨時政府。」
由於一切消息均不明朗,周總理在開羅通過鄧小平向毛主席彙報情況,經黨中央研究後,毛主席同意周總理暫留開羅進行訪問考察,以便觀察形勢再做打算。
圖|陳毅年輕時(1928年8月)
當時,陳老總作為外交部長,已經先一步抵達阿爾及爾打前站。由於政變事發突然,原本計劃要召開的亞非會議究竟還要不要開,當時與會的亞非各國代表,心裡都沒有多少底氣。他們出於對中國的尊重和信賴,找到了陳老總,希望能了解中國的態度。
陳老總的性情,就像他說的那樣,好感情用事,脾氣一上來,誰也勸不住。他看到了各國代表焦急緊張的情緒,於是沒控制住就「開了炮「:
「這次亞非會議必須開,而且一定要開好……」
由於情緒上頭,陳老總不假思索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結果後來因為意見不一、人心浮動,這次亞非會議無法舉行,周總理也直接從開羅回國。
陳老總這一次「信口承諾」,結果卻沒能兌現,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周總理十分生氣,連連踱步:
「胡鬧,簡直是胡鬧。」
陳老總也知道自己這一次犯了錯,一回北京就趕到西花廳,對工作人員說:
「我這次是負荊請罪來了……」
陳老總心裡十分不安,到門口後悄悄向周總理衛士悄悄詢問:「總理幹什麼呢?」
「等你呢,生氣了。」
衛士悄悄向陳毅透了股風,陳毅深吸一口氣,一腳跨進門去,以特有的軍人姿態向總理報告:「總理,我來了。」
「你無組織無紀律。」周總理一見他過來,立刻發起了脾氣,只見他來回踱著步子,又猛走了幾步,目光灼灼的望著陳毅,奮力的拍了幾下桌子:「這是不允許的。」
陳老總低頭向總理檢討:「我負荊請罪,我一炮沒放好……」
圖|周恩來
以往兩人見面,陳老總大多時候都很隨意,和見毛主席的時候不同,畢竟兩人自南昌起義時便已經結識,老戰友之間不需要太多客套,可這一次陳老總意識到,自己確實是犯了很大的錯誤。
「就這樣就完了?」周總理余怒未消:
「你是中國的外交部長,不請示不報告,你就敢在那裡擅自放炮表態,都像你這樣還了得?誰給你的權力?這是國際影響問題。」
「我錯了,我向總理檢討。」
「不是向我檢討。」周總理大聲說道:「而是向毛主席,向黨中央檢討。」
看到陳老總低頭認錯,周總理的心情逐漸地恢復平靜,耐心的告訴他:
「外交部不同其他,一言一行都會帶來國際影響,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我在開羅下了飛機就向毛主席、黨中央彙報請示,你在阿爾及爾就敢不彙報不請示擅自發表意見,革命大半輩子連這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
圖|周恩來與鄧穎超
事後有人問周總理:「總理,您是不是批老總批得太重了?」
周總理嚴厲的望了在場的人一圈,語重心長的說:「他們都是各路諸侯,在這裡我不嚴厲批評他,回去他的諸侯國誰還敢批評他?」
經過這件事之後,陳老總在外交工作上,越來越得心應手。
「我們搞原子彈,最終目的是為消滅原子彈」
1965年秋,亞洲地區的局勢出現了變化,中國也即將面臨嚴峻的考驗,毛主席認為,應該請陳毅出來,對中外記者講一講。
當時陳毅正在外地,一聽主席點將,立刻啟程回北京,並在火車上做了充足的準備。
1965年9月29日,國慶前夕,北京也開始陸續裝扮慶祝建國十六周年,當時各國有不少的國際友人和新聞記者都雲集北京,陳老總回到北京後,立即著手在人民大會堂召開中外記者招待會。
當天下午兩點,陳毅在中宣部、外交部等人的陪同下登上主席台,接受記者的提問。
隨著陳毅簡單的開場白過去後,他不失幽默的又說了一句:
「各國記者閣下們可要警惕啊!你們到中國來,存在著被洗一次腦筋的危險。」
招待會現場頓時一片笑聲,說起來「洗腦」這個說法通常見於西方諸多媒體報刊,多數都不懷好意,陳老總幽默的拿過來化用,其智慧也博得了在場所有記者的欽佩。
圖|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與緬甸外交部長吳蒂漢會晤
那天偌大的會場上,三四百名記者將現場圍的水泄不通,大家七嘴八舌的提出了很多的問題,其中包括各種國際局勢以及對外關係,陳老總鎮定自若,並一一做了回答。
另外在記者招待會現場,有不少的記者都提到了「核問題」。
一個日本記者站起來問:「中國已經爆炸了兩個原子彈,什麼時候爆第三個原子彈。」
陳老總幽默的回答了一句:
「中國爆炸了兩個原子彈,我知道,你也知道。第三個原子彈可能也要爆炸,何時爆炸,請你等著看公報好了。」
「中國並不是根據有沒有原子彈來決定外交政策的。」陳老總娓娓道來:
「我們重申,大小國家一起來共同協議,銷毀原子彈,禁止使用、製造、儲存、試驗核武器。中國製造原子彈是為了消滅原子彈,是為了自衛。中國保證任何時候不首先使用原子彈。」這無疑是我們黨和國家在核武器問題上的一篇政策聲明。
圖|1961年1月,張茜陪同陳毅訪問緬甸
又有位記者站起來問:「據有的核專家稱,世界上目前已有的原子彈,足夠毀滅地球好幾次,您對此有何看法?」
「不只是核專家這樣說,有一個人(指赫魯曉夫)就拿這個東西來嚇唬人。原子彈是厲害,但毛主席有句名言:原子彈是只紙老虎。這是從戰略上藐視它,原子彈沒有什麼了不起,亞非拉的反帝反殖鬥爭才是最好的「原子彈」。」
「中國的核計劃目標是什麼?」又有記者站出來問。
陳老總冷靜地回答:
「這個原子彈嘛,既不能吃,又不能穿,搞那麼些有啥子用嘛!中國只搞一點點。我們窮得很,不同人家搞競賽。至於「目標」嘛,我們搞原子彈,最終是為了消滅原子彈。」
在這次記者招待會結束前,曾有記者就有關國際間的爭執提問中國,尤其是對中國戰爭的威脅,陳毅即興發表了一大段的講話,豪邁的表現出中國人民不懼威脅的氣勢。
「如果帝國主義決心把戰爭強加於我們,那就歡迎他們早點來,歡迎他們明天就來。」
「我們等候美帝國主義打進來,已經等了十六年!我的頭髮都等白了!或許我沒有這種「幸運」能看到美帝國主義打進中國,但我兒子會看到。他們會堅決打下去的!」
「請記者不要以為我陳某人是個好戰分子,是美帝國主義窮凶極惡,欺人太甚!」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都報銷!」
圖|1962年7月16日周恩來、陳毅冒雨出席關於寮國問題的日內瓦會議
毛主席在中南海聽了陳老總這次答記者問的錄音,聽到了陳老總說的最後一句話時,無不讚歎的說道:
「講得好呢!陳老總這個外交部長,是個真正的外交部長;這一下外國人也曉得了,我們這個外交部長不大好惹哩!」
第二天,毛主席會見印度尼西亞代表團,再一次盛讚陳老總:
「我們有一位不大好惹的外交部長……他可是我們軍隊中一位了不起的元帥喲!」
「不憋不成才」
陳老總性情耿直,對下沒有架子。
曾在外交部工作的柯華回憶稱:陳老總第一天到外交部上任,連個秘書也沒帶,孑然一身的來了。
這件事情給柯華留下非常深刻的影響,但凡一些幹部工作調動,身邊總要帶一些熟悉的老部下,可陳老總並沒有這些規矩,他對幹部的任用是從來不講親疏的,因此到外交部工作後,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對他十分敬重。
李景賢在香港《大公報》上刊載的文章上提到陳老總在外交部工作時的一些小故事。
圖|陳毅與松村謙三對弈
1964年秋,陳老總突然來到外交部教育司翻譯處視察,這次百忙之中,陳老總專門抽出時間來看望跟隨他的翻譯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們的高翻們幾乎天天跟著我,是我另一張不可缺的「嘴」。如果沒有這張「嘴」,我在人家外國人面前就成了個「啞巴」。因此,再忙也得來看看大家,道一聲「辛苦」,說一句「感謝」。」
陳老總這次專門到翻譯處,除了看望慰問跟隨他多年的翻譯們,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讓翻譯們給他多提提意見。
對於這些翻譯們,他們早已經習慣陳老總講話「不拘一格」,旗幟鮮明,不拘一格,生動自然。當然如果懂漢語的人聽起來自然是沒什麼問題,可有些時候,卻是苦了他們這些翻譯們。
有一次,蒙古國駐華大使為中蒙建交紀念日舉行招待會,陳老總作為主要賓客應邀出席。翻譯處派出英、法、西、阿四名外語翻譯跟隨,需要時上前充當翻譯。
圖|1965年7月2日周總理與陳毅訪問亞非國家歸來
臨去之前,陳老總就交代給他們,外交部準備好的講話稿他就不讀了,視情況隨便講幾句,在蒙古國代辦講完話以後,陳老總一上台,話匣子一開就關不住了,尤其是針對當時複雜的國際局勢,陳老總的話就像連珠炮一樣,什麼「毒蛇之猛、惡犬之大,咬幾口就能咬死人……」
這種生動的比喻在我們看來是沒什麼問題,可要翻譯成蒙語讓人聽懂,就不太容易了。
當時負責蒙語翻譯的,是外交部亞洲司的一名蒙族青年,原本這名青年蒙漢語都很不錯,翻譯也沒出過差錯,不過輪到陳老總講話的時候,他那種不拘一格的風格一開,這名蒙族青年頓時有些招架不住。
一開始翻譯還能勉強跟得上,到後來隨著問題逐漸「具象化」,這名蒙族青年頭上開始冒汗,講話也開始不利索了,丟三落四的,甚至出現了長時間的愣神狀態。
圖|1971年陳毅與妻子張茜在北京
陳老總連連搖頭,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偌大的一個外交部,就沒有好一點的蒙文翻譯嗎?」
「有,有。」
台下另外一名蒙文翻譯連連喊道,說話間就要上去,卻見陳老總沖他擺擺手,搖頭說:
「不用有勞你的大駕了!還是讓他繼續給我翻。老話說:『不憋不成才』,年輕人嘛,就得讓他憋一憋。憋上十次八次就好啦。讓他舒舒服服的,他一輩子也成不了才!」
陳老總就是這樣一個有真性情的人,他偶爾也會有嚴厲的時候,批評起來直言不諱,卻也不會讓人太難看,有時候他還以自己的錯誤來告誡大家,這種自我批評的精神確實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