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巷北楠猫
文|听雨说
本文声明:本文为短篇小说,内容纯属虚构,请理性观看。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个外表看着冷冰冰,内心却柔情的男人。
曾经我对他的看法是又爱又恨,后来当我成为一名父亲后,又无比地感谢他。
我还年幼的时候,就常常问我娘:“为什么别人的爹爹都在家,而我的爹爹却常年不回家?”
我娘总会红着眼睛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你爹是个大英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知道娘又想爹了,便懂事地不再问下去。

我爹总是这样两三年不着家,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娘也常常在深夜里睹物思人。
春去秋来一载又一载,1970年,娘突然就病了,这病来势汹汹,甚至不给人丝毫反应的机会。
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镇上的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让爷爷奶奶准备我娘的后事。
直到我娘弥留之际嘴里还念叨着:思北......思北......

母亲去世的那年我只有13岁,爷爷奶奶抱着我,安抚着我的悲伤。
母亲去世的那一幕,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回放,而她呼唤的正是我的父亲——赵思北。
一直到办完娘的葬礼,她心心念念的丈夫都没能回来一次。
此后的一个多月,我记不清到底梦到了多少次娘,醒来时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巾。
我娘一辈子过得很苦,不仅要拉扯着年幼的我长大,还要照顾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
小时候,娘总会说着故事哄我睡觉:“你爹是个大英雄,在部队参加了大大小小百余次的战斗,负伤数次,你爹不属于咱家,他是国家的孩子。”

“娘,那你想爹吗?”我眨着童真的眼睛迷茫地对上母亲。
“娘很想你爹,但你爹肩上有着不可不可推卸的重担”,我娘认真地看向我:“以后你也要向你爹那样做个英雄!”
半年后,我爹突然回来,身上依旧穿着一身陈旧的军装,只是整个人显得很沧桑。
我不知道该拿怎样的态度去对待我的父亲,有些恨他这些年对家庭的不管不顾,又有些心疼他的这副模样。
我爹晚上的时候将自己灌得烂醉,晕晕乎乎将我从床上拽起来说了很多。
“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柏林你会怨爹吗......”父亲严肃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裂痕。

随后不等我回答,父亲又自顾自地哝哝着:“肯定是怨的,这么多年你一定很辛苦吧,就连岳母去世都是你独自一人承担的。如今就连你也走了,我却没见上你最后一面。”
父亲借着酒劲将对母亲的亏欠发泄了一通,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父亲那天晚上哭了个彻底。
罕见的,父亲第二天一大早就准备好了早饭,叫我起来吃饭。
在饭桌上我没有搭理父亲,态度也很淡然,毕竟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依赖父亲的男孩了。
心里甚至还对父亲小心翼翼的关怀感到一丝抵触:娘等了你多久你都不回来,娘去世了才知道回来?

父亲好像看出了我的抵触,带着一丝讨好:“柏林,爹这回就不回部队了,从部队转业留在这里,也好照顾你。”
这时我才注意到父亲的头发近乎半白,身子骨也不如年轻时硬朗了,转业也是迟早的事。
2
就这样,父亲留在了村子里当起了村支书,截然不同的是每天都回家,如果娘还在一定会很高兴的。
父亲在村子里的评价很好,都说他是全村的骄傲,是党和国家的栋梁。
只有我的心里还有着一个疙瘩,想要对父亲好一些,又似乎介意着过去的事。

1973年10月的一天,我从学校放学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但家里却没看到父亲的身影。
3年的父子相处,让我们的关系好了很多,三年里的一日三餐都是父亲准备的,从没出现过不在家的情况。
这让我的心里猛地担忧起来,准备出门去村子里寻找父亲的身影。
但还没等我出门,就听到村长在门口大声叫着:“有人在家吗?柏林,你在家吗?”
沉重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的,仿佛砸在了我的心口上,心里的担忧此时到达了顶峰。
我推开门,“在家,来了叔”,没等我说完,村长就急切地拽着我走了出去。
“你快去村东边的河岸边看看吧,你爹怕是......”我跟着村长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村东头跑去。

河岸边围了很多人,一旁还有个妇女低声哭泣着,吵嚷着旁边的孩子。
见村长带着我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我瞬间看到父亲躺在岸边的土地上。
我蹲下去,手颤抖着贴近了父亲的鼻息,没有丝毫气息流动,父亲浑身湿透面色灰白。
没等我问怎么回事,那位哭着的妇女先开了口:“是我们家对不起赵支书,赵支书是为了救我儿子才溺水的,他救了我儿子自己却......”
眼泪先一步流了下来,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父亲,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从小到大,我爹只短暂地陪了我3年,这三年里我还对他不冷不淡的。

想到这我低咽出声,我的愧疚感和恐惧感一下子席卷了全身,痛恨自己为何要那副态度去对父亲。
我以为未来还有很长,我以为父亲还能陪我度过很长的时间,他却突然离开了我,永久地离开了我。
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爷爷奶奶也终日以泪洗面,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突然离世。
短短几年之间,我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心里酸楚极了。
那天晚上,我其实睡得并不好,突然惊醒了好几次,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我梦到了父亲。

父亲问我:“柏林你还怨爹吗?其实爹一辈子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就是对不起咱的小家。”
三年前没说出口的话,这一刻我却脱口而出:“爹,我不怨您,您能多来我的梦里看看我吗?”我早已泪流满面。
“孩子,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为国家为社会出一份力!”
我哭着醒来,脑海里只剩下我爹梦里说的那句:为国家做贡献。
我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一直回想起父亲那句似乎是遗言的话。
照顾爷爷奶奶的重担压在了我的身上,好在俩老人身体都还不错,不需要特意地照看。

1973年12月份,村子里贴出了征兵告示,我一瞬间反应过来。
我想如果父亲还在的话,一定是希望我通过入伍为国家做奉献的,走他曾经走过的路。
想着,我迅速报上了名,数着日子等体检和政审,走完这些固定的流程后,我成为了一名士兵。
到了入伍的日子时,我透过我身上崭新的军装,仿佛看到了昔日的父亲。
入伍那天,是爷爷奶奶送我去的,临别前我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他们,并且答应他们会经常写信回来。
入伍后,我成为了一名工程兵,经过3个月的新兵训练后,下到老连队加入了风钻班。

4
我当兵的地方是在西北的山区,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吃的是大锅饭,住的是蓆巴棚。
我刚开始还不太适应,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很快适应了部队的生活。
我的战友们人很好,我们一起吃一起住又一起训练,很快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我跟战友董岩新的关系最好,了解后才知道我们是老乡,加上他说话比较幽默,所以不管干啥我都想跟他一块。
作为风钻班的一份子,我们的日常除了训练,就是学习风钻技巧,以后为下坑道做准备。

等我们掌握了一些风钻技巧后,就需要边施工便训练,每天在坑道中一待就是八九个小时。
在进入坑道前,班长还会带着我们多喊几句口号:为人民汗水溶化千层岩,筑长城铁臂穿透万重山!
那时候4个人被分为一组,恰巧我与董岩新在同一组。
坑道在山腰处,每天我们都要扛着几十公斤的风钻机配件和沉重的工具包。
我们的风钻工作不仅辛苦而且还很危险,施工的现场,头顶巨石脚踩流水。
在进入施工现场前,我们都会穿上雨衣雨鞋,戴上安全帽,但还是免不了泥浆石粉溅得满身,最后都分不清谁是谁。

像我们这些刚学会风钻的新兵蛋子,都交由一个老班长带着,指导我们如何正确的打风钻。
有时候是需要几个人齐心协力去凿岩石,脚踩在两三米的高竹架上。
施工的过程中,钻机剧烈震动,震的高竹架颤颤悠悠的,让人不禁有些害怕。
好在大多数时候,都有几个人在下方扶着高竹架,或者直接在身上系了安全绳。
我们这一小组的四个人都很能干,即使条件环境再艰苦,也能按时完成指定的任务。

等我们用风钻打好了炮眼,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就把炸药和雷管装进了炮眼中。
这项工作听起来容易,实际上稍有不慎就会炸蹋头顶的石头,导致塌方。
1974年4月的一天,如往常一般,我和战友董岩新并肩作战,为了赶施工进度,我们决定进行双层作业。
我负责低空,董岩新负责高空施工,谁知道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天却发生了意外。
董岩新正打着风钻,突然感到开凿的岩石上出现了裂隙,而且裂隙越来越大。

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几人都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准备马上暂停撤离出去。
谁知还没等我们有动作,侧面的岩石突然向我们倾倒下来,直直砸向了高竹架上。
董岩新反应速度很快,不等岩石掉落,就从架子上跳了下来。
在危险时刻,董岩新一把将我拽到身边,随后将我护在身下,在意识模糊前我感到温热的血腥味填满嗅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部队简陋的医疗院中,旁边的病床上躺着的是董岩新。
我几乎没有身体上的受伤,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扭伤,但董岩新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我想起岩石砸下来的那一幕,若不是董岩新将我护在怀中,或许现在被砸伤的就是我了。
想到这,我艰难地从病床上坐起,准备下床去看看旁边董岩新的情况。
但起身时那些擦伤不禁让我深吸一口凉气,没等我接下来的动作,一位女护士走了进来。
“你醒了?你可真是幸运,听说那么大一块岩石砸下来你都没啥事,不过你的战友情况就不好说了?”女护士温柔说着。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为啥还没醒?伤到哪了?”我焦急地询问这位女护士。
只见女护士惋惜地说“可惜了,他背部多处骨折,只能保守治疗,未来情况怎样是未知的。”

我听完后,眼眶都红了,董岩新怎么这么傻,为了护我都不顾自己的生命。
“那你在这守着你的战友,等他醒了就叫我。”女护士说完就离开了。
我下床走到董岩新的病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似乎是想给予他一些力量。
这一刻,我无比希望眼前的男人能如同往日一般谈笑风生,揽着我的肩膀说我是他最好的兄弟。
我在病床前说了很多入伍以来发生的事,我祈祷着董岩新一定能好起来。
等到第二天中午,董岩新终于醒了,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我。
“赵柏林,还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董岩新沙哑地说着。

我知道,在董岩新的心里早已将我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所以在危险来临之际才会奋不顾身护着我。
我赤红着双眼,强忍泪意“可是董岩新,你伤得很重,医生说你背部多处骨折,你怎么能那么傻啊?”说到最后忍不住呜咽出声。
董岩新在听到我的话后,眼神渐渐变得落寞,或许他也没想到伤得这么重。
6
我没忘护士的话,赶快跑出去找到了昨天的女护士林妮,让她来看看情况。
林护士过来后,拿着仪器测了测一些身体数据,就说让好好休息。

我知道董岩新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继续当兵了,等修养好了或许就会带着抚恤金转业或回家乡。
对此,我感到非常愧疚,如果不是我或许董岩新不会伤得这么重。
我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捂着脸想着,突然感到身边的位置有人坐下,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护士林妮。
“你在为你的战友感到难过吗?听说是他为你挡了一下才受这么重的伤”,林妮目光平静地看着我。
“你别太内疚了,或许你的战友也不希望你这样,而且未来也不是没有治疗的可能。”
我看向林妮,她的目光中闪耀着希望,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在董岩新卧床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我都会按时来送一日三餐,每天陪他说会话,让他别放弃。
临走的时候我还会下意识看一眼林护士在干什么,有时候她很忙有时候还会上前跟我攀谈几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7月份的时候,董岩新出院了也正式退伍了。
董岩新离别时跟我说:“柏林,别觉得亏欠,退伍也挺好的,正好回家时时刻刻陪着爹妈,你会带着我们风钻班的吃苦精神继续前进的对吗?”
我心里难受地点点头:“董岩新,你放心吧,我会带着你的期望继续干的,我们要早日结束国家这个大工程!”
就这样,我继续当我着的兵,手里也继续握着沉重的风钻机。

1977年8月,正在施工的我突然被工程部的排长叫了去。
“刘柏林,你老家那边发来了一封电报给你,你的奶奶今天上午去世了,你需要告假回家吗?”
我一听呆愣住了,奶奶?去世了?上个月写信说身体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排长问我要不要告假回去办葬礼,可今天手头上的施工任务也耽误不得,只能明天快些回去。
我心事重重地重新回到了施工地点,站在高架上继续施工凿岩石。
心里却在想着,那个小老太太说好了等着自己今年春节回去,怎么就突然走了。
心不在焉想着,脚往一旁挪了一下,谁知道脚突然扭了一下,随后从6米的高架上摔了下来。

旁边的战友们只听嘭的一声,迅速停下了手边的作业,连忙急着救我。
我摔下来的那一刻,下身着地,能够感觉到骨头碎裂,疼晕了我。
同样的病床,同样的消毒水味道,甚至醒来时是同一张女护士的脸。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林妮担忧地问。
我感知了一下身体,突然发现怎么感知不到腿的存在,我看下去的一瞬间泪流满面。
腿不见了,我没有腿了,我的腿去哪里了?
“刘柏林,别看了,你的腿没保住,为了保住你的生命只能截肢。”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妮:“截肢了?谁让截的?把我的腿还给我!”我大声怒吼着。

林妮知道我一时无法接受,只能先让我自己消化这件事,等我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这件事你很难接受,但我希望你向前看,好好养伤......”林妮叹息着。
我还在痛苦时,我的战友们来看我了,都纷纷替我惋惜,让我振作起来。
因为我自己也住了院,奶奶的葬礼没赶上,我的腿也永远的失去了。
在部队医院养伤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林妮在照看我,也是她给我鼓励让我振作下去。
她说:“失去双腿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只要还活着,未来就一定会有属于我的希望。”
8
有了林妮每天的鼓励,我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我将时间放在了看书上。
既然行不了万里路,那就读万卷书!

我在书籍的海洋中遨游着,在书看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也增长了我的见识。
那时,林妮总劝我一天不要总是埋进书中,这样太费眼。
我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时身上披着薄被单,我知道那是林妮为我盖的。
我虽然对林妮有好感,但因为腿的事,不敢向她表明心意承诺未来。
而她看向我时的眼神我很熟悉,因为我也是用一双满含爱意的眼神看她的。
身体恢复后,我离开了部队,退伍回到家乡,和爷爷相依为命。
1978年,我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我突然发现了商机,我决定将身上的所有积蓄和抚恤金用来经商。

好在我眼光着实不错,又赶上了好时候,不过几年就赚得盆满钵满。
我拿着赚到的钱配了假肢,然后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去找林妮。
当我依靠假肢站在她身边时,林妮哭了,她说那时候很怕我一蹶不振,所以每天换着样地鼓励我。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她并没有嫌弃我残缺的身体,她将工作调到了我的老家。
我们在城里买房后结婚了,我又将爷爷接来同我们一起住。
1986年,我和林妮送走了年迈的爷爷,次年,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我给他起名叫赵敬华。
我经常给儿子讲父亲的故事和当年风钻班里的故事,每当这时候,儿子总会扬起稚嫩的小脸对我说:爸爸,我长大以后也要当一名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