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人格獨立、專註事業、寵辱不驚，人間竟有這樣美好的女子

林長民為長女起名徽因，因《詩經·大雅·思齊》里有：“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

徽是美的意思，音即德操，合起來就是希望這個孩子很美好，有崇高的品德。

林徽因沒有辜負父親的期許，容貌上她是美麗的，內涵上她是豐富的，精神上她是飽滿的，品德上她也是崇高的。

西湖林徽因像

林徽因的一生儘管飽經離喪、窮困和病痛的折磨，去世時也只有51歲，但林徽因的一生豐富多彩，她的終身摯友金岳霖對她有一句蓋棺定論般的評價：

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

按照他們幾十年共同生活的經歷和了解程度上說，金先生這個評價出於由衷的欣賞和尊重，更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仰慕之情。

這些年，林徽因熱成了一種現象，令人遺憾的是無論是媒體還是大眾，大家對林感興趣的焦點，往往要集中在她與幾位男士的情感糾纏上，似乎林徽因是一個情感高手，將仰慕她的男士玩得團團轉。

比如說到徐志摩之所以發生空難，就是不顧天氣原因，也要赴北平去參加林徽因的講座造成的，而故意忽略徐剛剛和陸小曼吵架，其實說他是離家出走更為貼切，空難前，徐志摩身兼多家大學教授，南北奔波是常態的事實。

說金先生是“逐林而居”，而且為了她終身未娶。

這些個要麼是軼事要麼是八卦的花邊特別能吸引人們的眼球，加上林徽因出眾的樣貌、脫俗的氣質、熱情的性格，這些東西還真有好事者拍成影視劇，一方面滿足人們對名媛感情生活的好奇心，另一個方面不過是要藉此獲取利益罷了。

我們應該讀林徽因的傳記、家書以及她和友人間的書信，或者她的學生對她的評價。

林徽因的形象豐富而豐滿，她最重要的角色，其實是一個醉心於中國古建築、中國美學藝術的學者，她和她的先生梁思成一樣，一生為自己的治學孜孜不倦、心無旁騖。就算是她的感情生活略微豐富一些，或者曾經掀起過些許的波瀾，其實那些不但非常的正常，也是非常有分寸的。

今天的人們對於林徽因有諸多的誤解，就是和她同時代的人，這樣的誤解同樣存在，比較著名的就有兩位，比如冰心女士就寫過著名的《太太的客廳》，言外之意是說林先生過於愛出風頭，享受被一群男性眾星捧月的感覺，林徽因從報端看到這篇文章後，專門送了一壇自己從山西考察古建築時帶回來的老陳醋給冰心，言外之意是：您可真夠酸的。

人們常常猜測的說冰心是因為嫉妒林徽因，其實就生活條件和社會地位來說，冰心從來也不輸給林徽因，戰爭期間，林徽因隨大學南遷，攜家帶口，顛沛流離，經濟困頓，吃了不少苦頭。就算是在家國最危難之際，同樣是搬家，冰心卻可以兼顧自己的席夢思大床墊，可見二人在條件上的懸殊，以冰心的才華見識，說她嫉妒林徽因不大有說服力。

還有一個是錢鍾書，錢鍾書楊絳夫婦和梁思成林徽因是鄰居，兩家一道圍牆相隔，可謂雞犬相聞。但“太太的客廳”里，從來不見錢先生的身影。

錢先生寫過一篇《貓》，他說自家的貓打不過鄰居家的貓，但凡再看見兩家的貓較量，他就拿一根竹竿去為自家的貓的助陣和幫忙，夫人勸他：打狗要看主人面，打貓要看主婦面。而這鄰家之貓的女主人是一位熱衷於在家裡開沙龍的美夫人，侃侃而談，眾學者文人趨之若鶩，其的丈夫是一位留學歸來的人，面對妻子很乖巧，絕不礙事。

傻子也能看出來，這篇文章寫的就是林徽因和梁思成。只是因為貓們打架錢先生的做法倒顯得不大氣了，幸虧是貓，要是牽涉到了人，或許錢先生的反應更加激烈。

錢先生學問大，文章好，卻不是一個善交際的人，內向的人說起話來，有時候會更刻薄，他諷刺林徽因，重點落在了其有一個“最不礙事的丈夫”上，這話特別的諷刺，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比起謝婉瑩女士，錢先生這話是比較毒的。

冰心也好，錢鍾書也罷，他們不喜歡林徽因，根本原因其實是他們看不慣林徽因的性格，更看不慣她作為女性在家庭中所充當的角色。民國時期，雖說西風已經吹拂了東風古老大地，但男尊女卑是傳統，就算是在知識分子中，男乾女坤的定位也是深入人心的，溫良恭儉讓是一個女性最大的美德，再有口才、再有能力、水平再高，也最好含而不露，尤其是風頭若蓋過了自己的丈夫，就是會讓人不舒服的。

不用於冰心留過洋，但是待客會以女主人的身份端茶遞水、備水果點心，態度謙遜，行事內斂，和林徽因的確不同，林十幾歲遊歷歐洲，又留學美國，不可否認，在男女交往和戀愛這個問題上，林徽因的確是向下俯視的那一方。她選擇梁思成，新婚前梁先生問她：

“為什麼是我？”

這話里很明顯地有不自信的成分在，林徽因回答他：

“這個問題我需要用一生來回答，你做好準備了嗎？”

一問一答之間，梁先生的受寵若驚和林先生的從容淡定清晰可見，高下之分立現。這是客觀事實，優秀如林徽因太正常不過，並不需要諱言。

山西大同梁思成紀念館前梁林銅像

人們津津樂道於林徽因的美麗和才情，津津樂道於她的感情軼事，但林徽因身上最動人的地方並不在此，她有三點，儘管時光過去了大半個世紀，在今天看來仍然動人，仍然對於今天的社會有價值。

一、獨立的人格

林徽因出生在官宦書香世家，從小接受傳統文化教育，生長在傳統大家庭里，她的母親何雪媛是小門戶家的女兒，續弦且沒有文化，智商不夠情商也不行，丈夫和她沒有共同語言，婆婆也因為她沒有兒子而不喜歡她。於是林長民納妾了，小妾程桂林聰明伶俐，進了林家的門接連就生下了幾個兒子。林長民程桂林和他們的兒子們在正房住，林徽因和母親住冷清的後院。這就是林徽因童年和少年的生存環境。

母親不得寵，沒有影響林長民極為喜愛林徽因這個長女。當然，母親的不得意，也許促使了林徽因不自覺地要主動優秀，這樣才能獲得父親的青睞，這倒也是人性使然。

林徽因不大幸福的童年和少年，卻讓她生出一個堅定的信念，就是自己的命運一定要握在自己的手裡，靠男人就太被動了。無論是母親，還是姨娘程桂林，她們的生活都是林徽因決不能接受的，她篤定自己必須要找一個忠誠於自己的丈夫，舊家庭里的種種矛盾不但令她早慧，也讓她對感情的問題早早就有了自己的主張。

不得不說，從少女時代始，追求林徽因者眾，比較出名的就算是熱情似火的徐志摩和世交子弟溫文爾雅的梁思成了。

面對詩人的才華和火熱感情追求，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動心是太正常了。但我們必須要對林徽因表示欽佩，當看到徐志摩面對感情的不管不顧，尤其是他拋棄懷孕妻子的舉動，這是林徽因決不能接受的，而且她也絕不會允許自己成為一個男子的續弦妻子。

不得不說，林家的教育、林徽因的見識修養都使她不允許自己做出失格之事，林徽因也是一個詩人，詩人心性都是熱情奔放的，她也不例外，但真的要面對婚姻時，林徽因是非常理智的，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應該選擇什麼樣的婚姻，也明白自己需要一個什麼樣的丈夫。

梁林聯姻，才是林徽因堅定的選擇，梁啟超教育自己的兒女從沒有男女之分，他認為女子同樣也可以做出一番事業，他的幾個女兒個個成才，林徽因明白，公公梁啟超不但不會成為自己職業上的阻礙，甚至可以助力自己的事業，梁思成就更不用說了，她新女性的思想想要得以實踐，梁家才是最好的土壤。

也許她對於梁思成的感情沒有那麼的炙熱，但二人多年交往，早已經成為親人般的存在了，相互尊重和欣賞，共同的志趣和差不多的成長背景才是夫妻之間相處的基石，激情從來都是短暫的。林徽因很早就明白這一點。

二、對事業的追求和專註

林徽因身上有着怎樣的魔力？父親林長民曾經感嘆說：

做一個天才女兒的父親，不是容易享的福。

丈夫梁思成私下對友人說：

“人家說'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別人的好'，對我來說，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

在林徽因去世一年半後，他寫給友人費正清的信中，有一句這樣的話：

“她（林徽因）的睿智引導和從未間斷的鼓勵，是我所完全依賴的，缺少了這些，我就如同跛行夜路一般。”

當下所有關於林徽因的影視劇和文字作品都把重點放在她的感情生活上，其實，對於林徽因來說，她真正專註和花費時間的，是她的事業，或者說她和梁思成共同的對於中國古建築和傳統美學藝術的事業上的追求。林徽因做且至少做了如下工作：

1、和梁思成一起考察了十幾個省幾十個縣的中國古建築

那時的交通、餐食旅行條件極其惡劣，騾車、馬車是二人最常用的交通工具，簡陋的乾糧是二人最主要的飲食。

每到一處，看到那些經過歷史的沉澱的飛檐斗拱、廊橋樑柱，林徽因都難言內心激動狂喜，這些在她給好友費正清夫婦的信中多次呈現，林徽因對這些古建築一一親自細測量，她爬上房梁屋頂，面對陳年的積灰和烏鴉燕巢們的糞便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要知道，她是名門閨秀，是司法總長家的大小姐，少年時期就遊歷過歐美的，她享受過最好的生活，戰亂之前，她一直都是接受着傭人伺候的大小姐和梁家的少奶奶。

但面對自己的事業，她的熱情是很感染人的，二人大量的考察也留下了大量的數據、梁思成將這些建築逐一繪圖，留下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

2、新中國成立後，林徽因團隊接受了設計新中國國徽，以及天安門廣場上的人民英雄紀念碑的任務，她迸發出極大的工作激情。

女兒梁再冰在此期間當兵，當女兒遠道歸來，正值林徽因在忘我的工作，一般的母親見到女兒回來，自然要表現出離別重逢後的喜悅，但林徽因的表現令人吃驚，女兒回來，她就來了個“哦，回來了”，就像是女兒去鄰居家串門回來了一般。不過家人也都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都理解，但在常人看來，也還有不可思議之處。但一個學者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是容易這個樣子的。

3、林徽因梁思成曾經提出過將北京城作為古城文物整體保護下來。他們甚至提出將來會遇到的交通問題，49年的北京城汽車一共也沒有幾輛，所以，對於梁林的建議，並沒有被採納，梁林為此痛心疾首，後來一個一個古建築被拆除，一個一個的牌坊被推倒，一段一段的城牆被拆掉拉走。

林徽因曾因文物被大量破壞指着時任北京市長的吳晗的鼻子罵，如果對中國文化和傳統沒有一份責任和摯愛，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女兒梁再冰回憶母親，談及她的早逝，她說：

母親的早逝對她個人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後來那麼多的運動，以林徽因的性格，會有怎樣的遭遇，恐怕會很夠嗆。

4、林徽因對於敦煌壁畫、經卷，對於景泰藍工藝的傳承，還有她大學就學習的舞台藝術，以及對於中國新建建築物的設計都有自己的看法和實踐。在今天看來，林徽因的建築理論實踐、藝術修養、美學修養，加上她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入及熱愛。就算是今天看來也是有前瞻性的。仍然具有指導價值。

三、面對生活的磨難寵辱不驚

林徽因的前半生養尊處優，但隨着抗戰的推進，大學南遷至昆明成立西南聯大，梁林一家的命運和國家民族命運一同沉浮。

梁林夫婦帶着兩個孩子和母親何雪媛，一路辛苦自不必說，到了昆明沒有住的地方，一家人真正開始自力更生，日常家事已經不算什麼了，做肥皂，做煤球，甚至準備各種材料以致親力親為蓋房子。

林徽因是長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這時卻大多數的時間要做家庭婦女了，但她能幹的程度超出想象，一家子在昆明的歲月也只有不到三年的時光，但就是這三年，梁林在昆明也留下了中國建築史和文化史的諸多佳話，艱苦的日子在樂觀的人兒那裡，也能開出花兒來。

林徽因也不是對這樣的日子不抱怨，只是她的抱怨和一般的家庭婦女不同，她認為一家子的瑣碎事務將她的時間佔滿了，使她無法進行學術研究，她想做的事被擠占的沒了時間，由此而感到着急。

1940年，中國營造學社再次輾轉流離到四川李庄，梁林一家還有他們共同的朋友金岳霖先生在這裡度過了6年時光，這六年，不但是營造學社，也是梁林二人一生中最艱難的日子，他們半生積蓄已經都用來建造昆明的房子了。手頭積蓄非常有限，林徽因又結核病爆發，一度發燒到40度，在這一期間，梁思成先生不但成為了家務好手，他還成為了一個赤腳醫生，他學會了給妻子打針，也學會了給孩子們治一些比如發燒等小病。

因為條件太艱苦，兒子梁從誡的腳爛了，需要減掉一塊爛了的肉，然後再消毒包紮，真是什麼條件就說什麼話，梁先生拿起一把剪刀咔嚓就把兒子的爛肉就剪了，然後麻利地包紮完，看看，大學教授也可以當起外科醫生來，條件如此，梁教授就是這麼充當妻兒的醫生和看護的。也是在李庄，為了給身體極度虛弱的林徽因補補身子，哲學家金岳霖也親自養起雞來。

艱苦的歲月，可是梁家的每一個人的精神還是充實的，從林徽因這個期間給友人的心中可以看到，樂觀、向上，甚至是幽默，從來也不曾遠離他們，就在他們所住的小院里，不但是居所，也是中國營造學社的辦公治學之所，還是同濟大學學生上課的教室。

當年南遷時，梁林二人考察中國古建築的大量資料和圖紙存在了天津的中國銀行地下室，誰知天津遭遇洪水，地下室被淹，這一批資料遭到了洪水的衝擊，具體損毀到何種程度也不知道，多年的艱難和奔波，就算是病到命懸一線，二人在精神上也不曾被打垮過，可是這批圖紙遭此厄運，消息傳來，梁林二人痛心落淚，不能自己。一個學者，他們將民族的遺產視為最為寶貴的財富，將自己在學術上付出的心血視為生命，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在梁林心中，什麼才是他們最為珍視的，在他們的身上，也可以感覺到一個真正的做學問的人和學者的學術修養，同時也是他們的人格素描。

著名哲學教授金岳霖和林徽因的關係最易被人拿來作為茶餘飯後的話題。有些事實也不必諱言，金先生自從結識梁林之後，他對林徽因的愛慕是真的，而林徽因對他的欣賞和尊敬也是真的，在處理三人感情問題上，林徽因並不藏着掖着，她如實向梁思成坦白自己的苦惱，說她愛上了兩位男士，而梁先生說看來老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如果是這樣，那麼我退出。這個話題林徽因同樣告之了金先生，金先生說看來思成是真的愛你，我不能這麼做。

至此之後，梁林和金岳霖先生就形成了奇妙的三人行，清華園裡，人們經常能看到這樣的一幕，要麼梁林在前面走，金隨其後，要麼林金在前面走，梁隨其後。在昆明的日子裡，梁林故居有一間耳房，就是專為金岳霖先生建造的卧室，在李庄，他們也是居住在一個院子里的，金岳霖先生和梁林成為摯友，他評價梁林夫婦為“梁上君子、林下美人”，三人的感情真摯而真誠，高貴而動人，這裡面三位都是君子，才有可能將極容易成為狗血的劇目化為美好的人間佳話。

感情這個東西，處理好了，給養人的心靈，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會潛移默化地變成類似親人般的親情，這需要當事人不但要有高尚的節操，還要有極高的個人修養，而這裡面是以由衷的欣賞和尊重構成的。可遇而不可求。除了以上條件，這裡面關係的處理，尤其是需要當事女性有着極高的智商和情商。

那些說林徽因愛出風頭的，尤其說她喜歡在男人堆里出風頭的，甚至中傷其和別的男性曖昧不清的，這一條，首先梁思成先生就不同意，金岳霖先生更會給他翻個白眼。林徽因的精神世界要比這些高級的多，她極為豐富，底線也極為明確，她做人極為有度，當然，她的性情也極為熱情，生命力極為旺盛。

每一個人都是複雜的，都有血有肉有真實的情感，有些東西也並不是僅能靠理智就能阻止的，但是，沒有人會綁架你的思維，更沒有人能困住手腳，一個人做任何的事情，都是應該權衡利弊的，不但要考慮自己，更要考慮相關之人的處境，將對己和對他人的傷害降到最小，已經很了不起了。關於這一點，林徽因可能比絕大多數人都想的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