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与不养
"我不行,志强,我真的不行……"电话那头的嫂子哽咽着说,"单位要我去边疆基地,机会难得,但孩子……"
一句话,掷地有声,像块石头砸进了我和志强平静的生活。
我们的婚期定在五月二十,那是九十年代初一个最适合结婚的日子,连《黄历》上都特意标了红。
小院里已种上了几株喜人的月季,志强说等花开时,正好映衬我的红妆。
一切都像我们在县城时期刊上看到的那些美满生活的图景——直到嫂子这通电话。
她丈夫因工厂事故去世三年,一个人拉扯着六岁的小峰,在纺织厂做着计件工资的活儿。
"燕子,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跟你开这个口,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嫂子声音哑了,听得出是哭过的。
她好不容易有了再婚的机会,对方是外地调来的工程师,家庭条件不错,可惜同时单位又让她去新疆基地,这是难得的提干机会。
"就一年,最多两年,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就把小峰接过去。"嫂子的声音充满恳求。
志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一向心软,尤其是对嫂子。
我却蹲在墙角发呆,看着那些才抽出嫩芽的月季,心里乱糟糟的。
嫂子当年没少照顾志强,这份情分不假,可我和志强还没组建自己的小家,就要接手一个孩子?
"才二十八岁,婚都没结,就要带孩子?"我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
志强正切着土豆丝,刀铛铛地敲着案板,那声音听着都带着几分坚决。
"嫂子不容易,小峰是我们家的血脉。"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当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这几年好不容易从乡下考到县里做了小学老师,日子刚有点盼头。
我望向窗外,九十年代初的春风里,隔壁张大妈正吊着嗓子喊她上初中的儿子回家吃饭:"大林子,回来吃饭咧,再不回来,锅都凉啦!"
这个小县城的生活本该如此安稳,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可我却觉得心里悬着一块石头。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去看了小峰。
幼儿园放学,院子里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孩子们一个个被牵走,只有小峰蹲在墙角,小小的身影如同一只迷路的雏鸟。
"小峰!"我喊了一声。
他抬起头,眼中的期待在看到我时一闪而过,又归于失落。
"阿姨,我妈妈呢?"他怯生生地问。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妈妈今天有事,让阿姨来接你。"
小峰点点头,乖巧地拉起我的手。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小手紧紧攥着书包带,那上面绣着一只小熊,线脚已经磨得发白。
"阿姨,我妈妈说要去很远的地方,是不是不要我了?"走到半路,他突然问道。
那一刻,我蓦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
那是七十年代末,父母响应号召下乡,我被送到姑姑家,整整两年没见到爹娘。
每个傍晚,我都盼着父母从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上走来。
姑姑的怀抱温暖,却不是母亲的气息。
那种被"遗落"的感觉,即使过了十多年,依然清晰如昨。
"不是的,小峰,妈妈是去给你挣更多的钱,买好吃的、好玩的,过一段时间就回来接你。"我蹲下身,正视着他的眼睛。
小峰眨了眨眼,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并不完全相信。
送他回家后,我在嫂子家门口站了许久。
那是一间厂区的单身宿舍,不过四十平米,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墙上贴着小峰从上幼儿园起每年的合影,桌上放着他歪歪扭扭写的"妈妈辛苦了"几个大字。
我猛然意识到,嫂子再婚对她来说有多重要——那意味着她可以不再一个人扛起整个家。
"志强,我真的能做好吗?"回家路上,我问自己,也问天空。
志强正在院子里给月季浇水,看见我回来,笑着递过一杯热茶:"回来啦?累不累?"
我摇摇头,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那些花苗,突然说:"志强,如果我们养小峰,咱们的生活会变得很不一样。"
志强放下水壶,在我身边蹲下:"燕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小峰是我的亲侄子,我不能看着他没人管。"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了,咱们将来也会有孩子,早晚都要当爹娘,提前练练手也好。"
我没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志强的父母从农村赶来,带着对儿媳的期待和几袋自家种的蔬菜。
婆婆拿出一条自己纺的毛巾,笑眯眯地递给我:"闺女,这是俺亲手做的,不值啥钱,但家里的心意。"
我接过毛巾,心头一暖。
可当他们得知我对养小峰的犹豫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闺女,咱中国人,哪有不管自家孩子的道理?"志强父亲的话像一把刀。
婆婆也皱起眉头:"我们老志家世代重亲情,这孩子是志强亲哥的骨肉,不管就是不孝。"
晚饭桌上,气氛凝重。
志强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我碗里,没说话。
他懂我,也尊重我,这是我嫁给他的理由之一。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小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奔跑,怎么也追不上前面的大人。
他哭喊着:"妈妈,等等我!"声音撕心裂肺。
我拼命想去拉住他,却怎么也够不着。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了嫂子,她正收拾行李。
屋子小而整洁,墙上贴着小峰的照片,从出生到现在,一张张见证着她的坚强与不易。
"弟妹,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她握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歉疚与无奈。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个负担,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嫂子的眼眶红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带小峰,什么苦都吃过,但从没向人开过口。"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嫂子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红色的存折:"这里有两千块,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给小峰的生活费和学费。"
我一把推开:"嫂子,我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嫂子打断我,"但孩子的开销不小,我不能全靠你们。"
她又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婆婆留下的金手镯,本来是要传给小峰媳妇的,现在先给你戴着,也算是我们老李家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那只朴素的金手镯,心里酸涩难言。
嫂子没上过几年学,字写得歪歪扭扭,却把小峰的生活习惯、喜好、忌口都写在一个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几十页。
"小峰晚上睡觉喜欢抱个小枕头,不然容易做噩梦。"
"感冒了不能吃鸡蛋,他对蛋清过敏。"
"别看他平时不爱说话,其实心思细着呢,记得多鼓励他。"
看着这些琐碎的叮嘱,我突然理解了为人母的不易。
我终于明白,生活从来不是单行道。
嫂子需要重新开始,小峰需要家的温暖,而我,或许也需要学习接纳生命中的意外。
回到家,我对志强说:"咱们领养小峰吧。"
志强一怔,随即笑了:"你想通了?"
我点点头:"嫂子不容易,小峰也需要家。"
志强抱住我:"燕子,谢谢你。咱们一起给小峰个家,好不好?"
婚礼前一周,我和志强去接小峰。
嫂子已经启程去新疆,临走前把小峰交给了邻居阿婆照顾。
小峰看见我们,先是怯生生地躲在阿婆身后,然后才慢慢走出来。
"小峰,以后你就跟叔叔阿姨住了,要乖乖的,知道吗?"阿婆拍拍他的肩膀。
小峰点点头,抱着那只破旧的小熊书包,一言不发地跟我们走了。
回家路上,他一直沉默着,小手紧紧抓着书包带。
到了家,志强带他参观我们的小屋:"这是你的房间,阿姨特意给你准备的。"
那是我们原本计划用作书房的小屋,现在铺上了新床单,还挂了几幅童话画。
小峰环顾四周,突然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接我?"
志强蹲下身,认真地说:"小峰,你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可能要一年或者两年才能回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就和叔叔阿姨一起住,好吗?"
小峰低下头,小声说:"好。"
那天晚上,小峰第一次在我们家住下。
半夜,我听见轻微的抽泣声,轻手轻脚地推开他的房门。
小峰蜷缩在床角,抱着那只旧书包,无声地哭泣。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他:"小峰,想妈妈了?"
他点点头,泪水打湿了我的睡衣。
"阿姨知道你想妈妈,阿姨小时候也和你一样,和姑姑住过一段时间,每天都想爸爸妈妈。"我轻声说。
小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惊讶:"真的吗?"
"真的,"我拭去他的泪水,"但是阿姨后来发现,姑姑其实也很爱我,只是方式不同。你妈妈是爱你的,她去远方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
小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他和妈妈的合影。
"这是我和妈妈去年照的,我们去了动物园。"他小声说。
那张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嫂子和小峰的笑容却那么灿烂。
我突然明白,对这个孩子来说,妈妈就是整个世界。
而现在,这个世界忽然远去,留下他一个人面对陌生的环境。
"小峰,阿姨和叔叔会陪着你,直到妈妈回来,好吗?"我轻声承诺。
小峰点点头,慢慢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志强看见小峰枕在我臂弯里睡得正熟,眼中满是柔软。
"看来你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了。"他悄声说。
我笑了笑,轻轻抚摸小峰的头发:"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太想妈妈了。"
"你呢?还在担心吗?"志强问。
我摇摇头:"既然决定了,就不后悔。"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了三口之家的生活。
小峰很懂事,从不提过分的要求,每天放学后就自己写作业,从不打扰我备课。
有时我加班晚归,还能看见他帮志强择菜、擦桌子。
但我知道,他心里仍然惦记着妈妈。
每天晚上睡前,他都会对着那张照片说晚安。
每次收到嫂子的信,他都要反复读上好几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
婚礼如期举行。
五月的风轻抚着门楣上的红色"囍"字,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艳。
志强的父母从乡下赶来,婆婆特意做了一大盆红烧肉,说是"添福添寿"。
嫂子因为路途遥远没能回来,只寄了一封信和一条红色的手帕,上面绣着"永结同心"四个字。
小峰穿着新买的西装,显得文静而拘谨。
他站在我和志强中间,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亲友。
当司仪宣布我们正式成为夫妻时,小峰突然拉了拉我的婚纱。
"阿姨,我可以叫你妈妈吗?哪怕就一年……"他小声问,眼中带着期待和忐忑。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在姑姑家门口翘首期盼的模样。
生活给了我们各种角色,而我,刚刚成为妻子,又即将成为一个孩子暂时的港湾。
"可以,当然可以。"我蹲下身,将他拥入怀中。
婚后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顺利。
我们的小屋虽然温馨,却也显得拥挤,尤其是小峰开学后,书本和玩具占据了不少空间。
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也时有耳闻。
"听说那孩子是她小叔子的,才结婚就养孩子,也不嫌麻烦。"
"我看是嫂子想脱身,故意把孩子推给他们。"
"新婚燕尔的,带着拖油瓶,指不定多别扭呢。"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有时候也会觉得刺耳。
但每当看到小峰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画的画拿给我看时,我心里的不快就烟消云散了。
"妈妈,我今天画了一幅画,老师说画得真好!"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那幅画上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我爱我的家"。
我把这幅画贴在了冰箱上,每天都能看到。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峰渐渐适应了新家,我也慢慢习惯了"妈妈"这个称呼。
但生活中总有些不如意的时候。
那天,我刚从学校回来,就接到小峰班主任的电话。
"李老师,小峰今天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能请您来一趟吗?"
我心里一沉,急忙赶到学校。
小峰坐在教室后排,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我问班主任。
"有同学笑话他没有亲生父母,说他是被抛弃的孩子,他就动手打人了。"班主任叹了口气。
我看向小峰,他的眼睛红红的,倔强地抿着嘴。
回家路上,他一直沉默着。
进门后,他突然爆发了:"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说我妈妈不要我了!我不是!我妈妈是爱我的!"
泪水夺眶而出,他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他:"小峰,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你妈妈爱你,叔叔爱你,我也爱你。"
那晚,他哭累了,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心疼得无以复加。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假,带小峰去了儿童公园。
我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远处嬉戏的孩子们。
"小峰,你知道吗?每个人的家庭都不一样,有的孩子和爸爸妈妈住,有的和爷爷奶奶住,还有的,像你一样,暂时和叔叔阿姨住。"
小峰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树叶。
"但不管和谁住,只要有人爱你,关心你,那就是家。你妈妈虽然暂时不在身边,但她每个月都寄信来,那是因为她时刻惦记着你。"
小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真的吗?"
"真的,"我肯定地点头,"而且,妈妈答应过你,等工作稳定了就接你过去,她一定会做到的。"
小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旧照片:"这是我最喜欢的照片,因为那天妈妈带我去了动物园,我们玩得很开心。"
我看着照片上嫂子疲惫却幸福的笑容,心中一阵柔软。
"小峰,你愿意和妈妈——和我一起拍一张新照片吗?"我轻声问。
小峰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那天,我们在公园拍了很多照片,有我和小峰的,有志强和小峰的,还有我们三个人一起的。
回家后,我把照片洗出来,和小峰一起装进相册。
"这是我们的家庭相册,以后每个重要的日子,我们都要拍照留念,好吗?"我对小峰说。
小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相册封面。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峰渐渐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笑容、他的进步、他的每一个小心愿,都牵动着我的心。
嫂子每个月都会寄信来,询问小峰的情况,有时还会寄些新疆的特产。
信中提到她在那边工作渐入佳境,新单位的同事都很照顾她,她和未婚夫的感情也很稳定。
"等再过半年,我就申请调回来,到时候就能接小峰过去了。"信中写道。
读到这里,我心里竟有一丝不舍。
一年转眼过去,小峰从一个内向的孩子变成了活泼开朗的小男孩。
他在学校成绩优秀,还参加了校足球队。
每次比赛,我和志强都会去给他加油,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我心中充满骄傲。
有一天,小峰放学回来,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
"妈妈,下周是您的生日,我想给您准备一个礼物。"他小声说。
我心中一暖:"不用准备什么礼物,有你这句话,妈妈就很开心了。"
小峰却坚持要给我一个惊喜。
他每天放学后都神神秘秘地躲在房间里,不让我进去。
直到生日那天,他才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妈妈,生日快乐!"他献宝似地将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手工编织的红绳手链,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玉坠。
"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玉,请同学的妈妈帮忙穿的线。"小峰有些紧张地解释,"老师说,红绳象征着缘分和祝福。"
我看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礼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小峰,谢谢你,这是妈妈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轻声说,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小峰慌了:"妈妈,您怎么哭了?是不喜欢吗?"
我摇摇头,紧紧抱住他:"不是的,妈妈是太感动了。"
志强在一旁看着我们,眼中满是温柔。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支起烧烤架,小峰兴奋地帮忙准备食材。
月光洒在院子里,映照着我们的笑脸。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家庭。
第二天,嫂子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办好了调动手续,下个月就能回来接小峰。
"燕子,这一年多真是辛苦你们了。"嫂子在电话那头说,"小峰听话吗?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我看着院子里和志强一起浇花的小峰,心中百感交集:"小峰很好,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那就好,"嫂子松了口气,"我和李工已经在新疆结婚了,也买了新房,小峰过来会有自己的房间。"
"恭喜嫂子,"我真心地说,"小峰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挂了电话,我却久久不能平静。
小峰要走了,这个已经融入我生活的孩子,即将离开。
我应该为嫂子和小峰高兴,他们终于可以团聚,可我心里却莫名地难过。
晚上,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峰。
"小峰,妈妈——你妈妈下个月就回来接你了,她在新疆已经准备好了新家,你可以和她一起生活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小峰愣住了,半晌没说话。
"你不高兴吗?终于可以和妈妈住在一起了。"我轻声问。
小峰低下头,小声说:"可是,我舍不得您和叔叔。"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小峰,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不管你在哪里,我和叔叔都会牵挂你,你也可以随时来看我们。"我抱住他,声音有些哽咽。
小峰点点头,突然问:"那我还能叫您妈妈吗?"
我愣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当然可以,无论何时何地,我永远是你的妈妈。"
嫂子回来的那天,我和志强带着小峰去火车站接她。
一年多不见,嫂子气色好了很多,身边站着一位稳重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她的新丈夫。
"小峰!"嫂子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小峰,激动地蹲下身张开双臂。
小峰站在原地没动,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去吧,妈妈等你很久了。"我轻推了他一下。
小峰这才慢慢走向嫂子,然后突然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妈妈,我好想你!"
嫂子紧紧抱住儿子,泪如雨下:"妈妈也想你,想死你了!"
站在一旁的我,心中百感交集。
嫂子拉着小峰的手走向我们:"燕子,志强,这一年多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小峰很懂事。"志强笑着说。
我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小峰的衣领:"小峰,和妈妈回家吧,要听话,知道吗?"
小峰点点头,突然抱住我:"妈妈,我会想你的。"
这一声"妈妈",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嫂子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小峰,她是阿姨,不是妈妈。"嫂子轻声纠正。
小峰却摇摇头:"不,她也是我妈妈,我有两个妈妈。"
我和嫂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理解和释然。
"是的,你有两个妈妈,都一样爱你。"嫂子柔声说。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莫大的欣慰。
送走小峰的那天晚上,我和志强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
"你舍不得吧?"志强问。
我点点头:"舍不得,但也替他们高兴。"
志强握住我的手:"小峰总会来看我们的,而且,我们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靠在他肩上,心中满是感慨:"志强,谢谢你让我养小峰,这一年多,我学会了很多。"
"该谢谢你才对,"志强抚摸着我的头发,"是你的爱让我们三个人成为了一家人。"
一个月后,小峰寄来了一封信,信中附着一张他和嫂子、新爸爸的合影。
照片背面写着:"妈妈,我在新家很好,新爸爸对我很好,我很想您和叔叔,暑假我会回来看您。爱您的小峰。"
我把这张照片夹在了家庭相册里,和我们一起拍的那些照片放在一起。
翻看着这些照片,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家庭的成长史——从陌生到熟悉,从勉强到自然,从临时到永恒。
养与不养,原来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因为爱,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这座小城的春天,风里裹着槐花的香气,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我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手链,心中满是温暖。
有些缘分,注定会成为生命中最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