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魏玉因感冒在住處休息。電話鈴響了,她接起電話。“團里出大事了,葉紫打死人了!”
魏玉緊握着話筒,牙關緊咬,心臟跳動加速。葉紫是她同租一房的閨蜜。“怎麼回事?”她顫抖着聲音問。
歌舞團藝術總監張為少許沉默了一會兒,只能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這種沉默彷彿在暗示着他找不到能確切表達當前情況的語言。
“真是不得了了!”
沉默了一段時候他說道,“不過你別擔心,這應該是正當防衛。”
“正當防衛……”
“是啊,不是她的錯啊。”
魏玉不說話,回味着張為話的意思。但腦子卻不太好使,只是不斷浮現出葉紫的面容。
可能是因為魏玉沒說話,張為又補充道。
“事實上,團里辦公室里潛入了小偷,而葉紫把那小偷給打死了。”
小偷——魏玉嘴裡不斷念叨着,那話卻無法映到腦子裡去。
“你現在能立刻過來一趟嗎?具體的事情等你來了再說。喂,你還聽着嗎?”
“嗯,聽着呢,我了解了。”
掛了電話後,魏玉手握話筒,很長時間沒放開,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坐回到沙發上,魏玉習慣性地無意識抱起身旁放着的坐墊,意識到這是葉紫手工製作的東西之後,抱得更緊了。
正當防衛——
這話聽起來發音真奇怪,平時生活中不怎麼用得到這個詞。
魏玉放下坐墊站了起來。總之必須得去團里。她打開了衣櫃,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剛過中午十一點。
南山市歌舞團離地鐵站大約步行五分鐘。是一幢由磚牆圍着的3層鋼筋混凝土建築。魏玉到了後發現門口已經有幾輛警車停在那。 大門處有兩個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那裡,可能是為了阻止看熱鬧的人群吧,兩人都表情嚴肅。
魏玉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入,“你是歌舞團的成員吧?”身邊傳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穿着黑制服的男人。她點了點頭。“我也是剛到這兒,我們一起進去吧。”對方說著就向前走去。從說話口吻來聽,魏玉覺得他多半是個警官。
他和站在門口的兩個警察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吩咐她進去。
魏玉問:“現在葉紫怎麼樣了。
他搖了搖頭說: “我現在也不太了解情況。”
大樓的正門旁邊緊挨着辦公室,那扇門接連不斷有男人們進出。年輕刑警跟身邊的一個中年男人示意了一下讓魏玉進去。
“把她帶到接待室去。”中年刑警說。
望着練功房的方向,年輕刑警把魏玉帶往了接待室。
“來得正好。”
她一走進接待室立刻有人搭話,是之前打電話給她的張為。他身邊的歌舞團團長高靜抬起頭對着魏玉默默地點了點頭,兩人都面帶倦容。
“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玉在他們對面坐下,分別看看兩人的臉。
為了平息她的情緒,張為伸出右手擺了一下。 “冷靜點,”他說道,“我從頭說起。”
“嗯。”說著魏玉左手捂着胸口,輕輕的閉上眼睛,調整了下呼吸之後睜開眼看着張為。他深吸了口氣,看着牆上的鐘說道:
“大概是10點半左右候吧,我和高靜團長從外面回來後,發現葉紫和一個陌生的男子倒在了辦公室里。”
“兩個人?”
“是的,而且男人頭上流着血,這又讓我們吃了一驚。”
可能是想到了血的顏色,一旁的高靜厭惡地皺起了雙眉。
“葉紫倒是很快就醒了過來,我問她是怎麼回事,她說那個男子好像是趁她出門的時候偷偷溜進來的。其實不久之前我和葉紫是在一起的,我們去了劇場去見經理。然後葉紫先走了一步,便和這個小偷撞了個正着。她嚇了一跳,那個男人也應該吃驚不少吧,好像撲上來想要襲擊她。”
魏玉想咽口水,但嘴裡乾巴巴的。
“接下來的事情她基本不記得了,好像是拿起放在邊上的花瓶拚命揮舞着,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她戰戰兢兢地去搖搖他,發現好像已經斷了氣。之後她可能受衝擊過大,昏迷了過去。”
“昏迷了……?”
魏玉臉色緊張。
“然後呢……那個男人確實沒有救活嗎?”魏玉問道。
“可能擊打到致命的位置了吧。”張為回答道。
“但是,”魏玉舔了舔嘴唇。“那樣的話可不能怪葉紫,那種狀況下誰都會手忙腳亂的吧。要是不抵抗的話很有可能被殺的就是自己啊!”
“這個我們也明白!”
高靜第一次開口了。“所以我們覺得應該算是正當防衛,接下來就是警察會不會相信的問題了。”
她彷彿克制着頭痛,用右手食指按了按太陽穴。
“葉紫在哪裡?”
“應該在辦公室吧。大概叫做現場查證,反正是在跟警方的人說明案發情況呢。”
張為偷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警察回答道。
“其他人聯繫了嗎?”
“聯繫了葉紫的家裡面,可能明天一早她家人就會過來了吧。跟辦公室主任也打了電話,大概馬上就會過來的。通過別的聯絡方式也通知了其他團員,但是叫他們先不要過來,因為來了這裡會亂作一團的。”
“席婭呢?”
“聯繫了。她着實吃了一驚,叫她別來她也肯定不聽,我就勸她:‘歌舞團的女一號要是出現在這裡,被記者們圍得團團轉的話可就麻煩了哦’,這麼一說她就肯聽了。”
這應該算是很明智的舉動了,魏玉點了點頭。
話正說到這裡,辦公室主任班穆來了。好像是匆忙從外面飛奔趕來的,稀疏的頭髮蓬亂着。
“現在怎麼樣了?”
扶正了金絲邊眼鏡,班穆用白手帕擦着額頭的汗水,在張為邊上坐了下來。
張為重複了一遍剛才對魏玉說的同樣的話,聽到每一句話,班穆都會緊蹙雙眉地撓了撓頭,好像在迅速理清思路。
“原來是這樣。好吧,我明白了。那媒體方面我會搞定的,只要打出正當防衛的牌子搏得社會同情的話,後面對我們就有利了。即便是警察也很難做出激怒世人的舉動吧。”
“那就拜託你了。”
高靜露出求助的神情看着班穆,魏玉也是同樣的心情。
魏玉一籌莫展地等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門打開了,之前辦公室門口看到的那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個頭中等肩膀卻很寬,身體結實,細長的臉上帶着銳利的目光。
他的身後又走進一個人,是帶她到這兒來的那個年輕刑警,他相對較年輕,看上去30歲左右的樣子。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帶着的也是那種嚴厲的目光,給魏玉留下一種精悍的印象。
自稱叫田春達的那個中年男子說道,他們兩人是市刑偵支隊的。他是隊長兼重案一組組長,年輕刑警叫郝東,是重案一組副組長。
田春達警官問了關於這幢樓房的鎖門情況、以及平時的生活模式之類的問題。高靜向其說明了上午10點到下午5點是歌舞團的練習時間,而從5點開始到8點是舞蹈學校的上課時間。不過今天因為是星期天,所以學校這邊就沒課了。辦公室從早上9點到下午5點是辦公時間。
“今天的練習也是到5點為止嗎?”田春達問。
“聽說稍微延長了一會兒,是6點結束的。”高靜回答。
“之後團員們都回了家,鎖門的還是你吧?”
“不是,我和張為因為有事,所以5點左右的時候出去了,鎖門的事就交給葉紫了,所以她應該是最後一個離開大樓的人。”
“哪些人有這裡的鑰匙?”
“我和席婭。”
“那葉紫怎麼鎖門呢?”
“我把鑰匙留給她了。”
這個問題問完後,田春達轉向魏玉,“你是魏玉吧?”
魏玉點點頭,說:“是。”
“你和葉紫之間關係密切,是好朋友。”
魏玉又點頭:“是。我們住在一起。”
“那麼,在你眼裡看來,葉紫是個怎樣的人呢?比如說性情是否急躁,是否容易衝動。”
“葉紫絕對不是一個性情急躁的人。”魏玉斷言道。“她一直都是個沉着冷靜的人,也不怎麼發脾氣,一直心平氣和。”
魏玉這麼說著,突然意識到這麼說可能會對葉紫不利,然後又補充道:
“但如果是冷不防出現了小偷之類什麼的,她也是有可能亂了陣腳的。”
“那麼你看到過這張照片上的男人嗎?”
田春達拿出的是一張拍立得相機拍的照片,上面是被打死的男人,眼睛緊閉。一想到了那是個死去的人,魏玉有點害怕,不過照片上他看上去似乎只是睡著了。
男人留着鬍鬚,所以一看上去有點老的感覺,但魏玉覺得他的年齡應該只有25歲左右。受閃光燈的影響臉色有些蒼白,卻絲毫感覺不到異常。
“從未見過。”她回答。
田春達把照片放進了衣服內袋。
等他的這一動作做完後,魏玉問道:“請問怎麼處理呢?”
“怎麼處理?你是指?”
“怎麼處理葉紫呢?她會被逮捕嗎?”
“不管是以何種形式,畢竟她是致人死亡了,必須得先拘留起來。”
“請您等一下。”
張為插嘴了。“我是從葉紫那裡聽說的,是那個男人先襲擊她的,所以正當防衛應當成立,不是嗎?”
“嗯,我在這兒只能說這種可能性很大。”
“可能性很大……你認為她會撒謊嗎?”
“不,我們很想相信她,然而,凡事都必須要有確鑿的證據,等拿到證據之後,那就沒有問題了。”
魏玉很想問田春達所謂確鑿的證據指的是什麼,但田春達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筆記本上,她便沒有出聲。
隨即又問了一些問題之後,問訊總算結束。
“我想以後肯定還有要詢問大家的事情,到時候還要有勞各位一下。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了。”
田春達二人站了起來,“不好意思,”魏玉說道。刑警們回過頭看着她,“我想見見葉紫。”魏玉接著說。
兩人的臉看上去稍許有些意外,然後田春達對她說:“非常抱歉,今天請你還是別見她了,因為已經把她帶到刑偵支隊去了。”
“今天不方便見的話……那什麼時候呢?”
田春達露出為難的神色拍打了下脖子。
“到底什麼時候,現在還真不好說,要取決於之後的情況進展如何了。”
“這樣啊……魏玉嘟噥着。張為對她說:“葉紫
是正當防衛,你就不要太擔
心了。”
可能是想說服自己,他點了好幾下頭。
“正當防衛有一條特則。”田春達說,“內容簡單點來說就是:以盜竊為目的非法闖入者,若被過度害怕、驚嚇或是激動的人傷害,法律上會考慮從輕處理。”
“那麼葉紫這種情況正好適用啊。”
魏玉不由地提高了嗓門。
田春達警官少許沉默了會兒,說道,“的確適用。只是,前提是能夠證明她說的話是正確的。”
“葉紫不會撒謊的。”
“大概是吧,但目前能夠證明她證言的東西一樣都沒有。所以我們當前面臨的問題就是查明為什麼死者會出現在歌舞團的辦公室里,只要證明他是以盜竊為目的而非法闖入的話,那麼葉紫立刻就會不予起訴,你的朋友也會很快被釋放的吧。但目前他的目的是否為盜竊這一點我們完全不清楚。”
“這點不了解的話就不行嗎?”
“只要知道男人偷偷潛入然後襲擊了她的話……”
“正當防衛就成立了吧?”
“是的,如果情況屬實的話。”
2
在返回刑偵支隊的警車上,田春達回顧起今天的案件來:
接到報案電話後,感覺氛圍相對要比殺人案件來得輕鬆些。犯人已經明朗,這個案件只要弄清是不是正當防衛,立馬就能解決了。
走進大門走廊口的右手邊,就是作為第一現場的辦公室入口。在大約20平米左右的地板中央放着6個辦公桌,面對面排成兩排。入口的對面牆上則安着百葉窗。
男人差不多正好倒在了門和窗戶的中間位置,頭朝着門這邊,臉部向下,兩腳呈“大”字型張開。
男人的身高大約175公分,中等體型,頭部的側面有凹陷。葉紫掄起的花瓶是青銅製品,頸部直徑大約是2厘米,底部則是8厘米。和傷口的比對來看,和底部的形狀一致,看來兇器是這個花瓶毋庸質疑了。
擊打次數為一次。要是為2次以上的話,那麼就存在防衛過當的可能了。
男人衣着深灰色的夾克服配上黑色的西褲,鞋子為茶色,皮製,底部為橡膠。經調查,他的身上持有物為:褲子左邊口袋裡的一塊方格手帕、右邊口袋有些零錢,並且沒有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
接下來是男人的入室手段,辦公室有一扇窗開着,窗框的凹槽部分沾有一部分泥土。至於窗戶是如何打開的,現階段還沒查明。
還有窗戶下方柔軟的地面上發現了幾個腳印,和男人所穿的茶色皮鞋的鞋底一致。沿着這些足跡可以推測出,男人是從大門前繞道到了大樓的邊上,到達辦公室的側面。
入室之後行動尚不明確,書桌的抽屜,櫥櫃之類的東西都沒有發現翻動過的痕迹。
刑警了解了大體的情況之後,就傳訊被指示等候在另外房間的葉紫,再次問她當時殺害那名男子時候的狀況。
看着被帶到屋裡的葉紫,可能由於不安或緊張,她臉色白得有點異常,緊閉着的嘴唇顏色顯得很淺。
“請你再說明一次。”
刑警對她說。
葉紫把手中握着的手絹捂着嘴,眼睛閉上慢慢地深呼了口氣。
“今天晚上我和高靜老師還有張為老師一起在咖啡店裡和中央劇場的負責人見了面,不到10點的時候我一個人先回來了。”
“為什麼呢?”
“因為還有明天之前必須得整理好的數據需要完成,所以我就先走了。”
“什麼樣的數據?”
“舞蹈成員中有一些還是高中生,帶那些孩子們去地方公演的時候,必須向學校請假。不過我們這邊如果出具課外學習的相關證明的話,學校就不算他們缺席。所以我一定要在今天以內完成這些證明。”
訴說條理清楚,語言流暢,使刑警感到她非常沉着。
“然後呢?”
“之後我立刻乘上公交車回去了,到達的時間大概是10點15分到20分之間,我打開大門走了進去。鑰匙是高靜老師留在我這兒的。”
葉紫陳述道,她打開辦公室的燈後立刻發現有點不大對頭,桌子還有書架上的樣子看起來和平時稍許有些不同。
她戰戰兢兢地往裡面走。
到窗戶邊的時候,不料從暗處走出一個男人,她因為過度驚嚇,叫也叫不出來。男人抄起旁邊桌子上的剪刀,刀尖衝著她就直撲了過來。
“勉強躲開了身子,我拿起近處的一隻花瓶,然後拚命地揮了過去。”葉紫看着刑警說。
“感覺打到他了嗎?”
她微微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男人就倒在了那裡。我心神不安地過去瞅了瞅,好像頭部被打破了……之後就完全沒印象了,一緊張就這樣昏迷過去了。”
說罷她攥緊手中的手帕,垂下了雙眼。
“男人握着的剪刀本來是放在哪裡的?”刑警問。
“好像放在他藏身的那個桌子上的。”
“你拿起的花瓶呢?”
“是在這個上面的。”她指着櫥櫃的上方。
隨後刑警按她的敘述照做了一遍,發現確實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花瓶的位置也的確處於可以順手拿到的地方。
“只是盜竊犯吧?”
她走出去之後,郝東問田春達。
“不,應該不是這樣的才對。”
田春達不同意這個意見,“很難想象這個男人會衝著歌舞團辦公室的財物而偷偷溜進來,而且他的着裝雖然休閑但絕不是便宜貨,不像是為了一點點小錢而干出這事的人。”
“那麼他到底是為何而潛入的呢?”郝東問道。
“這個么,不太清楚。總之第一步必須查明這個男人的身份,然後明天早上要正式開始到周圍去探聽情況了。”
之後田春達和郝東一塊兒在其它房間對相關人員進行了詢問。
郝東一個剎車,打斷了田春達對案情的回想。
車子再次開動後,田春達想,下一步要抓緊調查死者的身份和行動動機。還有,對葉紫也要做進一步調查。
3
魏玉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早上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照出的樣子、皮膚乾巴巴的,眼睛紅紅地充血。嘴唇的顏色也很差,突然感覺好像老了十歲。
然而葉紫度過的這晚一定比魏玉糟糕得多吧,被警察帶走之後她到底睡在什麼地方呢,魏玉完全想象不到,不過“拘留所”這個名字聽上去就給人一種又暗又冷的印象。
魏玉和葉紫租了一套兩室房住在一起。走出自己的房間,她朝葉紫的房間里窺探了一眼,收拾整齊的床上,原封不動保持着昨天的樣子。
“真是難熬啊。”魏玉對着葉紫的床自言自語。
打扮完正準備出門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從貓眼探去看到田春達和郝東站在門外。魏玉打開了門。
這兩個刑警要求看一看葉紫的房間,魏玉也不好拒絕,就把兩人帶進了屋子。
走進葉紫的房間,刑警們從收納櫃和梳妝台的抽屜開始一點一點調查起來,他們好像對照片一類的東西很感興趣。
“你們懷疑葉紫可能和那個被打死的男人認識嗎?”
魏玉站在房間門口望着正搜索的刑警問道。
“對一切事物持懷疑態度可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哦。”
“也就是說你們懷疑葉紫是故意殺了那個人的啰……”
魏玉這麼說著,原本蹲着翻找相冊的郝東站了起來。
“通信簿有嗎?”
“地址簿的話電話旁邊就有。”
然後他迅速掃視着屋內,找到電話之後立刻大步走了過去。拿起放在電話旁的地址簿嘩啦嘩啦翻起來。
“這個借我們用一下,今天之內就會還給你。”
“你們就算這麼查,葉紫和那個男人也一點關係沒有,我不是說了嗎,我不認識那個男人。我不認識的話,葉紫也肯定不會認識的。”
魏玉走到郝東面前仰視着他,氣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凝望着她的眼睛,郝東靜靜地回答。
“要證明是正當防衛,就必須找出所有的疑點並一一加以排除,這點請你了解。”
兩名刑警把葉紫所有的持有物無一遺漏地進行了檢查,書、雜誌、錄像帶、高中畢業相冊、烹飪手冊、信還有賀年卡——所有想得到的東西。魏玉又帶他們看了自己的房間,最後,他們終於相信這個房間里和那個男人有關的物品一樣都沒有。
不過他們發現了有幾張其他男人的照片,這個男人獨自拍的照也有,和葉紫一起照的也有,甚至在歌舞團的成員間的合照上都有他。
“這個人是誰?”田春達問。
“我們歌舞團的演員。”
魏玉說了這個人的名字。
“和葉紫有親密關係么?”
魏玉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你什麼都沒問她嗎?”
“葉紫口中從沒提起過他們之間的事情。”
田春達點點頭,把這張照片也放進自己的包里。
4
走出葉紫和魏玉同住的公寓,田春達和郝東到歌舞團周邊開始搜集線索。主要調查一下有沒有人目擊了死者、案發時有沒有人看到點或者聽到點什麼。
最後找到了那個男人昨天傍晚進過的咖啡店,位於離歌舞團大約20米的地方,服務員還記得那個男人的容貌和服裝。
“他的鬍鬚很是特別,總覺得和一般人有些兩樣。”
服務員撫摸着自己的長髮說道,年輕的臉龐上化着濃濃的妝。
“感覺兩樣,是怎麼個不一樣法呢?”
“怎麼說呢,雖然談不上土氣,但絕不是時髦的類型。感覺上應該是攝影師或者作家那種自由職業。”
“你還記得男人進門的時候的樣子嗎?”
田春達詢問。
服務員笑了笑, “不可能記得那麼牢啦,只記得是傍晚時分,大概在這兒坐了1個小時吧。”
“那男人在幹嗎?”
“嗯,應該是品着咖啡,看看窗外吧,我不太清楚。”
“他是坐在哪裡的?”
“那邊。”他指着的地方是靠窗並排着的雙人桌中的一隻。田春達坐了下來發現完全可以監視到歌舞團門口的一舉一動。
“他應該是在伺機尋找機會溜進去吧。”
從咖啡店走出來的時候,田春達猜想道。
“這種可能性很高,但是離開咖啡店的時間和潛入的時間之間有一段時間差,這點令人費解,這段時間裡這個傢伙去哪兒了呢?”
雖然服務員記不清準確的時刻,但是可以證明這個男人離開咖啡店的時間最晚也不到7點。
然後他們倆又不斷進行了調查詢問,但卻沒有特別的收穫。
臨近傍晚,田春達和郝東等歌舞團的練習結束後,在接待室和柳生碰了面。柳生是一個有着英俊臉龐的美少年,然而身上卻有着發達的肌肉。
田春達問到他和葉紫之間的關係的時候,他回答得很乾脆。
“我非常喜歡她,她應該也不討厭我。”
說完他用挑釁的目光看着刑警,好像在說就算對方是警察我也不怕。
“如果形容成是戀人的關係,應該不為過吧?”
郝東問他,他聳了聳肩說道,“你們要這麼認為的話,也沒關係的,不過如果她不同意的話就沒辦法了。”
“還沒考慮過結婚的事情吧?”田春達繼續發問。
“還早着呢,舞者要是結婚會引來一系列的問題呢,比如生不生孩子的問題。”
“請問昨天夜裡你在哪裡呢?”田春達又問。
柳生的目光立刻恢復警惕。“為什麼這麼問?”
“只是確認而已,我們要搜集所有的資料,想把昨天晚上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理理清楚。”
雖然對於田春達的話柳生還是抱有不滿,但還是開始敘述起昨天晚上的行動:上完練習課後和同伴們一塊吃晚飯,在附近的酒吧稍微喝了幾杯就回家了。離開酒吧的時間大約是10點半,到家11點左右。
“同伴指的是?”
“甘健,我們這兒的頭號舞蹈選手。”
田春達記下了這個名字。
“話說回來你認識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田春達把被打死者的照片放到柳生面前。不知是不是心裡有點發毛,柳生歪了歪嘴,不過立刻回答沒有看到過這個人。
“在葉紫周圍沒有看到過和他長相相似的人嗎?”
“沒看到過,要是我和葉紫在一塊兒,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溜進來?”
最後這句話明顯帶着怒氣。
走出歌舞團後,田春達兩人回到了刑偵支隊。
鑒定室還沒查明死者的身份。雖然進行了指紋比對,但留過紀錄的人中沒有匹配的。提出搜查請求的失蹤者裡面也沒有符合條件的人。媒體對於這個案件也進行了報道,可是也沒出現死者親屬一類的人。
“從這個男人的服裝上看,不太可能是流竄犯作案,我覺得一定是和歌舞團有着某種關聯才對。今天對葉紫進行質詢了嗎?”田春達詢問向海洋刑警。
向海洋回答,“和昨天的供述如出一轍啊,她也沒明確否定自己殺了他,我覺得從那個女人身上多半是得不到什麼新線索了。死者的身份是目前首先要解決的啊!”
“是的。”
田春達摸了摸下巴,只要不知道死者身份,就無法判斷葉紫敘述的正確與否,也就不能將她定罪,當然也不可以釋放。
這天夜裡鑒定室關於足跡的報告出了結果,鞋子型號完全一致。而且步距和死者身高的比對也完全吻合,從鞋子磨損情況判斷出的他走路習慣和這個腳印所具有的特性也是完全匹配。也就是說,從科學的角度來看,窗戶下方的腳印是死者的這一點已經不容置疑。
“這樣一來,男人從窗戶爬進來應該算是事實了,到底目的是什麼呢。歌舞團的辦公室究竟有什麼可盜的呢?”田春達思索着。
明天開始要順着男人身着的夾克服和褲子這條線索開始探查,還要確認柳生的不在場證明。
5
來到柳生所說的飯店,田春達在老闆面前坐下。
仔細一看老闆的年齡還挺大,如果在公司工作的話,可能差不多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了。
“你知道一個叫柳生的人嗎?”
田春達問他。
“你是說那個跳舞的柳生?”老闆說。
“是啊,他經常來這兒嗎?”
“嗯,是的,這裡經常可以看到歌舞團演員。”
田春達問他昨天他們來這兒的時間,而老闆的證詞和柳生的敘述並無出入:他們在這兒大約呆到了10點半。
在刑偵支隊中有一種說法:可能葉紫是在袒護着某個男人。而這個男人殺死了死者。
但是柳生的嫌疑算是排除了,要是10點半還在這裡的話,那麼案發的時候就不可能在現場了。
“這位客人,您是警察嗎?”
穿便裝的田春達正尋思着,老闆開始發問。不過看上去不像出於警惕心,而只是對客人的職業有點興趣的口吻。
“是的。”田春達說,“我在調查昨天的案件呢。”
老闆點了點頭,嘴裡嘟囔:“我一猜就是。不過幸虧那個女人沒受傷,只要不受傷,還是可以繼續跳舞呢。”
“是嗎?”
“當然啦,那些孩子,把自己的身體可是放在第一位的呢,唯恐自己沒法跳舞了。”
田春達想,要是從這個角度出發考慮的話,葉紫的行為就好理解多了。對方手握銳器的時候,當然率先會有種強烈意識不能讓自己受傷。她以前可是因為交通事故弄傷過腳,肯定比別人更多一份恐懼。當然,這一切都應是建立在葉紫說的是真話的基礎上。
這時,入口的門開了,傳來幾個男女的聲音,田春達把目光轉向那裡。進來的是柳生一行人,其中也有魏玉的身影。
柳生第一個注意到田春達,虎着臉對他怒目而視。
“我明白了,”他說,“你是來確認我的不在場證明的吧?”
田春達看着他們問:“昨天你們上完課後去了哪裡呢?”
“我馬上就回家了。”
席婭回答完,魏玉接著說,我也一樣。
“要是能夠有證明就好了。”
“證明……”
席婭雙手托腮,歪着腦袋顯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請您老實告訴我吧。”魏玉說,“警察對於昨天的案件究竟想怎樣結案呢?是想把葉紫作為殺人案件的犯人送進監獄呢,還是想證明是正當防衛釋放葉紫呢?”
田春達看着她的眼睛, “我們的工作是,徹底查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一切水落石出後,最後的判決是取決於檢察官或者法官。”
“聽上去像是應付我們的話,你們不是應該先有一個假定,然後進行搜查去驗證它嗎?”
說這話的柳生依舊瞪着田春達的臉。
“你所謂的假定是什麼?”
“我可不知道。”柳生聳聳肩。
“我們對於葉紫這個女子還不很了解。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查明真相所在。
6
弄清男性死者的身份,已經是案發後第三天的事情了。一個女人自稱死者可能是自己的戀人。
女人的名字叫宮清美,說自己是自由打工者。據她所說,因為自己的戀人不知去向而向警方提出了搜索請求,然後警察拿出一張照片問她是不是此人。
田春達和刑警安義兩人帶着宮清美到了地下停屍場,她一看到屍體就“呃……”發出了打嗝似的聲音,然後哭叫着“怎麼會這樣啊……”。田春達問她是不是這個人,她也只是哭喊着“怎麼會的,你怎麼變這樣了啊……”。
好不容易讓她情緒穩定了下來,就把她帶到刑偵支隊的一個接待室進行問話。然而她還是非常激動,話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花了不少功夫才了解到了大致情況。
宮清美說,男人的名字叫馮利堅,年齡25歲。在當地的藝術學院畢業後沒有固定工作,邊打工邊進行深造。在這個時候結識了宮清美,她剛大專畢業,並立志要成為一名演員。
馮利堅在這兩年里,為了學繪畫獨身一人去了上海。在那兒生活了一年後,又回到了南山市。他好像非常喜歡上海那裡的生活,打算以後還要去,為此他一直在存錢。案發那天,離他再次去上海只有兩天時間。
“兩天後就去上海?”
田春達問道,宮清美回答“是的”,用濕了的手帕擦了擦淚水,又重新迭好。
“這次好像準備去一個月左右。”
“那怎麼會發現他行蹤不明?”
“我們約好在他出發前再碰一次面的,可是我左等右等他就是不聯繫我,所以我主動打了電話給他。但是沒有人接,我覺得很奇怪,不過那個人經常會做出一些不知所以然的事情來,所以我以為他是住到他朋友家裡去了。”
“但到了出發那天他還是沒有出現,你沒有覺得很奇怪嗎?”
“雖然覺得奇怪,但是我猜想可能是航班發生了變更,他之前就出發了。怎麼都不會想到他會被殺……”
說到這裡清美又哽咽了,過了幾分鐘,她才恢復到能說話的狀態。
“那你為什麼不報案呢?”田春達問。
“到了上海他本來會立刻打電話給我的,但是卻沒有。所以我心裡有點不安就去他住處看了看,發現門口塞滿了報紙。他要是去上海的話報紙應該取消預訂的,所以我就起疑了……”
“然後你就向警方報了案吧?”
宮清美用手帕捂着眼睛,點了點頭。
“和他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
田春達問清美,她把手帕拿開,稍許想了一下,“應該是他原定出發日的三天前。”
也就是案發前一天。
“那個時候他確實打算三天後去上海的是吧?”
“是的。”
“帶夠了在那邊的生活費嗎?”
“還用說嘛,要是沒錢的話他無論如何是不會去的。”
“他帶了多少存款呢?”
“嗯,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大概兩萬左右吧。”
聽到這裡田春達看了清美,要是清美說的是實話,那麼馮利堅並沒有金錢上的煩惱。
“和你見面的最後那天,他有沒有說還得做什麼事?”田春達問。
“就是把訂的報紙取消,去跟大家告個別什麼的。”
“他有沒有說過要去歌舞團之類的話?”
隨即她睜大了眼睛,好像一下子忘記了悲痛,“我可不知道什麼歌舞團的事情。那個人怎麼會去歌舞團那種地方……”
“他對歌舞團完全沒有興趣嗎?”
田春達問她,她直搖頭,“完全沒有”,她回答道。
“我因為志向當演員所以曾學過一段時間舞蹈,但是我卻從沒聽說過他和舞蹈有過任何沾邊。”
田春達再次挨個兒望望另外兩個刑警,他們同樣帶着疑惑不解的表情。
當天田春達幾個人就前往馮利堅的住宅。就像清美所說的他的郵箱里塞滿了報紙,裝不下的部分堆在了一邊。
房間里有着比較明顯的打掃過的痕迹,牆角還並排放着一直旅行箱和運動背包。鑒定人員開始採集室內的指紋,田春達他們則調查起包中的物品來。
行李箱里除了衣物之外,還裝有繪畫工具、書、日用品等等。而書包里則胡亂塞着身份證、駕照、裝着現金的信封。這兩個包看上去都沒有收拾完畢的感覺。
之後刑警們徹底檢查了房間,目的是為了找出可以表明馮利堅和歌舞團或者是葉紫之間有聯繫的東西。
“隊長,你看這個。”
正摸索着書桌抽屜的刑警遞給田春達一張小紙片。
“這是歌舞團演出歌舞劇【節日的狂歡】的入場券啊。”
“這是去年的日期嘛。”田春達說。
“是啊。”
“可是宮清美說馮利堅對歌舞沒有興趣。”
“不過事實好像並非如此哦。”
田春達把門票遞給了其他刑警。
然而,其它能夠表明他和歌舞團有聯繫的東西一樣都沒發現。不光是葉紫,證明和別的成員有關的物品也沒有。
這天晚上鑒定室關於指紋的報告也出來了,報告顯示,馮利堅的房間里,沒有驗出任何與案件相關人員的指紋——即沒有發現和歌舞團成員的指紋相匹配的。
馮利堅曾經看過歌舞團的公演——這是兩者唯一的聯繫。
從第二天開始,對馮利堅的周邊展開了情況搜集。 田春達和郝東兩人又一次走訪了歌舞團,首先見了高靜團長,她卻一口咬定完全不曾聽說過馮利堅這個名字。
田春達拿出馮利堅生前的照片放到魏玉面前。“這個男人便是死者,馮利堅這個名字你之前有沒有聽到過呢?”
她立刻搖頭,“沒有。”
“我們現在大多數人都懷疑馮利堅可能是想偷除現金之外的東西,所以我想問問你,這個歌舞團里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也就是被偷了的話會有危險的東西。”
魏玉獃滯的表情只把目光對着田春達方向,和他的眼睛一對上立刻回到原來方向。看上去正在以她的方式考慮着田春達的問題。
然而她最後搖搖頭。
“沒有這種被偷了會有危險的東西。”
田春達和郝東兩人向相關舞台工作人員探聽情況,他們主要負責舞台設備和照明。但卻沒有得到什麼重要線索。
其他刑警調查了一些和馮利堅比較親密的人,他們的證詞都是很難想象他會和歌舞團扯上關係,甚至都沒聽他提起過類似的話題。
而且說到他的事情的時候,很多證人都會這麼總結道, “他為了偷什麼東西而溜進別人家裡這種事情絕對不可想象,是不是搞錯了啊?”
並且還從馮利堅畢業的學校里的任課老師那裡聽到了以下這些話:“他是正義感很強的孩子。他看不得一點歪風邪氣或者是有悖常理的事情,要是碰到的話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會打抱不平。程度上略微有點過於強硬,但平時他是一個乖巧並帶點幽默感的孩子。”
大學時候的朋友和教授們也說了同樣的話,而且周邊的人們對於馮利堅的看法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太大改變。
刑警們被搞胡塗了。越是深入調查越發現馮利堅和非法闖入歌舞團這個事實根本無法扯上干係。
“有一個引起我注意的地方。”田春達對部下說道,“那就是我們之前在馮利堅的房間里找到的那張歌舞演出入場券,日期是去年的三月份,也就是馮利堅從上海回來不久後。明明對歌舞不感興趣的馮利堅,為什麼會突然心血來潮呢?我個人認為,這其中原因應該追溯到他在上海生活的那段時間吧。歌舞團的一些成員去年也曾在上海進行進修。”
他的意見得到了郝東等刑警們的贊同,並以此作為搜查方針。首先要做的,是在歌舞團的演員里篩選出可能和馮利堅在上海有所接觸的人物。經過調查,有可能的人物鎖定了兩個,一個是甘健,另一個是張為。
8
正在舞台上排練的魏玉看着坐在觀眾席上指導的藝術總監兼導演張為,感到他突然的有些奇怪。張為歪着身體,快要靠到邊上的座位上,一動不動。
“老師!”
其他演員們也都注意到了,紛紛跑下舞台。魏玉也跟着一塊下去了。
第一個扶起張為身體的是觀眾席旁邊負責檢查舞台運作的名叫喬祥的男人,他扶起張為的身體後,猛烈地搖晃着他的肩膀,但是沒有任何反應。然後他抓起張為的手腕把了把脈,過了會兒放下了他的身體。
“快叫醫生……”喬祥說,“但好像已經晚了。”
刑偵支隊接到報案,市歌舞團有人意外猝死。是叫張為的導演。
隊長田春達深切感受到事情正朝着未曾預料的方向發展。
田春達帶着部下來到案發現場。警車旁邊站着一個當地派出所的年輕警察,田春達走了過去跟他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警察稍許露出了緊張的神色,說著“這邊走”把他和隨從們帶到了劇場後門入口。
“今天的公演好像不中止哎?”
田春達邊走邊說。
“是,好像還是按照原定的六點半開始。”
“大概沒辦法中止吧,而且也沒這個必要啊,反正犯人也不會逃跑的。”
郝東意味深長地說。好像已經確信兇手是內部人員了。
田春達等人在警察帶領下來到後台工作室後,發現裡面的空氣混雜着緊張和不安。
“案發現場在哪裡?”田春達問。
“在觀眾席的正當中,這也是傷腦筋的原因之一。”一個警察回答。
“觀眾席的正當中?”
田春達瞪圓了眼睛。
派出所長把案件的情況簡單說明了一下。據他所說,舞蹈綵排到一半的時候張為倒了下來,演員們匆忙叫來了醫生,但醫生一看就說應該聯繫警方,張為已經沒氣了。大家懷疑是中毒而死。派出所接到報案,警察火速趕到,觀察了一下,
立刻發現了異樣。張為雖然穿着襯衫,但是他背部的中央位置有一塊茶褐色的污跡。
“那是什麼呢?”田春達問。
“雖然不能斷定,但據說那是毒藥。”
派出所長用謹慎的口吻回答道。“脫下襯衫發現液體附着在了皮膚上,而且那個位置上有一個小傷口,稍微有點出血。我們又重新檢查了一下那件襯衫,發現上面有一個針刺出來的小洞。”
田春達點了點頭。中毒分成攝入中毒、注射中毒和吸入中毒。如果有個小傷口而且上面粘着未知的液體的話,很有可能是注射中毒。
派出所警察判斷覺得這是一起殺人案件,所以聯繫了市刑偵支隊。
“屍體在哪兒?”田春達問。
“有一間後台休息室是空着的,所以先抬到那裡去了。應該等到所有人都到齊了再進行驗屍吧。”
“民警移動了屍體嗎?”
“不是,我們到這裡的時候已經移動過了,是歌舞團的那些人乾的。”
田春達和法醫等來到屍體面前。只見張為身穿白底淺綠條紋的襯衫和牛仔褲,趴在地面鋪着的塑料墊上。之所以把背朝上,是因為能讓可疑的茶褐色污跡更容易看到。
“雖然不做進一步分析無法完全斷定,但那可能是尼古丁。”張法醫說。
聽了法醫的話田春達想到了一部法制書籍。那部書里提到了一種殺人手法:在木栓上扎入幾根針做成刺球狀,在針尖塗上濃縮的尼古丁,把木栓放到想殺死的人的口袋裡。這樣只要把手伸到口袋裡,毒針刺破手指後就會立刻死亡。
“那個小傷口怎麼造成的?”
田春達指着背上的傷問。
“好像是針刺的”,張法醫說,“是不是注射的針就不知道了。”
屍體上沒有驗出其它異常的外傷。之後要把屍體運到刑偵支隊,再進行一次更為細緻的驗屍之後,最後送到指定公安醫院進行司法解剖。
“派出所的警察趕到的時候做調查了嗎?”田春達問派出所長。
“在開場之前對座位的周圍儘可能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張為倒下是在排練第三幕的時候——田春達回顧着這次的案件。背上被毒針扎過的痕迹是不是說明從後面偷偷靠近而注射進去的呢?雖然這是大膽又魯莽的行為,但如果犯人深信劇毒的效果可以達到瞬間致命的話,也並非無稽之談。派出所肯定也考慮到了這個可能性才把案發時的座位後方的座席也禁止使用了。
如果不是採取直接注射方式的話——田春達又想起了那部法制書籍。比如把圖釘一類的東西事先固定在某處的話,這樣就可以等張為自己扎破背脊了。
雖然關鍵點是那個圖釘固定在什麼位置,但也有必要考慮一下這個伎倆到底是什麼時候乾的。如果他是第三幕倒下去的話,那應該就是前一幕的幕間休息時,抑或是第二幕排練到一半的時候。
只是有一點,田春達思忖着,雖然用圖釘扎的確是有可能,那麼劇毒又是怎麼回事呢?箭毒或者是烏頭根的話,針尖稍微沾上一點很可能立即致對方死地,但總覺得尼古丁再怎麼濃縮都達不到這個效果。即使是剛才想到的那個法制書籍,田春達對這一點也一直心存懷疑。
首先,從襯衫上的那個污跡來看,並非如此微量。應該還是用某種方法注入體內的思路比較合理。
用了什麼手法嗎——
郝東這時走了過來。
“查出什麼了嗎?”田春達問他。
“我注意到了一點。”
“是什麼?”
“上衣。”
“上衣?”
“死去的時候張為穿着上裝,叫夾克還是皮衣來着,反正就是這一類的。歌舞團成員在抬他到這裡的時候幫他脫了下來。那件夾克或者皮衣就隨便往那間大的休息室里一放。”
“是誰放的呢?”
“嗯,現在詳細情況還不知道,只不過那件上衣上也有茶褐色的污跡沾着,在襯裡靠背脊的一面上。”
“這件上衣在他倒下去的時候應該穿在身上的吧?”田春達說。
“那是,只是引起我注意的是,裡面沾上了污跡,但是外面卻幾乎完全沒有沾上。”
“那件上衣是什麼材料的?”
“好像不是絲織就是麻布,反正是很高級的材料。”
“鑒定人員說什麼了嗎?”
“雖然很值得注意,但現在卻不能下什麼定論。不過,要是真動了什麼手腳的話,這肯定是關鍵。”
這時公安局史副局長趕來了。他問田春達、郝東對案件的看法。
田春達先陳述道,“馮利堅那件案件也只是剛查明死者的身份,而且和歌舞團的關係尚不明朗。只是我覺得在這麼小小的一個歌舞團短時期里發生了兩樁殺人案,應該認為存在某種聯繫。雖然我和歌舞團的成員有所接觸,但是他們給我的感覺像有所隱瞞,沒有把真話全說出來。”
史副局長“嗯”點了點頭,看着郝東問道:“你的看法呢?”
“和之前案件的關聯我目前還不能斷言什麼。”郝東說,“要是說到這次的案件,我覺得被殺的人是張為這一點令我非常吃驚,因為他可是歌舞團至關重要的人物啊。”
“對,之前高靜也對我說過,張為既是導演,也是藝術總監,嗯,還是動作指導……歌舞團指導方的支柱就是張為了。所以一旦要是他不在的話,對所有和歌舞團有關聯的人而言都是一個重創。”
“你的意思是,有人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而殺害了他嗎?”
史副局長用手掌撫摸着下巴,眉宇間的皺紋更深了。“據說張為還是單身呢。”
“是的,他住在離歌舞團只有步行距離的租借公寓里。”
田春達看着筆記說明道。
“他沒有交往的女性嗎?”
“呃,我們還沒調查到這一步。”田春達回答。
“他和之前那個案子的被拘女孩之間沒查出什麼關係嗎?”
“你是說葉紫嗎?沒,他和張為之間沒有查出任何特殊關係。葉紫的戀人是一個叫柳生的年輕舞者。”田春達說。“現在,應該在舞台上跳着呢。”
演出結束了。真正開始做筆錄已經將近11點了。
刑警們用了幾個房間分頭進行詢問。
田春達第一個詢問的是甘健。他可能因為演出剛剛結束臉上有點泛紅,但講述到張為死亡時候的情形他還是透出了緊張神色。
“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在舞台側門看魏玉他們在跳着,準備在他們之後上場。魏玉突然叫了起來,那時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你的記憶里,最後一次見到張為活着的樣子是在什麼時候?”
“應該是魏玉他們上場之前,就是穿長靴跳舞的前一場,那個時候張為老師還糾正了我的動作。”
“那個時候張為有什麼行為給你留下特別印象了嗎?比如和誰說了話什麼的。”
田春達問他,而他搖搖頭。“我只記得他一直盯着舞台的方向看。”
之後田春達他們又對今天張為的行動以及最近的動向進行了詢問,甘健說好像並沒有給他留下特別深刻印象的事情。
最後當田春達問到他自己今天一天的行蹤,甘健似乎有點不愉快,歪着嘴,不情願地開始敘述起來。其內容簡單概括如下:今天在第二幕上演之前他一直在後台休息室里,第二幕上演後,除了幕間休息和第三幕一小部分的時間之外,他都在舞台上。
排在他後面問話的是席婭,同樣也沒問出什麼特別內容。可能是因為剛演完舞劇的關係,她看上去帶了點情緒。
“真是無法置信,張為老師會被殺,難道不可能是事故嗎?”
“雖然不能排除那種可能性,但據我們調查下來,並不是事故或者因病所致。”
也詢問了她今天一天的去向,她的作息表比甘健還要緊,除了幕間休息一直在台上。
接在席婭後面的是柳生。柳生坐下之後提到了他發現張為的上衣濕了。
“上衣濕了?”田春達重複道。
“嗯,可能是剛上完課吧,張老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夾克發現有點濕了。”
“為什麼會濕了呢?”
“我不知道,可能誰把什麼東西不小心灑在上面了吧。反正只是水一樣的東西,所以就準備放到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晾晾乾。”
“把衣服吊起來了?”
“是啊,第二幕排練結束的時候,貌似已經干透了的樣子,老師就又穿上了。”
田春達和郝東對望了一眼,要是兇手對外套作了什麼手腳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時候了。
問完這個之後又提了幾個具體的問題,就允許柳生出去了。
“是誰往張為的外套上潑了水,這點有必要查清楚。”田春達說。
“話是這麼說,不過如果這是兇手乾的話,肯定不會輕易被別人看到吧,我們應該確認一下每一個人的行動才對。”
響起了敲門聲。郝東應了一聲打開門,縫隙里露出了魏玉不安的表情。
魏玉是第一個發現張為表現有點異常的人,所以田春達們的問題就從這裡切入。她安撫了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不斷眨着眼睛開始講述起那個時候的情況來。
“張為的訓斥聲沒有了,所以你覺得情況不太對了……是這樣沒錯吧?”
田春達停下記錄,再次確認道。
“是的,以前張老師不管覺得我們跳得多好都會有所提醒的。”
“這樣啊,那麼你在此之前都沒有往張為那邊看吧?”
“嗯,我們一般都會把目光的焦點放在更遠的方向。”
田春達點了點頭。這麼說來,這個女孩兒的目光一直像在朝着遠方眺望,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對於張為的死你有沒有什麼能想到的線索?”
“想到的線索……”
“不管什麼都可以。”
魏玉朝下看着,嘴唇略微顫動,搖了搖頭。
“想不出來,我們大家都很尊敬老師,雖然他對我們都很嚴厲,但是在訓練場之外他是一個很體貼很會關懷別人的人。”
“在訓練的時候,他有沒有發生過和演員之間的意見不合呢?”
“沒有過,我們一直相信按照老師說的做就肯定沒錯,而且目前為止我們照做了之後獲得的也都是成功。對老師的死,每個人都很悲痛。”
“請問……老師的死因是……什麼?”魏玉又向田春達發問。
“對不起,我們現在不便透露。”田春達說。
魏玉又說:“噢,我記得我們開始跳的時候,老師應該是站在走道上看着我們的。”
“站着?”
“嗯,然後我再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椅子上……更確切地說是倒在了椅子上面。”
“你敢肯定嗎?”
“嗯,我肯定。”
魏玉的證詞得到了其它舞者的一致認同。
“從背上傷口的位置上來看,也感覺很有可能是坐到椅子的瞬間被原先固定着的毒針刺中。相反,要從背後注射毒物的話,一直靠在椅子上倒是一種妨礙,反而不太可能。”戴着黑框眼鏡的鑒定人員親自坐到觀眾席上進行了演示說明,而田春達一行人圍在他的旁邊。此時已經過了子夜12時。相關人員先回去之後他們又開始進行一次現場勘查。
“固定毒針的話,具體是怎麼做的呢?”郝東刑警的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覺得應該還是在外套上作的文章。”
田春達發言道,“雖然也有可能在椅子上動手腳,但是在張為坐下之前就可能被發現。兇手應該是把針藏在外套內層了吧。外套被弄濕這件事也可以完全理解成是為了藏毒針而使用的伎倆。”
“我有同感。”安義刑警說。
田春達點了點頭,看着鑒定人員。
“在針刺的瞬間注入毒物的手法在衣服上行得通嗎?”
“我個人認為可行。”
“這種情況下,穿上這件外套的人不會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嗎?”
“要看這個手法的高明程度決定,不過那件外套是夾克類型,穿上的時候衣服和背部間會產生縫隙,要是針的長度在1厘米左右的話很有可能感覺不到,而且就像剛才田隊長說的那樣,藏在內層的裡面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設想,因為從這個角度考慮,為什麼會在內層里有茶褐色污跡而在外層卻沒有這個問題也能解釋通了。”
“先不論什麼時候動的手腳,能不能知道他又是什麼時候把這個把戲給撤掉的呢?”田春達又問鑒定人員。
“這點暫時還搞不清楚。”
安義刑警說道,“在搬運屍體的時候是誰先提出把外套脫掉的,脫下來後又是誰把它放到哪裡去了,問誰都不知道,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屍體上面。”
“這就是犯人高明之舉了,不過相對而言,他地點選得卻過於草率了,這樣一來犯人就顯然被鎖定在與歌舞團有關聯的人員裡面了啊。”刑警向海洋說。
然而田春達卻不認為這是兇手的疏忽。兇手肯定已經權衡了各種自己和張為能接觸到的機會,覺得無論是在空間上還是人員關係上都已經是最寬泛的一次,才選擇今天這樣的狀況下手的。
9
在排練休息時柳生談到了對案件的看法:“我覺得那個叫馮利堅的男人——就是前幾天偷偷溜進來的那個,他和殺死張為的兇手是一夥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活動,“此話怎講?”席婭問。
“那個叫馮利堅的男人肯定是為了謀殺張為老師而闖進來的,然而卻被葉紫發現了,就造成了現在這個結果。”
“你的意思是然後他的同夥就替他殺死了張老師嗎,這麼一來馮利堅的這個同夥就應該在歌舞團內部了。”甘健說著環視了一下整個練習場。
“總綵排的時候也有舞台設備和照明的人員在,不過我還是覺得是我們歌舞演員內部的人。”
甘健說這話的時候把聲音壓得很低,只有魏玉幾個人才聽得見。
“但大家不都說不認識馮利堅這個人嗎?”
對說這話的女演員柳生不由得發笑起來,“這不明擺着是撒謊的嗎,誰會說實話啊?”
“但你沒證據吧?”
“目前來說,的確沒有。不過我會找給你們看的,我現在正把目光放向上海那邊。據說馮利堅二年前曾去過上海,這點警察也在調查中。正好那段時間我和張為老師也在那邊,所以他們一定會查得極為細緻。只要證明了馮利堅闖入歌舞團的目的是為了殺害張為老師,葉紫自然就無罪釋放了。”
10
在拘留所里田春達再次問訊了葉紫。
葉紫並不像已經過了一周的拘留生活那般憔悴。雖然少許消瘦了一些但臉色並不差。她沒有化妝,只是把長發簡單往後一紮,就顯露出了先前那張美麗的面龐。
“你打死的人叫馮利堅,你完全不認識?”
“是的,沒聽說過這個人。”
“據說你打死了他之後就昏了過去,然後張為和高靜趕了回來?”
“是的。”
“當時張為看到馮利堅的樣子,表現出什麼反應呢?”
“反應?”
“有沒有像是認識他的感覺呢?”
葉紫考慮了一會兒,最後搖搖頭。
“不,沒有那種感覺,我記得他馬上說‘這個男人是誰?’。”
之後田春達又提了幾個問題,接着就離開了拘留所,回到刑偵支隊。
史副局長詢問田春達再次問訊葉紫的情況。
田春達說:“還什麼都不好說,憑我的感覺她看起來對於張為的死真的是一無所知。”
“是嗎?”史副局長臉色有些失望,他又問今後準備怎麼處理葉紫。
“想用足拘留這段時間先對馮利堅進行調查,當然也期待上海那邊的情況。”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今天早上向上海派去了調查人員。
這時郝東走了過來,說張為的解剖報告出來了。死因果然是急性的尼古丁中毒,的確是從背上的傷口注入體內的。鑒定報告上還顯示那灘沾在衣服上的污跡就是尼古丁的濃縮液。
“推斷出毒針的手法了嗎?”史副局長問。
戴黑框眼鏡的鑒定人員拿起黑板邊的粉筆。
“根據這份解剖結果,背上的傷口好像也沒有想象的那麼深,針只刺入了3毫米。我們就做出了以下的假設推斷。”
他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圖,形狀像是兩塊圓形的板夾着一個橢圓形的膠囊。其中一塊板的中間突出一根短針。
“這個膠囊里事先裝有毒藥,而針尖連接着膠囊。一旦對這根針施加外力,膠囊就會被壓扁,裡面的毒藥會通過針尖注出。”
“這個得做得多小啊?”史副局長問。
“嗯,從毒物的量來推斷,壓扁之後的厚度大約在一厘米左右。”
史副局長用手指比划著大小,嘴裡念叨着:“這大小的話應該挺好做呢。”
“從毒藥和注射用針入手或許查得出些什麼呢。”田春達說。
“嗯,這方面查得怎麼樣?”史副局長對鑒定人員說。
“從傷口來看,注射用針的直徑應該在0.5毫米左右。一般醫用的可以使用,平時昆蟲採集套裝里也帶着類似的東西。而尼古丁的濃縮液我覺得應該是把紙煙在水裡浸泡後做成的。”
“你的意思是誰都可以做嗎?這麼一來搜查重點只能放在注射用針上了啊。”
“還有張為外套的去向。”
對於田春達的建議,史副局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對哦,查到什麼了嗎?”
“根據幾個歌舞演員的證詞來看,張為的外套是在總綵排開始後到第二幕結束這段時間裡一直放在休息室的走廊盡頭晾着。而他穿上外套是在第二幕後的休息時間。據說是他派了一個女演員去拿給他的。要是用了什麼手法的話應該就是這段時間裡了。”
“嗯,要把這段時間裡每個人的行動搞清楚啊。”
接下來由調查張為人際關係的刑警進行報告。從結論來看,他平時的交際範圍極其狹小,除了歌舞團的成員和舞劇相關人員之外,其他幾乎沒有和什麼人有來往。雖說身兼舞蹈教師一職,但他只帶高級班,而且這個高級班的學生們也和公演有關。總之在那次總綵排的時候和他來往的人全部都到齊了。
“我們也詢問了張為所住公寓的居民,他們說和他完全沒有交往。只是碰到了之後會打個招呼,對他的印象是個好人。住在他附近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個歌舞團導演。”
“又沒有女人進出過他的公寓呢?”
“別說女性了,他的鄰居們都說好像連一個人都沒來過。”
歌舞團的職員和歌舞演員們一樣,也沒有一個人說張為的不是。張為的經濟狀況,也沒有特別的發現。
“張為沒有家屬嗎?”
史副局長問道。“他死了以後,總得有人獲得遺產或者保險金一類的吧?”
“雖然他投保了人身保險,那也只是他一旦受傷不能繼續教授舞蹈後得到保障。”郝東回答。
“那張為的死會對誰有好處呢?”
田春達說:“張為既是藝術總監、導演又是動作指導。所以即便他的藝術指導不被認可,也沒有誰敢違抗他。然而他死後這現狀應該就會改變了吧?”
“就會出現取代他位置的人了嗎?”史副局長說,“這不就成為了殺人動機了嗎?”
史副局長要求下一步順着這個思路查查看。”
三天後在刑偵支隊會議室里又進行了案情分析會議,由調查的刑警們依次發表自己的調查結果。然而幾乎沒有能夠稱得上進展的內容。依舊無法推斷出作案動機,也無法獲得具有說服力的證詞。把張為上衣弄濕的那個人至今也沒有查明。
“那些人的不在場證明查得如何?”
史副局長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焦急。
“確認這一點還是有點困難的,在正式演出的時候可能還方便點,但在綵排的時候演員和舞劇相關人員每分每秒都在進進出出不停走動着,那種情況下怎麼證明得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呢?”郝東說道。
“要是我們查在上衣上做手腳的時間,未免範圍也太大了點。之前張為的外套被弄濕了,那也一定是犯人的計謀。那段時間的不在場證明怎麼樣?”史副局長又問。
“關於那點弄清楚了一些,簡而言之,從張為脫下外套前一直到他走上舞台、發現夾克被弄濕這段時間沒有走動的人應該就算有不在場證明了。”田春達說。
說著,田春達開始讀起名單,一共六個人。
史副局長用手指敲擊着會議桌說,“嫌疑犯總共也就十幾個人,只要稍作些排除就能鎖定目標了。”
但別的可以用來加以排除的手段已經找不到了。
負責查注射用針這條線索的刑警也沒有什麼新的收穫。所謂的注射用針,在普通的藥店並沒有銷售,所以他的獲得渠道極為有限。
“在昆蟲標本採集套裝里配有一個迷你的注射器,所以目前也在對玩具店進行調查。不過現在店裡賣這些東西的也越來越少了,想想也是,昆蟲都沒有了,那種東西怎麼可能賣得出去嘛。”
“然而犯人用了注射針這點是錯不了的吧?如果不是很早之前就有的,肯定就是從某個地方獲得的,你們再把範圍擴大點找找看。”史副局長說。
儘管進行了這樣的議論,但最後這天的會議並沒有得出什麼實質性的結論。最後決定還是像往常一樣,規規矩矩對張為的過去以及人際關係還有毒針的線索進行調查。
田春達和郝東被分配去調查本次案件和馮利堅的關係,而對於田春達提出的“在藝術領域一定有人和張為針鋒相對”一說也繼續進行偵查。
12
田春達和郝東再次找到宮美清進行問訊。
田春達給她看了張為的相片,她立刻搖頭說完全不認識這個男人,連張為這個名字也沒有聽到過。
“我們希望你好好回想一下。”田春達說,“你男友去上海的時候這個人也在那裡,所以他要是提到這個人名字的話可能是在上海回來後不久。”
然而宮清美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我真的是沒有聽說過,他基本上不會跟我說在上海時候的事情的。”
“為什麼不說?”田春達提出疑問。
“不知道。”她聳聳肩。“大概覺得很麻煩吧。”
“那不是張為這個名字也沒關係,你有沒有聽說他在那邊交過朋友?”
田春達稍稍把問題變了一下。
“沒聽說過呢。”清美歪着脖子,不過表情一下子又閃過一絲異常的神色。
“是不是想到了什麼?”田春達問。
“大概完全和這沒有關聯吧。”她說道。
田春達說“沒關係,你說說看。”並探出身子。
“他回來之後一段時間曾經讓我做過他的模特。”
“模特?裸體的那種?”郝東問。
她皺起鼻子說:“不是啦,不過相對衣服穿得很少。” 然後她吐了下舌頭。
“之前他從來沒有讓你做過模特嗎?”田春達問。
“沒有,他本來就不是畫那種畫的啦。”
“那為什麼偏偏那個時候讓你當起模特呢?”
“我不知道。”她直搖頭,“我們倆人在房間里的時候他會突然說‘喂,清美,你面朝那邊站’,我按他說的作了後,他拿出素描本好象開始畫著什麼,不過最後又沒堅持下去。”
“為什麼呢?”
“一開始他說‘還是模特質量不高啊’,你說過分嗎?然後看我生氣了,他就笑着對我道歉,還自言自語說‘離開上海之後我就一直追問自己,我能畫好畫嗎?’那個時候我就隱約感到他是不是在那邊受誰的影響了。”
嗯,田春達和郝東對望了一眼,紛紛點頭,這的確是很令人在意。
之後清美就沒有能再說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來。清美問田春達:
“馮利堅那個案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解決?他可不是那種會為了偷東西而悄悄溜進別人家裡的人,警官先生求求你了,請你們好好調查一下吧。”
“我們知道了。”
宮清美離開後,田春達對郝東說:“她的直覺還真敏銳呢,剛才聽她說的馮利堅的那番話的確給人感覺是在暗示着某人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馮利間在上海的時候認識的某人嗎?”
郝東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機響起了鈴聲。
郝東接電話的時候,田春達反覆思忖着清美的話語,馮利堅為什麼剛好在那個時候讓她當人體模特呢?應該是他受了某人的影響而開始畫女體素描了。
在上海和馮利堅接觸的那個人是個重要線索。
13
“我在路上看到一個學生擺弄軟式網球,看了看有新的發現了。”
“軟式網球?”
聽到田春達的話,史副局長驚訝地張着嘴。
“就是這個。”
田春達把口袋裡取出的東西往史副局長跟前一放,那東西的形狀就像無花果一樣,收細的部分上套着一個小蓋子。這是他今天去體育用品商店買的。
“這是軟式網球專用的充氣泵。”
說著,他把小蓋子擰了下來,隨即從下面露出了一根尖銳的針頭。
“請仔細看一下,這和注射用針一模一樣。”
史副局長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着,針頭的形狀和管子差不多,空氣就通過這根管子來輸送。原理和注射器完全相同。
“確實是相同的。迄今為止說到注射針,大家都想當然地拘泥在了注射器一類的東西上面,原來這種看似完全沒關係的東西也能作為類似品使用,這麼一來,真有必要討論一下其它還有沒有機理一樣的產品呢。”
史副局長感嘆道,把東西交給了一旁的鑒定人員。鑒定人員從各個角度觀察之後也表述了觀點,“粗細上也沒問題,針尖能達到這樣的尖銳程度就能輕易刺入人體了。”
“這東西任何一家體育用品店都有賣啊。”
田春達確信地說。 “好吧,立刻通知正盤
查注射用針的刑警們。不過
還得增加調查的人員,體育
用品店那麼多。”
“還要調查歌舞團與軟式網球有接觸的人。”田春達補充說。“如果兇手想到用這個來作案的話,肯定在他的身邊就存在這個東西。比如家裡的某人是打網球的。”
“這有可能,”史副局長點頭表示同意,“反過來說,正是因為她身邊有這樣東西所以才會想到用毒針的伎倆。好吧,重新調查一下演員們周圍的人,這次又是關聯軟式網球了。”
“話說回來沒從柳生嘴裡打聽到什麼嗎?”史副局長又問。
“嗯,沒打聽到什麼新的情況。”田春達的語氣有些失落。“今天我讓部下去了一趟柳生家裡。把他目前為止調查到的一系列資料都帶了回來,我們還期待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但剛剛交來的報告上顯示我們的期望落空了。”
“再徹查一次吧,秘密很可能就隱藏在這裡面。”史副局長說。
田春達點點頭。
14
把搜查重點從注射器轉到軟式網球充氣泵後,調查小組的工作進行得非常有效率。首先他們查了歌舞團周圍以及每個舞者的住宅周邊的體育用品店,把最近買過充氣泵的顧客的信息基本全都掌握了。
“從結論來看,最近購買的顧客非常少。”田春達在會議上這麼發言道,“最近說到網球一般都是硬式的,軟式的也只有中學生會玩玩。因此我們問了曾出售過的商店,他們幾乎都回答是中學生模樣的孩子來買的。”
刑警同時進行調查的還有舞者們身邊是否存在打軟式網球,或者是曾經打過的人。據他們得知的信息,一般只要是專業組隊的人,肯定是有一兩個充氣泵的。
“在演員里有四個人符合條件,名單如下,這些人和妹妹、弟弟一起住或者曾經一起住過。”田春達說。
“目前應該這四個人的嫌疑最大吧?”史副局長說,“下一步如何考慮?”
“要分頭追查下去。現在一些刑警也正在進行追查。”田春達回答。
這時田春達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接起電話:“是嗎?找到了嗎?”
“找到了。”對方回答。
“是誰?”
“胡靖。”
“胡靖……”
刑警們的臉上頓時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這無疑是因為在昨晚列出的嫌疑犯名單的四人當中,她是最不被大家懷疑的一個,連田春達都不太相信。
“商店老闆說,她買了硅膠和銼刀。她買這些應該就是用來製作毒刺的。”
史副局長舉起雙手舒展了一下身體。“我不清楚,這個硅膠到底是派什麼用的呢?”
“會不會不是防水用的?”田春達思忖了一下說。“雖然不知道這個裝置是什麼樣的構造,但既然用到了尼古丁濃縮液,就不得不把整個容器封得嚴嚴實實的吧?”
“是這樣啊,應該正中靶心了。”
史副局長作出開槍瞄準的手勢。這說明他此時的心情非常好。
然而好景不長,給歌舞團打完電話的刑警轉過身說,“田隊,胡靖向歌舞團請假了。從昨天開始就請假了,據說是感冒。”
史副局長命令說:“現在立即趕往胡靖居住的公寓!追查她!”
15
胡靖的公寓所在居民區,聚集了很多小型樓房,那幢兩層樓的公寓看上去像被埋在裡面一樣。
這棟建築門朝東開而陽台朝西,完全照不到陽光。胡靖住在一樓。
田春達站在昏暗的門前,敲了兩下門。但是沒有迴音,接着他又叫了幾聲,還是沒有反應。郝東轉動了下把手,發現門牢牢地鎖着。
“不在家啊。”田春達說。
兩人幾乎同時行動起來,田春達敲了敲旁邊人家的門,郝東則跑了出去。
郝東繞到建築的背面,走進胡靖家的陽台,從那兒往房間里望去。透過白花邊的窗帘,微微能夠看到裡面的樣子:衣櫃,桌子,電視,床——
床上有個人影,好像誰睡在上面。
郝東又繞回正門,田春達不見了蹤影。不過稍過了會兒,他帶了一個禿頂的中年男子回來了,那男人手上還拿着鑰匙。他原來是去找房東了。田春達把從陽台上看到的景象跟田春達一說,禿頭的房東立刻板起了臉。
戴上手套,田春達把備用鑰匙插入鎖孔,喀嚓一聲打開了門。
兩人脫下鞋子,小心注意不碰到身邊的物品,走進了房間。這裡是老式的一室戶:一進去左邊是廚房,徑直走進去就是一間房間。
房間整理得很乾凈。 在床上躺着的果然是
胡靖。她身穿粉色的毛衣和
黑色裙子,兩腿牢牢併攏
着,雙手合十放在胸口。就
算是午睡,睡姿顯得過於
工整,有點不自然的感覺。
田春達脫下手套拿起她的手腕,感覺冰冷,沒有脈搏和呼吸。
“沒有外傷。”他說。
“是這個。”
郝東拿起桌上的瓶子,“這是安眠藥,不知道本來還剩多少,現在已經空了。”
16
儘管胡靖的屍體送去了司法解剖,但她死於大量服用安眠藥這點應該是毋庸置疑的了。房間內也沒有爭鬥過的痕迹,大門和窗戶都上了鎖。看上去無疑是決意要自殺。
田春達幾人搜查着房間,確認着和之前一系列的案件究竟有無關聯。他們本來還期望會留下遺書,然而卻沒有找到。
郝東着手檢查廚房。在3層的木板中間,面對着窗戶裝着一個水槽,角落裡放着一個雙門的白色冰箱。
同樣是一個人生活,男人和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這裡的餐具和烹飪用具儘管比郝東家要多很多,但卻擺放得異常整潔,也很乾凈。檢查完碗櫥後,他又開始檢查水槽下方的柜子。裡面放着醬油和鹽,還有一個沒看到過的瓶子,看上面的標籤說是低熱量的甜味素。
“找到什麼了嗎?”田春達問。
“還沒有呢”,郝東回答。
田春達又說:“聽隔壁住着的學生說,昨天及今天沒有人到這間屋子來過,她是個留級生,好像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間里。”
“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沒有,要是隔着這面牆聽不到什麼的話,可能真的沒有聲音。”
“你看,胡靖窮得只能吃這個噢。”田春達把手從米缸里掏出來在郝東面前攤開。手掌上放着幾粒糙米。
郝東看到後目瞪口呆,“真的嗎?”
“開玩笑的。”說著田春達放回糙米,“如今糙米也很貴呢,估計她是為了減肥才一直吃的。”
“胡靖的節食就是受了張為影響”,田春達重複道。
“那她為什麼殺害了自己如此愛戴着的張為呢,當然說這話之前要找到確鑿證據。”
“好好找證據吧”,說著田春達走向了房間。
查完米缸後,就只剩下冰箱了。郝東打開下面的門,裡面滿滿地放着很多的東西。郝東發現製冰室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想伸手去拿,但發現凍住了取不出來。拿來刀片小心翼翼地把凍結住的部分切斷,再把手伸了進去。塑料袋裡好像包着什麼東西。
“田隊長!”
郝東喊來了田春達。
田春達感慨了一聲,“原來是這麼做的,果然女人的思維就是不一樣啊。”
“的確不一樣。”郝東也贊成道。
塑料袋裡包着的無疑就是藏有毒針的裝置,不過構想比鑒定人員推理出的東西還要簡單的多。塑料材質的扁平圓形容器中開了一個小孔,上面就插着一根五毫米左右的注射針。而用來固定針所用的白色粘合劑正是硅膠。
容器中還殘留着微量的茶褐色液體,針尖上也附着着黑色的東西。田春達命令其他的刑警把這個送去鑒定,然後深呼了口氣,嘀咕了一句,“應該錯不了了。”
傍晚時分,田春達和郝東二人來到了歌舞團。有關胡靖的死已經向他們傳達了。
田春達他們進去後,高靜看到了他們,立刻走了過來把他們帶往會客室。席婭,甘健,柳生、魏玉四人已經在裡面緊張的等候着了。
田春達的目光向坐在最裡面的魏玉投去。然而她一直低着頭,完全沒有要抬起來的樣子。
和幾人面對面坐下後,田春達先對他們宣布了胡靖很有可能是自殺。不過這五人表情沒有多大變化。
“並且據我們調查下來,能夠斷定胡靖就是殺害張為的兇手。”
田春達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柳生說,“這不太可能吧。”
“是啊,肯定是弄錯了。”席婭也應和。
“這是真的,”田春達說,然後把證明胡靖就是犯人的鐵證向他們一一道來。聽完後高靜和四個演員全都露出沉痛的神情默不作聲。只有甘健嘟囔了一句,“真是難以置信。”
田春達對着他們用沉穩的口氣說道,“其實我們也並不知道事情的動機。”
“而且這一連串的案件一個動機都沒有解決。為什麼胡靖非得那麼做,和之前那樁正當防衛案件之間又有什麼關聯,等着我們查清的事情還有一大堆呢。而這其中少不了你們的協助。”他的語氣中似乎帶了點懇求。
“沒有留下遺書嗎?”
高靜第一個發言,田春達回答說沒有。
“我們應該是最後一個和她見面的人吧?”甘健發言道,“前天晚上我們一塊去看望了柳生,胡靖也和我們一起去了,但她那時候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意圖要自殺的人。”
其他的舞者們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你能不能給我詳細說說那個時候的情況?”
對於田春達的這個請求,四個人都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接着他們開口敘述了那時聊了什麼話題,進行了什麼對話。然而田春達在這些談話里並沒有發現能和自殺沾上邊的內容。
“最後一個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誰?”田春達問。
一直低着頭的魏玉總算仰起臉,紅紅的眼眶周圍已經濕了。“是我。”
“你們倆去了什麼地方嗎?”
“沒有,探望完柳生出來我們倆就一塊兒回家了。我從中心車站下來後我們就分手了。”
田春達又問魏玉,“你們分開的時候她看上去怎麼樣?”
“好像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可能我很遲鈍吧。”
“比如明天的訓練可能來不了之類的話,沒說過嗎?”
沒有,魏玉輕聲否定。
接着田春達問了所有人,胡靖關於這一系列的案件有沒有說過什麼話。
“她一直在附和着我們的話,好像不記得她說過什麼自己的想法。”柳生說,大家也都表示同意。
最後問到關於胡靖殺害張為大家有什麼猜想的時候,甘健說:“真是不可想象。舞蹈演員們都很崇拜張為老師,這些人里胡靖是程度最甚的一個。”
郝東頗有興趣地說,“那她從頭到尾都只是把張為當作老師嗎?”
“什麼意思?”一旁的柳生怒目而視。
“她會不會把張為當成男人來愛呢?”
甘健抿了抿嘴唇,斷言道:“她是把老師當作藝術家來崇拜的,我看不出她有別的意思。”
之後就沒從他們口中再問到什麼有用的證詞,田春達看不出來他們到底是真的沒一點頭緒呢,還是因為知道胡靖是犯人後他們仍然想包庇她。
17
這天晚上的案情分析會上,大家就胡靖的死進行了分析。因為好容易才查到了殺死張為兇手,而她卻先自殺了,刑警們一臉失望的表情。
首先田春達談了他的意見:胡靖毒殺張為證據確鑿,完全可以認定她就是兇手。
“那麼……對她殺人的動機大家怎麼看?”史副局長看着大家說。
田春達說:“儘管關於胡靖的調查才剛開始,不過我們已經知道她也有去上海進修的經驗。只不過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四年前?她兩年前沒有去嗎?”
“只有四年前去了一次,和席婭一起,詳細情況我們還不知道。”
“要是四年之前,就不可能和馮利堅有接觸了啊。這麼一來的話,正當防衛一案和張為謀殺案之間的關聯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了啊。”史副局長感慨道。
“我有一點疑問。”安義發言,“就是犯罪時候胡靖的不在場證明。根據我們之前確認下來,只有六個人有不在場證明,裡面包括了胡靖。也就是說弄濕上衣的不是胡靖啊。”
“但不是她弄濕的上衣並不代表她就不是犯人。”向海洋說,“胡靖正伺機藏毒針裝置的時候剛巧碰上了張為的上衣被弄濕的偶發事件,所以她就將計就計了。”
“我總覺得這事兒也巧過頭了吧。”安義說。
史副局長這時問田春達:“這個問題你怎麼看?”
田春達思索了片刻說:“我覺得,可能有共犯。”
這句話一說,頓時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田春達接著說道:“歌舞團里有些人沒有說實話。我覺得他們似乎隱瞞了什麼。”
“我也有同感。”郝東表示贊同。
史副局長考慮了一會兒後,輕敲了下桌子,
“好吧,在調查犯罪動機的同時,也順着這個思路考慮吧。”
18
從上海傳來了極其有價值的報告。
“咱們派出的刑警,在上海找到了教胡靖的叫做馬凱的動作教練,從他口中得到了非常寶貴的證詞。”
在刑偵支隊重案一組的辦公室里,孟曉春刑警嚴肅地說,從她的表情上也能看出所獲取報告的重要性。
“在四年前除了胡靖和席婭之外,還有兩個歌舞團的人也去了那裡。”
“還有兩個人?”田春達說道。
“是的,是高靜和張為。”
“是那兩人去做什麼?”
“據說一開始想去驗收胡靖和席婭的學習情況,然而到最後不光是驗收,還把他們帶了回來。按照當時的安排,胡靖二人應該再呆兩個月的。”
“發生了什麼事呢?”郝東抄着手問。
“馬凱說原因不明。”
“派到上海的刑警還調查出胡靖在上海交了一個畫家男朋友,叫吳清。吳清是南山市人,大學畢業後在上海搞美術工作。而吳清有一個親密男友,叫馮利堅。”孟曉春加重了最後三個字的口氣。
“馮利堅?這樣兩起案子的連接點就找到了。”田春達思索着說。
接着田春達和郝東找到席婭進行詢問。
“請你把四年前的事情跟我們說說吧。”田春達說,“就是你和胡靖去上海市後的事情,而且我尤其對她男朋友的事情感興趣。”
“她的男朋友?”
“就是吳清呀。”
田春達說完,席婭的視線變得飄忽不定起來,嘴巴也動了一下。“你們連吳清的事情也查出了嗎?”
“這是我們的工作,你認識他吧?”
“我見過他兩次。”
“他們兩個關係親密嗎?”
“不太清楚。”席婭避開田春達的目光,視線轉向了他身後的牆壁,“說不好他們到了哪種程度,應該,嗯……互相愛着對方吧。”
“雖說相愛,但她回來後就沒再聯繫過他吧?”
席婭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輕輕搖搖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的生活方式規定我們必須就得這樣。”
“這種生活方式嗎,這麼一來事情就明朗了。”
“嗯?”她不安的看着田春達。
“我是說你們突然提前回來的理由。事實上,你們是被強制帶回來的,因為胡靖和一個男人有了戀愛關係。我說得對嗎?”
席婭攏起長發,大口地喝着水,呼出一口熱氣,說:“張為老師,非常不喜歡演員變得情緒化,尤其是演員們戀愛。他認為,女人談了男朋友之後就不會有好事。”
“沒法投身於訓練中?”
“嗯,”席婭應道,“而且談了戀愛肯定就會要結婚、生孩子,這些都會對跳舞產生嚴重影響。”
“所以他肯定就不同意胡靖的戀情啰?”
席婭深吸一口氣,移動着手中拿着的玻璃杯,水在她掌間晃動着。
“張為老師知道胡靖兩人的關係後,竭力反對,命令胡靖立刻和那男人分手。然後,他覺得也不能任她這樣在上海呆下去,便要求她回南山市。光她一個人回來有點不自然,所以他要求連我也一塊跟着回來。”
“胡靖在這件事上屈服了嗎?”
“屈服?”
席婭的表情僵住了,好像在思忖着‘屈服’這個詞的意思。“其實並不是屈服不屈服這種層面上的問題。只是一個在禁止戀愛世界裡的人,做了一段時間的夢,又回到了現實里,僅此而已。”
“她沒有要延續這段戀情嗎?”
“那個嘛……我覺得她曾經想過要延續下去,但最後還是無法放棄舞蹈啊,舞蹈演員就是這樣的。”
“那麼她只能割捨男友吳清了。”
田春達目不轉睛地看着席婭,有那麼一剎那,她的目光轉向了別處,不過立刻就回了過來,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覺得胡靖自己肯定也很痛苦。而吳清也非常痛苦,甚至抑鬱得想自殺。”
“吳清的男友馮利堅非常同情吳清,想挽救他的生命,就來歌舞團找胡靖,想讓她去安慰吳清。可胡靖又去不了,於是發生矛盾,馮利堅被誤殺…… ”
“你有很強的分析判斷能力。”席婭欽佩地看着田春達說。“當時是馮利堅要拉偷偷在團里練舞的胡靖走,胡靖說現在走不了,馮立堅就氣憤地說,‘你不顧惜吳清的生命,只想着自己跳舞,我讓你跳不了舞!’他就使勁踹胡靖的腿,想把她的腿踹折了。這時葉紫剛好從外邊趕回來。為了保護胡靖,葉紫就用花瓶打了馮立堅,沒想到把他打死了。”
沉默片刻田春達接著說:“結果吳清自殺而死。胡靖由於憤恨張為而設計毒殺了他。之後見警察追查得緊,真相就要暴露,胡靖又畏罪自殺。”
席婭微微點點頭,“我真的佩服你的分析判斷力。不過,胡靖也有殉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