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月光
那年冬天,我从东北边防线退伍回来,手里捏着一张县里的调令,心里像揣着个小兔子似的直跳。
"小郑,组织上决定抽调你去公社工作。"县武装部长吸着旱烟袋,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干,这是你的机会。"
我没想到命运会在公社大院的档案室里,给我安排一段故事。
头一天报到,我就见到了她。
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扎着朴素的马尾辫,安静地坐在堆满卷宗的桌前。
"这是县里新分来的小丽同志,中专毕业生。"书记介绍道,"郑同志是咱们的复员军人,以后你们一起整理档案。"
我那时刚二十三岁,从小在农村长大,除了当兵时学了点机械维修,肚子里没几滴墨水。
见了这个眼睛里透着书卷气的女孩,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连军队里练就的硬气都丢了。
其实,我早在报到前就听说了这位"文化人"。
公社里来了个女中专生,这在当时可不是小事。
县里的干部子弟考上大学的不少,但能分配回来工作的没几个。
小丽不一样,她是知青的女儿,家里没什么关系,却凭本事考上了中专,又回到县里工作。
"你会打算盘吗?"她问我的第一句话就让我脸红。
"会一点。"我撒了谎,心想着晚上得去求生产队的老会计教我。
那晚,我借了生产队会计的算盘,跑到他家里求教。
老会计姓王,六十出头,是队里有名的算盘高手,据说手指在珠子上一拨,能比算数学的还快。
"咋啦,小郑,当兵回来不去镇里,怎么对算盘感兴趣了?"王会计笑眯眯地问道。
"王爷爷,我被调去公社当档案员了,得会打算盘。"我有些不好意思。
"哟,不错哇,进公社了!听说跟那个女中专生一起工作?"王会计眼睛一亮。
我点点头,脸上有点发热。
"别害臊,爷爷我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王会计拿出一个褪了色的老算盘,"来,先从最基本的拨珠开始学。"
那是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但却充满了希望。
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进这座北方小县城,人们眼里有了光。
我和小丽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日复一日地在堆满旧纸的房间里整理着过去,谋划着未来。
记得刚开始那几天,我手忙脚乱,连档案编号都能搞错。
她倒是不嫌弃我,耐心地教我怎么按年份、部门整理那些发黄的纸张。
"你看,这个是咱们公社1958年大跃进时期的生产记录,数字有问题,但咱们只负责整理归档,不做评论。"她低声对我说,眼神里透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那时不懂什么叫历史,只是觉得她懂得真多。
每当夕阳西下,档案室的窗户镀上一层金黄,她伏案工作的侧脸也染上暖色。
那副圆框眼镜反射着光,像是镶了一圈金边。
我常常偷看她那时的样子,像极了月光下的剪影,清晰而柔和。
她是知青后代,父母都在县里当老师,见识比我广。
小丽的父亲姓林,是县一中的语文老师,在文革前是有名的才子,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她母亲教数学,听说当年是从上海下放来的知识分子。
难怪小丽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不一样的气质。
每当我笨手笨脚地填错表格,她总是耐心地教我,不像其他干部那样居高临下。
"农村孩子吃过苦,脑子活。"她常这么鼓励我,"你以前当过兵,最有纪律性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公社的广播喇叭里放着《乡恋》,我的心却悄悄放进了一个女孩的影子。
那年冬天特别冷,档案室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小煤炉。
每天早上,我都会提前到单位,生好炉子,等她来的时候屋子已经暖和了。
她从不说谢谢,只是偶尔会多带一个肉包子给我。
"我妈做的,多了一个。"她总是这样解释,但我知道那是特意为我带的。
有一次,我看见她的手冻得通红,便悄悄从部队带回来的皮手套递给她。
"戴上吧,东北的冬天不是闹着玩的。"我有些局促地说。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手套,试着戴在手上。
"有点大。"她笑了笑,但还是戴上了。
那双深绿色的皮手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有些笨拙,却莫名地合适。
从那以后,每到寒冷的日子,她总会戴着那双手套来上班。
这成了我们之间的第一个默契。
春天来了,公社周围的杨树发了芽,绿意一点点爬上了枝头。
我和小丽的工作渐入佳境,档案室的卷宗也整理得有条不紊。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她总是主动帮我盛一勺辣椒酱,因为她记得我爱吃辣。
"小郑,你退伍前在哪个部队?"一天中午,她突然问我。
"在黑龙江,守边防。"我回答。
"冷不冷?"她又问。
"能冻死人。"我笑着说,"零下四十多度,往天上泼盆水,落地就成冰了。"
她听得入神,眼睛里满是我没见过的向往。
"真想去看看。"她轻声说。
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带她去看看那片白雪皑皑的边境线。
一年后的春天,县城电影院放映《小花》。
我攒了两个月的工资,终于鼓起勇气约她去看。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部电影?"她惊讶地问。
其实我哪知道她想看什么,只是听说这是新上映的好电影,便想带她去看。
电影院里黑漆漆的,坐满了人。
放映机的灯光在黑暗中投射出一道亮线,银幕上的故事让座位上的人时而笑时而哭。
在一个催泪的场景中,我感觉到她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
我鼓起勇气,小指勾住了她的。
她没有抽回去。
从此,县城的月光下多了两个并肩漫步的身影。
我们常常沿着县城唯一的那条水泥路走到尽头,再折返回来。
路两旁的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为我们唱歌。
小丽喜欢给我讲她读过的书,什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外国小说。
我则给她讲边防线上的故事,战友们如何在冰天雪地里巡逻,如何在春节夜里轮流守岗位。
"保尔·柯察金说过,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她有一次认真地对我说,"但我觉得,人最宝贵的是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很简单。"我回答。
"什么?"她好奇地问。
我没有说出口,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
六月的一天,我正在公社院子里帮忙搬运化肥,看见小丽的父亲林老师骑着自行车来了。
他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脸色严肃,和小丽长得有几分相像。
"你就是郑建国?"他直接问我,声音不大但很沉。
我赶紧放下袋子,擦了擦手上的汗,"是,林老师好。"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审视。
"你和我女儿的事,我听说了。"他直截了当地说,"你是个好小伙子,也是复员军人,我respect你。"
他蹦出一个英文词,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尊重"的意思。
"但是,"他接着说,"小丽还年轻,刚刚开始工作,前面的路还长,我希望你们都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我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林老师,我..."
"不用说了,"他打断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男子汉做事,不要只凭一时冲动。小丽从小学习好,将来县里还准备推荐她去地区工作呢。"
这句话像刀一样扎在我心里。
地区工作,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我一个农村出身的退伍兵,凭什么耽误人家的前程?
林老师走后,我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小丽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下班时问我:"今天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我勉强笑笑,"可能有点累。"
我没敢告诉她她父亲来过的事,但心里的疙瘩解不开了。
更糟的是,一周后,县里真的下文推荐她去地区文教局工作。
这个消息在公社里传开,大家都替她高兴,说是难得的好机会。
只有我,笑不出来。
那晚,我们站在县城唯一的水泥桥上,看着黑黢黢的河水和星星点点的灯火,沉默不语。
五月的风吹过河面,带着青草的香气。
"我可能要走了。"她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知道。"我咬着牙,"你应该去,那是好前程。"
她转过头看我,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我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林老师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小丽从小学习好,将来县里还准备推荐她去地区工作呢。
我有什么资格让她为我放弃这样的机会?
"好好照顾自己。"最后,我只憋出这么一句。
她眼中的光黯淡下去,转身离开了桥头。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
回到宿舍,我辗转难眠。
农村人的自卑感和当兵练就的倔强在我胸口打架。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就这样放弃?
可我又能怎么办?以我现在的条件,能给她什么样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我去县广播站借了份报纸,无意中看到了夜大招生的消息。
县里的夜大是专门为在职干部和工人开设的,学制三年,毕业后可以拿到相当于中专的文凭。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如果我能提升自己,是不是就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了?
当天下午,我冒雨去县教育局报了名。
考试时间定在下个月,我只有三十天的准备时间。
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小丽。
那个月,我白天正常工作,晚上回到宿舍就开始复习。
我从集市上买了几本旧教科书,数学、语文、政治,样样都要学。
小丽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疏远,有几次想找我聊天,我都借口工作忙搪塞过去。
其实,我怕一见到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把她留下来。
考试那天,大雨如注。
我顶着雨跑到县一中的考场,浑身湿透。
考场上坐满了像我一样的年轻人,大多是工厂工人和基层干部,个个神情紧张。
试卷发下来,我的手微微发抖。
三年没碰过课本,很多知识都已经模糊。
但我咬着牙,一道题一道题地做下去。
离开考场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只知道我尽力了。
一周后,录取名单贴在县教育局的公告栏上。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那一刻,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回到公社,我才发现小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第二天去地区报到。
"我明天就走了。"她站在档案室里,声音平静,"这些卷宗我都整理好了,标签都贴好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最近在忙什么?"她突然问道。
"没什么,就是...工作。"我撒了谎。
她似乎有些失望,但没再追问。
临走前,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写信。"
我接过信封,上面写着地区文教局的地址。
"我会的。"我说,心里却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写这封信。
第二天,我没去送她。
我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做出挽留的举动。
那天下午,我独自一人站在水泥桥上,看着远处的公路,想象着她坐在去地区的汽车上,渐行渐远。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有了新的重心。
白天工作,晚上骑着二八自行车去县城上夜大。
那辆自行车是我从连队里带回来的唯一值钱物件,陪我走过了不少路。
夜大的课程很紧,每周三个晚上,从六点上到九点。
冬天的夜晚特别冷,骑车回宿舍时,风刮得脸生疼。
但我从不缺课,因为我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我的命运。
学校里的老师都很负责,其中一位姓赵的数学老师特别照顾我。
他知道我是退伍军人,又是农村出身,总是在下课后额外给我讲解难题。
"郑同志,你比其他人用功多了。"赵老师常常这样鼓励我,"坚持下去,前途无量啊。"
我没告诉他,我用功是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
第一学期结束时,我给小丽写了一封信。
信很短,只说了我报了夜大的事,学习很充实,希望她工作顺利。
两周后,我收到了回信。
她的字依然工整漂亮,信中说地区工作环境不错,但生活有些单调。
最后一句话让我读了又读:"我很高兴你决定继续学习,这是明智的选择。"
从此,我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通信。
她的信总是讲述地区的见闻,新政策的执行,单位里的趣事。
我的信则多是关于学习的进展,公社的变化,农村改革的新气象。
我们谨慎地避开了关于感情的话题,仿佛那个夏夜的分别从未发生过。
然而,每次收到她的来信,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拆开,一遍遍地读,然后珍藏在一个旧铁盒里。
那个铁盒是我在部队用的饭盒,陪我度过了艰苦的军旅生涯,如今成了装载思念的容器。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夜大的课程一门接一门地结束,我的知识面也越来越广。
尤其是机械制图和会计基础这两门课,我学得特别认真。
因为我知道,这些实用技能将来能帮我找到更好的工作。
1981年夏天,一个重要的机会来了。
县里的农机厂在招技术员,要求有机械知识,会看图纸。
我立刻报名应聘,带着夜大的成绩单和老师的推荐信去了面试。
厂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出身的干部,看了我的材料后点点头:"复员军人,又自学上进,不错,明天来上班吧。"
就这样,我成了农机厂的一名技术员,工资比在公社高了一倍多。
这个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了小丽。
令我惊讶的是,一周后,她竟然亲自来到县城,站在了农机厂的门口。
"听说你当技术员了,特意来看看。"她笑着说,眼睛里满是我熟悉的光彩。
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头发剪短了,但依然戴着那副圆框眼镜。
"你怎么有时间回来?"我惊喜地问。
"请了三天假。"她说,"其实,我一直在考虑调回县里。"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为什么?地区不是更好吗?"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有些东西,远了才知道珍贵。"
那天晚上,我们又站在了那座水泥桥上。
三年前的分别似乎就在昨天,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这三年,你有没有...交女朋友?"她突然问道。
我摇摇头:"哪有时间,不是上班就是上学。"
事实上,不是没有机会。
厂里有几个女工曾经对我示好,单位里也有人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但我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
"那你呢?"我忍不住问道。
"地区文教局的男同志不少,条件也不错。"她笑着说,看到我脸色变了,又补充道,"但都不是我想要的。"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其实,我拒绝了地区的正式编制。"她轻声说,"我申请调回县一中教书。"
我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那是多好的机会啊!"
"因为我想清楚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直视着我的眼睛,"不是职位有多高,而是能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桥下的河水缓缓流淌,远处传来隐约的广播声,夏夜的风带着槐花的香气拂过我们的脸庞。
"我喜欢教书,从小就喜欢。"她继续说,"在地区做行政工作,整天开会写报告,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我不再犹豫。
"三年前,我不敢挽留你,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坦白道,"所以我拼命学习,想成为能站在你身边的人。"
她的眼睛湿润了:"傻瓜,我从来没嫌弃过你。"
"我知道,但我嫌弃我自己。"我苦笑道,"我想成为配得上你的人,不是靠你降低标准。"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很优秀。"
拿到夜大文凭那天,我站在学校门口,她专程从地区赶来接我,眼睛亮得像星星。
"现在你是有文化的技术员了。"她笑着说。
我把文凭小心地卷起来,揣在怀里:"这只是开始。"
半年后,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她父亲终于接受了我,因为他看到了我的努力和进步。
"只要我闺女高兴,我就高兴。"林老师在婚宴上拍着我的肩膀说,眼睛里满是欣慰。
后来的日子像流水一样奔涌向前。
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我们这个小县城也在悄然变化。
1984年,县里开始鼓励干部下海创业。
我和几个厂里的老同事商量着办了个小机械修理厂,专门维修农用机械。
刚开始很艰难,厂房是租的废弃仓库,设备也是东拼西凑。
小丽从不抱怨,反而鼓励我大胆尝试。
"现在是机会,要抓住。"她常这样对我说。
她在县一中教语文,每天批改作业到深夜,却还抽时间帮我整理账目。
那时候,我们住在单位分的一间小平房里,家具简陋,但充满了希望。
每天清晨,我们一起骑车出门,她去学校,我去工厂。
傍晚时分,再在县城的十字路口相遇,一起回家。
1986年,我们有了儿子。
小家伙皮肤白净,眼睛大大的,像极了他妈妈。
小丽休完产假就回去教书了,孩子白天送到她母亲那里照看。
生活忙碌而充实,我们的小厂也逐渐有了起色。
1990年代初,乡镇企业蓬勃发展,我的修理厂转型为机械厂,开始生产简易农机设备。
我们的产品很受农民欢迎,因为价格实惠,质量可靠。
"咱们不能只顾赚钱,要真正帮到乡亲们。"小丽常常这样提醒我。
她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工厂定价始终保持在农民能接受的范围内。
1993年,我们搬进了县城新建的楼房,有了自己的三室一厅。
小丽把那副陪伴她多年的圆框眼镜换成了新式的,但我总觉得她戴旧眼镜时的样子更让我心动。
"你啊,就是念旧。"她笑我,却把那副旧眼镜珍藏在了抽屉里。
儿子上学后,我们的生活更加规律。
每个周末,我们全家三口都会去县城的小公园散步,或者骑车去郊外野餐。
日子平淡而幸福,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没有惊涛骇浪,却滋润着我们的心田。
2000年后,县城发展迅速,马路拓宽了,高楼越来越多。
我的工厂也从最初的几个人发展到了上百人,产品远销省内多个县市。
小丽依然在县一中教书,成了学校的骨干教师,还评上了特级教师。
她教过的学生有不少考上了重点大学,每年过年都会回来看望她。
看着那些年轻人恭敬地叫她"林老师",我的心里满是骄傲。
2008年,县一中迎来了建校五十周年,学校新建了教学楼和实验室。
作为校友和老教师的家属,我受邀参加了庆典。
站在崭新的校园里,回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恍如隔世。
三十年转瞬而过。
某个秋天的下午,我们站在新建的县一中校舍前,阳光把她鬓角的白发染成金色。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时代给予我们的不仅是变化,更是相守的厚度。
"你还记得那双绿色的皮手套吗?"她突然问我。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那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
"其实我一直留着它。"她说,"虽然早就不能戴了,但我舍不得丢。"
我握住她的手,依然温暖,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你知道吗,当年我为什么会答应调回县城?"她看着远处的操场,轻声问道。
"因为你想教书?"我试探着回答。
她笑了笑:"那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是因为收到你那封信,说你报了夜大。"
"那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问。
"那时我就知道,你是值得我等待的人。"她转过头,眼中依然闪烁着我熟悉的光芒,"一个愿意为了梦想和爱情努力的人,怎么会让我失望呢?"
夕阳西下,校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县城的月光依旧如水,岁月却让它更加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