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雀籠
如有侵權,聯繫即刪。
我同孟淮淵自小便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滿京城都翹首以盼孟老將軍家的公子和柳太師的明珠喜結連理。
然而世事難料,不過是「乍暖還寒時,最難將息。」
1.
「期期,看到我爹抬到你家的聘禮沒?都是我親自選的!」
孟淮淵興沖沖地穿過花徑,帶起一陣幽香,好些綴在低椏上的花紛紛洒洒地飄下來。
我擱下畫筆,一臉無奈地踮着腳為他撫去肩上的落花。
婢女春杪和桐月相視一笑,自覺退到花徑口以防有不長眼的小廝婢女衝撞了兩位主子。
「還未看到,爹爹和伯父還在前廳對弈,想來晚膳時爹爹就會與我說了。」
孟淮淵站直了身子,存心讓我夠不着他發間的落花,瞧我越努力越夠不着的樣子,他倒是笑得越開心。
我在險些跌到他身上時急急收回手,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後退了幾步。
孟淮淵身邊的侍從不言也問過他,為什麼每次都愛惹我生氣,又不厭其煩地極盡討好。
當時孟淮淵拿着從我手裡搶過來的荷包,細細摩挲着上面淵魚的圖案,得意洋洋道:「期期從來都是婉婉有儀,只有我同她玩笑才會氣急敗壞,在我眼裡期期就是生氣也是可愛的。」
我轉身不理他,提筆往畫紙上添了幾筆。
「好期期,我錯了,」孟淮淵湊到我身邊,搖頭晃腦地討饒,又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這個送給你當賠禮好不好?」
我眼睛沒移開畫紙,手卻誠實地攤開。
半晌,一旁什麼聲音也沒有。
就在我快要發作時,他抽掉我手中的筆,將我扶正。
倘若之前的孟淮淵是少年得志、縱馬京城的小將軍,現在正了臉色,全然沒有以往的肆意。
目若朗星,直直看進我的心裏。
「柳期期,去歲你及笄時我和爹爹在外抗敵,沒來得及參加,這個是我給你補上的及笄之禮。」
我垂下眸子,一抹紅暈悄悄爬上我的耳朵。
「伯母也是給了禮的……」
「那是孟府的禮,這是我孟淮淵親手制的禮,怎好混為一談。」
他推開盒子,拿出裏面放着一隻楠木鳳翎樣式的簪子。
2.
我能感受到面前少年緊張的心跳聲,拿着簪子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你……你怎麼想的?」
我裝作不懂地眨眨眼:「這不是你送我的及笄禮嗎?我還要想什麼?」
孟淮淵眸光一暗,突然攬過我,胡亂地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他將臉埋進我的脖子里,聲音微啞道:「反正你想反悔也來不及了,除了我沒人能把你娶回家。」
我驚了一下,隨即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後背:「這麼委屈啊?我要是現在說我不願意,你豈不是要哭出來?」
孟淮淵的身體像是突然踩空了一般,沉默不語地縮緊手臂,將我死死禁錮在懷裡。
「孟淮淵,你不想娶我就要抱死我啊?好狠毒的心計!」
「那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我輕嘆一聲,孟淮淵的執着真是令人咂舌:「有,柳期期只愛孟淮淵。我要是不願意,爹爹也不會與伯父交換庚帖的。」
更何況柳太師家的嫡女柳期期和孟老將軍的嫡子孟淮淵的婚事是皇帝下旨賜婚過了明路的。
那日我哄了好久孟淮淵,縱着他給我簪上木簪,又讓他在我剛剛作好的畫上添上我倆的背影,這才送走了這尊大佛。
春杪桐月過來收拾案桌時,桐月看着畫上歪七八扭的人影,惋惜道:「小姐畫了好久呢。」
我瞥了一眼,輕笑:「這幅畫現在才算作完。」
「好好收進我的畫匣。」
3.
大婚之日,十里紅妝。
除去兩家的親眷,幾乎所有夠得上品級的官員攜妻帶子赴宴,皇帝為了彰顯對柳孟兩家的重視,甚至派了太子與四皇子、六皇子過府祝賀。
「小姐,這是皇后娘娘和淑妃的新婚賀禮。」
春杪和桐月各捧着一頂婚冠。
春杪手上的是皇后送來的一頂頂珠纏金的大冠,雙耳垂下的珠鏈,顆顆瑩潤無暇,珍貴非凡。
桐月端着的是淑妃送來的一頂鑲金嵌玉的冠,也絕非凡品。
我端坐在妝台前,一動不動。
阿娘花重金聘請的妝娘正有條不紊地為我絞面上妝。
我盼着與他的大婚是完美無瑕的,即便有一絲不如意處,都是要念上一輩子。
等妝娘絞完面,我才敢鬆了口氣。
皇后娘娘只有太子這一個兒子,自是要為他好好籌謀。
六皇子的生母德妃與她是閨中密友,且兩人一路扶持才得今日榮華,德妃就不會圖謀一些不屬於自己兒子的東西,兩位皇子感情深厚,也做不出自相殘殺的事來。
但四皇子是個麻煩,他的生母淑妃如今聖眷正濃,前不久聽說就要被晉為貴妃,在朝堂上開始有不少官員明裡暗裡站隊於他。
我抬手指了指皇后送來的冠:「皇后娘娘的賜冠我自然要戴上的,淑妃娘娘的好意也須得妥善安置在第一車嫁妝上。」
等妝娘為我上好妝,阿娘也紅着眼睛為我戴上婚冠,我舉起卻扇,謹慎中帶着隱秘的激動,一步步邁向我十七年里最想嫁的那個人。
孟淮淵穩穩地從兄長那裡接過我的手,我只記得滿目的紅紗中他的臉微微泛紅,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
明明那日清風怡人。
「期期,妻妻,往後便是妻子的妻了。」
孟淮淵低頭湊在我的耳邊,鄭重地給予承諾。
那一刻我以為是永遠。
4.
花轎巡了大半個京城,眼見着天氣不早,怕誤了吉時,孟淮淵才打馬往孟府趕。
爹娘和伯父伯母正坐廳中,兩家也算是經年的交情。
小輩能喜結連理,兩家當然樂見其成。
「迎新人——」
我與孟淮淵牽着一條紅綢走上前,心跳如鼓,彷彿隨時就能跳出胸口。
紅綢忽然被扯的歪過去,我側頭不解地看向孟淮淵,他眨眨眼,只做口型道:「別怕。」
我在。
我心裏像是被熨燙過一般,暖暖的。
「一拜天地,天地為鑒,喜結良緣。」
「二拜高堂,兩姓永好,子孫滿堂。」
俯身起來,我們轉身相對,透過扇子那目光都顯得那麼炙熱。
我熱得有些呼吸不上來了。
「三拜,夫妻對——」
「慢——聖旨到——」
有那麼一瞬間,廳內靜得可怕。
捧着聖旨的大太監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扶了扶歪掉的帽子,清嗓:「聖旨到,孟將軍接旨——」
孟老將軍與我爹爹對視一眼,雙方眼裡都閃過莫名的神色。
「微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特命鎮遠大將軍孟緯庭即刻領兵三千,赴平幽邊境。另其子孟淮淵為副將隨行。」
賓客間傳來不小的騷動聲,在人家大婚之日派新郎出征,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耳邊嘈雜的聲音好似離我越來越遠。
直到孟淮淵扶住我的腰,才讓我回過心神。
我深深地俯下身子,卻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德清公公,今日是孟柳兩家的大喜,婚也是父皇賜下的,不如讓他們先拜完?」
太子見狀,上前一步拉過大太監。
「皇兄此言差矣,父皇的旨意來得匆忙,必定有他的用意,這孟府想抗旨不成?」
四皇子不動聲色地掃了眼我頭上的婚冠,隨口就蓋下一頂大帽子。
孟淮淵攥緊雙拳,青筋暴起:「四皇子慎言。」
「參見太子殿下、四皇子、六皇子,」德清公公行禮,轉而看向跪伏在地的孟老將軍,「軍情緊急,容不得一時一刻的耽擱,還望將軍跟公子速速戴甲整兵,咱家也好回去復命。」
5.
阿娘剛想爭論幾句,卻被爹爹死死摁住,他推了把孟老將軍,示意他趕緊接旨。
「婚事不打緊,這裡我跟夫人會照顧好,你速速出發,避免邊境動蕩。」
伯父接下聖旨,送走了德清公公和幾位皇子,伯母則招呼着動亂的賓客去外面入席,總不好叫人直接回去。
眨眼間,原本熱鬧非凡的中廳都清清冷冷下來。
孟淮淵把我扶起來,珠鏈擋在臉的兩側,讓人看不清我的表情。
「期……」
他剛張口想說些什麼,就被不言打斷了,說伯父在催促他快些準備。
孟淮淵固執地站着不動,我抬眸對上他的眼睛,嘴角帶着苦澀的笑意:「快去吧。」
也許於男子而言,國家大事前兒女私情即便再重,也輕如鴻毛。
可女兒家的清譽就是那一捧水,漏了一滴都是要命的。
孟淮淵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處,伸出的手好像想來抱我,又重重地垂下去。
「等我回來,區區一場戰役而已,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我逐漸模糊的視線中他的身影和畫中的歪歪扭扭的背影重合起來。
沒錯,區區一場戰役而已,我信他。
6.
那天過後,我倒是沒有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作畫習琴,日日為他祈禱,望他平安歸來。
而那一身火紅的嫁衣被我掛在了床榻裏面。
「爹爹阿娘,這麼急着喚期期過來有何事?」
自從伯父他們出發後已有一月有餘,卻沒有一封信寄回來。
在我看到兩個哥哥都在場,下人們都被撤出去了,我讓春杪桐月候在門口。
「是不是淮……伯父他們有消息了?」
爹爹的眼睛通紅,整個人顯得萎靡不已。
「妹妹你莫要太傷心,」大哥組織着語言,「軍隊行到半途,伯父遇刺,當場不幸……」
我雙腳一軟,險些跌坐在地,阿娘急忙扶住我,握住我冰涼的手。
一瞬間我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那孟淮淵呢?」
「火石崩裂了周遭的山體,淮淵被壓在底下,救出來的時候雙腿血肉模糊,今日剛送回孟府,太醫院首也說,怕是以後很難再站起來了。」
「宮裡也傳出來消息,說皇上疑心孟府勾結外敵,延誤戰機。」
平幽邊境的動蕩後來被駐紮在那的一個副將平定下來,據說那位副將平步青雲,皇上下旨封官賜金,統領邊境軍隊。
7.
「怎麼可能!」
多日來惴惴不安的心神頃刻間崩塌,淚珠斷了線似的流出來。
那是數百個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拚命搖頭,哀求的眼神看向一聲不吭的爹爹,彷彿他是我最後的稻草。
孟淮淵怎麼辦,他是少年成名的小將軍,多危險的戰役他都能化險為夷,他怎麼能站不起來,怎麼可以!
我推開阿娘,跪着膝行到爹爹面前,忍着哭腔道:「我不信大哥說的,爹爹,爹爹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求求您,期期求求您!」
他用手搓了搓臉,擦乾眼角的淚,點點頭。
淚水洇濕了衣裳,我狼狽地爬起來就要往外沖。
「期期你做什麼!」
阿娘一把攔住我,兩個哥哥也擋住我的去處。
「阿娘,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見他!」
我發瘋般想要掙脫他們的束縛,指尖撓破了不知道誰的手。
「啪——」
響亮的耳光打得我偏過頭,阿娘心疼得圈住我,瞪向顫着手的爹爹:「你不能好好說,非得動手打孩子嗎?」
爹爹怕我傷郁過度,傷了身體,只能把我打醒。
「讓你二哥帶你悄悄從後院進去,你畢竟還不算嫁到他家,走正門怕有損清譽。」
二哥焦急地在一邊上躥下跳,孟淮淵是頂好的妹夫,如今遭此大難,自己也是擔心許久。
「走、快走。」
他從阿娘懷裡把我挖出來,大哥給我披上準備好的黑袍。
寬大的帽子擋住我大半張臉,只漏出小巧的,綴滿淚珠的下巴。
我腳步慌亂地跟在二哥身後,等到孟府後院時,不言正原地打轉,見到我們二話不說就往裏面引。
顧不上同不言打聽打聽情況,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孟淮淵的院子。
伯母一夜生了許多白髮,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但是她必須撐着氣力,還有孟府一大家子要忙。
「期期乖孩子,難為你還願意來看看淵兒,你們的婚事……」
我緊緊攙住她的手腕:「先不提這些,伯父的事是老天不長眼,但是伯母你也得好生休息。淮淵,我想進去看看他。」
「去吧,去吧。」
我讓二哥等在屋外,他拉走不言,細細詢問情況。
剛一進屋,一股濃濃的葯湯味刺得我喉嚨發苦,我生生停住了腳步。
孟淮淵感覺到有人進來,歪頭看過來,猝不及防地對視上一雙朝思暮想的眼眸。
儘管黑夜中,看得並不真切,但他仍然認出來那是他的期期。
「過來,期期。」
8.
我提着裙擺,飛撲到他的榻前。
好奇怪,眼淚它自己就流了下來,我也不想讓他看見我哭,孟淮淵肯定會乘機調侃我是小哭包。
然而他沒有。
他沒有嘲笑我,也沒有問我微腫的臉頰。
孟淮淵只是笑着看我,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樣的孟淮淵太陌生了,即便他在笑,可他的眼睛也不亮了。
我小心翼翼地半伏在榻上,環抱住他,讓他抵在我的頸窩處。
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的無助。
孟淮淵不再有爹爹的庇護,也很難再舞刀弄槍,征戰沙場,他的一生都快要被葬送在那座山下。
抽泣聲傳來,不過二十年華的少年瘋狂壓抑着的內心的憤怒和悲傷,在心愛的姑娘面前潰不成軍。
「你還有我,孟淮淵。你還有你阿娘,你可以沉淪,但你絕對不可以放棄。我相信你能振作起來,找到背後主使,為伯父還有為此犧牲的士兵們報仇!」
我輕聲安慰他,一遍又一遍,我真的怕極了,他會想不開,做出令我痛苦一生的抉擇。
那一夜我記不清什麼時候睡着的,再醒來時就已回到了我的閨房。
「春杪,我怎麼在這?」
春杪為我掖了掖被子:「小姐你昨夜被二公子送回來後,受了些風寒,今早多睡會。」
我只覺得頭暈沉沉的,但還是坐了起來:「孟府怎麼樣了?」
阿娘推開屋門,桐月端着一碗湯藥跟在她身後。
春杪給我披上外衣,退到一邊。
「期期你昨夜把阿娘嚇壞了。」
阿娘接過葯碗,想要餵給我,我緊閉着嘴巴,不願喝葯。
「期期,你的身份尷尬,如今不好跟淮淵那小子走太近。」
「可在我心裏我已經嫁與他為妻了,如果就因為伯父去世,淮淵重傷了,我便明哲保身,這對不起我與他的多年情誼,還有爹爹和伯父的交情。」
「胡鬧,什麼妻不妻的,」阿娘將葯碗重重擱在桌上,湯藥晃動地溢出來,她復而嘆了口氣,「我知你是個固執的性子,也沒想瞞着你。孟府現在由孟老將軍的弟弟做主,淮淵出京療傷去了,你別想着去找他,淮淵不讓我們說。」
「為什麼?」
我的眼睛乾澀地再也掉不出一滴眼淚,只覺得荒唐好笑。
孟淮淵真是好樣的,竟敢躲着我。
9.
爹爹、阿娘、兩個哥哥不管我怎麼痴纏撒嬌都不肯透露半點消息。
於是,一個夜黑風高夜,我偷跑出來了。
孟淮淵以為他能瞞得很好,其實一年前不言就偷偷告訴過我,他在城外京郊尋了一塊好地,造了一座院子,好給我一個驚喜。
我帶上暗衛和桐月,吩咐春杪留在府里,等天亮後再向爹娘說清楚,不至於讓他們擔心。
我憑着記憶里不言說的路線在京郊繞了許久,才在一片臨水環竹的地方發現一座院子。
落梧桐。
牌匾上矯若游龍的字,一看就是出自孟淮淵之手。
幼時他經常被罰抄書,總是央求我幫他抄幾份,過後又嫌棄我字不好看。
我懶得戳穿他,以為我沒發現他把我的字藏進書架上的盒子里,特地上了一把大鎖。
暗衛飛身躍進院子里,落地悄無聲息,過了好一會,才從裏面打開門鎖讓我進去。
我好奇地打量着這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景緻有趣,尤其那一顆梧桐樹鬱鬱蔥蔥,枝幹遒勁。
孟淮淵應當沒帶什麼下人,我東找西摸了這麼久沒看見一個人。
就當我以為他不在此處時,一聲清脆的碎碗聲從身後某個屋子傳來。
我鎖定了其中一間還沒找過的屋子,桐月走在我前面靠過去偷聽。
我拍拍她的肩膀,輕輕推開門走進去,入眼的是某年孟淮淵的生辰,我作的一副他身披銀鎧的征戰圖。
臨旁還掛着一副女子畫像,能看得出來他極力想要畫好的樣子,我鬱悶地上下審視畫上我的臉。
一個沒忍住,拳頭硬了。
10.
「期……柳期期,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孟淮淵坐在一張素輿上,腳邊衣袍濕了一大塊,手裡拿着瓷碗的碎片。
他順着我的目光看到牆上掛着的畫像,眼神心虛地移到一邊。
看到素輿的輪子和自己的一雙腿,渾身的血液又冷了下來。
「你不該來這,快回去。」
我忿忿地衝到孟淮淵面前,撐住素輿的扶手,一把拎住他的領子:「孟淮淵你始亂終棄!」
他驚愕了一瞬,如何也沒想到平日里溫婉閨秀的我還有這副模樣。
青灰色衣袍的衣領被扯得有些鬆散,鎖骨被磨得泛紅,頭髮被黑色的髮帶系住,我鬼使神差地用指尖纏住一圈發尾,稍一低頭就在他的唇上輕啄一下。
突然有些記不清之前準備好譴責他的上千字腹稿。
男色誤人,新鮮的男色更誤人!
「你做什麼!柳期期你有沒有男女大防?」
孟淮淵的臉浮上可疑的紅暈,惱羞成怒地推開我,好一副貞潔烈男的模樣。
我捻了捻指尖被帶斷的幾根髮絲,當著他的面施然落座。
「你既然娶了我,我還要在意什麼男女大防,能當飯吃嗎?」
「我們當時沒有拜完堂。」
「是嗎?我忘了,」抬眼又看到那張畫,「你養傷這段時間我教你作畫,畫成這樣出去別說你是我夫君。」
「夫君······不是,公子,貴客來了。」
不言本以為整座院子只有公子一個人,誰想我理所當然地坐在那裡,不小心順着我的話喊出了口。
他呆怔在原地,突然想起之前為了在未來主子面前刷好感,把落梧桐的事情背着公子全盤托出了。
公子會殺了他的。
我挑眉笑笑,起身走到門口,回頭望向素輿上的孟淮淵:「落梧桐是我的,你也跑不掉。」
11.
天色微熹,朦朧地浮着一層霧氣。
落梧桐里有不少有趣的東西,剛進門的時候沒注意到那顆梧桐樹上綁着一架鞦韆,做它的人在兩繩上束滿了鮮花,有些還沾着露珠。
桐月快步行到我的身邊,等我坐上那架鞦韆,她在背後輕輕搖動。
我沒再跟他提伯父的事情,我明白每一個深夜裡他都在自責和懊悔。
他需要別的事情轉移注意,起碼能暫時壓抑住悲傷,查清事情的真相。
「小姐,來的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一個侍衛,大婚那日桐月有印象,不過看起來身負重傷。」
之前誤打誤撞發現的書房果然關着門。
太子殿下這個時辰派人,還是一個身有重傷的侍衛來這裡跟孟淮淵密談,要說沒有什麼事我是一個字也不會信。
莫非伯父他們遭遇的刺殺有眉目了?
我百無聊賴地在院子里瞎逛,一上午那書房的門是動也沒動。
在我餓得抓狂,就快要喪失理智衝進去的時候,不言終於推開門,說孟淮淵讓我一個人進去。
落梧桐又重新安靜下來,不言和桐月倆人大眼瞪小眼。
約莫半個時辰後,我踹開書房的門,惡狠狠地往外沖,一點眼神也沒留給孟淮淵。
我帶着其他兩個人回到柳府,爹爹一見到我就想開口斥責,卻被我一句話堵了回來。
「我要同孟淮淵解除婚約!」
12.
三日後,孟府舉行了孟老將軍的喪禮。
自從孟老將軍死後,孟淮淵又傷了腿,旁枝都是平庸之輩,孟府一落千丈,門可羅雀。
這時候再走近些,指不定就被安上通敵叛國之嫌。
喪禮上來的只是些親緣相近的親戚,或是同老將軍推心置腹的同僚手下,與成婚那天不可同日而語。
爹爹和阿娘去喪禮上當眾宣布了兩家婚事作廢后,走了個過場就離開了,當夜孟淮淵的母親就氣得病倒在床。
百姓嘩然不已,紛紛斥責我們家忘恩負義,通敵還沒坐實,見孟府式微就馬不停蹄地一刀兩斷。
柳府近日閉門不出,謝絕客訪。
直到一封賜婚聖旨送到府里,好不容易消停幾日,又一記重磅炸彈。
落梧桐內,不言送來消息的時候,我坐在床榻旁的小桌邊,盡心儘力地熬煮孟淮淵的湯藥。
「公子,宮裡的聖旨下來了。」
「四皇子這般按不住性子,逼着皇帝不顧臣子顏面這麼快就下旨賜婚了?」
我隔着布巾掀開藥爐蓋,隨口應道。
「是賜婚聖旨,不過不是四皇子殿下,是六皇子殿下和柳小姐。」
「什麼!」
哐當一聲,爐蓋脫手,碎了一地,濺起的湯藥燙紅了我的手。
孟淮淵下意識地扔下書,就要來扶我。
可是雙腿是半分力氣也使不上來,反而鑽心刺痛。
密密麻麻的酸澀佔據了他整顆心臟,這幾日我事事親為,忙前忙後,對於他來說既是甜膩的幸福,又讓他陷入更深的絕望。
因為他再難是我的良人。
我疼得差點控制不住生理眼淚,春杪趕緊把我扶開,跟不言收拾了地上的碎渣,又拿了藥膏為我上藥。
我按下春杪的手,拿過藥膏,直奔床榻。
眼眶含着盈盈淚水,好不惹人憐惜。
「淮淵,我好疼。」
你再裝得不在意,我也不會相信,在我面前整自卑這一套,我柳期期不允許。
我的手都快湊到他臉上了,孟淮淵才握住它,手腕上傳來的溫度,燙得我倆都打了個顫。
他的指尖抵着我的皮膚,手掌上的繭子蹭得我痒痒的,低頭不言語地專心上藥。
要說出事之前的孟淮淵是個拔劍作歌、心負壯氣的少年郎,那麼現在的孟淮淵就多了幾分沉穩內斂。
周遭逐漸升溫,我私心地想,這腿站不起來了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起碼現在他只能乖乖任我宰割。
大不了,我以後多出些力就是了。
「口水要流下來了。」
我震驚地立刻捂住嘴,回過神才發現是孟淮淵在詐我。
孟淮淵罕見地露出笑意,他哪裡變了,分明是更會裝,壞得更無恥了。
13.
這段時日我白日呆在落梧桐,晚上回柳府休息。
婚期將至,孟淮淵不讓我再來落梧桐。
我最後一次離開落梧桐時,他被不言推着停在門口看着我離開。
宮裡司織署送來的嫁衣奢華繁複,我卻提不起一點興趣。
婚期當日,我臨時反悔,拿出之前我親手繡的那一套嫁衣穿上,絲毫不顧宮裡嬤嬤的勸阻。
心中總有預感今日會出大事,如果說四皇子要娶我是忌憚我爹爹桃李天下,朝中老臣,控制住我,爹爹也就不會輕舉妄動,即便日後以下犯上,有我爹爹在後面收拾殘局,那為何這人選變成了六皇子?
六皇子也有問鼎九五的念頭?
我撫上發間,將孟淮淵送給我的鳳翎發簪抽出來藏在袖子里。
花轎搖晃,行了許久,眼見還沒到六皇子府,我隔着帘子尋問春杪。
不一會兒,春杪略帶焦急地壓低聲音道:「奴婢打聽了,今日大婚是在宮裡舉行,幾乎所有高品官員的家眷都被請到了宮裡。」
我強壓下心中的惴惴不安,孟淮淵讓我進書房的那天只是叫我回去在喪禮上宣布退婚,再讓柳府跟孟府一刀兩斷,其他的並沒有透露太多。
不是沒有琢磨過他的計劃,但少有進展,能知道的消息太少了,爹爹也不肯跟我說朝廷局勢,幾天前兩個哥哥也告假說是要回去修繕老宅。
到了巍峨皇宮,一路上鮮少看到宮女走動,大多數都是低着頭的太監。
我被推進一座宮殿里,身後落鎖的聲音響起,瞬間遍體生寒。
「柳姑娘,是你嗎?」
說話聲嚇得我一個激靈,繞過屏風,地上赫然坐着被捆綁起來的六皇子。
「六皇子?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誰把你綁在這的?」
「為什麼皇上下旨賜婚我們倆?」
我趕忙上前幫他鬆綁,滿心的疑問噼里啪啦地傾瀉而出。
六皇子看到我身上的嫁衣目光微沉,揉揉磨紅的手腕,一臉嚴肅道:「父皇的身體一直欠佳,怕是撐不了太久了,就想着先下一封密詔,好讓太子名正言順登上皇位。」
「本來這事瞞得嚴嚴實實,可是不知怎的被四皇兄知曉了,之前你與孟淮淵的大婚那日,四皇兄一回到皇宮就反了,將我和太子,還有父皇母后等人軟禁在宮內,禁軍收受賄賂成了他的人。」
「那為何要讓你娶我?」
六皇子皺着眉,四下查看哪裡能逃出去。
「他以為控制了我母妃,就控制住了我,再讓我娶你,這樣有朝一日事若真辦成了,百姓也不會說他為了皇位強搶臣妻。」
「再加上柳太師在孟老將軍喪禮上宣布了解除婚約,更讓他肆無忌憚。我跟太子一直在懷疑那日的聖旨是否出自父皇之手,也許那場刺殺就是四皇兄為了除掉衷心皇上,勢力又不可小覷的孟府,再離間你們孟柳兩府,可惜我們沒再見到過父皇了。」
「啪啪啪——皇弟真是一針見血,句句都說到為兄的心上。」
14.
不知何時殿門被開了半邊,四皇子一襲朝服站在門口,讚賞的神色在生得陰鬱的臉上極其割裂。
「我相信皇弟定能審時度勢,等我殺了太子他們,登上皇位,而你娶了太師之女,輔佐於我,未來的天下都是我們兄弟兩個的,那太子可曾許諾過你什麼好處,何必為了他想不開呢?」
六皇子一把拉過我,上前一步把我擋在身後:「你這是叛亂!四皇兄趁早收手吧,孟淮淵還在外面,我相信他一定會勤王救駕,你不會成功的!」
猖狂肆意的笑聲傳來,四皇子邁步進來,身後太監模樣的人魚貫而入,不費吹灰之力就壓制住了四皇子,讓我們跪伏在地上。
他輕蔑又可笑地睨視着我們:「孟淮淵現在就是個殘廢,能翻起多大風浪,我不信他會不管你就這麼嫁給皇弟。好了,所有問題都等你們成完親再說吧。」
我冷眼旁觀着這一切,四皇子以為除掉了孟老將軍,再以家眷為人質,就萬事大吉了。
古來皇位更替哪有這麼簡單,我有些可憐這個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的四皇子。
我和六皇子被押着進了群英殿,牆上潦草地掛着紅綢,與地上的鮮血交相輝映。
禁軍圍住了整個群英殿,官員們被驅趕着團在一個角落,我的爹爹也在其中。
我不敢想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腥甜的味道讓我幾欲作嘔,裙擺沾上了血液而變得顏色深重。
「四皇子你把皇上怎麼了?你膽敢以下犯上,我身為史官定要好好給你記上一筆!」
四皇子輕飄飄地瞥他一眼,隨手抽出侍衛的佩劍。
「你便是將我殺了,將這滿殿的官員殺了,你也堵不住全天下百姓的嘴!」
「本皇子何時說要殺了你?我記得你家的小兒子年僅七歲吧,正是凈身的好時候,本皇子還缺個小太監,不如將這份榮寵賜給你兒子?」
「chu生!」
那個史官氣得兩眼發紅,眼看着就要暈死過去。
本來還躁動的人群頃刻間安靜下來,他們忌憚家眷被拉進宮裡當人質,自己可以以身殉國,縱死不悔,可誰家裡沒有個一兒半女。
沒見太師家的嫡女跟六皇子都要聽從四皇子的命令結親嗎?
「安靜點多好,柳太師今日你的女兒大婚怎麼也不表示表示,本皇子一手促成的婚事你可滿意?」
爹爹向他怒目而視,顫着花白的鬍子高聲道:「我柳家絕不與亂臣賊子為伍,期期你是我的好女兒,爹爹對不住你,爹爹先走一步!」
說罷,就意欲一頭撞死在身旁的柱子上。
「不要!爹爹!」
15.
我拚命掙扎,睚眥欲裂地撲過去卻被幾個太監拽住,動彈不得。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身影騰空而起,輕巧自若地奔來,擋住了尋死的爹爹。
「什麼人?」
四皇子劍指來人,禁軍們齊刷刷地抽出佩劍,兵器鏗鏘聲響徹群英殿上空。
不言?
我先是一愣,不言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暴露過他會武功。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四皇子橫劍抵在我的脖子上,六皇子也被抵住利器。
「孟淮淵,既然到了那便出來吧,你以為你還有什麼退路嗎?」
我二哥推着孟淮淵的素輿從殿外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孟淮淵幽幽的目光落在我的那身嫁衣和脖子上的那一柄劍上,漫不經心道:「現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你以為你還有什麼退路嗎?」
群英殿外一絲可疑的打鬥聲也沒有,四皇子瞬間擒住我的手攥得更緊,試圖掩飾心中的不安。
「你還在等誰?被你分佈在殿外的禁軍,還是軟禁官眷和皇上的私兵?」
「不可能,你哪來的人手潛進宮裡?駐紮在邊境的兵你動不了,那是······」
四皇子頓時閉上嘴,想說的話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嚨里。
「那是什麼?你想說那個副將是你的人吧。可是你也不動腦子想想,自己派去宣旨的人怎麼遲遲不歸?」
二哥嗤笑一聲,輕蔑地拋出一記重鎚。
一步錯步步錯,四皇子怎麼也不會想到孟老將軍當時並沒有當場死亡,父子二人被碎石壓在下面,孟老將軍臨終讓孟淮淵一定要找機會在回京前揪出藏在平幽邊境軍隊里的棋子。
在那一個多月里,孟淮淵讓不言拿着軍符喬裝前往平幽,私下裡找到孟老將軍的手下,合力找出了四皇子的人,包括後面要跳出來領功的副將。
「邊境動蕩是事實,但只是小騷亂,你為了刺殺我父親和我,以謊言欺騙皇上,讓他下旨在我大婚當日必須趕赴戰場。」
身着玄甲的將兵魚貫而入,轉眼間就包圍了殿內的禁軍們,眼瞧着情勢逆轉,為利服從四皇子的禁軍瞬間倒戈相向。
16.
就在眾人心神動蕩之際,六皇子乘人不備當胸肘擊,擊中拎着劍的私兵,利落奪下他手中的劍,下一刻舞劍劃傷了擋在前面的幾個私兵。
而我手腕一番,袖中的發簪滑到手裡,瞄準時機狠狠扎傷四皇子禁錮住我的手。
鮮血淋漓,只聽他慘叫一聲,顧不得手裡握着的劍,就要去捂住流血的手。
我踉蹌幾步,向孟淮淵的方向撲過去。
他着急忙慌地轉動輪子,素輿笨重,但好歹接住了我快要栽下去的身體。
「沒事吧?」
孟淮淵放低了聲音,仔細打量了我,確保沒有受傷。
「你孟府竟敢豢養私兵,也是欺君之罪。」
四皇子那猙獰的臉上射出好似嗜血野獸般瘋狂的眼光,功敗垂成,那就別怪他拉人墊背了。
「你的母妃沒有告訴你,每任皇帝都有一支專門聽從皇帝調遣的玄甲兵嗎?為了避免有不臣之心的人,這支兵一直被藏在京郊外。」
孟淮淵的餘光看到我站定在一邊,才開口道:「六皇子,你以為呢?」
「嘀嗒、嘀嗒——」六皇子劍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地。
群英殿,鴉雀無聲。
17.
「勾結外敵的不是孟府,而是六皇子。」
二哥再次得意洋洋地丟下一記重彈,瞧着他狐假虎威的樣子,我忍不住往孟淮淵那面側身不看。
「空口白牙,本皇子也被四皇兄囚禁起來了,如何勾結外敵?」
六皇子慢條斯理地擦乾淨劍柄濺上的血。
「太醫院院首是你的人吧,皇上近些年的湯藥里都被他下了慢性毒藥,偏偏又沒人懷疑他。然後你發現了四皇子的野心,就串通敵國姦細做了一個局,將刀遞到四皇子手裡。」
「若他成功拉皇上和太子下馬,你就踏着他的血肉上位,還落個平定叛亂的功名,順理成章上位。若他失敗了,也不會有人懷疑你,招很好,人蠢了點。」
「還是那句話,你沒有證據。」
孟淮淵嘆了口氣,一個玄甲兵提着一個相貌不揚的人進來,手裡捏着一打信。
「托皇子的師傅們看一看,這信上可是六皇子的筆跡。你以為燒掉你收到的信就好了?這姦細可是將每封信都藏得好好的,你要證據,我給你。」
專門教授皇子們學問的官員核對後點點頭:「沒錯,是出自六皇子之手。」
大局已定,事到如今皇帝和太子都未曾出面,也意味着皇家已經放棄了這兩位皇子。
六皇子冷冷地逼視着孟淮淵,緩慢地勾起一抹笑:「千算萬算,借刀殺了你父親,倒是漏算了你,既然我失敗了,那我也要讓你好好嘗嘗無間地獄的滋味!」
霎時間,那人提劍襲來,身形如電,一道銀芒劃破長空,直指——
我。
我側對着他,腦袋發懵,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孟淮淵奮不顧身地推開我。
「噗呲——」
長劍刺進血肉的聲音好似炸開在我耳邊,孟淮淵的肩膀被刺穿,六皇子見狀神色癲狂地立刻拔劍對準了他的心臟刺進去。
「不要——!!!」
18.
又一次可能失去他的恐慌瞬間遍布我的心臟,猶如千萬根淬了毒的銀針在反覆凌遲我。
不言欺身上前,乘着長劍被孟淮淵死死握住時,挑斷了六皇子的手筋和腳筋,他最終也成了個廢人。
孟淮淵的嘴裏不停地嘔出血液,我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抱住他。
我想給他止血,但是怎麼止也止不住。
「孟淮淵你憑什麼推開我!你不能死,聽到了嗎?我不要你死!」
心臟被撕開的極度痛苦下,孟淮淵只是緊緊注視着我的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想告訴我,在他知道自己殘廢后,每時每刻都在害怕我會離開他。
所以在落梧桐時是他主動伸手打碎了葯碗。
他的自私和卑劣,想過把我永遠困在他身邊。
在落梧桐的那段時光里,是他遭逢大難後唯一快樂的時光。
孟淮淵想讓柳期期一直快樂幸福下去,儘管從那以後能帶給我幸福的人再也不是他了。
還有很多很多想說的的話都淹沒在流淌的血液中。
他再說不出來了。
不過幸好,他相信我懂。
直到孟淮淵生命逝去的最後一刻,我都不敢移開與他對視的眼睛,他死不瞑目。
「我要殺了你!」
我搶過不言手中的劍,一劍又一劍刺在六皇子的身體上,他的笑聲越刺耳,我就越恨、越痛。
明明都到了最後一步,我終於可以嫁給他了,我不在乎他的腿,不在乎敗落的孟府。
為什麼連最後的一點希望都要奪去。
渾身浴血中六皇子的笑聲漸漸平息。
直到我全身的力氣都消耗殆盡,跌落在地。
殿中大臣們看着我瘋魔,惋惜着一代天驕的隕落。
只有我的父親發現我沾上鮮血而通紅的眼睛望向他的那一眼裡存了死志。
爹爹、阿娘,女兒不孝。
今世養育之恩,來世再報。
我用手中滑得幾乎握不住的劍自刎在孟淮淵的身旁。
周遭變得更加寂靜,即使我下了狠手,但我依舊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身上的嫁衣很重,很艷。
孟淮淵,你等等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