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腫瘤病人,在癌症防治過程中,有一個很突出的誤區,那就是:過度治療。
比如說肺小結節、甲狀腺小結節、乳腺小結節,儘管主管醫生已經反覆建議“結節很小,大概率不是癌症,可以考慮定期複查”,但是依然有眾多國人心神不寧、寢食難安,硬是最終選擇了手術切除,其中相當一部分病人,最終切下來就是良性的結節。
雖然不能說“白挨了一刀”,但很多結節隨訪一段時間的確是會自動消失的,多少屬於過度治療。
比如早期癌症手術根治後,根據治療規範是不需要接受任何治療的。比如分期為I期的絕大多數癌症,都屬於這種情況。
但是中國的病人,又開始焦慮:
“醫生,我這個腫瘤,切掉以後,一定不會複發么?”
“這個可不能100%保證,依然是有一定複發率的,只是複發率很低。”
“既然不能100%保證不複發,那我能不能吃點葯?能不能打化療?能不能做一點放療?能不能打一下PD-1抗體?”
“都不建議,因為這些治療已經被證明不能降低複發風險,甚至會由於副作用的因素,導致治癒率反而下降。”
“這麼可怕,那我不化療、不吃藥、不打PD-1抗體了,但是依然有複發轉移的風險,我心裡還是很焦慮、很害怕,你們醫生就不能想想辦法么?”
“抱歉,截至目前,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有效地降低複發風險。”
“一群庸醫”一部分病友會在心裡大罵一聲,然後扭頭開始吃中藥、找偏方,或者忍不住找醫院打了化療、吃了靶向葯或者接受了PD-1抗體……
比如晚期癌症病友,經常有病友“生命不息、治療不止”,化療打十幾個甚至幾十個療程,雙葯、三葯聯合還覺得不放心,逼着醫生或者瞞着醫生上四葯、五葯、六葯聯合治療。
事實上,多數晚期實體瘤中,如果治療有效,化療一般做4-8個療程也到頂了;如果治療無效的話,2-3個療程經過影像學複查判斷疾病進展後,就會更換方案。
至於有的病友熱衷的維持治療,其實絕大多數時候只是延長無疾病進展生存時間,並不能延長總生存時間;甚至有些盲目使用的維持治療,連無疾病進展生存時間都無法延長。而用藥時間越長,副作用發生的風險越高、經濟成本也越大。因此,近期越來越多的專家在呼籲和探索“治療假期”(treatment holiday)。
近日,牛津大學的Timothy S. Maughan教授帶領的團隊在《JCO》雜誌上公布了晚期腸癌維持治療的3期臨床試驗FOCUS4-N研究的最終結果。
這項臨床試驗入組的是接受了16周(4個月)標準一線治療後疾病未出現進展的晚期腸癌患者,1:1分組,一組接受口服的希羅達進一步維持治療,一直到毒性不可耐受或者疾病進展為止;一組在4個月的標準一線治療後,直接停葯,定期複查。
長期隨訪後發現,兩組的中位總生存時間毫無差異;而希羅達維持治療組導致的腹瀉(23% vs 13%)、乏力(25% vs 12%)、手足綜合徵發生率(26% vs 3%)明顯更高。
事實上,從2015以來的3項大型3期臨床試驗,入組了上千名晚期腸癌患者,不管是怎樣的維持治療方案,均無法延長患者的總生存時間,但是均明顯增加患者的副作用。因此,現在越來越多的專家傾向於一線治療有效後,鼓勵患者選擇適時停葯、積極隨訪。
國內的肺癌大佬,廣東省人民醫院的吳一龍教授近期也提出了在準確、積極的ctDNA監測指導下的“治療假期”。接受規範的靶向葯治療的晚期肺癌患者,療效長期穩定、腫瘤標誌物正常、外周ctDNA中檢測不到癌基因之後,患者知情同意的條件下可以選擇停葯,進入“休假期”(當然要積極隨訪)。
一共34位勇士進行了挑戰,5位患者基線時還有腦轉移。截止到今年世界肺癌大會召開的時候,還有19位患者依然仍處於“停葯假期”里,另外15名患者由於隨訪和監測過程中再一次檢測到癌基因或者影像學發現了腫瘤反彈,從而又再一次回復了藥物治療。所有病人的停葯後中位無疾病進展生存時間為6.3個月(也就是選擇停葯的勇士,平均意義上講能享受半年左右的停葯假期)。
出現腫瘤反彈的病人中,有8名患者用回原葯,100%再次起效。而且這些出現腫瘤反彈的病人,除了腦轉移的患者,絕大多數都是通過外周血的監測,及時就發現了腫瘤反彈,恢復用藥後很快又再次達到外周血中癌基因清零的目標。
吳教授團隊這樣一項研究是一個了不起的壯舉,如果進一步優化和改良之後,將給越來越多的患者一個安全可靠的治療中場休息時段。更為重要的是,將極大破除廣大國人心中的錯誤觀念(以為腫瘤治療越多越好,以為治療不能停頓,死扛到最後才好)。
參考文獻:
[1]. Capecitabine Versus Active Monitoring in Stable or Responding Metastatic Colorectal Cancer After 16 Weeks of First-Line Therapy: Results of the Randomized FOCUS4-N Trial. DOI: 10.1200/JCO.21.01436
[2]. Drug holiday based on molecular residual disease status after local consolidative therapy following TKI treatment for patients with advanced NSCLC. 2021 WCLC.
[3]. Molecular and cellular dynamics of drug tolerant persister (DTP) cells during osimertinib therapy in EGFR mutant lung adenocarcinoma. 2021 WCL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