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葯?如何測試藥?
很多人覺得,能治病的,就是葯唄。
那請問,能治病的標準是什麼?
有人說,標準就是,
吃了就好了。
比如,
吃之前咳嗽,吃之後不咳嗽;吃之前發燒,吃之後不發燒。這就是治病了。
但這個標準其實是有問題的。
因為,有些病,你不吃任何葯,第二天也好了。比如嗓子痛,你喝點水,第二天也能好。喝點水,第二天可能也不發燒了。
那究竟是吃了神葯好的,還是自然好的?
這就說不清了。
因此,我們需要添加“對照組”進行對照試驗:
一個“治療組”吃藥,另一個“對照組”不吃藥,然後進行觀察分析。
但這還不夠。
有時候,雖然你吃的葯沒用,但由於你自認為有用,於是這份自信和信仰,令你精神愉悅,這樂觀的情緒,也有助於身體恢復,於是看起來,嗑藥似乎有效了,但其實和藥物沒啥關係。
這被稱為“安慰劑效應”。
因此,僅僅有“對照組”還不夠,還要添加另一組“安慰劑組”,也就是告訴“安慰劑組”的成員,你們吃的也是和“對照組”同樣的葯,但其實是“澱粉”之類沒啥用的“安慰劑”。
這叫做“對照試驗”。
這就完了嗎?
還有問題。
雖然對照組和安慰劑組的成員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啥,但現場的大夫知道。
這樣一來,大夫的態度、神情,也可能會讓患者猜出,哦,老子吃的是安慰劑。這就會影響試驗結果。
於是,我們還要進行“雙盲”的設計,也就是讓大夫和患者,都不知道誰吃的是葯還是安慰劑,而在研究完成後,才“揭盲”。
這就是“雙盲對照試驗”。
如此嚴謹的試驗,可以了嗎?
還不夠。
因為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每個組中的成員“素質”,必須做到“公平”。
你不能把輕症,或者身體好的、免疫力好的,都吃真葯;把身體差的,都拿去吃安慰劑,這顯然會“誇大”藥效。
因此,每個組的成員最好是不摻入任何傾向隨機挑選出的。
這就叫“隨機雙盲對照試驗”。
還沒完。
你想想,如果我只選十個人進行對照,萬一這十個都是年輕人呢?這就不客觀了。
因此,我們要選取“大樣本”,也就是說,人數要足夠多,這樣才能儘可能增加覆蓋面,降低偶然性。
這就叫“大樣本隨機雙盲對照試驗”。
這種試驗方法,到20世紀後期,被公認為評價“合理治療”的標準方法,也被認為是醫療健康領域最可靠的科學證據獲取方法,因為它儘可能地減少了“虛假因果關係”和“偏見”。
這就是現代醫學的“科學方法”。
因此,只有通過這樣試驗的藥物和治療方法,其療效才是確切的、可信的。
實際上,需要驗證的不僅有療效,還有副作用等其它方面的指標。因此現代藥物的研發也開銷巨大,其中三期臨床試驗需要多達1000至3000人進行測試,至於費用,據報道,阿斯利康(AstraZeneca)平均每種藥物的研發費用高達110億美元。
那麼,如此大動干戈、大費周章,值不值呢?
值。
作為對比,我們來看看古代的“傳統醫學”。
比如,歐洲古代有“放血療法”,認為血液和其它體液必須保持適當的平衡,人體才能保持健康。
注意,它這种放血,不是說抽出一針管,而是堪比殺豬。
比如,著名的美國國父喬治·華盛頓,1799年因喉嚨感染(可能是扁桃體發炎)而要求大量放血,10小時內總共放出了約2.6到3.75升血液(多個資料數據不一),最終死亡。
什麼概念?咱們一次獻血才200-400毫升(0.2-0.4升),一名70公斤的正常人,體內總共才約5升血液,失血2升即有休克的危險。
在這個時代,幾乎所有的疾病都採用放血療法:痤瘡、哮喘、癌症、霍亂、昏迷、驚厥、糖尿病、癲癇、痛風、皰疹、消化不良、精神錯亂、黃疸、麻風病、眼炎、鼠疫、肺炎、壞血病、天花、中風、破傷風、肺結核和其他大約一百種疾病,放血成了治百病的神技。
十分滑稽的是,放血甚至用於治療大多數出血,例如流鼻血、姨媽過多或痔瘡出血。甚至在手術前或分娩開始時,放血以防止感染。
更誇張的是,當時認為,抽取大量血液以引起暈厥是有益的,許多放血治療只有在患者開始昏厥時,才會結束。如此顛倒黑白,人妖不分,正是因為當時的醫學界,沒有現代科學的觀念,至少是沒有普及科學的觀念導致的。
可怕不可怕?
其實中國古代也有類似的,比如我就查到了一個文獻,其中有一段很有趣:
寡婦床頭塵土
主人耳上月割瘡,和油塗之效也。
——《經史證類備急本草·卷第四》唐慎微(宋)
我文言水平一般,猜測大概意思是:
寡婦床頭上積的灰,用油和成糊狀,塗於瘡口,可治人耳朵上的膿包。
我查了資料,現代醫學給出了一種解釋(未經驗證,僅供參考):
一些寡婦由於常年沒有性生活,床不會劇烈搖動,那麼就會有大量灰塵積累在床頭,而灰塵中滋生了青黴菌,產生了青霉素,正好,有人拿這個灰塵塗在膿包上,效果不錯。於是作者就記錄了這個“偏方”。
可見,實際情況是,這個“偏方”也許碰巧有效,但其實是歪打正着,且通常是沒效的,因為你不能保證你找到的那個寡婦床頭上的灰塵中,正好滋生了合適的青黴菌,反而,更有可能的是,會因為灰塵中大量其它細菌而加重感染和潰爛。
顯然,事實是,整件事,和寡婦沒有必然關係,和灰其實也沒有必然關係。
其實,要想確認兩件事之間是不是真有必然因果關係,確實並不容易。這種不容易,不僅僅存在於醫學界,也存在於其它行業,相當常見。
比如,劉雪峰老師在他的書《心中有數》中介紹了一個例子:
一位顧客買了一輛汽車,經常飯後開車去買冰淇淋,但汽車經常出現打不着火的故障,並且,總是買香草冰淇淋後,回到車上,就打不着火。買其它的冰淇淋回來,汽車就啟動正常。
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冰淇淋的口味會影響發動機工作?
最後,工程師到現場調研,經過詳細記錄和分析,發現,是因為香草口味的冰淇淋製作耗時更短,等待期間,發動機溫度還未下降太多,出現了“氣阻”現象,導致吸油不暢,最後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
這要是換成某個神醫,是不是又得在冰淇淋上做些文章,搞什麼用店鋪桌面上的灰拌着吃之類的療法?或者上車前先跪地祈禱一番,把時間耽誤了,發動機冷卻下來了,問題確實解決了,但其實整個過程是在扯淡,瞎折騰。
因此,如果你到了2022年,還照搬照抄古人所謂“偉大的智慧結晶”,那就反而太不智慧了。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古人就輕易相信了這些扯淡的方法呢?
究其根源,就是沒有一整套成體系的科學方法,來排除“虛假因果關係”和“偏見”,而只能靠“經驗”和“口耳相傳”來獲取知識。
而經驗這東西,有時可能靈,但有時往往又不靈,於是就只能靠江湖術士神醫的個人威望背書,以訛傳訛,最後黑白顛倒,稀里糊塗亂彈琴。
就像有的人認為,我家有個祖傳的治療方法,是我爺爺的爸爸傳下來的,他可是神醫。
那沒問題,拿來做做“大樣本隨機雙盲對照試驗”,有效就是有效,沒效就是沒效,有毒就是有毒。你說你對祖宗有情懷,可以,情懷歸情懷,療效歸療效。
把情懷當療效的是傻子,再拿來掙錢的,那就是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