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強北的「臉」，回不去的光與夜｜九派時評

九派新聞特約評論員 鄧海建

阿強在華強北做了六年背包客。兩個月以前，他這張臉在華強北值七十萬，但現在「已經一文不值」。他退了市區的房，辭退了幾個小弟，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車。七十萬是他在華強北的「信用額度」。他可以在各個檔口拿走價值近百萬的貨，不需要留欠條，也不用押身份證，等到貨周轉出去了再回款。

深圳華強北博物館

「華強北」，在中國消費類電子產品迭代史上，是個燈紅酒綠的曖昧名字。華強北流傳着一個數據，前前後後來過這裡的背包客有十萬。十萬年輕人曾經在這裡做過一夜暴富的美夢，體驗了一把飛黃騰達，直到夢醒的這天。漫長的時間線上，各種山寨盜版或二手電子產品、乃至各類走私潮貨，催生出心照不宣又暗夜妖嬈的生意。

阿強和十萬背包客的夢，醒於2022年的「時勢」。

這時勢，起碼蘊含著兩層意思：一是法治環境的收縮。據深圳市口岸辦消息，深圳市近期對走私違法犯罪行為開展全方位、全鏈條嚴厲打擊。這次行動加大了對無合法來源進口商品打擊力度，嚴查進貨渠道或快遞物品來源，嚴厲查處銷售無合法來源進口物品等行為。侵權盜版的、違法走私的，確實不能總是在法紀邊緣遊走。二是疫情防控的倒逼。日客流百萬級別的「超級街區」，摩肩接踵又親密接觸，防控壓力和傳播風險可以想見。兩相疊加，力重千鈞，進而重塑着整個華強北的傳統消費生態。

當然，這還僅僅是「外因」。新經濟業態的嬗變，則是華強北遲早要馬不停蹄往前走的「內因」。就像背包客們喟嘆的，「我們這種小人物，永遠玩不過資本的。」未來二手手機行業一定會走向正規化、公司化。再說，即便是在背包客的飯局上，聊天頻率更高的詞是抖音、快手、直播、坑位費、GMV。這是一個時代的變化，而不獨獨是一個街區的轉身。

信息不對稱時代「遍地撿錢」的錯覺，很難在今天的華強北複製下去了。

這本身是時代的進步，或者說是民眾之福。過去的，固然烙印着一群人的集體記憶，但，並非過去的就一定是最美。華強北的「臉」，是特定年代年輕人奮鬥拼闖的傳奇——它造就了一城的繁榮，編織了一家的迷夢，以民間信用為基礎，創設出一種和諧又自洽的交易範式。當然，可能還像搖籃般「搖」出了不少優秀創業者、乃至厲害的創業公司。不過，就像華強北並不是天生就是今天的華強北一樣，華強北的未來也不會永遠是今天的華強北。奔跑，向前，創新，改變……唯變不變，就像醫院裏百萬級背包客的消逝一樣，屬於他們的光與夜終究會過去，更好的、更優的關係在重構，他們也終會找到各自的新坐標點。

十多年前，當我一次次站在華強北的中心，恍然若夢般看着身邊洶湧的人潮，會由衷感奮於生命個體的蓬勃與熱忱。雖然今天和明天的華強北肯定有新的「面孔」，但，我們還是希望這是個夢想升騰的地方，依然會聚集着追夢逐夢的又一波年輕人，依然包容着他們的粗糲與激情，讓他們用雙手和血汗依然就可以改變固化的命運。

更多的「華強北」，更多的年輕人，更暖的創業夢——都能恣意綻放着，在這個更好的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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