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5日,吳良鏞先生迎來了自己100周歲的生日。業界同仁為老先生精心準備了慶祝儀式,但由於疫情影響,慶祝儀式不得不以線上的形式舉行,於是在吳良鏞先生百歲壽辰那天,就促成了一個齊聚清華大學、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三巨頭”的頂級線上研討會。
“不管你到哪個國家,說起中國的建築,大家都會說,‘我認識吳良鏞’。”著名美籍華裔建築學家貝聿銘曾如此評價。人們講到吳良鏞對中國建築教育所做的貢獻,更敬重他的胸懷和情操:“大師之為大,以學術立身,以育人為樂,為理想而篤行,為信仰而奮鬥。”吳良鏞的百歲人生是行萬里路,謀萬人居,將理想和信仰貫穿始終。
少年立志
吳良鏞的故事開端於一百年前的南京。那是1922年農曆五月七日,在一條狹窄的巷子里,頭頂有晾曬的衣物,兩側是高高低低的屋檐,巷子里飄出誘人的飯菜香。在南京城的老門西謝公祠20號,一個門臉不大的老宅院里,全家人正在慶祝新生命的到來。
這個新生的男孩被起名為“鏞”,這個“鏞”字意思是大鐘,在古代國家樂隊里通常擺在正中的位置。多年之後有人評價,吳良鏞在中國建築界所起的作用以及他所站立的位置,正如他名字里的“鏞”那樣無比重要且不可代替。
1922年,北伐戰爭剛結束,南京正處於一段難得又短暫的穩定時局裡。這個名為“良鏞”的吳家子弟記得家中院子有荷花花盆,東南方有臘梅樹,花香、飯香是他人生最初的美好記憶。
幼年吳良鏞
吳家家風清良,祖父乃南京緞業商會的會長,他深知“積財不如積德”,熱心於公益事業,冬季辦粥廠,夏季發放解暑葯,周濟窮人,吳家很受人尊敬。
可是很快地,受世界經濟蕭條影響,南京本地緞業生意紛紛倒閉,一家人生活陷入困頓,全靠吳良鏞的母親強撐起家中所有事務,勉強維繫每個月家庭基本的生活開支。
儘管生活艱難,母親在教育上卻絲毫不含糊。吳良鏞就讀於南京荷花塘小學,有良好的師資,學校老師尤其鼓勵吳良鏞去學習繪畫和工藝美術。小學時,吳良鏞的繪畫作品就曾被學校送到國際聯盟展出。
親戚們回憶,吳良鏞幼年時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時常關注老房子,經常盯着房子研究,一看就是半天。十來歲的吳良鏞曾告訴外公,自己將來想做個建築師,可當時外公不知建築師是什麼,以為就是“泥瓦匠”,狠狠教訓了吳良鏞一頓。
流亡中求學
1937年10月,吳良鏞考入高中僅一個月,抗日戰爭就爆發了,全家人為了躲避飛機轟炸,開始了顛沛流離的逃難生活。從南京浦口躲到江寧縣元山鎮,再搬到鎮江、黃山,後又回南京,最終,吳良鏞的家人決定讓他和哥哥吳良鑄隨金陵大學一起內遷。
臨行前,父親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囑咐他:“以後的道路要自己走了,要努力向前,人窮不能志短,要尊敬兄長,要記得‘兄友弟恭’。”母親則含着眼淚將一個金戒指縫在他的棉衣里,以備不時之需。
大難之前,一家人骨肉分離,下次與父母相聚不知要在何時。這一段漫漫烽火求學路,需要這個高一新生獨自踏上旅程。吳良鏞無法預知未來將遭遇的危險,可他不缺乏上路的勇氣。
吳良鑄、吳良鏞兄弟合影
吳良鏞與兄長坐船到了武漢,剛上路,就丟了自己的行李,兄弟倆只能合蓋一條被子。他們很快離開武漢,從宜昌穿三峽到重慶。1938年的元旦已經完全沒有了新年的氣氛,吳良鏞來到了重慶,最後落腳在合川縣城。在合川,吳良鏞終於擁有一條屬於自己的厚被子,也進入到專為流亡學生組建的學校開始重新學習。開學時已經是高中一年級的下半學期了,戰亂是他高一上學期所修的唯一學分。
突如其來的災難發生在1940年7月27日,吳良鏞大學入學考試的最後一天。當他交完最後一科的考卷,剛想休息一下,就聽到防空警報響起,日本人的戰機來襲!“一時間地動山搖,瓦礫、碎石、灰土不斷在身邊落下。當我們從防空洞出來,火光衝天,大街小巷狼藉一片,合川大半座城都被大火吞噬……”
大火一直燃燒到第二天清晨降雨才熄滅。在這次空襲中,一直照顧吳良鏞的蘇州中學國文教員戴勁沉父子遇難了。吳良鏞雖然沒有受傷,但他的心靈遭到了重創,久久不滅的大火,街道上的嗚咽聲,這一幕是他心頭永遠的痛。當他70年後重新回憶當年慘狀時,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喘不過氣。
這份傷痛促使吳良鏞在考入重慶中央大學後,選擇了建築系,他希望成為一名建築師,在抗戰勝利後用自己的雙手重建家園。大學四年,吳良鏞的學習異常紮實,他尤其注重建築和藝術的學習,在學習中他逐漸感知到了藝術和建築的相通之處,逐漸有開竅的感覺,隱隱地感覺到自己選對了未來的方向。
吳良鏞
1942年,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滇緬公路中斷,日軍入侵後佔領了怒江以西的滇西地區,遙遠的滇西成為中國的最後一道防線。美國派史迪威將軍在印度組成遠征軍,從內外兩個方向打通滇緬公路。因此,內地各校應屆畢業生都被徵調為譯員,這其中就包括吳良鏞。
1944年5月,被徵調的吳良鏞坐着橡皮筏子渡過怒江,接受新武器訓練後隨軍隊調動進入叢林,騎馬打仗,經歷了著名的松山戰役,直至畹町會師,共歷時一年許。
回憶起這段難忘的軍旅生涯,吳良鏞說:“抗日戰爭期間正值我發育的時期,我與親友一起逃難,總吃不飽,身體一直不好,倒是滇西戰線不斷行軍走路,身體強壯了。雲南貴州之行建立起我對西南山水和人民的感情,永未磨滅,且與日俱增。”
受梁思成邀請,
參與創建清華大學建築系
1944年,正當吳良鏞坐着橡皮筏子穿過怒江時,他的同學將他大三時寫的論文《釋“闕”》登到班裡一本油印刊物上發表,“碰巧為梁思成先生看到了,他就托盧繩先生打聽我的下落,並招我為助手”。
《釋“闕”》是一篇圖文並茂的論文,系統梳理了多種古代“闕”的主要功能、形制特徵以及在各個時代的演化規律。在抗戰最艱難的幾年裡,吳良鏞還能收集諸多資料,進行認真整理,梁思成認為這個年輕人具備良好的建築學基本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個人的成功,除了個人立志和努力外,關鍵時刻遇到高明之師的點撥,也會讓這個人在正確的道路上走得更加堅毅。吳良鏞正是在人生的關鍵處,遇到了梁思成。“梁先生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我從他的身上學到了如何行事為人,如何做學問。”
1946年,梁思成邀請吳良鏞參與清華大學建築系的創建工作。梁思成的長女梁再冰回憶說,那時,整個建築系能幹活的只有吳良鏞一人,他在病床上的林徽因支持下,籌備各項事務,小到籌措桌椅板凳,大到準備開學後新生的課程。還好,建築系總算如期開學了。
1948年8月,在梁思成的推薦下,吳良鏞赴美國匡溪藝術學院建築與城市設計系深造,師從建築師埃羅·沙里寧,次年獲得碩士學位。
1950年,吳良鏞的設計作品獲得了羅馬獎金競賽榮譽獎,沙里寧推薦他到自己的事務所里工作。同年年底,一封信從北京寄往美國,寫信的人是一對伉儷——梁思成和林徽因,收信人是吳良鏞。空白處有好多行歪歪斜斜的字,一看便知是林徽因卧床親筆加寫的:“北京百廢俱興,正要開展城市規劃工作,希望你趕快回來。”這封信加緊了吳良鏞回國的步伐。
回國之旅對於吳良鏞來說經歷了一個非常艱辛的過程。當時,香港已對歸國人員封鎖,不予辦理過境簽證。吳良鏞乘坐郵輪“克利夫蘭號”回國,船停靠在九龍,需要再轉鐵路。所有人下船之後,需拎着自己的行李,在左右兩排軍警的押送下走上火車。同船歸國的,還有數學家華羅庚。
當吳良鏞80歲時,再次衡量他當時做出的這個選擇,他很慶幸自己沒有選擇錯誤。“現在想來,如果當時留在美國,便沒有此後幾十年在中國建設領域的耕耘和收穫……類似的情況一個人一生不知要經歷多少,回顧既往,我自審之所以沒有轉錯大方向,很大程度上還是與早年立志有關,我很早便立志在建築與城市這一學術領域做一些事,在不同時期,根據現實條件,作出相應的選擇。”
回國後,吳良鏞很快體會到新中國的“百廢待興”,不僅中國建築教育、設計與科研的重要平台需要建設,北京城市規劃、天安門地區建設等許多重要的建設任務也落在清華建築人身上。吳良鏞的職業起點就是“高起點”:參與“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建造;作為清華建築系代表,被聘為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顧問;參加了當時北京市建設局“總圖、交通、園林”等三個委員會的工作……1959年,吳良鏞倡導創辦了清華大學建築設計研究院,同時還擔任了天安門廣場擴建規劃設計負責人。
為人居謀,
“菊兒衚衕”換新顏
1979年唐山大地震時,因為考慮有餘震影響,清華園內許多人都住在臨時搭建的抗震棚里,但為了方便工作,吳良鏞卻隻身返回自己家中,挑了一間離門口最近的小房間,沒有電,他就點上蠟燭繼續伏案工作,做着唐山的重建規劃設計。
兒子吳晨回憶起小時候,看到最多的就是父親伏案工作的背影。那時候沒有空調、風扇,夏天很多人都在乘涼的時候,吳良鏞坐在一把藤椅上,穿着汗衫,揮汗如雨地寫文章、畫圖紙,不肯放棄每一分鐘時間。
改革開放後,吳良鏞被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後改稱院士),他基於自己專業的社會責任感,認識到建築必須走向科學,他要向建築學的廣度和深度進軍。
1984年,吳良鏞正式卸去建築系的行政職務,創建起建築與城市研究所,半個房間,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開始艱難創業,僅2萬元研究經費,吳良鏞與一個剛畢業的本科生和幾個碩士生全力展開了科研。他常常凌晨3時起床工作,“鏖戰”兩三個小時之後,稍事休息便準時上班。每天清晨和傍晚,這位白髮蒼蒼的學者推着一輛盛滿圖書和資料的小推車,在上下班路上走過校園,這成為清華大學一景。
吳良鏞意識到,建築學不只是小到房子、大到建築的問題,而是人與建築、自然、社會等組合在一起形成的社會現象,這個觀念的突破,令吳良鏞將地區、文化、科技、藝術、教育等諸多內容一一加入建築中開始思考。
改造前的菊兒衚衕
1987年,北京東城菊兒衚衕41號院吸引了吳良鏞的興趣。這裡原本是個寺廟,後來逐漸住進來44戶人家,但只有一個水龍頭和街道公廁,人均住房面積只有5平米左右,是典型的“危積漏”(危房、積水、漏雨)小區,改造難度非常大。吳良鏞先生與東城區政府商定,將菊兒衚衕41號院作為北京舊城改造的試點,翻新其中13座院落。
菊兒衚衕距離現在北京熱門旅遊景點南鑼鼓巷不遠,這條衚衕里有“肅寧伯府”,還有北洋大臣榮祿的宅邸,是國家文物保護單位,歷史遺迹為這裡增加了濃濃的衚衕風情。但是對於住在41號院里的人來說,這裡的居住環境卻非常糟糕。把這裡改造成什麼樣,才能既方便人們居住,又不破壞衚衕風貌呢?
許多人都認為,對於這條建築面積只有2700多平米的衚衕,請吳良鏞這樣的建築設計大師來改造有點“大材小用”,但吳良鏞自己卻並不這樣想。菊兒衚衕的改造方案前後審查了7次之多,費盡周折,吳良鏞反覆修改,不厭其煩,光設計圖紙就出了95張。
1994年末,在拆除1.255公頃老舊建築基礎上施工完成的、總計2萬餘平米、擁有13個新四合院院落的建築群正式亮相了。人們對這個改名為“菊兒小區”的新建築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菊兒小區的建築外觀是徽派風格,尺度和風格與傳統的北京四合院不太一樣,每一個院落組團由三個院落單元組成,院落里是二到三層的小樓,每一個院落單元的中心是一個院子,從外觀上看是“長高的”四合院。
改造後的菊兒衚衕新貌
吳良鏞把這個新建築形式稱為“類四合院”,它既保留了傳統四合院聚合、保有私密感的優點,又突破了傳統四合院的層高限制,在保證合理日照的條件下,在有限的用地面積上安置最多住戶,且保證每家都有自家的廁所與廚房,更難得的是,吳良鏞還保留了院落里的兩棵古樹。一期工程建成後,造價控制在每平方米500元以內。除此之外,社區整體設計保持原有的棋盤式道路網架和街道衚衕體系,避免了大拆大建,保留了建築的原有肌理。
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後來以菊兒衚衕為藍本,排演了一出話劇《旮旯衚衕》,反映的就是危舊房改造過程中的故事。著名演員黃宗漢也以此編了一出單口相聲,親自在清華大學的新年晚會上演出。從此,菊兒衚衕在北京民眾中間有了很大的影響力,成為了北京老城區改造的典範之作。
1993年,英國住房和社會住宅基金會授予菊兒衚衕“世界人居獎”,評價這個項目開創了在北京城中心進行城市更新的一種新的途徑,避免了全部拆除舊城內歷史性衰敗住宅,還探索了一種歷史城市中住宅建設集資和規劃的新途徑。
交出菊兒衚衕四合院工程這個作品後,吳良鏞又提出“廣義建築學”以及“人居環境科學”理論以及一系列重要科研項目,這位對於建築有着獨特思索的建築學家終於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代。
讓人們詩意棲居,
是他的畢生追求
近40年來,吳良鏞的學術視野變得更加開闊。他在長期參與北京城市總體規劃設計的工作中悟出,一個超級大都市的城市規劃,一定要“跳出城市看城市”,從大區域協同發展的戰略角度來做規劃——京津冀、長三角、滇西北、三峽工程、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區域協同規划過程中都有他的智慧。
基於中國本土建築的發展需求,吳良鏞先生提出了“廣義建築學”,建立了人居環境科學。為此,他在73歲時創辦了清華大學人居環境研究中心。
晚年的吳良鏞依然堅持每天全天上班。他習慣凌晨4點起床,工作兩個多小時,再合上眼眯一會兒,然後帶上夫人備好的午餐,出發去上班。90多歲高齡時,吳良鏞仍堅守在教學崗位上,為本科生和研究生上課,和團隊共同開展科學研究。
教師,永遠是他最驕傲的身份。吳良鏞對自己的每一名學生的學習成果都嚴格把關。他強調學習的前瞻性,會引導學生對涉及社會發展的重大問題開展深入研究;他強調學習的系統性,在旁徵博引的前提下加以融貫的綜合研究;他強調學習的針對性,要求同學們結合實際情況,力爭解決當前的突出問題。
在吳良鏞的努力下,清華大學建築系隊伍不斷壯大,師資力量和學生數量逐年增加。直至今日,這個他一手創辦起來的學院已經成為全國建築教學的殿堂。幾十年來,他培養出了一批又一批建築界的領軍人物和精英人才。
1999年,在國際建築師協會第20屆世界建築師大會上,由吳良鏞起草的《北京憲章》得到通過——這是國際建協1948年成立以來唯一的憲章,標誌着人居環境學說被世界建築學界普遍接受和推崇,扭轉了長期以來西方建築理論佔據主導地位的局面。
曲阜中國孔子研究院、中央美術學院新校園、南京江寧織造博物館等建築設計,桂林市中心區詳細規劃、無錫市空間發展規劃等城市規劃,以及蘇州總體規劃發展研究、北京奧林匹克建設研究等城市發展戰略研究,2000年以後,吳良鏞的“成績單”寫遍了中國大地。
吳良鏞設計的“金陵紅樓夢博物館”
2008年夏天,86歲的吳良鏞在南京金陵紅樓夢博物館工地視察時突發腦梗,一頭栽倒在地上。醫生判斷他這輩子不可能再站起來。但是面對腦梗造成的手腳不便,吳良鏞開始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康復治療。“別人一天練4個小時,我就練8個小時,我告訴自己,必須儘早站起來,回到我熱愛的建築領域。”吳良鏞暗下決心。病痛並沒有將他擊垮,反而激發出他更加頑強的拼搏精神。正是因為這種超乎尋常的毅力,吳良鏞又可以走路了,不聽使喚的手也能握筆寫字了,對此,連醫生都直呼不可思議。
2012年2月14日上午,90歲高齡、大病初癒的吳良鏞,獲得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榮譽——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他是以“人民建築師”身份躋身中國科技界最高榮譽行列的第一人。
評審委員會在評審意見中寫道:“吳良鏞院士是我國人居環境科學的創建者。他建立了以人居環境建設為核心的空間規劃設計方法和實踐模式,為實現有序空間和宜居環境的目標提供理論框架。”
2022年6月5日,吳良鏞先生在自己百歲壽辰的線上活動中公開露面。他依舊精神飽滿、聲音雄厚,向與會嘉賓一一表示感謝。回顧自己一生的經歷,吳良鏞深情回憶:“飲水思源,感念先賢的啟迪、先師的教誨、同道的支持、團隊的齊心協力。堅信人類不斷追求更加健康美好的生活,人居環境建設是人類共同的事業,人居環境科學有廣闊的發展前途,我願與廣大學人一道共勉,共同探索人居科學的新境界。”
“我畢生追求的,就是要讓全社會擁有良好的、與自然相和諧的人居環境,讓人們詩意般、畫意般地棲居在大地上。”這是一代建築大師吳良鏞的一生所系。
來源:各界雜誌2022年第9期
作者: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