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振龙:书写“妖姆”——明熹宗乳母客氏形象生成考论

2025年03月17日01:32:06 历史 1530
侯振龙:书写“妖姆”——明熹宗乳母客氏形象生成考论 - 天天要闻

摘要:明熹宗乳母“奉圣夫人”客氏是天启年间炙手可热的宫廷女性,出身低微的她以哺育之恩得到皇帝尊崇,又因与权阉魏忠贤的对食关系而饱受东林诟病,被公认为阉党集团的象征人物与内廷靠山。经过崇祯朝廷的钦定逆案、明清之际通俗文学的演绎,及清代官修《明史》的盖棺定论,原本仅满足于在后宫作威作福的她被塑造成残害忠良、谋朝乱政的“妖姆”,对明末政治生态恶化负有首要责任,这一定程度是基于儒家“女子、小人”道德观念的历史书写,而她谋害皇后元子、借孕妇生子窃取皇位等谣言被以讹传讹,影响深远。

客氏(1580 — 1627),其名不详,北直隶保定府定兴县(今河北定兴)人,民夫侯二之妻。她出身底层,于明神宗万历三十三年(1605)选为皇长孙朱由校乳母,断乳后长期留在东宫照顾。初与近侍宦官魏朝相好,复倾心于典膳宦官魏进忠。泰昌元年(1620)八月,熹宗以冲龄践祚,客氏受封“奉圣夫人”,在无皇太后主持后宫的情况下,她凭借哺育之恩备极尊崇,并经御准与魏进忠结为对食,后者即天启末年专擅朝政的权阉魏忠贤。客氏久居禁闱,事迹多不彰,现有的研究成果主要依据《酌中志》罗列其穷奢极侈之举,又大抵延续崇祯朝廷论调,凸显其主观作恶意识,将她斥为残害忠良、谋朝乱政的“妖姆”。然而检视此脸谱化的定位,其最初揭橥应推溯至东林党人的攻讦,可谓影响深远。若跳出明清官方话语窠臼,转换视角,动态考察朝野对其描述可以发现,客氏的“妖姆”形象在一定程度上经由层累塑造,是基于儒家“女子、小人”道德观念的历史书写,虽有部分事实依据,但不乏猜测与歪曲,其背后反映出复杂的士人心态、政治权衡及文学想象。鉴于此,本文通过充分发掘、辨析史料文献,详细梳理、解读客氏形象的生成过程与逻辑,并审视其在阉党集团内的实际作用。

一、结怨东林:天启年间客氏“妖姆”形象的酝酿

万历中后期,明神宗怠政,国事纷扰,士大夫“各立门户,互相攻讦,递为是非”, 分化为东林与昆、宣、齐、楚、浙党两大阵营。至光宗、熹宗即位,东林得势,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协助下,万历末年被排挤的清流陆续召还,史称“东林势盛,众正盈朝”。此时,客氏因哺育之恩甫受册封,尚未引起外廷关注,但随着熹宗对其礼遇增加,以及朝中权力斗争白热化,东林党人逐渐抵触客氏,其“妖姆”形象开始酝酿。

(一)质疑客氏恩赐

泰昌元年(1620)十二月,诏工部拨给客氏等五人铺设物料费四千余两,工部以“铺设非例,且时诎非经,乞收回成命”,不允。天启元年六月,以大婚礼成,诏加客氏恩典。礼部奏无例可加,被切责,遂按穆宗、神宗乳母之例加给诰命,授其子与亡夫锦衣卫指挥佥事,给诰命。同年八月,命给客氏坟地,江西道御史王心一认为辽东危急,“朝廷凡有慰劳存恤,宜莫先于辽之文武将士也”,乳母客氏“优以金帛”即可,勿“顾小而遗大”。结果遭切责:“奉圣夫人客氏护坟地亩,前已有谕旨。念阿姆比别不同,增数不多,如何又来激聒?辽东将士披露眠沙,朕岂不知?发帑犒赏,随依所请,有何吝惜?且内廷恩泽,与外廷有何干涉,辄乃牵引琐渎,不谙大体,姑且不究。”

以上熹宗即位之初通过外廷给予客氏的恩赐,无论恩荫其子官职,抑或银两、土地,均有先例可循。如神宗曾赐予乳母戴圣夫人金氏一人的屋价银就高达七千两,还批准了金氏奏讨,将价值四千余两的田庄悉数授予。相较而言,客氏的恩赐并不算破格,只是外廷官员或不熟悉典章国故,出于维护朝廷利益的考虑,对内廷封赏存有自觉的警惕。至于王心一所奏, 确实有反应过激之嫌,但这些质疑并非他们有意针对客氏,仅就事论事。

(二)敦促客氏出宫

天启元年四月熹宗大婚后,外廷援引先例敦促客氏出归外宅。吏科都给事中薛凤翔、河南道御史刘兰、山西道御史毕佐周等先后上疏,希望对客氏“优以金帛,大赐赏赉,使之生有所养,老有所归”。他们不忘称赞客氏“保护圣躬,趋侍左右”的“调护之功”,给予其足够尊重。阁臣刘一燝也以此为请,御批“以三宫年幼,暂留调护”,待“皇考妣”神主回京奉安再出宫。九月十二日,光宗帝后神主奉安完毕。二十六日午时,客氏出宫,但次日即被宣回。据称,自客氏离去,熹宗“午膳至晚,通未进用,暮夜至晓,忆泣痛心不止”,以致“头眩恍忽”。宦官刘若愚指出,此上谕出自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干手笔。原本继任掌印者应为王安, 但王体干“以危言动客氏”,遂在客、魏帮助下夺取此位。而王安于天启元年五月被贬为南海子浄军,九月二十四日被害。因此王体干投桃报李,以熹宗口吻召客氏回宫,以巩固权力。但鉴于客氏与熹宗情同母子的关系,上谕所述不排除为熹宗真实状态的可能,因为没有皇帝首肯,未取得外廷控制权的魏进忠等断不敢冒清议之大不韪。

客氏回宫引起外廷哗然,福建道御史周宗建,江西道御史徐扬先,吏科给事中侯震旸、倪思辉、朱钦相,湖广道御史马鸣起等,纷纷弹劾。他们对熹宗“眷眷于乳哺之恩”表示“疑讶”,客氏一介“么么里妇”,十六载的照顾只是“曲谨微劳”,熹宗的健康成长完全是“天地神明所呵护”。而“法宫禁地”若得随意出入,“恐内外之防闲甚亵”;且“妇人女子”是“无知”之辈,一得恩赏便“狎昵忘纪,渐成骄恣”,又极易为“中涓、群小” 所勾结利用,“因而浊乱宫闱,因而干预朝政,因而援引邪险、倾害善良”。他们还列举了汉安帝乳母王圣、汉顺帝乳母宋娥、汉桓帝乳母赵娆、北齐后主乳母陆令萱专宠弄权的事例,希望熹宗引以为戒。

清流士大夫立于道德制高点,以尧舜的标准来要求熹宗,尽管建言合乎王朝政治规范, 但激动之余罔顾客氏含辛茹苦照料熹宗的客观事实,且在对她并不知晓的情况下,将刻板印象先入为主,联想到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乳母。这是儒家教育的结果,也反映了理学士大夫对底层女性的轻蔑,正如刑部右侍郎邹元标所言:“诸臣盖幼读‘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语,又读宋儒‘狎恩恃爱’等训,胶固胸中。”当然,言官们或许猜到此事跟司礼监有关,故担心妇寺勾结。他们一味渲染妇寺之恶,却没有设身处地考虑熹宗缺乏母爱的实际心理状态,空洞的说教“不仅意味着对具体情境之下政治问题特殊性的忽视乃至漠视,更意味着在具体解决措施的提出与执行上的缺乏转圜之策”,自然无法打动圣意,结果轻者切责,重者罚俸、降调。终天启年间,除偶尔出归私第,客氏一直住在咸安宫。可在东林眼中,熹宗“以一宫人成拒谏之名”,他们“诚不可解”,却不敢谴责熹宗,只能归咎于客氏谄媚祸主,对其印象愈发不佳。

(三)反对客魏交好

言官弹劾客氏时不晓客魏交好,而魏进忠助王体干掌司礼监后,基本控制了内廷大权, 并希望得到外廷认同,但东林对王安被害之事耿耿于怀,不愿与其合作。相反,朝中投机分子及泰昌、天启之际被驱逐出朝的东林政敌主动依附,“朋党与奄宦合而为一”,阉党集团逐渐形成,客、魏的对食关系也被外廷获悉,并随着朝中权力斗争的加剧,成为东林批判的重点之一。

天启三年(1623)二月,阉党成员、户科给事中郭巩疏纠辽东经略熊廷弼,并诬周宗建、刘一燝、邹元标、杨涟、周朝瑞等东林士大夫为邪党。周宗建上疏反驳,称朝中“内有进忠为之指挥,旁有客氏为之操纵,中有刘朝等为之典兵卖威,而下复有巩等从而蚁附蝇集,内外交通,驱除善类”。这是客氏首次以魏进忠帮手的形象出现于东林奏疏。天启四年,魏进忠接掌东厂,被熹宗赐名“忠贤”,权势进一步提升。同年三月,东林党人、山东道御史黄尊素以灾异上疏指责客、魏,称“阿保重于赵娆,禁旅近于唐末,萧墙之忧,惨于戎敌”。但两次弹劾均无客氏干政的实据。

四月,阉党欲借汪文言案打击东林未成,朝堂恶斗一触即发。六月,左副都御史杨涟疏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诸如干预外事、杀害王安、滥袭恩荫、创立内操等,其第十条涉及客氏:“中宫有庆,已经成男,凡在内廷,当如何保护。乃绕电流虹之祥,忽化为飞星堕月之惨。传闻忠贤与奉圣夫人实有谋焉。”杨涟为外官,“传闻”一词表明此事非确凿,至于怀孕初期便断定是男孩,则是无稽之谈。考崇祯元年爰书,此等大罪竟丝毫未提及。而后出的《酌中志》却载:“天启三年,张娘娘觉孕,客氏、逆贤乃逐去宫人之异己者,故托不更事之宫人答应。一日,张娘娘偶腰痛,按捶过度,竟损元子睿胎。”此书虽叙明末宫廷事颇详,被清流赞许“所纪客氏、魏忠贤骄横状,亦淋漓尽致”,但何以将三法司严肃会审尚且无有之事再度提及?不禁令人怀疑,刘若愚以阉党要犯、斩监候身份在狱中撰《酌中志》时,为讨好东林而减刑,除在书中极力撇清自己与阉党的关系,很可能参考了杨涟奏疏以批判客、魏,但缺乏证据,仅附会一番。既然此事是捕风捉影,那么客氏主要“罪状”仍因她是魏忠贤对食而已,这就不难理解杨涟在疏末提出处罚客、魏的方式大相径庭:

将忠贤面缚至九庙之前,集大小文武勋戚,敕法司逐款严讯,考历朝中官交通内外、擅作威福、违祖宗法、坏朝廷事、失天下心、欺君负恩事例,正法以快神人公愤。其奉圣夫人客氏,亦并敕令居外,以全恩宠,无复令其厚毒宫中。

史称“疏上,忠贤惧,求解于韩爌,爌不应。遂趋于帝前泣诉,且辞东厂”。正是这封令魏忠贤闻风丧胆的奏疏,却对客氏没有确凿指责,甚至希望全其恩宠。继杨涟后,劾疏多达七十余封,皆未实质抨击客氏,例如同样敢言的魏大中仅称魏忠贤“结奉圣夫人客氏在皇上之左右”,客氏是被利用者。足见,当时东林党人普遍认为,客氏无意干政,但因她与政敌魏忠贤交好,又受皇帝尊崇,所以必须远离权力中心。

外廷铺天盖地的弹劾起到了震慑效果,但魏忠贤一方面“内营救于客氏、王体干、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亲信,共同向熹宗求情,保下自己;另一方面,通过其侄魏良卿求助于外廷阉党,冯铨“教之行廷杖,兴大狱,以劫制之”,“冯与霍维华、李鲁生、杨维垣、崔呈秀等朝夕计议,罗织多人”。如此,得以迅速反扑,几乎将东林一网打尽,全面掌控朝政。由于魏忠贤在天启末年倒行逆施,致民怨沸腾,客氏虽留在宫中贪图富贵,但作为其对食,两人已形成利益捆绑。当时坊间流传着歌谣:“委鬼当朝立,茄花满地红。”“委鬼”合则为“魏”,“茄” 与“客”的京师方言同音,暗讽客、魏气焰滔天。天启四年十月,朝鲜使臣洪翼汉在京师,与会同馆官员笔谈,后者讲述了客、魏之事:

(魏忠贤)居中用事,威势日盛,遂与皇上保姆客氏,深相缔结,表里煽动,祸福皆出其手。朝野侧目而言曰:“天下威权所在,第一魏太监,第二客奶姐,第三皇上云。”

他还添油加醋地说:“客氏年踰四十,色貌不衰,性又慧朗,才艺冠后宫。善承上旨,恩眷无比,丑声颇闻于外。”底层官员不谙宫闱内幕,只因反感阉党专权,便作了猜测和歪曲。可想而知,遭阉党迫害的东林士大夫对客、魏更是咬牙切齿。杨涟疏劾魏忠贤时,还望全客氏恩宠,但天启五年五月他自家乡被押解进京,途经朱仙镇岳王庙,满腔怨愤写下《告岳王文》, 对客氏态度完全逆转,称她与魏忠贤“表里为奸,太阿窃弄”。这绝非客氏在一年间开始干政,而是她与王体干等在熹宗替魏忠贤作保,触犯了清流利益。

总而言之,随着政治斗争加剧,天启年间东林党人对客氏的态度经历了由尊重到质疑, 再到反感、痛恨的转变。尽管外廷所知客氏事迹甚少,但妇寺勾结的观念已先入为主,“妖姆”的形象在东林心中逐渐酝酿,这种强烈抵触情绪在阉党垮台后最终大爆发。

二、钦定逆案:崇祯年间客氏“妖姆”形象的确立

天启七年(1627)八月二十二日,熹宗驾崩,客氏“衰服赴仁智殿先帝梓宫前,出一小函, 用黄色龙袱包裹,云是先帝胎发、疮痂,及累年剃发、落齿,及翦下指甲,痛哭焚化而去”,于九月三日搬出大内。思宗朱由检即位后不动声色铲除阉党,魏忠贤、崔呈秀自杀,客氏于十一月十七日亦被逮至浣衣局笞死。崇祯元年(1628)正月,刑部与科、道、大理寺会议阉党之罪,将魏忠贤、客氏、崔呈秀列为首犯。对比魏忠贤与崔呈秀擅窃国柄、残害忠良的斑斑劣迹, 客氏虽难辞其咎,但罪状较少,法司称她“悍妒”,而摇动中宫,逼死成妃、裕妃等,则以魏忠贤为主谋,也没有所谓害皇后元子,这些基本符合客观情况。那么她名列首犯的根源依然是与魏忠贤的对食关系:“忠贤借客氏以窥伺禁闼,客氏借忠贤以立威外庭。于是谋合连环,奸同狼狈,怙势弄权,无所不至。”但“立威外庭”表述笼统,之后的描述更是带有强烈的主观贬斥色彩,事实上客氏无心外朝政务,她的作威作福主要表现在追求排场、享受奉承,即“册号虽曰‘奉圣’,擅宠几于耦尊,客氏之无等也”,可她生前的尊荣与僭越也皆熹宗批准或默许。大概是能举出的罪状太少,法司将其子盗取内府宝物也算在她头上,总得冠以“通天是罪,盗国难容”的罪名。

至崇祯二年,思宗全面整肃阉党,东林内阁协助其钦定逆案,在爰书基础上将客、魏并列为首逆,称客氏“乳保恃恩,凶渠朋结,凌尊窃势,纳贿盗珍,阴逆首奸,死不尽罪”,定为“谋反大逆”,崔呈秀则降为“首逆同谋”。由以上分析可知,客氏虽然在一些方面协助魏忠贤作恶,但实际罪状距谋反甚远,她不过是依附于皇权的寄生者。但既然要拨乱反正,天启朝政治生态的恶化必须有人担责,此人绝不能是熹宗,而思宗有意消除士大夫间的门户之争, 强调“化异为同”“天下为公”,这可能是导致真正与魏忠贤“表里为奸、同恶相济”的外臣崔呈秀罪级稍降的原因。那么,阉党首领魏忠贤及其对食客氏的“妇寺勾结”解释模式无疑是最佳选项,足以给舆论交代,“一时海内人心喁喁望治,凡忤珰被戮者从优赠录,罪斥者次第起用…… 天恩浩荡,感戴无极”。在朝廷定调下,客氏不再是哺育先帝有功、令清流顾及情面的“奉圣夫人”,而是串通魏阉狼狈为奸的“妖姆”“逆妇”“舆台猥婢”,对天启末年的乱局负有首要责任,危害性被严重夸大,也恰好呼应了言官此前在敦促客氏出宫时基于儒家“女子、小人”道德观念的所谓政局走势“预判”。

此后,明代士大夫论及天启朝政,避而不谈熹宗之昏聩、怠惰,均秉承官方话语,对客、魏口诛笔伐。黄道周称:“天启中年,珰魏始煽,保客有鷕。”夏允彝称:“宫中惟忠贤、客氏为政。”孙承泽称:“客氏党比逆奄,几危宗社。”吴应箕认为,客氏与魏忠贤“比而乱政”,“虽昔之赵娆、王圣不能过也”,他撰《吊忠赋》缅怀东林死难君子,痛斥魏忠贤“爰纠妖姆,里表倾儇,孙、程极焰,娆、圣工谗,前星在襁而沈曜,椒媛秉介而埋魂”,将杨涟疏中所言谋害皇后元子之事坐实。钱谦益则义愤填膺道:“虽樵夫牧竖,皂隶庸丐,语及忠臣义士,靡不嗟咨涕洟,如不获见其人也;语及于阉儿媪子,靡不呼号骂詈,恨不得食其肉也。”

更有甚者,国子监助教赵维寰认为魏、崔、客三人,客氏“罪尤大”,理由是“当镇抚司逮问时,客招宫人怀孕者八人,诘其故,则客于宫掖中出入无时,多携婢媵,潜肆不韦之术,以行窃国之谋,脱再更数月,事竟有不可言者”,如此谋反重罪,但因“事干宫闱,故爰书不忍斥言云”。

赵氏之说,疑窦颇多,且不论客氏是被逮至浣衣局而非镇抚司,而爰书中有关于魏、客虐待后宫异己的记录,并未因牵涉宫闱而不语;若此事当真,法司何必为客氏遮掩,理应大加挞伐,以儆效尤。另外,审理此案的朝廷大僚以及太监刘若愚,虽同样厌恶客氏,却均未见记载。此等大事,客氏必然会与亲信商议,可客、魏同党供词也毫无涉及,而客氏亲族仅其子侯国兴被处死,其亲弟客光先等均免死戍边,可谓宽宏大量。因此可以断定,此事为子虚乌有。

崇祯朝廷清算阉党的同时,民间也兴起“斥魏”热潮。不仅有史家如朱长祚、金日升等搜集诏令、奏疏、邸钞,汇录东林与阉党斗争的史事,为后世留下珍贵的一手材料;文人、书贾也迎合市场情绪,创作、出版以魏忠贤发迹、败亡始末为题材的时事小说与戏曲,如《警世阴阳梦》《魏忠贤小说斥奸书》《皇明中兴圣烈传》《魏监磨忠记》《喜逢春》《清凉扇》《冰山记》《广爰书》等,与官方话语相唱和,政治意味浓厚。身为魏忠贤对食,客氏自然是这些作品中绕不开的角色。祁彪佳称赞戏曲《清凉扇》:“此记综核详明,事皆实录。妖姆、逆珰之罪状,有十部梨园歌舞所不能尽者,约于寸毫片楮中。以此书作一代爰书可也,岂止在音调内生活乎!”迨至明清之际,仍不乏相关作品问世,如《樵史通俗演义》《梼杌闲评》《清忠谱》《天雨花》等。

小说与戏曲是明清社会重要的消遣、娱乐的文化产品,其传布广、受众多,远非严肃的邸报、史书所能及。遗民学者李邺嗣称其“儿时初识字,读新传客、魏小说,至诸公殉难事,辄能感泣”。至于戏曲,不识字便可领会,《魏监磨忠记》序言称此剧“不过欲令天下村夫嫠妇、白叟黄童,睹其事,极口痛骂忠贤,愈以题扬圣德”,从而“共抒天下公愤之气”。在民间蔚为大观的“斥魏”通俗文学推波助澜下,客氏被进一步塑造成“生的容貌艳丽,体态妖娆,鬓发似漆,肌肤如雪…… 立心奸巧,秉性妒恶,不能勾螽斯衍庆,却是个长舌行藏”的蛇蝎美人,其与熹宗的不伦关系、谋害皇后元子等谣言,被一一演绎,“妖姆”形象给大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成为那个时代的集体记忆,然皆小说家言,淫秽鄙俗,无足为凭。

当然,亦有时人意识到,客氏僭越本质是皇权的包庇纵容。茅元仪指出:“保母之崇,非先王之制也…… 乃国朝例封夫人,而永乐之保母贤顺夫人冯氏,夫王忠赠左都督,谥恭靖;洪熙之卫圣夫人杨氏,蒋廷封追封保昌伯,谥庄靖,此作法于凉矣,又何怪天启之奉圣夫人客氏子官俱累都督也。”但在朝野一致贬斥阉党的大环境下,客氏已被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

甲申之变,弘光南渡,阉党死灰复燃,同样对她毫不留情。原阉党成员、通政使杨维垣重提“三案”,由于“移宫案”是东林针对李选侍采取的行动,他遂反其道而行,为李选侍正名,称李选侍欲垂帘听政乃东林诽谤,“致光庙不能保其巾栉,熹庙不能酬其抚养,甚至照管冲主者,不归之数年有恩之宫嫔,而归之妖淫、干外事之客氏”。客氏照料熹宗是连东林都曾承认的事实,此时阉党为打击政敌,颠倒黑白亦在所不惜,何况她已臭名昭著,遂连仅有的一点苦劳也被剥夺。

三、盖棺定论:清代史书对客氏“妖姆”形象的深化

明清鼎革后,朝野对客氏的反感有增无减,明遗民学者继续将客、魏并列为导致明代衰亡的元凶,而清廷则视其为女子祸乱朝纲的反面典型,皆嗤之以鼻。例如,有官方背景,又吸收了众多遗民史家成果的《明史纪事本末》这样评价道:“熹宗之初御,忠贤辄伺嚬笑,欲揽太阿,而乳媪客氏,又以妖幸毁政之姿,为洽比对食之举,于是势同膻附,情昵晏私,王圣宠而京、闰煽孽,赵娆尊而甫、节媾祸,女子、小人朋淫于国矣!”明末官方与民间文学所建构的 “妖姆”形象逐渐融合,关于客氏的不实传闻在清代史书中变得言之凿凿。

清初私家修史活跃,格外重视明季史事,关于天启朝的记述多涉客氏。一些史家偏好收罗传闻,或虚构情节。如前述客氏以孕妇生子窃取皇位这种荒诞不经的阴谋论,就甚嚣尘上。《明史纪事本末》称:“庚辰,奉圣夫人客氏有罪诛。先是,籍其家,命太监王文政严讯 之,得宫人姙身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冀如吕不韦、李园事也。上大怒,立命赴 浣衣局掠死。”《崇祯长编》《三朝野纪》《国榷》《明季北略》《明朝通纪会纂》《茨村咏史新乐府》《石匮书》《罪惟录》诸书均载此事,大抵以讹传讹。《三朝野纪》为凸显思宗震怒,称:“客氏赴浣衣局掠死后,仍僇尸凌迟。”此处显然仿照处理崔呈秀、魏忠贤的方式而写,但崔、魏是明正典刑前畏罪自杀,故只能戮尸,客氏是生前被逮捕,既犯此等谋逆大罪,何以死后凌迟?査继佐甚至庆幸熹宗早亡:“顷之,客氏家有娠宫人,且备内尚,九千岁上公进阶,当何如也?”其实,刘若愚所记客氏处死过程仅是“奉旨籍没,步赴浣衣局。于十一月内,钦差干清 宫管事赵本政临局笞死,发浄乐堂焚尸扬灰”,且审讯者是赵本政非王文政,但史家们鲜见《酌中志》,受“妖姆”形象影响匪浅,故对传闻深信不疑。再如《明书》述周宗建于天启元年首劾客氏后,“客氏睨魏忠贤而叹曰:‘宗建胆悬舌端耶,何法以毙?’”然考诸实录,周宗建当时仅被“切责”“姑不究”,直到五年后才被阉党迫害,此段不过是为体现客氏残害忠良之狠毒而虚构。

清廷官修《明史》过程曲折,历时近百年,期间有康熙年间万斯同及雍正年间王鸿绪先后编纂的两部《明史稿》,虽均未给客氏立传,但其事迹散见于天启、崇祯两朝本纪,后妃传、东林诸党人传及王安、魏忠贤传中。万斯同《明史稿》集中叙述客氏于《王安传》:

初,帝有乳媪曰客氏,素与安门下魏朝通,及朝荐魏忠贤为典膳,亦通焉。客氏遂厌朝而爱忠贤,又与之共事安甚谨,而朝未之知也,反举之于安。及忠贤为杨涟所劾,安以忠贤初名李进忠,谬以选侍宫中李进忠者为一人,遂得脱。未几,御史方震孺复攻客、魏,帝暂出客氏于外,而令安治忠贤罪,安但戒而释之。安凡为恩于忠贤者再,而客氏忌之益深,以谓能生死我二人者,安也。会朝与忠贤夜拥客氏于干清宫暖阁,醉詈而嚣,帝惊起,诸大珰皆侍,二人跪御榻前听处分,帝询知客氏意,以予忠贤,安既久中客、魏之谀,而心丑朝所为,勒之告退,朝自是不得至御前,忠贤遂专有客氏,而安势始孤。天启元年五月,帝命安掌司礼监,其疏辞,意当得温旨即出, 而忠贤之党王体干者,思攘其印,属客氏言于帝,使允安辞,将遂杀之。忠贤以安旧恩未决,体干使客氏怵之曰:“我你比西李何如?毋贻后悔也。”忠贤遂嗾给事中霍维华劾安,降充南海子浄军,而以刘朝提督南海子。朝为选侍私人,故以移宫事衔安者,遂缢杀安。安死,而客魏之祸始烈焉。

万稿对客氏与两魏关系,及王安辞司礼监至被杀的记载,与《酌中志》基本吻合,但中间内容的时间顺序与史实不符。客氏出宫乃言官、阁臣依惯例而请,熹宗并未治魏忠贤罪,而王安已在当年五月被贬到南海子,又何来“戒而释之”之说?接下来的两魏争宠客氏的事情实则发生于熹宗即位不久,应置于前。总之,这段时间错乱的记载凭空多出王安两救魏忠贤的桥段,旨在强调王安被客、魏蒙蔽至深,而客、魏恩将仇报,并对王安之死表示惋惜。不过, 万稿《魏忠贤传》关于客氏的记载寥寥数语,且称裕妃之死是魏忠贤“令客氏谮于帝”,而陷害成妃、张皇后等也归于忠贤所为,对客氏似不深究。

王鸿绪《明史稿》在万稿基础上作了大幅改动,其《王安传》相关部分很简略:

魏忠贤始进,自结于安名下魏朝,朝日夕誉忠贤,安信之。及安怒朝与忠贤争客氏也,勒朝退,安势孤。忠贤、客氏日得志,心忌安。天启元年五月,帝命安掌司礼监,安辞,客氏劝帝从其请,与忠贤谋杀之。忠贤犹豫未忍,客氏曰:“尔我孰若西李,而欲遗患耶?”忠贤意乃决……

经过简化,万稿时间顺序错误消失,但劝魏忠贤杀王安的情节,作者略去了王体干对客氏的诱导,致使因果关系变得简单。万稿中,王体干因觊觎掌印之位,才怂恿客氏。若单看王稿,会误以为此举乃客氏自发行为,那么其心狠手辣、忘恩负义,就更加彰显。与万稿相反, 王稿《魏忠贤传》增加了很多对客氏的贬低描述,如称她“淫而很”,并害皇后流产:“皇后张氏娠,会有疾,客氏使宫婢以计堕其胎,帝由此乏嗣。”即便传中承认“禁掖事秘,莫详也”,仍言之凿凿,未免双重标准。可客氏尽管与张后存在矛盾,但真心希望熹宗后继有人。传末,孕妇生子窃取皇位一事再度被提及:“客氏之籍也,于其家得宫女八人,盖潜扲出外,将效吕不韦所为,人尤疾之。”与之前赵维寰及清初文献不同,此版本故事里这些怀孕宫人是在客氏家发现的,既是想冒充熹宗之子,却将她们带到宫外私宅生产,岂不更为荒谬?

总之,对比两种《明史稿》,后出的王稿虽纠正了万稿时间顺序错误,但不满其轻描淡写, 对客氏的批评与歪曲远超前者,可谓集谣言之大成,这或与清圣祖晚年对客、魏的态度有关。康熙六十年(1721),圣祖提及前明旧事,斥客、魏为祸国元凶:“天启庸懦稚子,承继统绪,客氏、魏忠贤等专擅,至使左光斗、杨涟辈皆相继而毙,天下大乱。”他的看法代表了清代官方的基本立场。乾隆四年(1739),官修《明史》最终定稿刊刻,是为武英殿本。殿本《明史》对客氏的记载因袭王稿,明廷确立的客氏“妖姆”形象被清代官方话语继承并深化,至此盖棺定论。

此后,清代学者了解客氏,基本依据殿本《明史》,兼览传闻,无不抒发对“妖姆”的憎恶。乾隆年间闵华有诗云:“古来女祸倾人国,若褒若妲事非一。未闻乳媪擅朝权,也啄皇孙陷妃匹。赵娆宋娥那足论,蛊惑君王仍少术。”嘉庆初年王初桐编《奁史》,称“光宗少长,客氏先导之淫”。道光年间,浙江士人杨宇凝痛惜朝臣谄媚客氏:“外有魏珰内客氏,日近小人与女子。党援盘踞君赘疣,可怜社稷轻于纸。哀哉仕宦至公卿,功名半藉乳妪成。”当时,有好事者假托龚鼎孳、纪昀之名,作《圣后艰难记》,对客氏的描述仍极尽歪曲,如称其“年三十矣,望之尚如妙龄女子,以妖艳惑帝”。晚清重臣宝鋆游客氏故宅,亦作诗讥讽:“汉家王圣逊朱家,一笑 猪蛊艾豭。朝右几人光竹帛,人间遍地唱茄花。封侯荫伯功全冒,蚀月飞星事可嗟。委鬼骈诛殊恨晩,浣衣局冷野啼鸦。”经学家皮锡瑞则感慨:“东汉王圣、明天启客氏皆擅权乱国,可畏哉!”及至清末民国时期,蔡东藩创作《明史通俗演义》,称客氏“面似桃花,腰似杨柳,性情软媚,态度妖淫,仿佛与南子、夏姬同一流的人物”。其“妖姆”形象影响之深远持久,直至今日。

余论

通过梳理、辨析明清史料文献可知,明熹宗乳母客氏的“妖姆”形象一定程度是被层累塑造出来的,脱胎于儒家“女子、小人”的道德观念,由天启初年敦促客氏出宫的言官所揭橥。及至其对食魏忠贤与东林决裂,擅窃国柄,倒行逆施,客氏更加成为众矢之的。阉党败落后, 崇祯朝廷出于安抚清流、消除门户、维护统治的现实考虑,将天启朝政治生态的恶化归咎于客、魏“妇寺勾结”,斥其为“妖姆”。明清之际底层文人迎合民间的“斥魏”情绪与对宫廷生活的猎奇心理,将客氏进一步演绎成了妖艳、淫乱的蛇蝎美人。清初史家去客氏年代未远, 受“妖姆”形象影响匪浅,她谋害皇后元子、以孕妇生子窃取皇位等谣言被私家史书以讹传讹。《明史》编纂者秉持清廷同样反感的立场,对客氏事迹加以篡改,淡化魏忠贤、王体干等人的作用,凸显她的主观作恶意识,致其“妖姆”形象愈发深化,并影响至今。

当然,客氏身为魏忠贤的对食,不可否认两人的利益具有一致性。她支持善于逢迎的王体干,驱逐老成谋国的王安,使内廷权力失衡;协助魏忠贤立威,致数名妃嫔殒命、中宫摇动;在魏忠贤被杨涟弹劾、命悬一线时向熹宗求情,为魏忠贤日后的反扑埋下伏笔。以上是客氏可查证的主要政治劣迹,但均非她独立完成,甚至不是由她主导的。事实上,客氏未受过教育,目光短浅,贪恋富贵,爱慕虚荣,她“自视为圣上八母之一”,留居大内的职责是以母辈身份陪伴熹宗,日常饮食由她“常川供办”,“每日天将明即至殿内,候先帝驾醒,始至御前。甲夜后,回咸安宫”。对于外廷事务,客氏及其家族成员,均鲜有干预,其母“每以惜福持满戒劝”,其弟客光先仰慕东林气节,“东林六君子”下诏狱时,他还托亲信传话:“被逮诸公皆名贤,吾欲令吾母求解于吾姊。”只是左光斗耻于“求活妇人”而作罢。相比魏忠贤家族满门勋贵,客氏之子仅官都督佥事,且有例可循。刘若愚在魏忠贤专权期间,被魏氏私人、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赏识,提拔入内直房主笔札,后因此下狱论死,对客、魏恨之入骨,但他也承认,客氏并无政治野心,渴望与魏忠贤“后来得请林下,受享富贵,齐眉到老”。

阉党是由大批内外廷官员构成的相当庞杂的群体,是晚明士大夫党争与宦官干政合流的产物。魏忠贤的擅权,离不开明熹宗长期以来的信赖,及阉党精英的出谋划策。如司礼监掌印王体干“柔佞贪狠,实党附逆贤之元凶戎首,贼害椒绅之主盟国老”,“逐大臣王纪、满朝荐、刘一燝等,杀内臣王安、王国臣等,心粗胆大,渐及妃嫔,皆体干依阿逆贤也”;再如李永贞等,将弹劾魏忠贤的“凡文武大小七十余疏,概置不听”,《酌中志》卷十三《本章经手次第》详细讲述了文书流转与司礼监决策的程序。至于外廷所谓“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无耻士大夫,皆甘心充当权阉鹰犬,打击东林,处理各项庶务。这些绝非目不识丁的客氏所能代劳或参预的,且她已僭拟母后,于后宫安享富贵,干政动机不足。客氏凭借与熹宗、魏忠贤的亲密关系,被公认为阉党集团的象征人物与内廷靠山,但如此虚高的地位与实际影响力是不对等的。若按明清官方话语所述,将她与魏忠贤并列为阉党元凶, 应对明代衰亡负有首要责任,虽符合王朝政治目的与儒家“女子、小人”的道德观念,然而未免高估了她的能力与抱负,并非对历史的客观解释。

文章来源:《历史文献研究》,2023年第1期,第285-297页。文中注释及参考文献从略。

作者简介:侯振龙,男,1995年生,山东威海人。山东大学历史学学士,南开大学历史学硕士,现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日本爱知大学中国研究科联合培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明代政治史、社会文化史。在《历史档案》《古代文明》《南开学报》等发表论文多篇,出版国学译注《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新绎》,获选南开大学2021-2022学年研究生“南开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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