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開發區·鐵山區太子鎮張畈村,有一對樹齡為六百年的苦櫧樹,樹勢如雙雄並峙,又像情侶比肩握手,相勾相連,直挺挺地矗立在村委會附近的小山坡上。
兩棵苦櫧樹榦粗壯,需要四五個成年男子方能合抱。樹梢高聳入雲,枝幹相擁在雲中,遠看如一團巨大、濃密的綠雲。
六百年前,不知是一陣風吹,還是誰人播種,它們的種子落到長江以南的父子山腳下,自此,兩棵樹相依相守,不同根卻共生。
六百年來,兩棵老樹曝於荒野,經歷風刀霜劍、雷劈電擊,仍然挺直脊樑。它們立於山,守着村,寵辱不驚,娓娓道出六百年的光陰故事。

古樹檔案
樹種:苦櫧
科屬:殼斗科錐屬
胸徑:188厘米
樹高:18米
保護級別:國家一級古樹
冠幅:平均冠幅25米
地址:開發區·鐵山區太子鎮張畈村
古樹自白:我叫苦櫧(音朱),是國家二級保護植物,我的適應力非常強,我喜歡溫暖、濕潤的氣候,喜歡陽光,也能耐陰;喜歡深厚、濕潤的土壤,但也能耐乾旱、瘠薄。我一般生長在密林中,杉樹和樟樹是我的好朋友。我四季常青,葉子既能防風,也能避火。
我不僅顏值高,肚子里也有貨。每年4-5月開花,10-11月結果,我結的果子很像板栗,種仁可以製成苦櫧粉,苦櫧粉加工後還能做成苦櫧豆腐、苦櫧粉絲、苦櫧粉皮、苦櫧糕點,都是防暑降溫的佳品。

樹是地標,也是鄉愁
從記事起
這兩棵苦櫧樹
就長在了陳敬寶的心底
跟隨他的腳步
記者來到樹下
密密麻麻的枝葉把八月的陽光攔得嚴實
站在樹下
一路走來的炎熱一掃而光

兩棵苦櫧樹樹冠大如華蓋
81歲的陳敬寶告訴記者:「明朝嘉靖年間,我太公在這裡定居時,就有這兩棵樹了,它們是村裡的路牌,看到它們就知道家在哪個方向。」
陳敬寶回憶,1958-1960年期間,他在黃石源華煤礦半工半讀,早上天剛亮就出發,在兩棵樹的注視下,沿着村裡的小路步行60里,中午十二點多到達黃石。回來的時候,遠遠看見那兩棵樹,就知道家不遠了。
出遠門的、回娘家的,進縣城的……
來來回回,彎彎繞繞
兩棵樹是方位參照物
大雪封山
分不清東南西北時
風雪中隱隱約約的兩棵樹是定向標
樹在家在
兩棵苦櫧樹是啟程的出發點
是歸程的落腳地
樹下的平地
更是村裡大人小孩的活動中心
陳敬寶記得,小時候,他和小夥伴一起撿松枝當柴火燒,大人則在樹底下架起鍋做飯,鍋碗瓢盆,好不熱鬧。做好了飯,大夥也懶得回家,乾脆就坐在樹下,端着有裂縫的碗,吃得香甜。
「這是兩棵寶樹啊!饑荒年代多虧了它!」陳敬寶告訴記者,苦櫧樹曾結過果子,在那個饑荒的年代,苦櫧果是充饑的好東西。冬天時,果子成熟了掉在地上,足足有四五厘米厚。
小時候和父親一起打果子吃,是陳敬寶歡樂的童年記憶。「父親用竹篙把果子打下來給我吃,個頭有板栗那麼大,外面有一層微硬的殼,剝開以後,裏面是淺黃色的果肉。」他笑着說:「生吃有點苦,澀嘴,煮熟了變成泥巴色,很軟很粉。」
老樹的果子不知填飽了多少人的肚皮。
1970年出生的陳富還記得,小學時,一放學,他就和小夥伴跑到樹下撿果子吃,吃飽了還不忘帶回家一些。媽媽用布縫的小書包里裝得滿滿的,實在塞不下了才滿足地離開。他說:「回到家,媽媽還在做飯,我們等不及了,直接把果子放在火灶上烤着吃,可香了!」
背靠大樹好乘涼,夏天的夜裡,藤椅一擱,竹床一鋪,老人有的湊一起打牌,有的你一言我一語地講着白天發生的事,小孩聽着聽着,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從毀樹到護樹

兩棵古樹相距不足5米
兩棵樹是山上的景
也是村裡的主

「它是我們村裡的神樹。大人、小孩都不敢破壞,掉在地上的樹枝也沒有人敢撿,怕對它不敬。」張畈村村委會主任陳富說。

然而
在上世紀50年代
兩棵樹卻差點遭遇「殺身之禍」
當時村裡大興「造油榨機」之風
作為原材料的樹木遭了殃
一時間
村裡幾百棵樹轟然倒地
當時的支部書記
還想將兩棵粗壯的苦櫧樹也砍掉

陳敬寶自小就在苦櫧樹下成長
村民對老樹有了感情,都不捨得它被砍掉,也不敢公然和幹部作對,於是找到陳敬寶家裡。在他們看來,在城裡進修的陳敬寶「有文化」「能拿主意」。
「我當時想到一個辦法,往樹里釘釘子,讓他們的斧頭砍不下去。」陳敬寶回憶說,他帶着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連夜在樹上釘下長釘,第二天又帶領村民圍住了準備砍樹的人,這才保住了老樹。
躲過「殺身之禍」之後的老樹又遇天災。兩棵樹既然曝於荒野,難免遭遇雷劈電擊。
陳敬寶記不清是哪一年,大約是上世紀60年代,有一天,一道閃電把其中一棵苦櫧的樹榦劈開,撕拉出一個巨大的傷口。

樹大能遮陰
經過幾十年歲月風雨的洗禮
如今,它依舊挺拔
依稀可見當初奮力掙扎的樣子
樹榦中間已經腐爛成一個巨大的空洞
可容納兩個成年男性站立
木紋肌骨上覆蓋著厚厚的青苔
讓原本透着凜冽寒意的老樹
多了幾分慈眉善目
上世紀60年代以後,陳敬寶當上了村支書,在他的守護下,老樹煥發新的生機。如今,村裡從老人到小孩,都愛護老樹如親人,不少村民還將逝去親人的墳墓建在樹邊。
2019年,村裡特意為兩棵苦櫧樹硬化了近兩百米的水泥路。這條三米寬的小路從村委會門前經過,一直通到老樹的腳底下。陳富說:「方便外來遊客來村裡古樹下打卡,也方便村民上來掃墓,祭奠親人。」

樹榦蒼勁古樸
老樹守着新村
日月從樹梢上過
歲月從年輪中看
彈指一揮間,已逾六百年
不知有多少童孺
在樹下看雲捲雲舒
直到老去
老樹有着太多無言的悲歡
今年5月
兩棵苦櫧入選黃石十大最美古樹
驚嘆於它們粗壯的枝幹、優美的樹形
不少網友留言
稱讚道「如人工打理過的盆景」
世人多愛盆景
喜其能於尺寸之間盈縮天地、吐納歲月
而兩棵苦櫧
就如一個天地所生、人神共塑的盆景
蒼老的樹皮是歲月的刻度、歷史的留影
青翠濃密的枝葉
是老村的新變化、新氣象
近年來,村裡利用水田優勢,鉚足了幹勁,大力發展水稻養殖和龍蝦養殖業,水泥馬路通到村民家門口,路兩邊的稻田翻湧着綠浪,家家戶戶住進了新房,房前屋後綠樹成蔭。不遠處的父子山上,一座座高大的風力發電機矗立山頭,巨大的葉片呼呼作響。
老樹把一切看在眼裡,它們明白,如今,村民的日子好過了,再也不用吃苦櫧果子充饑。也沒人留意到,它們已經有二三十年沒有結果子了。
兩棵老樹歷經六百年依然佇立,枝更密,葉更茂,歷史更替,人世變幻,自然界的寒來暑往、山崩地裂,都靜靜收錄在樹的年輪里。
如今的它們,如兩位慈祥的老人,並肩守着村子,看着村子的變化,歷經風霜雨雪、滄海桑田,仍然挺直一身傲骨,仍然不斷生長新枝綠葉,它們是張畈村的歷史記憶,更是精神標杆和文化標識。
穿着短褲的陳敬寶
坐在樹下的草叢裡
悠悠講着老樹的故事
八月時節,天氣炎熱
蚊蟲卻不叮咬他
當記者提出疑問時
他指着兩棵苦櫧
笑着說:「它認識我了,我們太熟了。」
記者 石教燈/統籌 萬泰然/文 石勇/攝影視頻 陸文博/製圖
編輯丨龍鳳
來源丨東楚晚報
校對丨德維
審核丨仵佩
監製丨鄒聖旺
發佈丨黃石日報融媒體中心
出品丨黃石日報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