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20年，再讀《神鵰俠侶》原著李莫愁：她憑什麼要放過陸展元

文|公子逸

李莫愁被大火焚燒在了情花叢中。

她凄厲高歌：

問世間，情是何物，只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

唱到此句，聲若遊絲，悄然而絕。

李莫愁這一生作惡多端，她死後，小龍女為自己的師姐流下淚來。而李莫愁的一眾仇人，哪怕是陸無雙，雖然大仇得報，卻無半分喜悅。黃蓉雖然覺得李莫愁死有餘辜，但卻有一善，於郭襄有月余養育之恩，於是拿着郭襄的兩隻小手，向火焰中拜了幾拜。

有些壞人，死了，讓人覺得快意恩仇，有些壞人死了，卻只會讓人覺得悲涼。

救命之‍恩。

李莫愁是一開始就這麼壞的嗎？

並不是。

古墓派是林朝英創立的，林朝英一生為情所困，即使王重陽辜負了他，可是她依舊把王重陽的畫像放在了古墓之中，日日觀看。她甚至準備了嫁衣，可惜，終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王重陽寧願一輩子做道士，也不願娶林朝英為妻。

想，林朝英當時該是何等的飲恨和神傷。於是古墓派便有了這樣的門規：

除非那個男人肯心甘情願地為古墓派的女子而死，否則古墓派的女子不得離開古墓。

李莫愁作為古墓派的弟子，曾經也是溫柔美貌的好女子，她遇到了陸展元，救了陸展元。不是，她一下子就愛上了陸展元，因為古墓派的門規擺在了那裡。

她當初救陸展元，只是因為一時的善心。不想兩個人日久生情，陸展元信誓旦旦對着李莫愁的師傅說，他一定不會辜負李莫愁，並表示自己拜別了父母，就來古墓跟李莫愁長相廝守。

李莫愁救了他，他的命都是李莫愁給的，他自己又信誓旦旦地起誓，深愛李莫愁，定不辜負。

於是李莫愁信了，李莫愁的師傅也信了。

可誰能想到，陸展元回家沒多久，就娶了何沅君。

始亂之‍，終棄之。

陸展元如果做不到一輩子居於古墓，就該光明磊落地跟李莫愁言明，他做不到。可是，他不僅沒有言明，還發誓自己能做到。

他既然答應了做到，那麼就該遵守自己的諾言，拜別父母，就回去古墓陪伴李莫愁。畢竟，陸家不止陸展元這一個兒子，更何況，武林中人，最重承諾。

可不想，陸展元不僅把李莫愁拋之腦後，還馬上娶了新婚妻子何沅君。

他移情別戀的時候，李莫愁在做什麼呢？

李莫愁在苦苦等待，她跟自己的師傅抗爭，最後，她甚至為了尋找陸展元被逐出師門。她以為陸展元出了什麼意外，她以為陸展元對她的誓言都是真的，她以為，陸展元跟她一樣，堅貞不渝。

可不想，等到她找到陸展元，陸展元正在娶妻。

而陸展元面對找過來的李莫愁，僅僅是一句：“是我對不住你”。

難道這一句話，就能把他所有的過錯，一筆勾銷嗎？

是陸展元言而無信，是陸展元始亂之，終棄之，為什麼人人都去怒罵李莫愁，卻無人讓陸展元給李莫愁一個交代。

李莫愁自己要給自己爭一個交代，可不想，大理天龍寺的高僧打傷了李莫愁，要保陸展元和何沅君十年平安。

十年悲‍苦。

李莫愁為了陸展元，背叛師門，出了古墓。她走出古墓的時候，就已經是拼盡所有，一無所有了。

可陸展元背信棄義，見異思遷，娶了旁人，而她連個公道都討不到。她被打傷，被拋棄，被背叛，也再也回不去古墓，她唯有靠着她自己心裡頭的那股子恨，努力活下去。

十年，李莫愁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而陸展元夫婦卻俠名震江湖。

可惜，陸展元夫婦不長壽，沒有到十年，便死了。他死了，可是李莫愁的恨，卻沒有消。

她曾經有多愛陸展元，就有多恨陸展元，她要殺了陸家滿門。陸展元夫婦不在了，陸展元的弟弟還在。

李莫愁的確是殘忍，因為一個何字能殺掉人滿門，陸展元明明已經不在了，可是她依舊不肯放過陸家滿門。

可我們僅就李莫愁和陸展元這段感情而言，受傷害最大的何嘗不是李莫愁。

從來都是陸展元對不起李莫愁，從來不是李莫愁對不起陸展元。

陸展元，不‍配“俠”名。

陸展元的老家在嘉興。

嘉興也是江南七俠的老家，江南七俠何等的一諾千金，因為一個承諾，奔波大漠十八載。

可陸展元何等的背信棄義。明明答應了，卻反悔。反悔了，人家找上門了，還不肯給對方一個交代。不僅不給人家一個交代，還恃強凌弱，任由別人打傷了李莫愁。

即使，他對李莫愁無情，可是李莫愁卻是他的救命恩人。

恩將仇報，背信棄義，始亂終棄，這樣的人，卻成了江湖人人稱道的大俠。

我實在以為，俠這個字，他根本不配。

犯錯的人，理直氣壯地犯錯，還娶了新婦，洞房花燭，瀟洒走江湖。救人的人，被傷害的人，卻只能任由別人欺負，帶着一身傷悲憤離開。

這到底是憑什麼？

李莫愁‍‍，憑什麼要放過陸展元？

年少的時候，讀李莫愁只覺得她該成全了陸展元。可如今再讀，只覺得她憑什麼要放過陸展元。

難道，她為了陸展元放棄一切，陸展元始亂終棄，她還要祝福他娶到新婦嗎？

她憑什麼不能要求陸展元跟她離開，她憑什麼不能跟陸展元要一個交代。別忘了，那些承諾，都是陸展元自己立下的。

還有天龍寺的那位高僧。陸展元始亂終棄，不肯給被拋棄的李莫愁一個交代，他作為出家之人，慈悲為懷，不為可憐的李莫愁抱不平，卻出手打傷了李莫愁，逼着李莫愁成全陸展元的新婚。

他到底知不道什麼是公平，什麼是慈悲？

年少看《神鵰俠侶》這段，覺得所有的人都讓李莫愁放過陸展元，便覺得李莫愁就該放棄。人家都不愛你了，何必纏着不放呢。

可如今再看卻覺得當時被打傷的李莫愁何其可憐，沒人給她公道，她被拋棄了，被傷害了，還要被打傷，被逼着成全那個傷害她的人。

她如何能不恨。

陸展元的‍虛偽，毀了李莫愁。

重讀《神鵰俠侶》，我始終在想，為什麼陸展元明明做不到陪着李莫愁長居古墓，他還要答應呢？

因為虛偽。他想當著李莫愁和李莫愁師傅的面表現自己的深情，讓她們都覺得他是一個好男人。可一旦他出了古墓，他就馬上翻臉，再也不想承認自己當初的諾言和深情。

陸展元，其實從未想過要跟李莫愁廝守終生。

他只是一個偽君子，面對李莫愁的救命之恩，面對李莫愁的一片痴心，他畫了一張餅，然後不負責地離開了。

如果他當初就明白地告訴李莫愁，他做不到。那麼李莫愁大抵會心灰意冷，然後在古墓里呆一輩子。即使她出了古墓，也不會成為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可偏偏陸展元騙了她。

我始終不覺得李莫愁找陸展元算賬有錯，她錯在了把所有的過錯都算在了何沅君的頭上，她錯在了因愛成恨，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大魔頭。

可她在面對陸展元這個偽君子的時候，她是沒錯的。

是陸展元負了她，她要討回來，何其公平。

永遠別低‍估了一個遭受背叛的女子。

女人遭受背叛後，會有怎樣的後遺症？

她會喪失了對人最基本的信任，她會對這個世界充滿了負能量，充滿了恨意。

李莫愁再也未愛過別人。當別人表示對她的愛慕時，大多會被她立時斃命。陸展元的背叛，徹底激發了她人性里的惡，讓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陸展元對李莫愁，不過是一時的情動，他覺得自己的背叛，根本不算什麼。可是，他低估了女人在這件事里，受到了何種的傷害。

古天樂版的《神鵰俠侶》最諷刺的一幕是：陸展元和何沅君相親相愛，他指責李莫愁不懂愛。

他以為的愛，是成全，是他做錯了，李莫愁也該希望他好。

可其實，是陸展元這種男人，不配談愛。

當一個人的愛，建立在背叛和傷害她人的基礎上，那麼他所謂的愛，不過是自私。

李莫愁濫殺無辜有錯，遷累別人有錯，但是，她不放過陸展元沒有錯。所以，男人別輕易背叛一個對你痴心的女人，尤其是你明明對着她許過生死，海誓山盟過。

你始亂之，終棄之，還要求被棄的那個不追究，祝福你。

真的，沒有幾個女人能做到。

人人都罵李莫愁的狠毒，可在李莫愁成為赤練仙子之前，我只覺得，最該罵的是陸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