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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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南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再過十個小時，就是一審判決的時間了。
她已經沒有耐心再跟他耗下去了。
“程頌，你要是老實交代，我可以對你之前做的事情既往不咎，但是你要是還想耍花招，我不介意你再進去吃兩年牢飯。”
程越濤看了眼她，輕咳一聲道：“監控呢，別亂說話。”
周南南將手裡的文件往桌子上重重一摔，冷聲道：“我再給你半小時時間考慮。”
說完就走出了外面。
這段時間江城的天氣很好，晚上的星星也格外亮。
她還是沒忍住，給張北川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他似乎有些感冒，嗓音透着一絲喑啞。
“怎麼了？”
周南南故作輕鬆道：“沒事，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他摘下眼鏡，低低一笑道：“有心事？”
她心裡很不安，如果按照原本的計劃提上日程，一審應該不會出現太大的偏頗。
可是出現了程頌這個變數，讓她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有詐。
“案子能不能延緩審理？”
“恐怕不能，明天應該要準時開庭。”
對方辯護律師的打法詭譎多端，江淮猜測對方一定會避開器官買賣這個話題不談，從而衍生開無數個細枝末節的小問題，將整個案件擴大複雜化。
總之就是一個字，拖。
周南南遲疑道：“上次小林總提供的那些樣本資料還不夠嗎？”
林裴確實提供了當年他父親張森書在做器官移植匹配時候，留下來的肝臟組織樣本，但是一份被保存了近三十年的樣本，就連司法鑒定機構給出的答覆也是模稜兩可的。
張北川溫聲道：“這件事情你別管了，交給我就好。”
如果一審定不了罪，那就再次提起公訴。
他絕不會讓對方逍遙法外。
2
周南南嘆了口氣，回到問詢室的時候，程越濤泡了杯咖啡給她。
“你說會不會是我們多想了，程頌這小子詐我們呢。”
“不會的。”
她的直覺一向來很准，那天去完夜色會所之後，她的行蹤根本瞞不住林妍。
程頌只是一隻餌，放出來釣他們的。
她轉身走進辦公室，找出那天的筆錄。
倏然，周南南注意到那天的記錄中程頌說過一句很重要的話。
“他一開始只當夜色高層是一個黑心美容會所。”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她的思緒，人不可能憑空冒出來這樣一個設想，這句話一定是在暗示什麼。
監控畫面里的程頌昏昏欲睡，猝不及防被人搖醒。
周南南單手扣在他的肩胛骨上，沉聲道：“掌通那邊的律師團隊是不是想劍走偏鋒，把霖州這邊的血液製品案引渡過去？”
做無罪辯護的背景是需要創造一個大前提，將所有的謊話都圓到一起。
她死死盯着程頌，一字一頓道：“對方一定是想為自己開脫，說這些血液製品只適用於醫美手術，所有的大醫療環境殘留下來的器械用品也好，藥物針劑也罷，都只不過是持第三方許可認證之下的私人醫美機構。”
“我說得對嗎，程頌。”
他眼神閃過一絲興奮，可轉瞬又變回了原來那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周南南，一個女人太聰明不是什麼好事，你就算猜到了又怎麼樣。”
“有些事情註定是無力回天的，聰明只會徒增煩惱罷了。”
3
周南南忍住想打人的衝動，他們確實是疏忽了。
既然知道對方一開始就想做無罪辯護，就應該猜到他們的下三濫路數。
程頌不僅僅是因為錢才攪和進案子里的，他身上似乎有種天生的反社會人格，就喜歡蹚渾水。
他身子微微後仰，雙手抱着頭，笑笑道：“我和林妍打了個賭，如果我贏了，我就會光明正大地追你，如果我輸了，我點頭認栽。”
周南南此刻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就是個瘋批。
她冷靜下來，緩聲道：“我就想知道，整條器官買賣線的核心點在哪裡？”
這背後的暗網就像一棵根植數年的大樹，總要有一條清晰的主幹線。
程頌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挑眉道：“哦，你還有九個小時可以用來猜。”
他雙眼一閉，開始裝睡，不再回答。
周南南腦海中的畫面一幀一幀地閃現而過，整個案子涉及到的脈絡和旁支都太過複雜，她的腦子幾乎沒有辦法同時處理這麼大的信息量。
程越濤安慰道：“別著急，就算一審沒有辦法提供完全證據，我們還可以等二審，只要時間來得及，總會有辦法的。”
周南南看着程頌，疲憊道：“沒時間了，對方不會給我們機會二審了。”
這一次不成功，翻案的機會很小。
4
她衝進檔案室，找出之前在江城查獲的血液製品案中所有冷鏈車輛的信息。
一條一條地開始比對。
這些運輸血液製品的冷鏈車幾乎全都是從近郊出發，然後分散上了高速，開往霖州。
他們一開始都以為，是有人在江城大肆鼓動民工賣血，之後再運往霖州以做器官移植的血庫供應。
可是他們都恰恰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點。
為什麼偏偏是江城。
這座文化底蘊深厚的二線城市，並不是採買便宜血液製品的最佳地點。
周南南猛然抬頭，道：“師兄，如果你需要私下違法採買一批血液製品，你會選誰？”
程越濤想了想，應道：“當然是找那些文化程度低，信息閉塞，又不容易惹事的老實人。”
“對，問題就出在這裡。”
以當時立案調查的情況來看，這條冷鏈線運輸的血液製品量雖然大，但是有極其容易暴露的風險。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他們能夠輕易地查獲這背後的私鏈。
程越濤還是沒能理解到周南南地點，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對方是故意暴露？”
雖然她現在的思緒也是一團糟。
但是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當時這條線似乎查得確實太過容易了些。
她盯着資料，定定道：“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這根本就是一個迷霧彈，放出來迷惑我們的，冷鏈車中的血液製品運往霖州，所以我們先入為主，一定會以為對方將核心放在霖州。”
可是現在回頭復盤整個案子，車子有來有往。
那麼就會存在另一種可能。
“其實器官買賣的核心地點是在江城。”
5
每一句證詞，每一樣證據，指向的方向並不一定是真相。
而撥開那些迷霧重重，才是背後隱藏的事實。
程越濤犯了難，道：“你也只說是猜測了，況且江城這麼大，就算是翻天覆地地找，也不可能在短短10個小時之內找到吧。”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周南南深呼吸一口氣，將當初案子的所有資料都拿了出來。
四所的辦公室只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走着字兒。
她的腦袋也像上了發條一樣，目光飛快地在紙上來回。
很快，她就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點。
當初在近郊的冷鏈廠車環線的點和周秉發的靠山小別野很近。
近到幾乎可以徒步而行。
都是在近郊，還都是人少地廣路多。
她忽然站了起來，直衝沖地往外走。
程越濤見她一副魔怔了的樣子，生怕出事，連忙跟上。
又找了兩個值班的輔警一起出發，四人驅車趕到小別野的時候已經是凌晨2點多了。
6
這裡自從當初出事以後就被查封了，門口還貼着封條。
周南南翻牆進去，用力砸開銹跡斑斑的一層大門，很快就看到一個黑黢黢的入口。
這裡是當初周秉發關押她的半地下室。
地下室潮濕陰暗，只有一小個換氣扇保持通風。
程越濤打下手電筒，朝里看了看，不可置信道：“瘋了吧，怎麼可能是這裡？”
話音剛落，周南南已經先一步走了進去。
半地下室有一條差不多二十級的台階，下了台階之後就是昏暗潮濕的禁閉室。
她用手電筒照了照，發現四周都是毛坯牆，伸手摸了摸，發現其中一面牆異常冰冷。
很明顯，這後面是冷金屬製成的暗門。
輔警找來一根撬棍，沿着牆面上的裂縫撬進去，眾人一用勁兒，門就開了。
周南南的心跳忽然猛烈起來。
她迅速戴好口罩，將執法記錄儀調整的位置，然後緩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環形大倉庫，門後的世界被分割成了兩間房。
其中一間房是一個簡易手術台，裡面放置着手術室必備醫療器械用具，但是因為太久沒有人打理，到處都落滿了灰塵。
程越濤用手扇了扇風，強忍着噁心道：“這到底是什麼氣味啊？這麼臭。”
周南南很淡定，這個味道她再熟悉不過了。
福爾馬林浸泡人體組織的氣味。
空氣氤氳着一股難以言說的腥味，像是微生物入侵之後散發出來的陣陣惡臭。
她走進另外一間房，隨手扯開覆蓋在柜子上的白布。
很快，整個柜子都暴露在眾人視線之下。
昏暗的手電筒燈光無法照到全貌，但卻能從柜子上的編號隱約能夠看出，每一個柜子都代表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一份人體組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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