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中國最後一位王爺去世，住豪華王府，去世前把國旗掛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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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31日，新疆阿克蘇地區庫車市的一幢豪華府邸內，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躺在病床上。

他努力睜開渾濁的雙眼，溝壑縱橫的臉頰隨之顫動，彷彿一瞬間歷經滄海桑田。老人眸子轉動，他看到身側的久久陪伴的家人，他們大多面露悲戚之色。

老人很想開口安慰他們：「當年毛主席說過人：總是要死的，萬壽都是屁話，請你們不要傷心難過。」可他試着張了張嘴，卻已經無力發出聲音，只好作罷。

末代庫車王達吾提

接着，老人打量着這間記錄他一生的房間，從尚未記事起，他便生活於此，從不諳世事的孩童，到如今即將回歸真主的懷抱，八十年光景轉瞬即逝，如夢亦似幻。

最後，老人將目光投向身側那面掛在牆壁上的五星紅旗，那閃耀的金，那鮮艷的紅，老人心滿意足地闔眼，就此溘然長逝。

老人名為達吾提，他是中國最後一位世襲王爺，直到去世時依舊保留着這一身份。

不僅如此，政府還特許他住在豪華王府中，當他去世的消息傳出後，庫車市的人民紛紛走上街頭，為他舉行紀念遊行。

達吾提將國旗掛在病房

在已然推翻封建制的新中國，為何國家會允許達吾提保留「王爺」身份？他又做了些什麼，使得人民對他如此愛戴？一切還得從庫車的由來說起。

庫車王由來與盛世才的野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早在周朝時期，統治者便發明分封制，將有功之臣或者血脈親屬分到地方建立藩國。

不過，隨着歷史的演變，政治制度不斷改進，郡縣制逐漸取代了分封制，此後，雖然地方依舊存在藩國藩王，但規模卻大不如前，有時甚至一鄉一縣都能算作藩國，就如同西方貴族領主的莊園城堡一般。

周朝列國

言歸正傳，庫車王，全稱庫車世襲回部親王，其封地位於新疆阿克蘇地區庫車市最早能夠追溯到清朝乾隆年間。

當初清朝收復新疆以後，作為政治、宗教雙重身份的領袖，大、小和卓在清軍幫助下重新成為新疆的統治者。

由於大、小和卓身份的特殊性，中央政府本想藉助他們的影響力牢牢掌控新疆，沒想到事與願違。

權力如同毒品一般，一旦沾染便令人慾罷不能，甚至願意為此鋌而走險。

重新掌權的大、小和卓不願成為清朝的附庸，打算在新疆割據一方，甚至斬殺了前去招撫的清軍副都統阿敏道，發動反清叛亂。

平定大小和卓叛亂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和卓的這一舉動實在太不講究，更何況「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新疆作為西北邊陲的屏障，清朝統治者自然不可能將其拱手讓人，當即發兵新疆平叛。

而這場戰爭的起點，正是庫車。庫車作為南疆要隘，是兵家必爭之地。

當地大貴族鄂對與大、小和卓之間存在血海深仇，因為小和卓霍集占曾因鄂對不願附和叛亂，將鄂對的兩兒一女殘忍殺害，鄂對自然是選擇跟從清軍作戰。

平叛畫像

在八旗軍的強大攻勢下，叛亂被撲滅，而立下大功的鄂對也被封為庫車親王，並給予世襲罔替的特權，此後，庫車王家族便開始世代為朝廷守護西北安寧。

時過境遷，當時代的車輪緩緩駛來，一切與時代相悖離的舊事物，都難逃被碾成粉末的下場，腐朽無能的清政府如此，愚昧落後的封建制如此，庫車王亦是如此。

1941年，當第十一代庫車王買合甫孜逝世時，過去掌握軍政大權的庫車王家族已是大不如前，老底幾乎都被前幾代庫車王敗光了，只留下王府、土地以及部分財寶。

庫車王府

而此時新疆的局勢也隨着國內政局的動蕩發生改變。

經過二十餘年的摸爬滾打，文人出身的盛世才在排除異己、打擊敵對勢力後，終於統一新疆，站在這片土地的權力制高點上。

雖然身為國民黨人，但盛世才卻左右逢源，與蘇聯搭上線並得到他們的援助，在新疆成為割據一方的大軍閥，甚至被賦予「新疆王」的稱號，連蔣介石都叫不動他。

但是，作為一個東北人，無論是文化還是信仰，盛世才都與新疆本土格格不入，

盛世才

新疆各族人民之所以願意接受盛世才的統治，大多是畏懼他手中的槍杆子以及血腥鎮壓，饒是如此，新疆各地的武裝反抗運動還是此起彼伏，這也是盛世才統治新疆的薄弱之處。

為此，盛世才想了個辦法，他將新疆各地的回部親王們控制起來，作為宗教與政治的象徵，親王們在新疆人民的心中具有崇高的地位。

在盛世才的威逼利誘下，親王們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認他的正統性，新疆也因此穩定不少。

共產主義熏陶下的新王

1941年7月，阿克蘇庫車市到處張燈結綵，百姓們個個喜氣洋洋，滿面紅光地朝着縣中心匯聚。

庫車舊照

此時縣中心人聲鼎沸，在台下群眾期盼的目光中，一位身着華麗傳統服飾的少年走上高台。

雖然過去這種場景，少年也見過不少，且在慶典前做過心理準備，但如此熱情的人潮面前亮相，緊張、忐忑、激動種種情緒雜糅一處，令少年稚嫩的臉龐有些微微發紅。

接下來，在長輩的主持下，少年成功加冕為王，這一刻，台下群眾的歡呼聲再一次達到高潮，大家紛紛呼喊「巴郎子(男孩)王」的稱號，彷彿庫車的主心骨再一次回歸。

男孩名為達吾提·麥合蘇提，這一天，他正式繼承先輩的榮譽，成為第十二代庫車王。

清朝的冊封儀式

由於伯父買合甫孜，也就是前任庫車王孜膝下無子，所以早在兩歲時，達吾提便被父親過繼給伯父，成為合法的王位繼承人。

1933年，伯父參與「南疆事變」建立割據政權反抗盛世才，最後兵敗被俘，昔日風光無限的庫車王家族大受打擊，庫車從此失去主心骨。

1941年，買合甫孜死於監獄中，適逢盛世才需要藉助親王鞏固統治，所以經過庫車宗教界領袖和社會名流在清真大寺集會討論後，一致決定讓達吾提繼承王位，也就有了這場盛大的慶典。

可惜，達吾提與其他親王一樣，只是盛世才統治新疆的工具而已。

老年的達吾提

不僅如此，貪得無厭的盛世才還將庫車王祖傳的田地、王府和資產全部佔為己有，將達吾提的生父和大伯軟禁。

為了能更好地掌控少年達吾提，盛世才將他調離庫車，美其名曰前往省城迪化（今烏魯木齊）學習，實際上是限制其行動，方便監視。

可盛世才萬萬沒想到他這一舉動，無意間卻正中達吾提下懷，在這個少年的心中，其實早有一顆紅色的種子生根發芽。

1939年，當時買合甫孜已經兵敗被俘，雖然身為王儲，但達吾提只能回到生父家中生活。

當時正值全面抗日期間，第二次國共合作達成，兩黨武裝衝突暫時落下帷幕。

在新疆，盛世才接受蘇聯援助的同時，蘇聯也向他提出要求，讓他允許中共黨員在新疆傳播共產主義信仰，並給予他們一定發揮空間。

儘管盛世才想當個獨裁者，無奈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他只好應下蘇聯的要求。

不久後，庫車迎來一位新縣長——林基路，他是一位共產黨人，也是達吾提成長道路的一盞明燈。

林基路執政庫車期間，充分發揚了共產黨人「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不辭勞苦走遍庫車的每一個角落，對庫車當地的每一戶人家進行訪問，藉此了解民情。

林基路

而後，他發動當地百姓興修水利，改善用水情況，鼓勵開荒拓田，大力發展農業生產水平。

不僅如此，林基路還充分推動當地民族融合，主張民族團結，他平等地任用各族有才之人擔任官職，並創辦了庫車第一個國語學習班，鼓勵群眾學漢語，識漢字。

年幼的達吾提也曾在這個學習班進修過一段時間，這使他對漢族文化以及共產主義思想產生了興趣。

幾年後，繼承王位的達吾提得知盛世才準備將他送去迪化讀書，他自然是喜出望外，因為當時不少共產黨人都在迪化活動，他們舉辦集會，宣講理論知識並躬耕於實踐，在少年達吾提心中，那就是閃閃發亮的聖地。

民國時的新疆

如願來到迪化後，達吾提結識了很多共產黨人並加入到青年革命團體中，接受新思想洗禮的他，已經徹底從封建王位的束縛中解脫，默默地蛻變為一位堅定的革命者。

黎明前的黑暗與曙光

可惜的是，這段輕鬆自由的學習時間持續不到一年，變故突如其來。

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蘇聯深陷戰爭泥潭中無法自拔，且在戰爭中頹勢明顯。

盛世才見蘇聯似乎有些不頂用，便化身牆頭草轉投國民政府懷抱，與蔣介石暗通款曲，並將共產黨人逮捕或驅逐出新疆。

毛澤民

其中，毛主席的弟弟毛澤民正是在這一過程中被盛世才抓捕並被殘忍殺害，達吾提的革命導師，林基路也在這次事變中犧牲。

幸運的是，達吾提並沒有暴露自己與共產黨人的關係。

老師犧牲，身旁的同伴一個又一個被捕或是失蹤，漫步大街上，昔日紅旗飄揚的街道，如今遍布巡警、偵探、特務，他們挨家挨戶搜查，將白色恐怖蔓延至每一個角落。

這一刻，達吾提才真正理解那句話：「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盛世才手下的新疆部隊

原先，他還抱着新疆和平過渡至社會主義的幼稚幻想，轉眼間已成過眼雲煙。

他要活下去，要戰鬥，要為那些倒在前進道路上的同志們活着並戰鬥，直到社會主義的曙光重新青睞這片土地為止。

藉著親王身份的掩護，達吾提在暗中繼續進行革命活動。

蟄伏着蟄伏着，還未等抗戰結束，手上沾滿共產黨人鮮血的盛世才迎來了他的黃昏。

作為一位渴望權力的大獨裁者，蔣介石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盛世才獨佔新疆，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挑釁。

蔣介石

自從盛世才投靠蔣介石集團，蔣介石便對他步步緊逼，先是派遣軍隊入駐新疆，縮小盛世才的軍事控制範圍，再逐步拔除他的親信黨羽，使他成為孤家寡人。

一步退則步步退，最終，成為光桿司令的盛世才無奈只能接受蔣介石的調遣，回到內地擔任農林部長。

盛世才狼狽離開新疆後，蔣介石派遣吳忠信擔任新疆省主席。

吳忠信是國民黨元老，早年曾跟隨孫中山先生鬧革命，也算是國民黨中少有的正派人物。

達吾提抓住這個機會，向吳忠信提出訴訟，吳忠信沒做刁難，大筆一揮便把達吾提被沒收的田地、王府、資產歸還給他。

吳忠信

憑藉這些資源，達吾提得以大顯身手。

明面上，年僅19歲的達吾提是新疆聯合政府參議員，為國民政府做事；背地裡，達吾提卻以化名暗中聯繫上中共，為地下工作者提供庇護，並成立庫車市革命青年委員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組織了多次反抗反動派的活動。

時間來到1949年，隨着三大戰役的相繼勝利，解放戰爭大局已定，彭總率領的一野將陝西、甘肅、寧夏、青海四省的國軍勢力一掃而空，新疆門戶大開，只需一聲令下便能解放。

但是，主席考慮到民族團結政策，最終決定以遊說的方式爭取新疆和平解放，使新疆各族人民免遭戰火。

毛主席

國民黨軍新疆警備總司令陶峙岳和新疆省政府主席包爾漢並非愚忠之人，他們見國民黨大勢已去，當即決定接受我黨的八項和平協議，於9月23日率領全體駐軍及政府官員宣布起義，確定了新疆和平解放大計。

9月23日以前，新疆的反動派大本營便得到些許風聲，知曉省政府意欲起義投共，他們變得坐立不安，收拾金銀細軟就準備跑路，還有人特意前去庫車王府通知達吾提，勸他早日逃亡國外。

彭德懷

來人一撥接着一撥，可達吾提卻神情自若，一副任他風雨襲來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作為一名堅定的共產主義者，達吾提自然不慌。

不得不說，達吾提的演技實在精湛，直到最後時刻，不少反動分子都將他當作自己人。

9月23日當天，在省政府宣布起義後不久，達吾提立刻響應支持。

不僅如此，達吾提還提前察覺了庫車市銀行行長意圖攜帶巨款逃往國外，所以他早早便派人盯住他們的行蹤，在他們準備跑路時一舉拿下。

新疆解放

七天後，隨着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那一聲氣勢磅礴地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此成立，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宣告勝利，達吾提的波瀾壯闊的革命歲月隨之告一段落，但他為人民服務的人生旅途，卻並沒有因此停下腳步。

奉獻一生

建國後，達吾提先後在庫車、沙雅、新和三縣中心銀行歷任副行長、名譽行長，也曾擔任過農機修造廠廠長、政府翻譯。

雖然在這個嶄新的中國，連末代皇帝溥儀都被送入戰犯管理所改造，封建時代的「親王」自然被掃入歷史的垃圾簍，達吾提也從來沒有自恃親王身份為所欲為。

末代皇帝溥儀

相反，他利用這層身份辦了許多實事。

新疆解放初期，大多數百姓經過盛世才的高壓統治後，不免有些精神緊繃，對於我黨的入駐保持一定程度的戒備。

作為庫車親王，達吾提率先站出來擁護我黨統治，以「王」的身份向群眾們宣講我黨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將為新疆帶來一個全新、美好的未來。

此外，達吾提還親自前往各縣，勸說其他親王認清形勢，聯合起來穩定新疆局勢。

通過達吾提這番操作，新疆人民逐漸消除了對我黨的警惕，減輕了我黨接收新疆的工作負擔。

新疆人民的新生活

當時，庫車市的經濟發展水平並不樂觀，在新疆處於中下游位置，達吾提意識到這一點後，決定着手改變現狀。

通過一段時間的考察達吾提發現，雖然庫車盛產瓜果，但產出的瓜果除了百姓自用外，絕大多數都被堆積在倉庫中，逐漸腐敗變質造成浪費。

達吾提從中嗅到商機，他當即收集百姓家中的新鮮瓜果，大包小包掛在自己身上開始了漫長的推銷之路。

庫車周邊的建設水平很低，連基本的道路都沒修好，所以達吾提基本上是徒步走遍了新疆的各大食品加工廠，使庫車成為他們的原材料供應地，為瓜果打開銷路。

庫車出產的瓜果

自此，百姓們又多了一條收入渠道，生活水平日益提高。

作為一位封建親王，達吾提雖然沒有使用「王」的權柄，但他卻始終履行着「王」的義務，為庫車的發展以及百姓的生活保駕護航。

不過，親王的身份也曾給達吾提帶來過困擾，使他被當作封建餘孽鋃鐺入獄，在勞改所度過七年時光。

監獄的改造生活艱辛，達吾提卻並沒有因此心懷怨懟，而是在出獄後繼續兢兢業業地對待工作，為庫車的發展發光發熱。

達吾提

2004年，當地政府為促進庫車旅遊業的發展，撥款1300萬元，按照達吾提的回憶，將破敗的庫車王府修葺一新，成為庫車一大旅遊景點。

達吾提作為最佳的形象大使，重新住進了這座久違的府邸。

達吾提每天的生活十分自律，每天一大早便起床，像個園丁一般擺弄王府的花草，王府的每一處花草樹木，都是達吾提的手筆。

偶爾有遊客前來參觀時，達吾提都會熱情地招待，為他們講述庫車市與庫車王的悠久歷史。

達吾提

隨着時間的流逝，達吾提逐漸老去，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回憶往昔，回憶那一段段崢嶸歲月。

2014年7月31日，88歲的達吾提走到生命盡頭，在他最後一次闔目前，他凝視了許久掛在身側的五星紅旗，彷彿能從那平平無奇的布料中，看到祖國的大好河山。

達吾提逝世後，政府為他舉行隆重的葬禮，以紀念這位維吾爾族老人輝煌的一生。

當達吾提靈柩出殯時，庫車以及周邊縣城數萬百姓紛紛走上街，為他們的「王」送行，中國最後一位王爺的故事就此畫上句號。

達吾提

保爾·柯察金說過：「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回首往事，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卑鄙庸俗而羞愧；在臨終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解放全人類而鬥爭。』」

達吾提的一生，是忘我奉獻的一生，他的身份是封建時代的產物，但他卻推開藩籬，奏響新時代最偉大的旋律！

參考資料

[1]：《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若干問題研究》 J 季雲飛 南京政治學院 軍事歷史研究

[2]：《論盛世才與蘇聯的早期關係》 J 王富忠 新疆社會科學院中亞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山東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