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彎道——二十四道拐「貴州」

文圖 | 老理行

還是在十幾年前，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幅老照片：在一個崇山峻岭之中的陡峭山坡上，有一條猶如白龍盤山的公路，彎彎曲曲，峰迴路轉，給人以驚心動魄之感。更讓人驚異的是，在這個渺無人煙的崎嶇山路上，一輛輛滿載物資的大卡車在上面奔馳，上上下下，來來往往，如同螞蟻搬家似的一片繁忙景象。

直到2006年我才知道，這張照片是一位美國隨軍記者約翰·阿爾貝特1945年拍攝的，圖上的公路，就是曾經蜚聲世界的抗戰公路----“二十四道拐”。

在此之後，我就有了一定要去“二十四道拐”看一看的強烈願望。特別是中央台播出《二十四道拐》電視劇之後，我終於按捺不住了，於是就急忙打點行裝，做足功課，在退休後的2016年6月21日，我隻身一人來到了貴州省黔西南的晴隆縣，見到了曾為抗戰做出過巨大貢獻、而又隱沒在群山間近60年的這條“抗戰英雄路”。

【電視劇《二十四道拐》拍攝地】

為了使此次旅行富有一點意義，給人以更多的感悟和收穫，在動身之前，我查閱了相關資料，對慕名而去的“二十四道拐”的前世今生做了點基本了解，慢慢地它在我的腦海里變得豐富而生動起來。沒想到，它還有着一段極為傳奇的經歷：在二戰期間，“二十四道拐”不僅是緬印戰區交通大動脈，擔負著國際援華物資的運輸任務，同時還承載着一段中美兩國人民友誼親善、共同抗戰的歷史佳話。

據晴隆縣誌記載，“二十四道拐”位於晴隆縣城南。這一段路古代稱鴉關，當地人又稱之為半關。明清時期，此處是蜿蜒的古驛道，關口建有“湧泉寺”，寺外設茶亭，專供路人遊客小憩。這條呈現出多個S型的奇特公路，始建於1935年，次年竣工，全長4公里，有效路面寬約6米。該公路蜿蜒于海拔1799米的晴隆山西南坡。從山腳第一道拐至山頂第二十四道拐直線距離約350米，垂直高度約250米，坡的傾角約60度左右。它原本是一條極為普通的地方公路，是滇黔公路其中的一段，名不見經傳。只是因為在抗戰期間的一段特殊經歷而被載入史冊，並由此名揚天下。

1942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以美國為首的國際社會對華進行了大規模的軍事援助。大量的援華物資經過滇緬公路到達昆明以後，必須要經過“二十四道拐”的滇黔線才能送到前線和重慶。這就使得處在滇黔咽喉之地的“二十四道拐”，無形之中成為中國抗日大後方唯一的陸路運輸線及國際援華物資的大通道。因為它險峻陡峭，路窄彎多，運輸十分艱難。為了保證它的暢通無阻，1943年，國民政府決定對滇黔公路進行改造，其中以“二十四道拐”工程為重點，由美國盟軍派遣工兵營進行設計並組織施工，這些美國大兵會同當地民工拓寬路面，加固路基，修築擋土牆等設施，極大地改善了路況條件，提高了通行能力，從而保障了大批重要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到抗戰前線。

據統計，通過“二十四道拐”運送的抗戰物資大約有5萬多噸，這大大增強了中國抗日的作戰力量，為抗戰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二十四道拐”被譽為“抗戰生命線”，又稱“歷史的彎道”。2006年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5年8月14日，國務院公布第一批80處國家級抗戰紀念設施，”二十四道拐”抗戰路名列其中。

【當年修築“二十四道拐”的美軍工兵營駐紮地。現在已建起漂亮民居】

【擋土牆。當年留下的抗戰遺迹】

懷着對這條路敬仰的心情，我從西安坐火車出發，到達貴陽後，又換乘去晴隆的大巴。經過一天一夜20多個小時的長途旅行，終於在第二天晚上九點多鐘抵達陌生而又熟悉的晴隆縣城。

這個因“二十四道拐”而逐漸被外界知曉的山區小縣，位於貴州省西南部，地處雲貴高原中段。距離貴陽市160公里，距離雲南昆明市280公里，距離當時處於抗戰中的中國陪都重慶420公里，是滇緬公路上一個重要的節點。晴隆縣城不大，目前僅有2.7萬人。據史料記載，當年為修築“二十四道拐”，支援抗戰，晴隆縣城所有能出動的勞動力幾乎全部出動，能拉馱的牲口也全部上陣。昔日一個不足5萬人的晴隆縣，被徵調上前線的人數多達3800餘人，平均每六個青壯年中就有一個投身抗戰、保家衛國。

此外，晴隆還為多支在此休整的抗戰軍隊提供了大量的軍用物資。就是這樣一個具有傳奇歷史和英雄色彩的晴隆縣，卻“藏在深閨人未識”。直到2002年，在二戰史專家戈叔亞通過多年深入研究和苦苦尋覓，終於解開了二十四道拐具體位置謎團之後，隱身於崇山峻岭之中的晴隆縣才走入世人的視野，使得這個西南邊陲小縣境內發生的那段可歌可泣的抗戰故事逐漸被外界所了解。同時，也讓一直認為“二十四道拐”是在雲南和境外的誤讀得以廓清。

【現在的“二十四道拐”仍可以正常通行】

從進入晴隆縣開始，我就始終處於興奮之中。對於即將看到的聞名中外的“二十四道拐”充滿期待。在打聽到它的具體位置之後，我就匆匆用過早餐，迫不及待地前去探訪這條有着24條急轉彎道的神秘公路。

【二十四道拐夜景】

我在步行了一公里後，便搭乘一輛農用車，從另外一條新修的公路上直達“二十四道拐”的第一道拐。只見這裡立着一個“國務院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水泥壁，上面鐫刻着“二十四道拐---抗戰公路”幾個大字。從這裡向上仰視，“二十四道拐”恰似巨龍盤山，高聳入雲端。為了完整體驗這條英雄路帶給人的感受，我決定從第一道拐走到第二十四道拐，並將每一道拐都拍攝記錄下來，讓它成為我永久的記憶。

我邊走邊看，緩步前行。慢慢地掃描沿路的一沙一石、一草一木，仔細端詳着道路兩旁留存的抗戰遺迹，同時眼前也不斷浮現出70多年前數以千計的載重汽車運送抗戰物資的情景，真是一路驚嘆、一路感慨，讓人浮想聯翩、激動不已。我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山頂第“二十四道拐”，用了不到兩個小時。站在這裡向下俯視，“二十四道拐”彷彿游蛇下山，欲飲山谷之清泉。這迂迴曲折的4公里路程，又讓我經歷了一次心靈的洗禮。

在與“二十四道拐”零距離接觸、親身感受它的雄奇險峻之後，我又乘坐景點觀光車繞行6公里，來到那張譽滿全球的“二十四道拐”老照片拍攝點---現在的觀景台，遠眺被雲霧環繞的“二十四道拐”，整體欣賞它的奇崛之美。與70多年前的那張老照片相比，眼前的“二十四道拐”完全穿行於青山綠樹之中，時隱時現，婀娜多姿。且靜如處子，神態安詳。雖然它缺少了往日的滄桑和剛健，卻仍雄風猶在，虎氣尚存，同時還多了份奇麗和嫵媚。

我想，作為“史迪威公路”標誌性路段的“二十四道拐”，在完成了它重要歷史使命、且走過了70多年風雨歷程後的今天，就如同一個為國家民族浴血奮戰、功勛卓著的老兵，也應該告老還鄉、安詳晚年，並接受人們的敬仰和朝拜。同時也以它那段不凡的身世告誡後人：勿忘國恥，牢記使命，發憤圖強，永不懈怠。這也許是“二十四道拐”在今天所能做出的最大貢獻和留給我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美軍隨軍記者當年就是從這個角度拍攝“二十四道拐”的】

在從晴隆返回西安的途中，有一個疑問在我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那就是：當年積貧積弱的中國，在面對武裝到牙齒、瘋狂到極點的日本強盜大規模入侵，假如沒有以美國為首的國際社會的鼎力支持和大量援助，我們到底能支撐多久？能不能取得抗戰的最終勝利？思來想去，不得而知。以中華民族所具有的智慧和韌性，也許能。但抗戰持續的時間肯定會更長，中華民族付出的代價也將會更大。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二十四道拐”還是中美兩國人民曾經攜手並肩、共同抗日的見證人。

據資料顯示，僅美國一國，從1942年至1945年，就給予中國各種援助共計十五億多美元。特別是“駝峰航線”的開通，打破了日軍對中國的圍困，運來了對日作戰急需的物資，架設了空中戰爭生命線，對打敗日本軍國主義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而“駝峰航線”也使美國空軍損失慘重：有563架飛機墜毀，有1579名飛行員和機組人員犧牲或失蹤。所有這些，連同以“二十四道拐”為標誌的中緬公路的修建，無疑都是中美兩國人民共同抗擊日本侵略者歷史的真實寫照，它已經作為中美兩國人民友誼的見證載入史冊，也一定會成為留在中國人民心中的一段難忘記憶。

1945年，美軍隨軍記者約翰·阿爾貝特拍攝的“二十四道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