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尚志最後時刻:五人小隊有兩名內奸,凌晨出動被打黑槍

2022年06月30日14:19:16 歷史 1300

在1940年末到1941年秋十個多月的時間裏,身在異國他鄉的趙尚志十分渴望返回東北抗日戰場。

他要繼續為「光復東北,爭回祖國自由」而戰、重新組織隊伍馳騁疆場,打出個局面來。他也想奔赴關里,去延安找黨中央。因此,他不斷向蘇方提出請求:「我要回東北。」

1941年10月,位於黑龍江邊的伯力城涼意漸濃,落滿街道的枯黃樹葉,預告嚴冬即將來臨。

命運多舛、途程坎坷、頻遭挫折的趙尚志,其內心疾苦已到極點,然而歸依何處呢?

自然,趙尚志仍要回到自己的祖國,在東北大地繼續從事抗日鬥爭。

此時,蘇德戰爭已打響近四個月,西線戰局異常緊張。但在遠東,形勢也很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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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政府已考慮到,瘋狂的日本侵略者為了「創造」所謂「大東亞共榮圈」(蘇聯的西伯利亞地區是包括在內的),有可能由中國東北北進,在蘇聯遠東邊疆地區燃起戰火,配合德國法西斯對其實行東西兩面夾擊。

因此,蘇聯也在積極地做對付日本從偽滿洲國等地攻襲其東部地區的準備。

蘇聯遠東邊防軍正嚴陣以待與此同時,在蘇聯境內進行野營整訓的東北抗日聯軍也組成許多小部隊,經常被派遣回東北,在吉東、北滿和吉遼東部邊界廣大地區從事偵察日偽軍事設施,秘密聯絡群眾,進行抗日宣傳等活動。

這種小部隊一般都是在蘇聯施以各種訓練後,編成小組,由老同志為組長,配備少量隊員,少則三四人,多則二三十人。

他們攜帶有小型電台和輕武器,也有不帶電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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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部隊活動危險性很大,要求隊員要有忠誠、勇敢、機智、果斷、刻苦的精神。

就是在這種形勢下,蘇聯有關方面答應了滯留於伯力城的趙尚志回國的請求,蘇方同意由他率領一支精悍的小部隊去北滿,執行特殊任務;

一旦日蘇戰爭爆發,趙尚志小隊便去炸毀鶴崗的發電廠和佳木斯至湯原間的鐵路、橋樑,並配合蘇方在小興安嶺深處、湯旺河流域老白山附近修建飛機降落場。

蘇方要求這支小部隊過界三個月之後,不管情形如何,都必須返回蘇聯。

對於這一使命,趙尚志欣然接受了,因為這畢竟滿足了他的回國的要求、願望。他的心已飛到東北抗日戰場上了。

經過短暫的籌備,於10月中旬,趙尚志率姜立新(原抗聯第三軍留守團長)、張鳳岐(原抗聯第三軍第三師第三團團長)、趙海濤(原抗聯第六軍戰士)、韓有(原抗聯第二路軍戰士)四名抗聯戰士組成一支小部隊,攜帶武器和幾十公斤烈性炸藥(每人六顆手榴彈、十八公斤炸藥),同時還帶有全套日軍服裝,從伯力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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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岐


他們乘火車又轉乘汽車來到黑龍江沿岸。之後,在蘇聯邊防軍協助下,在一天夜裡秘密渡江,於蘿北縣境大馬河口附近登岸。

趙尚志終於又回到了東北抗日戰場。他們一行五人由蘿北縣大馬河口徑向西南方前進。

由於大家背的東西太多太重,行走很不方便,趙尚志命令每人解下三公斤炸藥,連同一些不急用的東西隱藏起來。

當時張鳳岐還帶一本《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趙尚志也讓一併藏起,以便輕裝前進。

可他有個背包,裏面裝着他在蘇聯期間寫的一些材料,寧可別的東西都不要,這個包他誰也不讓背,總是自己背着。

趙尚志一行經過四天於高山密林中的艱苦跋涉,來到梧桐河上游以及老白山地區。

老白山海拔較高,山頂有平原,上面一馬平川。站在老白山上,極目遠眺,蒼茫的小興安嶺群山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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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山

北滿大地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對於趙尚志是那麼熟悉,那麼親切。他心潮澎湃,激動異常。趙尚志決心重新拉起隊伍、重振旗鼓,繼續進行抗日鬥爭。

不久,他們來到老白山東南坡姜把頭「趟子房」。趙尚志經過與「趟子房」主人姜振才和他的一個夥計邊某的交談,感到他們有民族意識,是正義可靠的人。

於是,趙尚志決定以此為活動據點,隱蔽等待日蘇戰爭爆發,準備執行預定任務。

可是,兩個月過去了,日本對蘇聯並沒有什麼特殊行動,沒有出現日蘇戰爭爆發的形勢。

在焦急等待的過程中,趙尚志有時心緒煩躁,「這樣等待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他對蘇方對形勢的估計表示懷疑。

這期間,趙尚志對戰友們說過,我們找幾匹馬,編成一支馬隊,奔關內,到延安去。但由於戰友們的反對,未能成行。

他們認為這樣做,就完不成蘇方交付的任務,另外,在敵人的嚴密統治下,也難以通過交通要道實現進入關內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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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尚志在戰友的堅決反對下,雖不再說去關內的事了,但他多次向戰友表示,要為光復祖國,為東北同胞的解放獻出最後一滴血。

他曾說:「寧肯死在東北抗日戰場,也不回蘇聯。」表達了他要在東北戰場將抗日鬥爭進行到底的決心。

根據趙尚志的決定,小部隊隊員走出據點,到周圍的「趟子房」開展活動,以逐步發展抗日武裝。

然而,東北地區的鬥爭環境已十分險惡。

日本雖未「北進」對蘇聯發動進攻,但它卻在積極為發動太平洋戰爭作準備。從1941年7月起日本侵略者在東北大搞所謂「關東軍特別大演習」(簡稱「關特演」)。

七十萬日本關東軍遍布東北各地。漢奸,特務、密探活動十分猖獗。無疑,這對趙尚志所率小部隊開展活動帶來了極大困難。

12月間,正值隆冬季節,整日里朔風怒吼,大雪飛揚。趙尚志率領小部隊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嚴寒,趟着沒膝深的積雪,在小興安嶺密林深處一連走了四五個「趟子房」。董家大營、四海店、板子房等地都留下了趙尚志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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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到一地便見機行動,或做宣傳,或了解情況,從中得到不少有關山裡、山外形勢狀況的消息。

12月23日,他們來到湯原縣北部烏德庫,在距偽警防所北方六十四公里處,吸收了採集皮貨的青年王永孝入隊,就這樣小部隊增至六人。

1942年1月中旬,趙尚志一行在鶴立、湯原兩縣北部活動已有三個月,根據蘇方關於過界三個月後,不管情況如何都必須返回的要求,趙尚志等在嶺後三間房向老白山附近姜把頭「趟子房」回返途中召開一次會議。

會上,趙尚志決定張鳳岐、趙海濤,韓有三人先去蘇聯彙報情況。姜立新、王永孝跟着他隨後再走。

而實際上,他和姜立新、王永孝返回了姜把頭「趟子房」,仍繼續以此地為據點開展抗日活動。這樣,趙尚志便未按蘇方要求回返蘇聯而留了下來。

然而,此時的日偽當局,正緊鑼密鼓地策划著,為趙尚志一行布下了罪惡的魔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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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東北抗日游擊運動的主要領導者趙尚志早就是日偽當局全力以赴捕殺的對象。

1939年4月14日,偽治安部發佈《康德六年度治安肅正要綱》,此《要綱》的附表中開列六十名抗聯首領。第一名為楊靖宇,懸賞金額1萬元,第二名即趙尚志,也懸賞金額1萬元。

由於1940年秋到1941年10月趙尚志滯留蘇聯,所以他在敵人的情報及線索網絡上已失蹤一年多了。

不料,1941年末,趙尚志率小部隊在鶴立、湯原北部地區開展活動的情況被敵人偵知。

首先,偽鶴立縣警務科從偽裝成收山貨的特務馮界德那裡得到關於趙尚志從鶴立北部地區進入東北的確切情報。

同時,來自湯原縣的情報說:「12月23日,有穿日本軍服的趙尚志及部下姜立新、張鳳岐和另外三名在湯原縣烏德庫警防所北方六十四公里(東梧桐河上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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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尚志這次在鶴立、湯原北部出現是為敵人所始料不及的。因此,這兩則情報皆被偽鶴立縣警務科視為是「真實情報」、認定情報價值為「甲種」。

偽鶴立縣警務科根據對上述情報進行綜合判斷,確信其為趙尚志及其部下,並報告給上級,從而引起了敵人的極大注意。

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已近二十天左右、日偽當局今鶴崗駐屯日本軍部隊長林大佐、偽鶴立縣警務科決定對趙尚志所率小部隊儘可能在舊曆正月加以殲滅。

同時,在12月下旬,偽鶴立縣警務科派出警備隊長夏永昌以下二十五名攜帶無線電台,結合冬季「討伐」到鶴立河附近山嶽地帶進行了為時7天的搜索。

但是敵人依舊一無所獲,未見到趙尚志等人的蹤跡。

此時,被確定為「第一線情報據點「的興山偽警察署,其頭目署長田井久二郎(警佐)、特務主任東城政雄(警尉)亦在積極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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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井久二郎說:「一定要會想方設法,秘密地派遣偽裝的密探潛入趙尚志部隊,把他引誘到警察勢力範圍內,伺機使他負重傷並加以逮捕。」

田井久二郎的毒計受到東城政雄的喝彩,爾後,田井久二郎將該計劃作為絕密上報偽鶴立縣警務科,又經縣警務科轉報到偽三江省警務廳和保安分室。

1942年1月上旬,敵人決定按計劃,在興山偽警察署所屬的特務中選出對這一工作「有決死行動」的特務,偽裝成收山貨的老客潛入趙部。結果,特務劉德山被選中。

劉德山,又名劉海峰,珠河縣一面坡人,當年四十二歲。獵手出身,因槍法好,別人送給他一個綽號「劉炮」。

他曾任偽梧桐河採金會社警備隊小隊長,不久警備隊解散,他當上偽興山警察署特務,心塌地充當日本侵略者的鷹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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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滿特務與日本軍官合影


劉經常以打獵為掩護在鶴立、湯原兩縣北部山區到處流竄,搜集抗聯活動情報,為敵人效勞,因而深得田井久二郎的賞識。田井久二郎認為劉是一名「優秀」特務。

田井久二郎讓劉德山以收皮子、山貨為名潛入山中,活動於趙尚志行動的地區,如發現趙尚志就自願參加趙部,並以提供假情報偽裝積極,取得信任,找機會以襲擊梧桐河金礦警察分駐所為口實,將趙尚志引誘到梧桐河附近,一舉「捕捉殲滅「之。

田井久二郎答應事成之後,給劉一筆優厚的賞金。

1月15日,劉德山秉承田井久二郎旨意,偽裝成收山貨的老客竄入鶴立縣北部山區中。

同時,為配合特務劉德山的行動,偽鶴立縣警備隊警長穴澤武夫以下十六人進駐鶴立縣北部梧桐河所謂第一線地區擔任警戒並搜集情報。

1月下旬,又派出王秀峰等二十五名特務由梧桐河附近進山,專作情報聯絡工作。

這樣,十分毒辣、陰險的誘捕趙尚志的罪惡計劃便開始付諸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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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日後,諳熟山路,狡黠奸詐的劉德山終於在湯原北部老白山附近的姜把頭「趟子房」尋覓到了趙尚志所率小部隊。

趙尚志對劉的突然出現十分警覺,因為經過幾個月在山中的活動,趙尚志深知,日偽當局對小興安嶺山區、黑龍江岸控制得十分嚴厲,一般人是很難得以進山的。

劉德山為說明進山的目的,編造說他是梧桐河金礦局的人,有兩匹馬在馱糧時跑丟了,礦上讓他進山找馬,若找不到,就抓幾隻鹿,弄幾張皮子回去。

趙尚志聽到劉花言巧語,感到其人形跡可疑,要處決他。可是,事情十分湊巧,跟隨趙尚志的原第三軍團長姜立新與劉德山早年相識。

經過姜的說合,趙尚志解除了對劉的疑惑,並對其進行抗日救國教育。

劉趁勢偽裝積極,信誓旦旦,表示願意參加抗日。為「壯隊」(意為發展武裝)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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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向趙尚志提供了戴鴻賓、陳紹賓活動情況(按,此時戴、陳兩人都已脫離抗聯隊伍,根本無所謂活動情況)和日偽軍警方面的假情報,以騙取信任。

趙尚志為發展抗日武裝,求成心切,未能識破其禍心,輕信了劉德山的謊言。在缺乏嚴格審查的情況下,將劉吸收入隊,並委其為湯東遊擊隊長,向他頒發了蓋有趙尚志印鑒的委任狀,發給他三八式步槍一支,子彈二百發,手榴彈二枚。

顯然,趙尚志於此,已中敵計。姜立新雖與劉德山早年相識,但姜並不知劉的近況。

在日偽統治十分嚴厲、鬥爭形勢極端複雜的情況下,輕信戰友的說合,放棄對劉的嚴格審查,結果鑄成大錯。

俗語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然而這一閃失,將要付出的代價是太大了。

由此,趙尚志身邊便埋下了一個隨時隨處都可能發生危險的禍根。在以後的日子裏,他一步步陷入敵人設置的魔網、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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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初,偽興山警察署長田井久二郎未能按事先的規定接到劉德山遞出的情報。

按田井久二郎事先規定,劉德山應隨時向警察署送回所取得的情報。但劉怕頻繁進出會使趙尚志生疑,所以雖幾次急欲將情報送出,但不得不作罷。

而田井久二郎以為劉可能沒有見到趙尚志或被殺死或工作失敗,於是又派出二號特務張錫蔚(日偽文件寫作張青王)進山,執行同樣的任務。

張錫蔚常在山裡幫人背山貨(實際以此作掩護從事特務活動),外號叫張小背、當年三十四歲,曾在佳木斯偽警察廳供職,以後在興山偽警察署當特務張進山後,即到山裡各「趟子房」探聽劉的消息。

2月8日午後4時,張錫蔚在梧桐河北方四十公里處尋覓,終於在姜把頭「趟子房」找到了趙尚志所率小部隊。

開始時,趙尚志對張的出現即表示懷疑,認為他是偽察署的密探,要槍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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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劉德山看到來人是同夥,便極為詭詐地對趙尚志說:「他是我唯一的親友,由於我沒能及時回去,他很挂念,是來探聽我的。」

趙尚志見劉這樣說,便把槍收了回去。隨之,這個特務也混到趙尚志所率小部隊中來。此後,劉、張兩名特務一直潛伏在趙尚志身邊。

一分,張錫蔚和劉德山兩名特務見面後、他們便開始按田井久二郎制定的計劃向梧桐河金礦方向引誘趙尚志。

當晚6時,特務劉德山向趙尚志「獻策」說:「梧桐河金礦警察分駐所警備力量缺乏,現在正是襲擊的好機會。」

趙尚志聽罷,對劉的提議未置可否。晚飯後,趙尚志經過考慮,作出決定:12日拂曉,襲擊梧桐河金礦偽警察分駐所和警備隊。並做了具體戰鬥部署。

他把人員分成兩組;趙尚志、王永孝、張錫蔚一組襲擊偽警察分駐所,姜立新、劉德山、「趟子房」夥計邊某一組去襲擊警備隊,準備奪取武器、彈藥和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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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劉、張藉外出小便之際,劉讓張有機會就回梧桐河金礦警察分駐所報告。

翌日晨,趙尚志一行從姜把頭「趟子房」出發,向梧桐河金礦偽警察分駐所方向移動。據日偽資料記載,9日以及以後的幾日的情況是:

2月9日,午前6點起床,早飯後8點出發。途中休息一次。午後8點到達收山貨的柴把頭小屋,並在柴把頭小屋住下。當夜,張錫蔚從12點到1點站了一次崗。

2月10日,午前6點起床。早飯後為商議襲擊梧桐河,所以11點才出發。

在出發之前,趙尚志對其部下說;這次襲擊梧桐河要是成功的話,我們就乘馬去蘇聯;若是這次襲擊失敗的話,我們就都到姜把頭小屋集合。途中休息二三回。

2月12日,午夜1時,到達梧桐河北方二千米的一個孤獨的農家小屋,劉德山對趙尚志說;現在有必要派人到梧桐河去調查一下。趙尚志也認為有必要派熟悉部落情況的人去。於是就派張錫蔚。張認為這是個好機會,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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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河

這以後,張錫蔚按劉德山的旨意,直奔梧桐河金礦偽警察分駐所而去。緊接着,便是一場致趙尚志於死命的惡戰。

1942年2月12日(農曆臘月二十七),凌晨。北方大地,朔風凜例,寒氣逼人。

位於小興安嶺山區距梧桐河金礦偽警察所(在今鶴北林業局尚志林場施業區內)北方二公里有一被稱作呂家菜園子的地方。

所謂呂家菜園子,是山間獨立農家小屋,住着一戶姓呂的人家。主人叫呂仙齡,呂氏一家四口以種田為生,因種植不少蔬菜,供梧桐河金礦的人食用,故此地被稱作呂家菜園子。

晨1時半左右,呂家菜園子附近,響起了槍聲。這槍聲打破了沉寂的黑夜,一場激烈的戰鬥在這裡進行。

就在這次戰鬥中,被敵特擊傷、鮮血染紅雪地的東北抗聯將領趙尚志在重傷昏迷中被敵人俘獲。

原來,自趙尚志率小部隊向梧桐河金礦方向移動後,劉德山為伺機謀殺趙尚志就一直跟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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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河金礦偽警察分所


當他們來到呂家菜園子時,走在趙尚志前面的劉德山認為時機已到,便狡詐地對大家說:「這裡離分駐所不遠啦,咱們到菜園子屋裡暖和一下。」

又說,「你們先去,我去解手(小便)。」

說罷,他轉身行至趙尚志身後,舉起步槍便向趙尚志射擊。由於近在咫尺,趙尚志後腰下部中彈,立仆在地。

此時,趙尚志對眼前突發的一切十分清醒,立刻意識到劉德山原來是敵特姦細。他強忍劇痛,鎮定如初,操起手槍便向劉德山打去,劉頭、腹部各中一彈,當即斃命。

自槍聲響後,走在後面的姜立新急忙跑上前來。夜色能脈中依然口見起尚志腹部血流如注,鮮血浸透了衣褲。

趙尚志自知傷勢不輕,難以繼續行動,便命令姜立新及邊某迅速離開。

跟隨趙尚志多年的姜立新此時此刻萬分懊悔,當初為何替劉說情!但一切都晚了。他急忙把負傷的趙尚志背進呂家菜園子小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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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立新


夜半時分,槍聲已驚醒呂家菜園子主人,油燈廠下,見來人身着日本軍裝,負有重傷,十分恐懼。

趙尚志忙向主人解釋說:「我們是抗聯的,你們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們。」並向昌大娘說:「大娘,你給我捂捂手吧。」

幾句話說得呂家主人稍釋驚恐,趕忙把他扶到炕上,讓他躺在一塊毯子上。

女主人在炕上用溫暖的手捂着趙尚志的被凍得冰涼的手。同時,還與女兒呂振清用一把麵糊在趙尚志傷口上,用布條纏了兩圈,以止流血。

女婿孫克茂點着屋裡的火爐,給趙尚志燒開水喝,以暖身體。

這時,姜立新想與呂家女婿孫克茂用院子柴門抬趙尚志走,趙尚志說:「不行、這次傷很重,走不出門了。」他把自己的文件包交給姜立新,再次命令他迅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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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呂家菜園子附近與劉德山分手的特務張錫蔚,聽到後面響起了槍聲,急忙跑至梧桐河金礦偽警察分駐所。

他一踏進分駐所大門便沖崗哨喊:「誰的崗?劉炮與趙尚志打起來了!」

分駐所的偽警察聞聲大驚失色,亂作一團。在梧桐河擔任警戒任務的縣偽警備隊警長穴澤武夫和分駐所所長李樹森於忙亂間臨時召集十二名偽警察、警備隊員組成一支「討伐隊」。

2時40分,「討伐隊」在特務張錫蔚引領下出發,奔向現場,將呂家菜園子包圍起來,雙方爆發了激烈的槍戰。

在戰鬥中,趙尚志掩護姜立新攜帶他的裝有秘密文件及活動經費的文件包轉移,徑去蘇聯。邊某也逃離,此後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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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討伐隊」進入呂家屋裡,把呂氏一家人趕到外邊,把重傷昏迷的趙尚志從炕上抬下,趙尚志與王永孝在重傷劇痛昏迷中被俘。

敵「討伐隊」經搜查,擄獲了趙尚志印鑒一顆,任命狀數張,三八式步槍二支,子彈二百三十發,美製克魯特一號手槍一支,子彈十三發,日制九一式手榴彈十枚,日軍軍服一套。

之後,敵人派人從金礦局叫來兩張爬犁,將身負重傷的趙尚志、王永孝及特務劉德山的屍體運到梧桐河金礦偽警察分駐所附近的一個「金支巴」(淘金工人住的工棚子)那裡。

同時,把呂氏一家人帶走,進行審問:「有抗聯的人來,為什麼不報告?」

雖然敵人進行逼供,呂氏一家人堅持說,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沒有向敵人透露真實情況。

趙尚志因傷勢很重,一直處於昏迷中。當他醒來後,看着趕爬犁的偽警丁春生說:「只成想死在千軍萬馬中,沒想到死在劉炮手裡。」丁用白面袋子將其傷口又稍作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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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尚志犧牲所在工棚舊照


趙尚志所受的是貫通傷,子彈從背後右下部打進,斜從外腹與胯間穿出,血流不止,傷勢十分嚴重。

敵人為了了解抗聯活動機密,得到口供,又鑒於趙尚志身負重傷,無法行動,便於現地對他進行了突擊審訊。

毋庸諱言,趙尚志是受到敵人誘騙,中計負傷而被俘的。但是,他與敵人的最後鬥爭卻異常英勇與堅強。

當日本人和偽警察拿飯給他吃時,他怒斥道;「我不吃你們滿洲國的飯,你們離我遠點兒,我聞你們腥。」

他還怒斥審訊的偽滿警察:「你們和我不同樣是中國人嗎?你們卻成為賣國賊,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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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尚志以驚人的毅力抑制着難以忍受的傷痛。他見王永孝不時叫痛,便說:「你叫喚就不疼了?你叫喚還不得死嗎?要有中國人的骨氣!」

趙尚志受傷後僅活八個小時,2月12日晨9時左右,心臟停止了跳動,時年三十四歲。新入隊不久的愛國青年王永孝受傷後活十一個小時,也犧牲了。

從現存的趙尚志遺容照片看,他犧牲時面部無痛苦表情,儀容威嚴,眉宇間顯示出剛烈無畏的頑強精神。

特別是他的一雙未曾閉合的眼腈,狠狠地向上直瞪着,可謂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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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尚志是為民族解放事業而犧牲的。他在生命最後時刻強忍劇痛,堅持鬥爭,在殘暴的敵人面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亡身殉國,表現出了一個革命者對祖國的無限忠誠。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趙尚志慘遭不幸,究其根由是既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因素的。

從客觀原因上講,日偽當局自從偵知趙尚志等在鶴立、湯原活動行蹤後,即投入大批警力專事對趙尚志的搜捕,且詭計多端地利用漢奸特務,布下了難以逃脫的魔網。

從主觀上講,趙尚志欲發展隊伍,開展活動之心過於急切,對突然出現的劉德山,過於聽信了戰友對他情況的介紹,致使敵人陰某得逞。應該說,這是趙尚志的最大失誤。

同時,也不能不使人們想到,在中國綿長的歷史上。每當民族矛盾上升,成為主要矛盾之時,總會出現一批喪失民族氣節、為邀功請賞,不惜認賊作父的漢奸附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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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背叛民族利益,或引狼入室,或為虎作倀,充當民族敗類的角色。正是有這些令人所不齒的敗類,才能作出敵人幹不了的事,幫助外來之敵把同胞步步引向災難的深淵。

田井久二郎見趙尚志果然中其所設之計,高興異常。接着,他與特務主任東城政雄分別用電話與偽鶴立縣警務科春日兵吉(警正)和特務股長尾崎義人(警佐)聯絡,告知趙尚志已被捕獲並「絕命」的消息。

同時,田井久二郎立即起草關於趙尚志被射殺事給偽鶴立縣警務科和偽三江省警務廳的報告。

在起草報告中,田井久二郎認為若如實把利用特務劉德山將趙尚志暗殺報告上去,顯示不出日偽「討伐隊」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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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在報告中謊說趙尚志、王永孝都是被「討伐隊」在戰鬥中犧牲的。而將趙尚志強忍槍傷巨痛開槍擊斃劉德山說成是劉在「討伐」時因肉搏而死。

由於趙尚志、王永孝被說成是被「討伐隊」在戰鬥中打死,為此,在以後偽鶴立縣警備隊、興山警察署獲偽滿警察最高獎,日本關東軍司令官及偽滿治安部各給獎金一萬元。

2月14日下午3時,敵人用馬爬犁將趙尚志遺體從梧桐河金礦偽警察分駐所運到聚水橋(今尚志村),又從聚水橋用汽車運到偽興山警察署。

敵人將趙尚志遺體從汽車上抬下來,東城政雄解開他的腰帶,進行全身搜查,見到的是他瘦得只剩骨頭的身體,兩隻眼睛睜着。而後由街上的照相館照了遺體相。

開始時,敵人對死者究竟是不是趙尚志頗感疑惑。原來,帶隊討伐的穴澤武夫平素愛佔小便宜,加之日本當時已陷入困境,軍需物資供應已十分困難,他看到趙尚志身上穿的日軍服裝已破爛,但腳上的牛皮靴子卻是很好的,於是他便扒下來攫為己有。

趙尚志最後時刻:五人小隊有兩名內奸,凌晨出動被打黑槍 - 天天要聞

憲兵隊見運來的屍體沒穿鞋,感到難以理解。「趙將軍若是與前去『討伐』的穴澤警長交戰過,他能不穿鞋嗎?」

憲兵隊認為穴澤武夫講得不夠實在,認為他是從山上揀來的屍首,為邀功請賞便說是趙尚志。

後來,穴澤武夫承認趙尚志穿的靴子是讓他扒掉了,並把靴子拿了出來,憲兵隊這才消釋疑惑。

為了進一步證實這具屍體是否真是趙尚志,偽三江省警務廳事務官筱原勝清、偽鶴立縣警務科警正春日兵吉找到認識趙尚志的抗聯叛徒、原抗聯第九軍軍長李華堂,辨認趙尚志遺體。

李華堂看見趙尚志的遺體說:「沒有錯。」並大叫一聲:「司令!你到底怎麼樣了。」掉了幾滴眼淚。

李華堂指出趙尚志左眼下有傷痕,證明的確是趙尚志,在場的十幾個日本人立即歡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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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來自偽江省警務廳、偽鶴立縣警務科的官員和偽興山警察署及「討伐隊「人員舉行了「慶祝宴會」

2月15日,偽興山警察署派特務主任東城政雄將凍得僵硬的趙尚志遺體,用汽車由興山經鶴立運至佳木斯偽三江省警務廳。

在佳木斯,兇狠殘暴的偽三江省警務廳長田中要次命令警備科警備員鋸下趙尚志的頭顱,將其遺體扔入松花江冰窟中,致其身首異處。

2月25日,偽三江省警務廳令偽興山警察署特務主任東城政雄乘飛機將裝人木箱的趙尚志遺首送往長春。

在機場,趙尚志遺首由前來迎接的日偽官員用汽車運到偽治安部,偽治安部大臣於芷山及日本關東軍的一些頭面人物都曾前來觀看趙尚志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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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又照例是舉行宴會,「慶祝「一番,狂熱歡呼「剿匪告捷」。

但是,日偽當局也不得不承認,趙尚志「在北滿一帶曾振奮猛威,過去歷史上彼之威名,已被北滿一帶群眾銘記心中。」

趙尚志的犧牲也引起日偽當局的恐懼。偽三江省警務廳下令,命令鄰近各縣加強警戒,特別是國境各縣,對江岸要嚴加警備。

敵人害怕抗聯部隊再來梧桐河金礦活動,直接撤銷金廠,拆毀工棚,搬遷設備,遣散工人,將偽警察分駐所移至聚水橋,之後,改名為梧桐河村(今尚志村)。原梧桐河金礦從此荒廢消失。

當趙尚志犧牲的消息傳到在蘇聯境內參加整訓的抗聯戰士中時,開始人們不相信這是真實的消息。因為在敵人的宣傳中,趙尚志已被擊斃過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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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接受趙尚志命令逃出虎口的姜立新跑到蘇聯向戰友們講述了這一切經過後,人們才相信趙尚志確系離世而去了。

一些曾與他相處過的戰友,有的無語哀戚,有的潸然涕下。他們追憶往事,對他的英雄業績表示敬慕,對他的不幸深表同情。

那些與抗聯將土共同學習、戰鬥的蘇聯紅軍官兵驚悉趙尚志犧牲的消息後也十分悲慟。

他們把趙尚志與蘇俄國內戰爭的英雄夏伯陽(即恰巴耶夫1887—1919)相比,稱趙尚志為「中國的夏伯陽」。這無疑是對他的高度評價和讚譽,自然這也是廣大東北抗日聯軍將士的光榮。

歷史的辯證法是無情的。侵略者無論如何瘋狂,總是挽救不了他失敗,滅亡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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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尚志犧牲的當年,即自1942年下半年開始,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形勢發生了好的轉機,日本在太平洋戰爭中開始走向衰敗。

在趙尚志犧牲三年後,1945年8月,蘇聯對日宣戰,蘇軍出兵東北,在蘇整訓的東北抗日聯軍與之相配合,向日本關東軍發起最後的凌厲攻勢,最終打敗日本侵略者,推翻了偽滿洲國。

不甘忍受日本侵略者壓迫和不願做奴隸的人們,為了民族的生存,國土的完整,自1931年九一八後經過十四年的長期艱苦奮鬥、終於爭得了自由和光明。

東北光復,大好河山回到了祖國的懷抱。趙尚志不惜用生命為之奮鬥的理想實現了。

隨着抗日戰爭的勝利、偽滿洲國的垮台,那些窮凶極惡的日本侵略者被押上了歷史的審判台。

當年直接進行策劃謀殺趙尚志的偽興山警察署署長田井久一二郎和特務主任東城政雄都作為侵華戰爭罪犯被蘇軍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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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7月之後,他們被關押在撫順戰犯管理所中。1954年4月7日,東城政雄在中國政府對戰爭罪犯教育、改造、寬大政策的感召下,思想發生根本轉變。

他首先交代了自己參與謀殺趙尚志的經過,承認罪責,同時揭發了田井久二郎的罪行。

兩年後,田井久二郎於1956年6月23日也提交了《趙尚志將軍謀殺事件供述書》,坦白交代了謀殺趙尚志的全部經過,承認自已對中國人民犯下的罪行。

田井久二郎在《供述書》中說;「謀殺趙尚志將軍及王永孝的事件是我直接陰謀策劃的,我命令東城以金錢誘惑劉德山張春玉(按,即張錫蔚),把他們作為謀略的工作員加以操縱,犯下了這個罪行。我作為制定這個陰謀的人犯有謀殺的罪行,負有本事件主犯的責任」。

參加「討伐「捕捉趙尚志的梧桐河偽警察分駐所所長李樹森在解放後被蘿北縣人民法院宣判死刑。

這裡尚需提及的是,當年參加策劃謀殺趙尚志,並親自將其遺首送到長春的偽興山警察署特務主任東城政雄,經在撫順戰犯管理所的深刻反省,於1956年8月被釋放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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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政雄


他對中國政府寬大為懷,釋放戰犯。深表感恩。然而,這位認識到自己罪行,經過改造成為對中國人民存有友好之心的人,在回國之後竟被右翼勢力視為是在中國被洗腦的「赤色分子」,長時期找不到正式工作。他當過農村僱工、看門人、果子工場的搬運工。

儘管如此,東城政雄毅然擔任了「中國歸還者聯絡會「編輯委員會委員。他還經常著文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說明侵略戰爭對中國人民犯下了罪行,談自己在撫順戰犯管理所思想轉變的過程,積极參与反戰,維護和平,倡導中日友好活動。

他對自己參加謀殺趙尚志將軍的罪行深感內疚,每當提起此事,便覺得當時為軍國主義效勞,實在對不起中國人民。

他在《我參加了謀殺趙尚志將軍》一文中曾說:「我參加謀殺趙將軍這件事,不僅僅是對將軍一個人,而是對當時東三省的三千萬中國人民犯下的罪行,使他們因為失去了抗日鬥爭的領導人而沉浸於巨大的悲痛和憤怒之中。由於我的罪行,使東北人民抗日運動和民族獨立解放運動的勝利大大地推遲了。越想這件事,我越感到自己犯下的罪行是不可饒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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