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俊俏戲子,宮裡特地派人帶他進宮為貴人唱戲。
他高興得緊,驕傲地說要為我攢下厚厚的嫁妝,有朝一日讓我風風光光地出嫁。
不承想數月後,一輛馬車把我爹的屍體送了回來,說是暴斃而亡。
可是我看得清楚,那馬車裏面目全非的人,分明就不是我爹!
十年後,我以一首相思曲名動京城,成為無數女子口中的玉面修羅。
1
「心肝兒,今日怎得來得這樣遲,讓奴家好等。」
我剛跨進室內,身着薄紗的林晚娘就從背後攀上了我的肩,有些嗔怪地埋怨起來。
我忍住胃裡的噁心,笑着捏起她的臉:「大娘娘莫急,且等我把香燃上,給咱們助助興可好?」
「討厭……」
林氏故作嬌羞地推了我一把,渾濁的眼裡滿是釋放的情慾。
沉沉的香在室內肆意蔓延,廊下鈴鐺叮叮作響,我坐在桌前,狀似不經意地叩響桌面。
不出一刻鐘,榻上的林氏便安靜了下來,眼神獃滯地看着我。
「林晚娘,你可還記得十年前被你帶進宮為你唱曲的寧致遠?」
「寧致遠?不認識……」
林氏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渾濁的眸子里滿是疑惑。
我有些失望。
入宮半年多了,我還是一無所獲。
林氏害死的伶人那麼多,她怎麼可能還記得我阿爹?
我煩躁地往香里添加了曼陀羅花粉,看着榻上的林氏面色開始變紅,眼神也逐漸渙散。
她咬着手指,放蕩地念叨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我厭惡地別過臉,在林氏身上擰了一下,惹得她渾身戰慄,嬌叫連連。
折騰了半宿,伺候林氏睡下以後,我有些疲憊地走出房間,不經意間聽到守夜小宮女的竊竊私語。
「你聽說了嗎,前些日子死的那個伶人是有未婚妻子的,聽說那未婚妻子連日擊鼓鳴冤也無濟於事,昨日竟是一抹白綾把自己弔死了。」
「快別說了,小心你的腦袋,死在這宮裡的伶人還少嗎?有皇上的庇佑,誰又敢動大娘娘?」
是啊,有皇上在,誰又動得了林氏分毫。
可是如果讓他們狗咬狗呢?
2
我是這行宮裡最得寵的伶人。
而這行宮的主人——林晚娘,是當今皇上的乳母。
皇上與林氏感情深厚,情同母子,不僅特地在皇城邊上給她修建了行宮,還封了一個「大乳母」的稱號。
因着這封號,林氏讓這行宮裡的下人都叫她大娘娘。
皇上愛美人,林氏愛聽戲,這早已是眾所周知的事。
是以,這些年來京中奢靡之風越來越盛行,勾欄瓦舍煙花之地也比比皆是。
文人墨客痛心疾首,怒斥紅顏禍水,戲子誤國。
可是為了討這二人歡心,無數的美女和伶人依舊如流水般地被送進宮去。
我阿爹是如此,我亦是如此。
半年前,我以一首相思曲一炮而紅,成了京中達官貴人府上的常客。
民間盛傳有的人聽了我的戲號啕大哭,有的人卻是狂笑不止。
更有甚者說聽了我的戲宛如羽化登仙,可以見到自己魂牽夢縈的人。
如此傳言愈演愈烈,終於是引起了林氏的注意。
那日戲院的老闆風風火火跑進來的時候,我正對着鏡子上妝。
「你小子不得了啊,戲唱得好都傳到宮裡了。你趕緊出來,宮裡來人了,請你去給貴人唱戲呢。」
聞言,我正在描眉的手抖了一下。
終於,來了啊。
被戲院的老闆拉到前廳的時候,十年未見的那張臉又出現在眼前。
高耀,近身伺候林晚娘的太監總管。
十年前就是他帶走了我爹,那具身份不明的屍體也是他送回來的。
「高公公,這位就是寧知秋,最近京中最火的相思曲就是他唱的。」
戲院老闆一臉討好地把我推到他面前。
面前的高耀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開了口:
「既如此,那便隨咱家走一趟吧。」
「公公可否稍等片刻,容小人簡單收拾一下。」
聞言,高耀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
戲院老闆見狀,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背上。
「哎呦,還收拾什麼,不過幾日的工夫,宮裡還能缺了你吃穿不成,快隨公公走吧。」
宮裡缺不缺吃穿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是,我這一去,大概是再也出不來了。
3
我賠着笑把一沓銀票遞到高耀面前,他嘴裏嫌棄着伶人的東西脂粉氣重,卻還是把銀票塞進了懷裡。
我帶上早已準備好的包袱隨他入了宮。
只是剛到宮門口,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太監就跑了出來。
「乾爹,您可回來了,那伶人唱得不好,大娘娘生了好大的氣,您快去看看吧。」
高耀罵了一句「廢物」便抬腳踏進了宮門,我們剛進院子里,一個不明物體便直衝着我們而來。
他側身一躲,那東西便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的額頭上,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是一隻上好的白玉茶盞。
「狗東西,躲得倒是挺快。」
躺在貴妃椅上的女人冷哼了一聲,說話的語氣有着幾分嗔怪。
我顧不得頭上流下的血,緊緊攥住袖子里因激動而有些顫抖的手。
終於見面了啊,林晚娘。
趁着高耀走過去的工夫,我抬眼看了她一眼。
四十幾歲的樣子,慵懶地靠在貴妃椅上,滿頭的名貴珠釵,保養得當的臉上風韻猶存,看上去倒是比宮妃還要貴氣幾分。
不知高耀湊近林氏耳邊說了什麼,林氏笑着捶了他一下,順勢扶上了高公公的手,起身往室內走去。
送林氏進去以後,高公公轉身看着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伶人,雲淡風輕地開了口:
「送去荷香苑,別髒了貴人的眼。」
那伶人趴在地上滿眼驚恐地嗚咽着,被捂着嘴拖走的時候身下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宮女太監們平靜地處理着地上的血跡,似乎這樣的事已經是司空見慣。
4
我被安排在下人的住處,這裡陰暗潮濕,還住着許多伶人,只是他們一個個都形容枯槁。
與他們攀談間我了解到所有的伶人都在這裡了。
我心底一沉,那我阿爹在哪裡?
我藉著初來乍到希望大家多擔待的名義,給這宮裡的宮女太監們都塞了銀錠子。
有人狀若無意在林晚娘面前提起我的時候,已經是半月之後。
林氏傳我去唱戲,我一襲青衣跪在她面前。
她叫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我在她渾濁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驚喜的亮光。
我長袖輕揮,嘴角含笑,在林氏有些眷戀的目光里登上了戲台。
手執摺扇,半掩玉容,台上的我或是清冷,或是邪魅,一顰一笑無不在撩撥着林氏的神經,林氏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迷離。
十年的準備,我當然清楚林氏想要的是什麼。
什麼喜愛聽戲不過是幌子罷了,她真正想要的是長相俊俏的伶人。
林氏年輕守寡,滿腔慾火無處釋放。
皇上登基以後,林氏得勢,便打着聽戲的名義驕奢淫逸。
一曲唱畢,反應過來的林氏有些興奮地嚷嚷着要上台和我合唱一曲,高公公想要阻攔也被她抬腳蹬到了一邊。
趁着在台上合唱的工夫,林氏在我臉上摸了又摸,又死命地把酥胸往我身上貼,不值錢的樣子讓我噁心地想吐。
我忍住想要掐死她的衝動,笑着順勢摟上她的腰,在她的腰間掐了一把,引得她越發興奮。
林氏唱得興起,直到入夜都不願意停,最後還是高耀連哄帶騙地把她送回了房間。
次日聽嘴碎的宮女說,昨夜高公公傳了三次水。
5
那日過後,一連數日林氏都召我為她唱曲,對我的喜愛溢於言表,我在這行宮裡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我搬離了下人們的住處,有了自己的別院,身邊還有宮女太監的伺候,他們恭敬地尊稱我為寧先生。
高公公再次來傳我唱曲的時候,眼裡對我的敵意已然有些明顯。
我有些想笑,眼下已是亥時,林氏這個時辰傳我過去怎麼可能是唱曲?看來今夜,有人要失寵了。
我笑着走到高耀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公莫要動怒,您好好休息,今後就由小的代替您伺候大娘娘吧。」
高耀冷嗤一聲,挑肩甩開了我的手。
「左右不過是大娘娘看你新鮮,隨便玩玩兒罷了,你以為你能得意到幾時?」
「是嗎?那公公且等着看看吧。」
我不再理他,徑直去了林氏的院子。
房間內幽幽的香氣瀰漫,身着一縷薄紗的林氏側躺在榻上。
看我進來,林氏有些風騷地對着我勾了勾手指,一雙丹鳳眼里滿是激情的慾望。
我故作純情地羞紅了臉,手足無措地跪在地上。
「小人該死,不知大娘娘已就寢,冒犯了大娘娘。」
「呵呵呵呵……」
林氏捂上嘴笑得花枝亂顫,起身過來有些挑逗地摩挲着我的唇。
「寧郎君長得可真是好看,臉紅成這樣怕是還沒嘗過女人的味道吧,今兒個姐姐讓你開開葷可好?」
「多,多謝娘娘厚愛,伺候娘娘是小人的福氣,只是小人還沒準備好,可否容小人先為娘娘唱一曲,做做準備。」
聽到我說要唱曲,林氏更是有些興奮地在我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也好,你不知道,唱着曲的你更是讓我興奮呢。」
我嘴角扯着笑,興奮是嗎?但願等一下你還能興奮得起來。
我清了清嗓子,手舞摺扇為林氏唱起了曲。
隨着曲子的婉轉流出,林氏的臉色也開始越來越難看,一曲唱完,林氏竟是伏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兒啊,我的兒啊……」
我滿意地勾起了唇。
6
我不僅是唱戲的伶人,更是精通幻術的術師。
那些在我的戲裏或哭或笑的達官貴人,無非是被我的幻術催眠罷了。
我知道,林氏唯一的心病便是她的兒子。
十多年前,兩軍交戰,林氏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讓自己的兒子頂替了當初還是質子的皇上。
皇上活了下來,可她的兒子卻被掛在了城牆上三天三夜。
在我的幻術里,林氏又看到了自己的兒子血淋淋掛在城牆上的樣子,她怎能不哭?
高耀破門而入的時候,正看到林氏撲在我懷裡哭得不能自已。
他不由分說拔刀就要砍過來,被反應過來的林氏厲聲喝退。
「狗奴才,給我滾出去。」
高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只能聽命地退出房門。
關上房門時,我看到了他眼裡陰沉的殺意。
日子漸長,林氏對我的曲子也是越發地依賴。
她日日纏着我唱曲給她聽,只為了在我的曲子里跟她日思夜想的兒子見上一面。
只是每次等到林氏母愛泛濫時,我便戛然而止。
日復一日,林氏終於坐不住了。
她命我務必想辦法延長她跟自己兒子相見的時間。
萬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告訴林氏我略懂招魂之法,雖要折損陽壽,但我願意為她一試。
林氏高興之餘,對我也是越發地寵愛。
只是我告訴她此法兇險異常,不但需要至親之人的血做引子,還需南詔國的仙草——夜歸魂。
我叮囑林氏,此草甚是珍貴,務必要派最親近之人去尋才好。
不論高耀如何推諉,這差事還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臨走前,我去送他。
「公公好走,這行宮裡的一切交給我就好,您盡可放心。」
高耀湊到我跟前,用只有我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
「沒什麼不放心的,且容你再蹦躂幾日,畢竟我回來之日,就是你的將死之時。」
我微笑着聳聳肩。
南詔數千里之遠,恐怕你回來的時候,這行宮裡早已變了天,到時候誰死還不一定呢。
7
我還沒能從林氏的嘴裏問到我爹的下落,高公公竟提前帶着夜歸魂回來了。
林氏欣喜若狂,給了他好些賞賜,還命我速速準備招魂。
高耀得意地走到我面前,將夜歸魂遞到我手上。
「寧老弟,請吧。」
我神情慌亂,說話也有些不利索。
「它不是五年前就……」
「就隨着南詔的那位神秘術師消失了是嗎?可是萬幸啊,大娘娘洪福齊天,這世上最後一株被我找到了。」
高耀步步逼近,眼睛陰狠地看着我。
「這一局,你死定了!」
……
夜裡,一切準備就緒,我吩咐高耀千萬別放任何人進來打擾。
一炷香後,我突然發了狂,把屋內的東西砸了個七零八落,嚇得林氏尖叫出聲。
我撿起花瓶的碎片步步逼近林氏,門外聽到聲響的高耀破門而入。
林氏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我就被高耀一把按在地上。
「大膽寧知秋,膽敢欺騙娘娘,還妄圖行刺!」
「娘親,我恨你!」
我掙扎着吼完這一句,吐出一口血便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是眼睛通紅的林氏和跪在地上的高耀。
「大娘娘……」
「宇兒呢,我的宇兒呢……」
林氏抓着我的衣領逼問,我故作悲傷地低下了頭。
「作法被打斷,小公子的魂魄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林氏頹然地後退幾步,發瘋似的狠狠踹在高耀的身上。
「你害死了宇兒,我要你的命!來人啊,把他給我打死!」
高耀慌了神,說話都帶了哭腔。
「大娘娘明鑒啊,您被寧知秋給騙了,夜歸魂早在 5 年前就絕跡了,他如何招得來小公子的魂?」
「你胡說!我分明見到宇兒了,他還叫我娘親,還讓我給他買糖人,若不是你擅闖進來,我已經從賊人手裡救下宇兒了,是你害死宇兒,你該死!」
林氏模樣有些癲狂,拿起手邊的東西胡亂地朝着高耀砸去,發泄完以後,她趴在地上痛哭出聲。
高耀被花瓶砸得頭破血流,我附在他耳邊開了口。
「你怎知假的夜歸魂就招不來魂呢?畢竟,南詔 5 年前消失的術師就是我啊。」
高耀瞪大了眼驚恐地看着我,嘴巴一張一合想要說些什麼。
我將手指放在唇間搖了搖,示意宮人把他拖下去。
高耀徹底失了勢,像乞丐一樣被丟在牢里。
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卻冷靜異常。
「來了,等你好久了。」
「我一直以為你這般針對我,不過是為了這宮裡的榮華富貴,可是昨日,我突然想明白了。」
高耀轉過身,篤定地盯着我。
「你,是來報仇的吧?」
「讓我猜猜,你究竟為了誰而來?是去年的張三,還是前年的李四,又或是更早一些的王五?」
他語氣輕佻,漫不經心的口氣像是在討論晚膳用什麼。
看我不說話,他又繼續開口。
「看來都不是啊,那抱歉了,我弄死的人太多,實在是不記得了,不如你告訴我……」
「寧致遠!」
我冷冷地打斷他,咬着牙念出我爹的名字。
「十年前被你從桃花鄉帶走的寧致遠,你還放火燒死了他的家人!」
8
十年前,高耀說要帶我爹進宮。
我爹高興得很,激動地把我抱在懷裡。
「阿凝,你聽到了嗎,爹要進宮為貴人唱戲了,等得了貴人賞識,阿爹給你找個娘親好不好?」
「走,阿爹帶你買糖葫蘆去,你個小饞貓,許久沒吃了吧。」
阿爹笑着彎下腰,一把把我抱起來架在肩頭。
我興奮得直拍手,這世上,再沒有像阿爹一樣對我好的人。
我沒有娘,自小與阿爹相依為命。
若不是阿爹從雪地里把我抱回來,我怕是早就凍死了。
只是那日糖葫蘆終究是沒吃到,我家被前來道喜的鄉親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阿爹離開前,把我交給了秦娘子。
我瞧見阿爹紅着臉跟秦娘子說他很快便會回來,讓我和秦娘子等他,秦娘子低下頭嬌羞地說好。
可是一連數月阿爹都未曾歸來,我日日站在村頭翹首以盼,最後等來的,卻是一副看不清人樣的屍體。
高耀冷冷地說阿爹突發急症死在了路上,還捏着鼻子厭惡地說晦氣。
我惡狠狠地瞪着他們:「你們胡說,那人分明就不是我阿爹,你們還我阿爹。」
我大叫着衝上去踢打站在前頭的高耀,卻被他一腳踹翻在地上。
秦娘子過來死死地捂住我的嘴拉着我往回走。
「孩子不懂事胡說的,各位官爺見諒。」
高耀陰沉着臉離開,臨走的時候還陰森森地看了我們一眼。
當晚,我家的宅子起了火,一同被大火吞噬的,還有秦娘子和她的宅子。
……
「所以,想起來了嗎?你送回來的那具屍體根本就不是我爹,我爹到底在哪裡?」
高耀聽了我的話,竟是呵呵地笑了起來。
「他啊,我當然記得,畢竟是我把他做成了人彘,要我告訴你他的胳膊和腿在哪兒嗎?」
「還有你娘,別說還挺漂亮的,只是可惜,被燒成焦炭了吧。」
我攥緊了雙手,一瞬間心臟疼得像是被人硬生生地給剖開,我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見我如此,高耀哈哈大笑起來。
「想聽聽他是怎麼跟我求饒的嗎?他說家裡還有年幼的孩子,讓我放他一馬。」
「可是他的孩子跟我又有什麼關係?他入宮不過短短几日,憑什麼可以得到大娘娘的青睞,還妄圖取代我的位置?」
「你猜怎麼著,我告訴他你們都被大娘娘弄死了,他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咒罵大娘娘不得好死。」
「大娘娘命我割了他的舌頭,砍了他的手腳,嘖嘖,你不知道他的血啊,流了一地……」
高耀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我卻一個字都不願再聽。
我從地上站起身,派人把高耀架了起來。
「既如此,那我阿爹受過的,你也一併受一遍吧。」
高耀猛地噤了聲,驚恐地瞪大了眼,大喊大叫說自己是林晚娘最寵愛的管家,看誰敢動他。
我揮了揮手轉身往外走,幾個太監已經面無表情地抽出刀站在了他面前。
「等等,等等,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是想知道你爹的屍體在哪兒嗎?你放了我我就告訴你。」
我腳下不停,眼看就要離開大牢,身後的人終是急了眼。
「我說我說,你爹的屍體就在荷香苑的荷花池裡,求你放了我……」
我轉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冰冷得讓高耀眼裡的希冀徹底破滅。
「高公公這太監之身怕也是假的,不如先凈了身再行刑吧。」
高耀的慘叫聲響徹大牢的時候,我看着蒼白的天空,強忍許久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阿爹,對不起,你教導阿凝要與人為善,阿凝終是做不到了。
9
招魂過後,林氏終日悶悶不樂。
為了討她歡心,我特地排了一出新戲,邀請京中的貴婦人們前來陪她聽曲兒。
眾人都在聽曲兒的時候,睿王妃家中的小女兒卻不見了蹤影。
一時間行宮裡亂了套,睿王爺是皇上的皇叔,又手握兵權駐守邊關,是大越最有權勢的人。
眾人遍尋未果,最後在封鎖已久的荷花苑的水池旁發現了小縣主的鞋子。
睿王妃當即決定抽干荷花池的水,任憑林氏如何阻攔都無濟於事。
池水被抽乾的時候,有人意外發現小縣主在戲台下正睡得香。
可與此同時,一具具和在淤泥里的森森白骨,就那麼毫無徵兆地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在那一堆白骨里,我竟真的找到了一副沒有胳膊和腿的軀幹。
……
就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投進了一粒石子,此事一時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前些日子自縊而亡的小娘子的案子又被重新翻了出來,那些失蹤伶人的家人們紛紛到府衙門口擊鼓鳴冤,要為自己的親人討回公道。
大臣們紛紛上奏狀告林氏草菅人命,該當處死。
皇上在多方的壓力下,不得已褫奪了林氏「大乳母」的稱號,宣判林氏發配邊疆。
可是離開京城的前幾日,林氏卻病倒了。
令我沒想到的是,消息傳回宮裡後,皇上立刻就趕了過來。
林氏臉色憔悴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拉着皇上的手,不住地念叨着皇兒瘦了,是乳母不好,不該縱着下邊的人作惡。
樣子有些肥碩的皇上一聲聲乳母地叫着,竟還紅了眼眶。
我冷眼看着二人的母子情深,心底也越來越沉。
林氏不過是幾夜未眠,又坐在院子里吹了整晚的風把自己折騰病了而已,皇上就心軟了。
皇上最終下旨,府中的一切皆是總管高耀所為,乳母林氏毫不知情,頂多算是治下不嚴之罪。
如今高耀已伏法,乳母自然是無罪。
我看着神采奕奕拉我唱曲的林氏,一顆心也跌落到谷底。
阿爹你瞧,想要剷平這兩座大山,確實是蠻難的。
可是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再等了。
……
入夜,喝了皇上親手喂的湯藥以後,林氏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悄無聲息地替換了爐中的香,在皇上半夢半醒之時,換上了十年來未曾穿過的襦裙。
10
最近京中出了一件大事。
皇上滿京城地張貼告示,尋找夢中的仙女。
聽說在行宮那日,皇上夢中遇到了仙女下凡,睡醒之後手中竟然真的多了一幅仙女圖。
他堅信這是上天的恩賜,無論如何都要得到那畫中的仙女,可是遍尋數月卻都沒能找到畫中之人。
我正盤算着如何離開這行宮的時候,傳來消息說那畫中的仙女找到了。
我一個失神,茶水不慎灑出,險些被燙了手。
「怎地如此不小心?」林氏嗔怪地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