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進化論是真的,最快要多久能夠證明?
曾有人質問過霍爾丹教授——創建新達爾文主義的三領袖之一,而且更徹底,她實際上問的是怎麼說服自己相信進化論?
因為據這位女士的說法,即使有十幾億年的時間留給進化,她也沒辦法相信一個細胞經過進化能形成今天這麼複雜的人體,一個包含了上萬億個組成骨骼、肌肉、器官、神經的細胞的系統,光是血管和腎小管延展開來就有幾英里長。更別說這樣一個複雜精妙的系統有感覺,能思考,會說話。
霍爾丹的回答是,這麼神奇的事情其實這位女士自己就做到了,而且只用了9個月的時間。
9個月懷胎生子,一個受精卵完美地發育成了一個哇哇哭鬧的小嬰兒。
但是這個解答肯定無法滿足那些各種神創論的信仰者,也許由卵子發育成胎兒,正是神的指示安排呢。要是沒有一個統一的設計,單憑這些細胞像沒頭蒼蠅一樣亂飛亂撞上十幾億年,就能拼湊出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
事實上,反對進化論的人對進化論提出的問題要多得多,棘手得多。但是毫無例外地,這些反對進化論的觀點全變成了支持它的絕佳證據。《地球上最偉大的表演》這本書里就依次舉出關鍵的6個問題,並解釋這些問題是怎樣包含了答案的種子,辯駁它自身的種子。
1 眼見為實,怎麼直接「看」到進化?
是啊,肉眼可見的進化改變至少需要上千萬年的時間,一個幸運的話也只能活百年左右的人,怎麼能看到上千萬年才能發生的事情。書中對這一點給出了兩個方面的回答,一個思維實驗,一個實踐驗證。
這個思維實驗被作者稱為「髮夾彎思想實驗」。髮夾就是那種像橫放的V字形的東西,一頭開口,另一頭被固定到一起。假設開口的兩個端點一點上站着一隻兔子,另一點上站着一頭豹子,而在被固定的那地方站着兔子和豹子那個共同的祖先。
兔子和豹
接下來先看從兔子那點到祖先那裡,這上千萬年演化的每一代代表都站在這隻髮夾上,可以想見這會是一根超級長的髮夾,而每一代兔子之間的差異其實微乎其微。要是拿眼睛把這一列兔子們逐一掃視過去,即使你有命看完,也不會察覺到眼前的兔子怎麼的就變成了那個怪怪的祖先。從豹子那頭也是一樣。
但我們可以偷個懶,把這個掃視的過程放到腦袋裡進行:從兔子到那個祖先(不知道它「看」起來什麼樣子),然後改變掃視方向,從這個祖先往豹子那頭掃視過去。在這個過程里我們不會「看」到兔子或者豹子的變化,但結果我們會發現什麼?經過了這個「雙倍」的進化時間,一隻兔子就變成了跟它肉眼可辨的豹子。你看,這樣就「看」到了進化了吧?
當然這只是一個比喻式的思維實驗,現實里沒有從兔子到豹子而進化出「兔豹」這種事情。我們借這個比喻卻真的體會到了進化確實能改變生命,無論是外表還是內里。在這個思想實驗之外,書里提到的「大腸桿菌」實驗卻實打實讓你看到進化。
隨處可見的大腸桿菌
我們說進化改變的過程要耗費上千萬年的時間,沒有錯,但那是以平均型體量的生命來估算的,比如我們人類,代際時間就要二三十年。這對顯微鏡下的細菌來說可不是這樣,細菌的代際時間只有幾小時甚至幾分鐘,如果跟蹤三四十年細菌的演化會看到什麼呢?
1988年,美國密歇根州立大學的細菌學家理乍得·倫斯基和他的同事們就做了這樣一項「大腸桿菌」長期實驗。他們把一個大腸桿菌放進燒瓶,每一天抽取舊瓶子里1%的菌群放到一個葡萄糖營養豐富的新瓶子里——這是一個絕佳的進化環境。每一給新菌群將會歷經葡萄糖營養充裕到貧乏,也就是生存從容易到困難的過程,而這種過程正是促使進化以適應危機發生需要的。
倫斯基團隊每天重複這一過程,至今已經超過了20年,20年里他們換了大概7000個的燒瓶,共計傳遞了4.5萬代細菌的後代,平均每天6~7代。結果顯示,隨着幾千幾萬代過去了,大腸桿菌的平均尺寸發生了明顯增長。
這種進化變化表明:當細菌處在這種「葡萄糖營養充裕/ 貧乏」相交替的環境中,為了生存而掙扎的時候,出於某種原因,尺寸變得越來越大對細菌是有利的。因為倫斯基團隊把菌群分別放到了12個燒瓶里讓這12支獨立演化,結果顯示12支的菌群在類似時間點都開始了細菌尺寸的增大。
還有什麼疑惑嗎?到顯微鏡下看看這些細菌就好了。
2 化石鏈有缺環?
「缺環」在進化論這裡指的是,比如說從人類幾百萬年前的祖先到今天,都要有完整的化石遺迹,構成連貫的化石鏈,如果其中遺迹有空缺,就是缺環。這是一個很刁鑽的字眼,「空缺」還可以解釋為暫時沒發現,以後有可能。但「缺環」自從在維多利亞晚期的英國流行開來,矛頭是針對進化歷程的,它要直接否定它的存在。
首先,儘管我們在上面說了缺環起碼是要針對化石這種實打實的物體來的,但實際上很多反對進化論,甚至是並不反感進化論的普通人,對進化的歷程的想像也是完全錯誤的。在這些人的觀念里,所謂的進化歷程等同於「現存」的生命等級階梯,在這種理解里,地球上的萬物都在一個階梯上的不同台階,神位於最上層,然後是天使、人類、動物、植物,以及無機物。
進一步的,低等動物都要向著高等動物進化,比如蚯蚓這種低等動物會向著猴子這種相對高等的動物進化,如果沒有發現「蚯猴」這種處於所謂中間型的生物化石,一部分反對進化論的人反而回頭來責怪進化論中提到的進化歷程。不自覺地認為那種等級階梯是天然正確的,而進化論這種對階梯的「解釋」是錯誤的。
然而正好相反, 第一,所謂的等級階梯並不客觀存在,它只存在於一部分人的腦袋裡,在這種人的腦袋裡,女人要比男人低級,黑人要比白人低級。
第二,尋找「蚯猴」,實際上在顛倒因果。還記得前面的那個「髮夾彎思想實驗」吧?兔子和豹子的共同祖先進過進化分出了這兩支進化的結果,但是再要求兔子或者豹返回去「進化」到共同的祖先——所謂的「兔豹」,在邏輯上根本不可能。
即便今天的基因技術能做到培育一個兔子和豹的結合體,那這個結合體也是共同祖先的進化結果——人類在其中作為一種環境因素髮揮了作用——而絕對不可能是那個祖先本身。
這時在理念上,在實際的化石發掘中,物質的化石鏈上的空缺也得到了大量而不斷的填補,不能說是什麼缺環了。
露西化石
就以人類的化石為例,從300多萬年前的「露西」、「第一家庭」,到250萬年前的「湯恩小孩」,再到190萬年前的「普雷斯夫人」「崔姬」,160萬年前的「圖爾卡納男孩」,然後是「爪哇人」「北京人」「格魯吉亞人」等等。更別說夾在中間的數量更多,以致只能用「KNM ER 1813」「KNM ER 1470」這些標號來編碼命名。
總而言之,就人類化石而言,越來越多的考古發現已經雄辯地證明,到了今天化石鏈缺失的問題已不復存在。除非那些懷疑論者非要看到代際之間手拉手的全家福才善罷甘休。
3 為什麼不全面進化到最好?
有一種牙齒疾病叫做齲齒,不僅對人類,對老鼠來說也是很大的困擾,這種疾病在老鼠身上會直接威脅它是生存,就像沒了尖牙利齒的獅子老虎那樣。因而,那些反對的進化論的人又發問了,既然有這麼可怕的缺陷,為什麼老鼠在上千萬年起的進化里沒有修復這個問題?
答案就像老話說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在修復齲齒與否的問題上,老鼠的進化可能最終選擇了保持齲齒這種反直覺的做法。而這點恰恰說明了進化的隨機和優勝劣汰,並不存在一個神做出最好的安排。
我們可以想一下,為了修復齲齒病,老鼠會發生哪些變化?
提高抗齲齒性的主要辦法就是讓牙齒變得更厚實,而這樣做的話需要額外的鈣質。在生存環境里,就能力來說,每一隻老鼠能獲得的鈣質是有限定的,牙齒上需要更多的鈣就意味着其他地方對鈣的需求被剋扣了。
在老鼠的體內像人一樣存在一種「鈣經濟」,骨骼里需要鈣,奶水裡也需要鈣。假設一隻老鼠聰明地把防止齲齒的鈣補上了,就牙齒來說它會活得比那些爛牙老鼠久。但這些牙上的鈣多了,骨頭或者奶水裡的鈣就相應少了。骨頭糟了會給它覓食和逃避天敵帶來大麻煩,奶水少則直接影響到後代的存活率。
兩害相權取其輕,在穩定的鈣獲得之下,好骨骼以及後代的存活更重要。
看來,進化不像神那樣出手闊綽,生活還得是踏踏實實地過,不能指望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進化是不斷尋求「最優解」的過程,而且,這個「物物交換」的準則適用於所有生物。我們可以期待身體的機能優良,以利生存,但這並不意味着身體的每個部分都要完美。進化在某種意義上是由很多妥協的選擇構成的。
4 為什麼不幹脆重新開始?
這個問題跟上面的很相似,說起來,上帝根本不用費事去安排什麼全方位進化,不開心了可以發洪水全都淹死,重新開始塑造在他看來更優秀的生命。但進化既然不是七天里完成的,那就得講歷史先來後到的規矩。否則鯨魚的祖先重新入海,應該重新進化出省事高效的腮才是,幹嗎還要保持一副肺和腦袋頂上的氣孔呢?
再舉個例子,下圖是人類男性的泌尿生殖系統,可以看到男人從睾丸往陰莖運送精子的輸精管,它費事地回頭繞了一圈,搭在輸尿管上之後才向下接到陰莖上,而不是直接這麼做,這麼做看起來既不好看,也很低效。如果進化有這個權力的話,它大可以把這些醜陋的生物全都毀了,再造一批輸精管直接連接到陰莖上的男性出來。
可惜自然選擇的進化做不到,它只能跟你解釋,這些小瑕疵不可避免。我們的祖先再進化過程中,原本藏在體內的睾丸逐漸下降到了今天所在的陰囊的位置,好讓精子不被人體內逐漸升高的溫度殺死。原本的位置應該是在虛線的位置。
如果說真有這麼位設計師在安排這一切,那也只能說這位設計師的水平有待商榷。除非你認為那些既不美觀又毫無必要的設計自有其不可告人的神秘旨意。
5 痛苦的必要性
神學家在經歷痛苦磨難後,悟出了上帝深奧的意旨:受苦乃是上帝的考驗,與自由意志聯繫在一起。但在進化論者的眼裡: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如果生命不受苦,就不會為了生存而艱苦奮鬥。這不免招來反對者的攻擊,如此毫無人性的做法從生命倫理上來講不可能是真的,除非它來自神的旨意。
不妨來看看《物種起源》里的這兩段話:
有一種想法可能不大符合邏輯,但根據我的想像,對於幼杜鵑鳥推落義兄弟的本能,螞蟻蓄養奴隸的本能,姬蜂幼蟲寄生在毛蟲活體內的本能,應該認為它們是由一個普遍定律造成的小小結果——這要比認為它們是被特別賦子或創造的本能更令人滿意。這個普遍規律就是:繁掛、變異,讓最強壯的生存,讓最弱小的死亡——這個定律帶來了所有生物的進步。
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腦中繃緊這根弦:每一種生物都在努力地以幾何比率增殖;而在其生命的某些階段,或一年中的某些季節,或每個世代或間隔的時期,每種生物都必須為生存而鬥爭,並遭受重大的毀滅。當我們對這些鬥爭加以思考的時候,我們可以聊以自慰的是,完全可以相信自然界的戰爭並非沒有間歇,恐懼是感覺不到的,死亡總是迅速降臨,而強壯、健康、歡樂的總會生存下來並進行繁殖。
讀後感——一點自己的思考
第一,本書作者還是給進化論,準確的說是現代演化理論留了個小尾巴——所有進化的事情最後都可歸結到基因庫的基因上,但究竟為什麼基因要按照特定的序列來表達,這個問題本質上就是「第一推動力」的問題,最早促使一切開始的動力究竟在哪裡?也許,接下來要看看《自私的基因》了,希望能找到一個可接受的解釋。
第二,全書在表達上把一整套優勝劣汰的機制和它發生的實際歷史過程稱為「自然選擇」,這當然是一種便宜的做法,但結果難免把「自然選擇」人格化,讓人產生「原來自然選擇在阻止生命過舒坦的日子」,甚至是「自然選擇」就是另一個號稱無神的神,它代替了那些它否定掉的舊神來安排世界。
這種理解就像「武器一直在傷害我們人類的生命」一樣謬誤了,因為發明和使用武器的正是我們人類自己。正如同導致自然選擇的其實也是無數生命體自己在參與構造的環境里和同類競爭,如果說要找一個為此負責任的,那也是生命體自身。
當然相信這個小疏忽不是作者的本意。
最後一個感觸是,全書作者一直在以反對進化論的神創論者為假想敵,苦口婆心地講道理,擺事實,卻最終也敵不過他們的「顧左右而言他」。其實一個在科學研究的實證層面,一個在心靈信仰的意識形態層面,肯定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除非他們的神親自告訴他的這些信徒:我並不存在,進化論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