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樹妖島

南宋乾道二年（乾道是宋孝宗趙眘年號，公元1165年到1173年），福建泉州府轄下，有一處地方叫鶴鳴村，村子裏有着數十戶人家。由於這裡靠近大海，所以村民們靠水吃水，家家打魚，都是靠打魚、賣魚為生。

鶴鳴村中，有一位少年，叫黃大木，在家族中排行第九，所以也被大家叫黃九郎。黃九郎父母去世早，他跟着爺爺、奶奶生活。不到五歲，奶奶也去世了，他就和爺爺相依為命。

在黃九郎的心中，他也想像着自己，能像爺爺一樣，乘風破浪，捕魚打魚，無懼狂風暴雨，在遼闊無垠的大海上，盡情駕馭船隻，往來如飛。為此，他八歲時就跟着爺爺下海，學習划船，分辨方向，看雲識天氣、從水流看魚群等等。

而今，已經過去了十年，爺爺已經年過花甲，幾乎不再出海了，一切都是靠黃九郎。黃九郎的駕船技術已經相當厲害，在村裡，沒有人比他更懂大海，也沒有人比他更懂小船，他每次出海，都會收穫滿滿，一次出海，十天不愁吃，還能換很多錢。

這一日，黃九郎像往常一樣，駕駛小船，準備了漁網、乾糧和水等，下海打魚。海上風浪大，這些東西，都會固定好，連黃九郎自己都用繩索固定在船上。附近海域人多，已經打不到多少魚了，所以大膽的漁民往往去更遠、更偏的地方。

天氣不錯，黃九郎囑咐好爺爺後，乘船出海去了。

因為順風，加上船上有大帆，所以船速很快，不到中午，就已經離岸百十里了。看到了合適的地方，黃九郎開始打魚。就在他拿出漁網，準備撒網的時候，原本晴朗的海面，忽然間烏雲密布，隨即傾盆大雨。

黃九郎沒辦法，只好在船艙里躲雨。這個天氣很怪，往常他沒見過。

本以為大雨很快過去，沒想到雨越下越大，而且風也越來越大了。黃九郎操控船隻，努力保持平衡，但很快就因為風浪太大，他被連人帶船卷到了空中。那風像是龍捲風一樣，船被卷到了中心處，高高在上，只顧轉圈，黃九郎只能緊緊趴在船里。

很快，龍捲風開始往東跑，小船依舊在中心處，黃九郎轉了許多圈，已經頭昏腦漲，吐了又吐。不知道過了多久，龍捲風又開始往南跑，黃九郎暈了過去。等龍捲風消失的時候，小船落下來了，就在岸邊，黃九郎也醒了過來，拍拍暈乎乎的腦袋，黃九郎發現，已經是傍晚了。

沒想到，這場大風足足吹了四個時辰，如今，他身處哪裡都不知道。外面還下着雨，時不時還有雷電，黃九郎知道，現在還不能回去，必須要等天亮，風平浪靜，他才能分辨方向回去。

這裡，似乎是一個小島，島上依稀還有亮光，黃九郎發現，食物和水都被吹散了，他肚子咕咕叫，只能到島上去，看看有沒有人家。

登上小島半山腰的時候，黃九郎發現，島上有許多極為壯觀的樹，每一棵樹都有千丈高，直入雲霄，彷彿要穿透了雲層上的黑暗。這些樹也很粗，每一棵都有幾丈粗，要十來個人手拉手合圍才能抱過來。

儘管黃九郎沒看到小島全貌，但他也能發現，非常奇怪的是，這些大樹之間的距離都一樣，彷彿被設計好的，它們還圍了一圈，彷彿在守衛着範圍內的東西。

黃九郎登上小島，來到一棵巨樹之下，他就像螻蟻一樣渺小。幾個雷電從天而降，小島上的石頭被擊打粉碎，但雷電擊打在這些巨樹身上，巨樹居然紋絲不動。黃九郎看到，雷電居然都沒能在樹榦上留下痕迹。

看來，這些樹不僅又高又粗，而且堅硬無比，勝過山石。

樹枝上的樹葉，彷彿舀子一樣，裏面還有一些液體，散發著甜美的味道。黃九郎又渴又餓，此刻顧不上那麼多，直接把樹葉里的液體喝了。他一口氣喝了三大片樹葉里的「水」，頓時覺得肚子不餓了，渾身都暖洋洋的，舒服至極。

黃九郎帶着好奇心，進入到了巨樹範圍內，他看到，在這中心之內，有無數棵樹木，有紅色樹，有藍色樹，有綠色樹，有黑色樹，有的樹很高，有的樹卻很矮，有些樹粗如磨盤，有些樹細如手指，每一種樹木都有一大片，這些樹後面有多少，他根本看不到，但是，這些樹的前面，卻是一個圓形地盤。

仔細一看，黃九郎發現，在這圓形地盤裡，密密麻麻的都是動物，還有不少人。

有些動物在哀鳴，慘叫，有幾個人也在痛苦地呻吟。那幾個人中，有一人似乎被綁着了，雙手在背後，還拴在樹上，他用力掙脫，但無濟於事。那人一看靠力氣無法掙脫，低下頭，用嘴把腰間的匕首拔了下來。

此時，月色明亮，黃九郎在樹下，把圓形地盤裡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用嘴咬着匕首，轉了一圈，回頭要去割掉拴着手的繩子，沒想到，他剛劃拉幾下，樹上忽然冷不丁來了一鞭子，抽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和臉上。那人慘叫一聲，嘴巴一松，匕首落地，扎到了樹根上。沒想到，樹上的鞭子隨即又下來了，只顧抽打那個人，那人一邊躲着，一邊慘叫。

難道樹上有人，在監視着下面的人？

黃九郎不解，抬頭看了看那一棵樹上面，發現上面並沒有人。他又仔細看了一會兒，這才發現，那棵樹似乎成精了，每次下面有人不老實，樹枝就自動下來，抽打着人。幾個人都慘叫求饒，但無濟於事。

在另一片樹林中，幾棵樹下，還有三隻很大的熊。那熊巨大無比，比兩人還高，此刻也嗷嗷叫着，一心要掙脫身上的樹枝繩索。那熊揮舞着巨爪，要去把繩索抓斷，但樹上隨即下來幾條小臂粗細的樹枝，打在那熊身上。旁邊的兩頭熊嚇得躲過去了，但樹枝還是打在了它們身上。

很快，三頭熊老實了，不敢再亂動。那頭最凶的熊，似乎死了，直接被捆着吊了起來。它身上已經有好些傷口，傷口正在流血。片刻之間，血流盡了。那一棵樹前面的樹根，忽然從地面拔起來，隨即大樹把大熊放在了下面的坑裡，很快又把樹根扎入地下。

看到這裡，黃九郎差點叫了出來。他已經看明白了，這些樹早已經成精，它們控制身上的枝條，能綁着大熊，也能抽打大熊。看來，前面那一個人，也是這樣被樹抽打了。

黃九郎擔心也被抽打，看到身邊的巨樹，他有些害怕，於是找了一塊平坦的石頭，鋪了一些枯葉，躺在上面睡覺。

「那幾個兩腳獸，是今天被抓來的嗎？他們又是哪個地方的？」旁邊一棵小樹苗說話了。

黃九郎吃了一驚，沒想到這裡的樹還會說話！他大氣不敢喘，悄悄地弄了一些枯樹葉放自己身上，想要偽裝一下。

「不是啊，是昨天抓來的。你看他們的個頭很小，還穿着兜襠布，就知道他們是日本國了。日本你沒聽過吧，就是以前的扶桑國。你300歲的時候，我還跟你說過，這才200多年，就忘了嗎？這幾個兩腳獸經常來濫砍濫伐，所以橡樹族的人，就抓住了他們。」

「他們總是砍伐我們，到底做什麼啊？」

「可以造船啊，蓋房子，做兵器，又或者做成雕塑……反正用途很多。其實，他們要是稍微有一些良心，只砍伐那些老樹，橡樹族的人不會報復他們。可是他們貪得無厭，不僅連壯年橡樹都砍了帶走，甚至連小橡樹都要砍掉。他們完全是要滅人家橡樹一家甚至一族啊，人家橡樹怎麼能饒了他們？」

「是啊，我記得以前這裡還有楸樹，都被這些兩腳獸砍完了，他們還放火燒呢，幸虧天降大雨，否則連我們也保不住。」

「你看隔壁的橡膠樹和黃金樹，也遭了很多次災難，有好幾次都是滅頂之災，只因為家族中有本事，加上蒼天保佑，所以沒有滅絕。橡膠樹被他們割了一道道傷口，只為了取膠液；黃金樹更慘，因為身上有香味，就被這些兩腳獸故意劃破，割了皮，留着取香。這些兩腳獸太可惡了，佔據了我們樹國的地方，還要蹂躪、折磨我們。」

「那幾頭灰熊是怎麼了？他們可不要造武器和船啊，為什麼也被抓來了？」

「這幾個四腳獸，和貪婪的兩腳獸一樣，可惡至極！它們住在大樹上，在樹上做巢穴，樹上也算它的家了吧？可是，它們不愛家，不僅把樹葉吃光，還非要把樹榦給掏空，還把樹根下面掏空，等樹死透了，它們又會換一棵樹。這三頭熊，短短五年，已經禍害了二三十棵樹。再讓它們霍霍下去，只怕一片樹林就沒了！兩腳獸不管它們，老天爺不懲罰它們，那我們樹族來管它們！」

「可是，往年這些殘害我們樹族的四腳獸，不都是一直拴在樹下，過幾天放回去嗎？這次它怎麼被埋到樹根下了？」

「那是因為它壞透了，所以大樹不再稍微懲罰，而是放血處死，再把它的屍體放在樹根下面做養料。這麼多年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樹族發狠，徹底消滅一個四腳獸。這些兩腳獸、四腳獸，但凡不做得那麼絕，樹族就會饒恕。聖人都說過，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這些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即便已經非常有錢，幾輩子不愁吃喝，還是要把我們樹族揮霍殆盡，美其名曰為子孫考慮，讓子孫享福。他們知道有子孫，就沒想過，我們樹族也有子孫嗎？太可惡！」

「對啊，我記得先人說過，同在大地上，都是大地之子，我們應該手拉手，一起繁衍。總算這些可惡的兩腳獸和四腳獸少，不然，我們真的要被趕盡殺絕了。」

「是的。所以，遇到這些極端壞的東西，風伯伯就會把他們抓來，交給我們處理！不早了，快睡覺吧，你看那塊石頭上的兩腳獸也睡了，他還知道做偽裝呢，哈哈。」

聽到這裡，黃九郎駭然，看來這裡是樹妖之島，所有的樹都有思維和靈力。想到這裡，他不敢耽擱，藉著月色，悄悄下了小島，到船上睡了。

此後，黃九郎渴了餓了，就到島上喝樹葉里的「水」，他又收藏了許多，等到順風天的時候，他才乘船回家。他想早點回去，跟爺爺說，這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