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賜我一碗避子湯,
我一飲而盡,沒有絲毫猶豫。
(一).
清晨,天色朦朧,一夜秋雨,涼意更甚。
我枕着手,斜靠在絨絨的長椅上,蓋着毯子,靜靜的欣賞着窗外的秋意。
「好久不曾如此愜意了」我喃喃自語。
片刻,殿外由遠及近的響起一陣腳步聲
丫鬟驚蟄來報:「娘娘,李公公來了。」
「傳」
皇帝的御前太監李公公帶着三兩個宮女,卑躬屈膝的跪在我面前。
「奴才給明妃娘娘請安,明妃娘娘萬福金安。」一眾奴才瑣碎的在我耳邊吵着。
接到我的眼神後,驚蟄開口問道:
「不知公公此番有何要事?」
李公公顫顫巍巍的答道:
「回娘娘,皇上賜您…賜您…避子湯。」
「嗯。」我淡淡應了句。
然後微微打了個哈欠,又用餘光瞥了眼凌亂的寢床,換了個姿勢靠着。
良久,沉默着,偌大的寢殿內只餘下滴滴答答的雨聲和奴才們輕重不一的呼吸聲。
李公公似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結結巴巴的又開口道:「娘娘…皇上吩咐……」
「拿來。」我薄唇微起,用的是我那一貫來清清冷冷的嗓音。
驚蟄把盛滿葯的碗遞給我,她的手微微抖着,我淺淺一笑,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驚蟄是自小陪在我身旁的丫頭,如今這宮中,怕是只有她對我忠心耿耿了。
我接過碗,還有些溫熱,我一飲而盡,乾脆利落,正如我當初僅憑一己之力救他於百萬叛軍之中,不曾有絲毫猶豫。
我用衣袖隨意擦了擦唇角,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前目瞪口呆的李公公。
「怎的,竟如此吃驚?」
李公公猛地回過神來,向我磕頭:「奴才罪該萬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倒是有意思,我思量着。皇上登基不過兩年,我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女子,皇宮上下,竟人人畏懼我到此等地步。
我慵懶一笑:「賞。」
眾人一愣,恍恍惚惚的退了下去,似乎未曾反應過來。
(二).
養心殿內,南國皇帝紀清灼正批閱着奏摺,眉間滿是倦意,一旁的李公公規規矩矩的彙報着。
當聽到「明妃娘娘利落的喝下湯藥,還賞了奴才們吃茶的銀兩」時。
他拿着奏摺的手一顫,奏摺應聲落地,眸間竟有些落寞。
……
我是紀清灼親封的明妃。他曾說他視我為神明,我們會有很多個明天,明字便取此寓意。
我卻覺得倒不如取自「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的悲涼意境。
紀清灼的後宮中,一後四妃,其餘大大小小的妃嬪三十餘人,雖不似佳麗三千那般熱鬧,平日倒也有些陰謀陷害。
清明殿內,我漸漸有了睡意,恍然間,好似又回到了從前。
我叫蕭子衿,小字一一。皇宮中人人皆道我生性涼薄,清冷淡漠。卻很少有人知道我曾經的模樣。
紀清灼,我向來與他恭恭敬敬,不曾有半分忤逆,只為忍辱負重,救我哥哥蕭子鄞。
他卻好似不滿我的做派,每每留宿,每每氣憤離開。
我不明白他有何不滿,他殺我至親,我依舊對他恭敬、與他同床共枕。
是。
我不愛他,我想讓他生不如死。
我曾孤身一人救他於深淵,他卻屠我親人,只留我哥哥一人於人世。
我也曾愛他。
我武功在他之上,如今不過是韜光養晦,故作一身武功皆廢,我每每看見他俊朗的面容,都恍然看見從前愛他如命的自己。
那年我救他時,他滿身傷痕,奄奄一息,那一箭向他射去,避無可避,我不曾猶豫,以身相替,箭入胸膛,距心口只三分,我護着他,用儘力氣抵擋住叛軍的箭矢,衣裳前溫熱的鮮血漸漸冰涼。
終於,援兵到了,我緩緩倒下,他抱着我,捂住我的傷口,渾身顫抖。
他是南國最小的皇子,俊朗不凡,面冷,心更冷,天下女子皆道他為征戰四方的英雄,人人都想成為他冰涼心口的那一點硃砂痣。
他的眼淚一滴又一滴的落在我的手上,
他說:
「蕭一一,你既不顧穿心之痛來救我,我必不顧生死也要與你相擁。」
那一刻,
他竟哭了,真是可笑。
我竟以為他愛我,真是愚蠢。
………………
(三).
夢中的從前愈發真實,我意識清明,想要醒過來卻始終睜不開眼睛。
記憶又轉到另一個場景。
我與紀清灼從小熟識,我出生武將世家,大家閨秀,我父親掌兵權,號禁軍,我九歲獲封瑤華郡主,一手琵琶天下無雙。
先帝七子奪嫡,紀清灼年紀最小,成日以花天酒地示人,人人皆說他無心權位,只有我明白他的野心和抱負。
他告訴我:「我滿腔熱血一身抱負,不甘拘泥於這府院之中。」
我只道理解他。
那時的我大約未曾了解自己對他的那份情。
後來,先帝病危,秘密下詔封他為皇,他去往宮中侍疾前,特意來見我,他說他要娶我,我愣住了,回過神來他已然走遠。
然而世事無常,密詔之事意外走漏風聲,三皇子當機立斷帶領親衛包圍皇宮,企圖強奪皇位。
此時我父親正在回京的路上,日夜兼程也得一日一夜才能到京都。
皇子謀反,街上人聲鼎沸,嘈亂不堪。
我與哥哥坐在廳前,哥哥說紀清灼這一戰生死難料,那一刻不知為何,我有些慌,滿城的叛軍,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他。
我對哥哥說我要救他,哥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讓我在府里老老實實待着,他去通知父親趕路並前往軍營調人。
我應了。
待哥哥走後,我穿衣戴甲,提劍走出蕭府,一個人,一匹馬,我緊緊拉住韁繩,那一剎那突然明白我多在意他。
我想着,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個兒的事,不能讓哥哥替我殺在前頭,我衝出一條血路,也好讓哥哥的援兵少些障礙。
那時我不曉得,我傻到了極致,付出一切卻終究是害了蕭府。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刺眼的黃光夾雜着一抹驚心的緋紅,一如那戰場上千人的赤血,妖嬈,而又美艷。
兵刃隨意的丟棄在地上,血肆無忌憚的流淌。四周屍橫遍野,早已沒有了活人的氣息。
叛軍真多啊,怎麼殺都殺不完。
好不容易走出一條路,我卻有些體力不支,不過是後背被划了道口子。
我竟這般矯情嗎?
我暗暗嘲笑我自己,另一邊焦急的尋找着早已鐫刻在腦海中的那一抹身影。
我搖搖晃晃的四處找他,牆角柱後,我看到他了,他滿身傷痕,一個人孤軍奮戰,周邊侍衛近乎死絕,他大抵堅持不了多久。
我強忍淚水,頂着箭雨,衝到他面前,彼時,一支利箭穩穩噹噹插入我的後背,麻木的後背早已無知覺,只覺得愈發頭暈。
是了,我為他擋箭,拿命護着他的帝位。
我又撐了片刻,那約莫是用盡了這一生的力氣。
他看到我,眸子里的欣喜一閃而過,隨即取代的是憤怒。
「蕭子衿,你不要命了?」
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喚我的名。
我未作回答,只是死撐着與他一同殺敵。
終於,哥哥帶着援兵到了,我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軟軟的躺在紀清灼的懷裡,任由他抱着。
他說了那句我一生都不曾忘懷的話。
「蕭一一,你既不顧穿心之痛來救我,我必不顧生死也要與你相擁。」
我竟以為他真的愛我,以為他哭是心疼我,不是劫後餘生的竊喜。
再醒來時,已是七日後,我躺在自己的房中,微微睜眼,陽光透過窗戶,我沒死,真好。
哥哥說,我受的傷很重,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父親對外宣稱我武功盡失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只想讓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剛醒來,渾身劇痛,我強忍着不哭,這麼些年,還沒我忍不了的眼淚。
哥哥總說我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苦難。
他們告訴我,紀清灼半月後舉行登基大典,他還要接我進宮。
我自然沒有意見。
距登基大典三日,我入宮前,
父親眼神複雜的望着我,對我說了他此生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一一,往後的路,你一個人要堅強些」
我只當父親叮囑我小心後宮的爾虞我詐。
卻不曾想到這是他與我生死相隔的告別。
(四).
登基大典前三日,我風光進宮,恍若旁人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似的熱鬧。
百姓贊我敢愛敢恨,與紀清灼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以為他說他娶我,是正妻之位,是可以與他堂堂正正並肩同行的正妻。
然而不過一個妾而已。
我不慕南國皇后之位,只眷戀紀清灼的妻子之名分。
可即便是皇后,我蕭子衿也是擔待得起的。我身世顯赫,相貌上等,如何當不得?
我想了許多,獨獨未想到紀清灼從來沒打算讓我做他的皇后。
入宮後,他來看我,靠在我肩上,說著他的無奈,說他對不起我。
霎那間我心軟了。
我應當深明大義,溫順賢德,愛他便不能讓他為難。
於是他為我擇「明」字為封號,賜我椒房獨寵。
我一時以為他待我極好,以為我得到了這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愛情。
可我錯了,我自輕自賤,「明」字便是我噩夢的開始。
登基大典當日,他龍袍加身,他身旁的女子鳳冠霞帔,與他一同彷彿一對璧人。
當封妃的聖旨送到清明殿時,哥哥不顧宮人阻攔闖進我宮中。
不過三日沒見,哥哥清瘦了許多,面容憔悴,眼中滿是痛楚。
我突然沒來由的心痛,出事了,我不敢深想,只緊緊盯着哥哥的眼睛。
「哥……」
「一一,蕭府如今已然落敗,你定要自保,別問為什麼,也別和皇上任性,哥哥以後不能待在你身邊了。」
我眼眶忽的紅了,潛意識裡清楚事情的大概缺不敢確認自己的想法。
「來人,拿下蕭子鄞。」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殿外響起,哥哥被他們拉着,我死死拽住他的衣袖,推拉間,哥哥往我手裡塞了一卷文宗。
我趁機藏到袖裡,卻依舊不願鬆開哥哥的手,不知為何,那一刻生怕一鬆手哥哥就不見了。
最終哥哥還是被帶了下去,押入大牢。
我鼻子一酸,卻也看透幾分事態。
紀清灼邁着步子走進來。
我倔強的望着他:「解釋。」
他語氣淡淡:「昨日,我賜死你父親,殺你蕭府親眷,發買下人,如今,蕭子鄞。」
我鼻子一酸,兩行清淚止不住般滴落。
「放過我哥哥。」
他眉頭微皺,撇過頭去不看我。
「紀清灼,我曾救你一命,若你不怕這天下悠悠之口,若你還想坐穩你來之不易的皇位,你就放過他。」
他終於抬眼看我,眼中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此時定是狼狽至極,卻不甘示弱盯着他的雙眸。
見他不開口,我又道:「要麼,你放過我哥哥,要麼,我死在皇宮門前。」
他終是說出了那個字:「好。」
又話鋒一轉:「你必須答應我,留在宮中,你還是明妃。」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他這般困住我,折磨我。
我強忍悲痛,依然倔強的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跪拜禮:
「臣妾謹遵陛下懿旨。」
紀清灼突然感覺心口疼了起來,想開口卻不知自己有何臉面待在此處。
他起步朝外走去,踏入殿外前,他終是停下了腳步:「你不問我嗎?這不像你。」
他用餘光打量着跪拜在地上的女子,有一瞬間他竟後悔了,是他親手毀了他們之間愛情,現在又有什麼資格站着她面前?
「眼前人已非彼時人,兩兩相望,唯余失望。」
我畢恭畢敬說完這句話後,兀自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進內室。
我不曾看見他微顫的肩頭。
是了,紀清灼聽到面前女孩的話後,一種無以名狀的疼痛開始隨着血液升騰,進入心房,深入骨髓,一字一句,彷彿一遍遍提醒着他們之間再無可能。
少年的眼眶在女孩轉身離開的那一剎那終究是紅了。
他喃喃自語:「若有一日你要我性命,我必親手奉上。」
內室,依舊金碧輝煌。
我蜷縮在牆角,發獃,流眼淚。
整整五日,不吃不喝,原本瘦削的我已稱得上骨瘦如柴。
皇上假惺惺的派人陸陸續續給我送糕點,打一巴掌給個棗是他慣用的手段。
驚蟄心疼的勸我愛惜自己,我只是靜靜坐在那裡,捏着袖中的卷宗,回想着卷宗上的來龍去脈。
我必須苟延殘喘才能救哥哥性命。
我必須韜光養晦才能讓紀清灼痛不欲生。
從那以後我便變得清清冷冷,沉默寡言。
我一方面打探着我哥哥的消息,一方面留意着紀清灼在意的東西。
我想着,若是毀了他最在意的東西,他必將生不如死,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
(五).
一陣恍惚,我終於從夢中醒來,往事湧上心頭,歷歷在目,恨意愈甚,我緩了緩神,微微閉眼,再睜眼時已是一片清明,。
望一眼窗外,雨停了。
我讓驚蟄為我披上披肩,一場秋雨一場涼,如今的天氣愈發冷了。
我裹緊衣裳,傳膳。
我喜辣,餐餐必上辣菜,這幾日不知是不是天氣緣故,食欲不振,辣椒竟也吃不下去了。
用膳用到一半時,皇后身邊的姑姑來了,說是請各宮主子前往皇后寢殿商量要事。
我懶散的鬆了松筋骨,不用猜,定是後宮那群拈酸吃醋的妃嬪又在找事情了。
我應了姑姑,帶着驚蟄慢悠悠的往皇后宮中走去。
剛進殿中,便看到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欣嬪,我向皇后福了福身,正準備坐下,一旁的靈貴人便破口大叫:「大膽明妃,還不跪下!」
我裝作沒聽到,自顧自的坐下,又斟了一杯茶暖暖手。
靈貴人見我不搭理她,又嚷嚷起來。
我依舊不說話,只微微閉眼養神。
這時,欣嬪又哭了起來。
我終有些不耐煩,開口嘲諷道:「矯情什麼?可還有些許妃嬪模樣?」
話音未落,三兩個嬪妃竊竊嘲笑起那兩人來。
我又轉頭朝皇后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皇后一愣,隨即擺出一國之母的端正來。
皇后周氏,道貌岸然,與紀清灼倒是頂頂般配的一對。
皇后變着法的找我麻煩:「今日之事明妃有何交代?」
我本不打算應答,卻有人替我問了。
「交代什麼?」
紀清灼踱步進來,眾人請安問禮。
「明妃差人給欣嬪送的糕點中有無子粉,皇上,您可得為欣嬪姐姐做主啊!」靈貴人喊道。
欣嬪應聲哭泣,拉着紀清灼的袍子,哭訴道:「臣妾求皇上做主!」
我揉了揉眉頭,只覺聒噪。
感受到一道目光,我淡淡的回望了一眼,紀清灼問:「明妃,你可有辯詞?」
我只搖了搖頭。
於是,他以以下犯上,污衊妃嬪的罪名重責了欣嬪和靈貴人。
他以為這點袒護就能讓我將往事忘了,安安穩穩做他的明妃嗎?
這輩子都不可能。
當我回到清明殿時,小廚房呈上了一碗肉羹,不知怎的,我愈發覺的反胃噁心,驚蟄連忙去請太醫。
是夜,我躺着榻上,就着月光回想起太醫說的駭人聽聞的話。
「微臣恭喜娘娘,您已有身孕一月有餘。」
我懷孕了。
可紀清灼隔三差五便賜我一碗避子湯,這孩子從何而來?
我有些許驚訝,更有一絲羞愧,我懷上了紀清灼的孩子,我當真傷風敗俗。
「我不可能讓你出世。」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下定決心。
……
隔日,我懷孕的消息曉喻六宮,大批的賞賜進了清明殿,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
不知為何,後宮眾多嬪妃兩年間竟無一有子嗣。
紀清灼晉了我的位分,許我貴妃之位。
他竟很高興,當他得知我懷孕了的時候。
我不懂他這一步棋是什麼意思,只暗地裡加快了我計劃的進程。
「一一,你喜歡男孩女孩?」
「一一,我們要多準備些衣物。」
「一一……」
紀清灼近幾日有些異常,他向從前那般喚我一一,然而此時此刻我只覺得噁心。
「皇上,臣妾名喚蕭子衿」
我不耐煩的打斷他,言語間卻皆是敬詞。
他愣住了,神色頓時落寞,我只當我看錯了,我再不會對他殘存一絲一毫的念想。
我想
如今的他表現的再深情,我都不會再靠近了.
(六).
秋去冬來,腹中孩子已然三月有餘。我能感受到紀清灼對這孩子的期盼。
我無時無可不提醒自己紀清灼對我做的一切,只為給他致命一擊。
那日,御書房中,我偷聽到他與長公主的對話。
長公主從前待我甚好,只是自從我入宮便與她斷了聯繫。
「阿灼,你何必這樣折磨你自己?」
「長姐,我後悔了。」
聽着紀清灼略帶哭腔的聲音,我恍惚了一瞬間。
「當初是你不念往日情分,與我說你不愛她,只是愧疚於她,最終還是做掉了蕭家。」
長公主的話像刀子般落在我的心口。
「我猜忌防備着蕭家,從前我覺得這是我作為帝王應該做的,我殺她親人,她恨我入骨,我看着她的模樣心裏難受,卻只笑自己婦人之仁。直到她對我低眉順眼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是愛她的,我想要的,竟被我親手毀了。這幾年來我以她哥哥的性命作要挾,強硬的把她捆在我身邊,只因怕這輩子都見不到她。」
本文來自知乎《明妃娘娘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