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52年的深秋,中南海。周总理拿着休假批准文件走进菊香书屋,看见毛泽东正伏案批阅治黄方案,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主席,您该休息了。"周总理轻轻抽走毛泽东手中的红铅笔,"中央的决定,您得带头执行啊。"
毛泽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笑着指指窗外:"恩来你看,黄河在召唤我呢。"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开封段新修了防洪堤?"
周总理无奈地摇头:"您这哪是休假......"
"这就是最好的休息嘛!"毛泽东已经站起身,从衣架上摘下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大衣,"当年在井冈山,打完仗往草丛里一躺,比什么席梦思都舒坦。"
专列驶过华北平原时,毛泽东不肯进包厢,就坐在车窗前看一望无际的棉田。卫士李家骥端来茶水,发现主席正用铅笔在地图上画着什么。
"小李啊,"毛泽东突然问,"知道毕占云现在在河南做什么吗?"
"好像是军区副司令?"
毛泽东眼睛一亮:"对喽!这次可得好好跟他叙叙旧。"他手指轻叩窗框,哼起了一段赣南采茶戏的调子。
10月30日傍晚,开封火车站戒备森严。当毛泽东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厢门口时,毕占云一个箭步上前敬礼,军靴碰得铮响。
"老毕!"毛泽东一把扶住他的肩膀,"井冈山的云彩,飘到中原大地来喽!"他仔细端详着对方斑白的鬓角,"怎么,国民党少校的派头全丢光啦?"
毕占云眼眶发红:"主席,我如今是正儿八经的人民解放军......"
"晓得晓得!"毛泽东挽着他往汽车走,"1928年你在桂东起义,带来的可不只是两门山炮,是把国民党军的脊梁骨都打断喽!"
02
时间回到1903年的广安乡下。五岁的毕占云光着脚丫,在田埂上追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阿云!"父亲在远处吆喝,"牛跑啦!"小占云赶忙调头,瘦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十六岁那年,一场瘟疫带走了双亲。毕占云跪在茅草屋前,用树枝在泥地上划拉出父母的轮廓。隔壁王老汉叹着气递来半块红薯:"娃啊,去民兵营混口饭吃吧。"
"报告营长!"年轻的毕占云挺直腰板,腰间别着的砍柴刀晃了晃,"我会使刀!"
满脸麻子的营长喷着酒气大笑:"好!明儿跟老子去'剿匪'!"当夜,毕占云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女子的哭声。他踹开房门,看见营长正压着个农家姑娘。月光下,砍柴刀寒光一闪,毕占云连夜逃进了深山。
1920年的成都街头,军阀的募兵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当兵吃粮!"招兵的老兵油子拍着毕占云的肩膀,"小兄弟,跟着杨森司令,顿顿有肉!"
军营里的肉香没闻几天,毕占云就见识了真正的战场。那是在泸州城下,他看着连长把刺刀捅进俘虏的胸口,只为取乐。
1927年4月,长沙城的空气里飘着火药味。已是营长的毕占云攥着刚收到的密令,手指微微发抖。传令兵凑过来:"营座,师部催问那两个共党连长......"
"急个锤子!"毕占云突然暴喝,吓得传令兵一哆嗦。深夜的禁闭室里,他掏出怀表塞给两位被绑着的年轻人:"走水路,去武汉找毛委员。"
"毕营长,你......"年轻共产党员的眼里闪着泪光。
"快走!"毕占云割断绳索,突然压低声音,"替我带句话——就说川军里有个莽娃子,想看看井冈山的杜鹃花。"
天亮时分,师部的轿车碾着晨雾驶入军营。毕占云正了正军帽,腰间的配枪沉甸甸的。
03
夜色如墨,山间的雾气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毕占云独自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眉头紧锁。自从部队被削去大半兵力,又被降级为连,他心中早已憋着一股闷火。更让他愤懑的是,这次被派往江西“围剿”红军,分明是借刀杀人。
“营长……不,连长,”身后传来副官张德禄压低的声音,“弟兄们都在嘀咕,这次任务凶多吉少啊。”
毕占云冷哼一声:“上头巴不得咱们全折在这儿。”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石,“你看看这装备,子弹每人不到二十发,干粮还掺了糠——这是让咱们去送死!”
张德禄四下张望,凑近一步:“我今儿听俘虏回来的兄弟说,红军那边……不太一样。”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红军是解放穷人的队伍”。毕占云接过纸条,指尖微微发颤。他想起了老家饿死的爹娘,想起了被地主逼死的姐姐。
就在这时,哨兵突然跑来报告:“连长!有个樵夫模样的说要见您,说是……说是替朱军长捎话!”
毕占云瞳孔一缩,一把攥紧纸条:“带他去后山破庙!”
破庙里蛛网密布,陈毅掸了掸长衫上的灰,笑吟吟地看着冲进来的毕占云:“毕连长,久闻大名啊!”
“你……真是红军的陈毅?”毕占云的手按在枪套上。
“如假包换。”陈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玉阶兄(朱德字)让我问你,还记得四川老家的醪糟味道不?”
信纸在油灯下泛着暖光,朱德遒劲的字迹跃然纸上:“占云弟:军阀吸兵血如蚂蟥,吾等持枪为何人?盼君星夜举义,共拯苍生……”毕占云读着读着,眼眶红了。他突然一拳砸在供桌上:“他娘的!老子这就——”
“报!”张德禄慌慌张张冲进来,“王麻子那几个兵油子不见了!怕是去告密了!”
陈毅猛地站起身:“必须立刻行动!现在就走!”
毕占云咬牙拔出驳壳枪,对空连开三枪。霎时间,埋伏在四周的士兵们举着火把涌来,他跳上台阶怒吼:“弟兄们!愿意跟我投红军的,马上收拾家伙!不愿意的——”他顿了顿,“领三块大洋各自回家!”
火光中,一个瘦小的士兵突然哭出声:“俺爹就是被保安团打死的……俺跟红军走!”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人群里接连响起喊声:“算我一个!”“早受够这窝囊气了!”
突然,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张德禄脸色煞白:“是追兵!”陈毅一把拉过毕占云:“快!往东走五里就是我们的接应点!”
毕占云回头望了望生活了十年的旧军营,狠狠啐了一口:“走!跟着红旗干革命去!”
山路上,火把连成了一条扭动的金龙。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看见了斜坡上等待的红军队伍。朱德拄着竹杖迎上前,用力握住毕占云的手:“好!这下咱们川军三杰凑齐喽!”(注:历史上毕占云与朱德、陈毅同为川籍)
毛泽东从后面走来,递过一只粗瓷碗:“尝尝,江西的米酒比四川的如何?”毕占云仰头饮尽,抹着嘴大笑:“甜!比当军阀的走狗痛快一万倍!”
04
夜色沉沉,山风呼啸,毕占云在临时驻扎的村庄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突然,一个披着蓑衣的老农急匆匆地闯进院子,压低声音道:“长官,不好了!白狗子的骑兵队正往这边赶,说是要抓你们!”
毕占云心头一震,立刻转身对副官张德禄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收拾行装,准备转移!”
张德禄面露忧色:“可陈毅同志约定的会面时间还有三天,咱们要是提前走了,他找不到人怎么办?”
毕占云咬了咬牙:“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撤出去再说!要是被敌人包围,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士兵们迅速收拾行装,趁着夜色悄然撤离。一路上,毕占云心里七上八下,既担心被敌人追上,又怕陈毅到了约定地点找不到人,起义计划功亏一篑。
“连长,前面就是约定的山谷了。”张德禄低声提醒道。
毕占云抬头望去,山雾弥漫,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他攥紧拳头,心中暗想:“陈毅同志真的会来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哨响,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雾气中响起:“占云同志,等你们多时了!”
毕占云猛地抬头,只见陈毅穿着一身灰布军装,笑吟吟地从树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名红军战士。
“陈毅同志!”毕占云激动得大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还以为你们赶不上了!”
陈毅哈哈一笑:“我们红军说话算话,既然答应接应你们,就绝不会失约!”他拍了拍毕占云的肩膀,“走,我带你们上井冈山!”
在陈毅的带领下,毕占云和他的126名战士终于安全抵达了井冈山。第二天,红四军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大会,毛主席亲自站在台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这支新加入的革命队伍。
“同志们!”毛主席的声音洪亮而坚定,“今天,我们又迎来了一支新的革命力量!毕占云同志和他的战士们,毅然决然地脱离反动军队,投身革命,这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台下掌声雷动,毕占云站在队伍最前面,眼眶微微发热。
毛主席继续宣布:“经红四军前委决定,毕占云同志的部队正式编入红四军,改编为特务营,由毕占云同志担任营长,直属军部指挥!”
毕占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水夺眶而出。他大步上前,向毛主席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毛主席,我毕占云一定誓死追随革命,为穷苦百姓打天下!”
毛主席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好!革命队伍欢迎你们!”
从那天起,毕占云正式成为红军的一员。在随后的革命岁月里,他凭借出色的军事才能和对革命的坚定信念,先后担任了红四军第二纵队司令员、红七军参谋长、补充师师长等重要职务,成为毛主席信赖的得力战将。
每当回忆起那个在井冈山被接纳的清晨,毕占云总会感慨万千——那不仅仅是他个人命运的转折,更是一支队伍重获新生的开始。
05
1948年初冬的豫东平原。毕占云裹紧旧棉袄,踩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疾驰。警卫员小张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司令员,您慢些!这刚下过雨的路——"
"慢不得!"毕占云头也不回地喊道,车轮碾过水坑溅起老高的泥浆,"陈老总昨天又来电报催给养,前线十万将士等着吃饭呢!"
拐过一道土坡,眼前突然出现黑压压的人群。数百名老乡正把成捆的柴草装上马车,十几个扎红头巾的妇女抬着箩筐往驴车上装粮食。一个拄拐杖的白胡子老汉站在碾盘上吆喝:"大伙加把劲啊!咱多送一车粮,解放军就多一分力打老蒋!"
毕占云眼眶一热,跳下车握住老汉的手:"老伯,您这是......"
"哟!毕司令来啦!"老汉颤巍巍要行礼,被毕占云一把扶住。"俺们马家庄老少三百口,把过冬的存粮都捐出来啦!"老汉指着正在装车的青年,"这些后生自愿组了支运输队,今晚就往前线送!"
正说着,村口突然传来清脆的童声。只见十几个系着红领巾的孩子,两人一组抬着菜筐摇摇晃晃走来。领头的羊角辫小姑娘仰起脸:"毕叔叔,这是我们种的萝卜白菜!"
毕占云蹲下身,摸着孩子冻得通红的小脸,嗓子像堵了团棉花。他转身对秘书吼道:"马上通知各分区!调集所有骡马大车,组织第二运输梯队!"又掏出怀表看了看,"务必在三天内把六百万斤粮食送到双堆集!"
腊月初八的深夜,指挥部里电话铃响个不停。毕占云挂着通红的眼睛在地图前踱步,突然门帘一掀,陈毅带着寒气大步进来:"老毕!粟裕刚才又来电报谢你,说战士们吃上热饭,冲锋都有劲!"
毕占云连忙递过热水袋:"老总,咱还差三成任务没完成......"
"够意思啦!"陈毅拍着桌上的统计表,"五百万民工、六亿斤柴草,你老毕这是把豫皖苏老百姓的心都掏出来啦!"突然压低声音,"主席特意让我带话——淮海战役的军功章,有你一半!"
1952年金秋,开封龙亭公园的枫叶正红。毛主席突然在参观途中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正在检查防务的挺拔身影:"那个是......"
陪同的程潜笑道:"正是河南军区毕占云副司令员。"
"占云!"主席一声呼唤,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毕占云猛地转身,军靴啪地并拢:"主席!您......"话未说完,双手已被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
"记得井冈山那个雪夜不?"主席眼中闪着光,"你带着特务营的战士,用身体给指挥部挡风雪。"
毕占云喉结滚动:"记得......您当时说,革命成功了,请我们喝茅台。"
两人相视大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红旗漫卷的年代。晚风送来菊花香时,主席忽然轻声道:"占云啊,现在该我敬你酒了——这些年,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