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是德國當代作家尤迪特·海爾曼的一部小說。
小說的主人公在人至中年之後,離開了丈夫和女兒,來到沿海的鄉下,幫助哥哥打理那裡的一間酒吧。她認識了新的朋友,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是近三十年前的一段記憶卻不斷纏繞着她。
那個時候,她就跟女兒安、哥哥的女朋友尼克一樣年輕,在一個中等城市的捲煙廠,心不在焉地工作着。在住處附近的加油站商店裡,她遇到了一名魔術師。魔術師邀請她加入自己的魔術表演,登上豪華郵輪,開啟一場奔赴新加坡的旅程。
可事實是,她沒有去新加坡,而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她遇見了後來的丈夫奧蒂斯,結了婚,有了女兒安。
近三十年後,她常常想,如果當時去了新加坡會怎麼樣,而至於到底為什麼沒有去新加坡,她似乎也有些記不清了。對當時那個年輕的她來說,想去新加坡,是因為那趟旅程有吸引力,還是因為她更想以此為借口辭掉那份無聊的工作?
小說中沒有答案,但是讀者心裏有。無數人會像小說主人公一樣,在人生失意、孤獨的時刻,下意識美化那條沒有走過的路,以為自己錯過了一番好風景。而實際上,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沒走過的路也不一定就是好路,那只是一種無法名狀的遺憾。
「我說,如果我去了新加坡那就不會遇到你了。我沒有去,所以我才會遇見你。如果我們沒有遇到對方,就不會有安了。」奧蒂斯說,對的,是這樣。他的語氣中帶着遲疑。他說,「但這不是你不去新加坡的理由。當時你還不認識我,更不知道會有安。」
安就跟年輕時的母親一樣,也陷入了要去哪裡過怎樣人生的迷茫中,但跟母親不一樣的是,她真的踏上了一場海上旅行,一路向北,在越來越遠的坐標里尋找人生落腳點。
小說里的另一個年輕人是尼克,她的原生家庭很糟糕,也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她的人生似乎也沒有目的地,隨遇而安,像是野生般的存在。小說中寫了一個她吃薯片的細節,很生猛,很孩子氣,「她把薯片拉到自己面前,一拳搗上去,袋子『啪』一聲爆了,她握緊拳頭繼續搗,直到裏面的薯片被砸得稀碎,接着她把碎渣倒出來,用另一隻手捧着送進嘴裏。」
尼克是一個沒有根的人,但她似乎也沒有那麼在意要在哪裡紮根生長。她遇到可以一起生活的人就一起生活,不喜歡了就徑直離開。她不覺得能來到世間生活是多麼隆重的一件事,而自己此時此刻的生命體驗遠勝於一切。
「紮根」應該也是小說的主題之一。「我」和哥哥薩沙、咪咪和弟弟阿利爾德是一組鮮明的對照。「我」和哥哥薩沙似乎只是這裡的暫居者或者過路者,阿利爾德則在這裡繼承了父母的養豬場,並且擴大了規模,他從來不會想去新加坡,他就待在從出生起就開始生活的地方,即使親人都陸續離開了,他也要留在那裡。咪咪是一名雕塑家和畫家,她在離婚後回到故里,在家鄉她重新找到了滿意的生活。
小說即將結束的時候,「我」終於理解了自己的那些尋找和遺憾是什麼,終於理解為什麼沒有根,「我一直在隨波逐流,或許安也是。」
隨波逐流是因為失去了目標,猶如衛星失去了太陽,找不到自己的軌道。小說里,「我」一度把女兒和丈夫當作自己的太陽,「我們需要什麼,又能放棄什麼。我忽然想到,我們就像是衛星繞着各自的太陽旋轉,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太陽。我的太陽是安。奧蒂斯和安。」
可是,這都是外在的關係,女兒終將要遠行,丈夫也會有不能同頻的時刻。真正永恆的太陽是自己的內心,而內心才是通往人生目標的過程中最準確的指南針。
記者:江丹 剪輯:江丹 編輯:徐征 校對:高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