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同學偶遇埋下的禍根
2019年3月中旬的北方小城,張建強跟着三個朋友鑽進街邊一家小酒店。3月的天氣,室內開着空調,乾燥的暖風讓玻璃窗上矇著一層霧氣。置身此地,張建強覺得渾身舒坦。但他不會想到,這將是改變他命運的一晚。
觥籌交錯間,一個朋友突然說:“剛才看到你應聘的那家公司的人事副主任在隔壁包間吃飯呢!”張建強心頭一喜。
畢業兩年多還在打零工,他剛給這家公司投過簡歷,要面試通過,就得先過副主任這關。
“我去敬杯酒。”張建強站起身,端杯來到隔壁包間。
推開包間門,張建強並沒有發現那位副主任,卻看到了自己的初戀女友、當年的校花李美娟。
看到張建強,李美娟有些意外,隨即熱情地打招呼:“你好呀老同學,竟然在這裡碰到了!”
張建強尷尬地笑了笑,舉杯道:“我在隔壁聽到你的聲音,特地過來敬杯酒。”
李美娟笑着和他碰杯,之後逐一給他介紹給在座客人,而坐坐在她身邊的操着廣東口音的男子,是她對象胡然飛,香港公司駐本地負責人。
兩杯白酒下肚,李美娟問起張建強近況。
張建強略一尷尬,隨即平靜地說:“我現在在一家煤礦下屬企業當董事長。”
李美娟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緊接着笑道:“好厲害呀!今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我們這些老同學呀!”
“別的不敢說,只要是咱這地方的事,還沒有什麼能難倒我的,你有什麼事儘管開口,只要我能辦的……”
張建強順桿爬,一下把自己吹上了天。
酒席散場,回到租房,張建強想着自己晚上的表現和初戀女友懷疑與欽佩兼而有之的表情,感覺十分受用。
時年27歲的張建強,從小成績優異,大學期間與本校校花、同班同學李美娟相戀。可是畢業後,兩人因工作問題屢屢爭吵,最終在一次大吵後,李美娟傷心地提出分手。
分手後,張建強發誓不混出個人模狗樣來決不見她。可是直到兩年後的2018年,他才在一家煤礦企業找到一份做銷售的工作。
這次他陪同銷售部負責人來到這裡,一是談業務,二是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可以跳槽。卻不想碰到了帶着男友的李美娟。
其實,張建強平時並不愛說大話,可是為了給自己長臉,他竟然也胡吹起來。只是他不會知道,過足了嘴癮,也給自己惹上了麻煩。
二、面子債越滾越大的漩渦
酒局過後的第二天,張建強接到李美娟的電話:“老同學,我和然飛還真有點事要麻煩你……”
原來,胡然飛的公司要補辦進出口手續,結果兩個月都沒能跑下來,眼瞅着要耽誤旺季生意,他們兩人都很着急。
張建強聽後,硬着頭皮說:“你別急,我來想想辦法。”
放下電話,他氣得想抽自己一巴掌:“你能想出啥辦法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就在張建強為此事一籌莫展之時,一天中午,他在城中村小飯館與老同學劉奇傑偶遇。
這個大學睡他下鋪的兄弟,如今把POLO衫領子豎得老高,說自己在省里一家職能部門任職。這讓張建強眼睛一亮,當時就把自己向李美娟吹牛以及她所託之事說給了他,請他務必幫這個忙。
劉奇傑聽完笑了:“哈哈,確實不能讓校花看不起你,這忙我幫了!”
兩天後,劉奇傑告訴張建強,說已經搭上了一位副科長的線,請頓飯就行。
第二天,張建強請劉奇傑和相關人員吃了一頓,共花去一萬餘元,是他幾年來存款的三分之一。
不過,李美娟的手續很快就辦了下來,讓張建強略感欣慰,畢竟錢沒白花。
可是,當張建強把手續交給李美娟,準備接受她的“頂禮膜拜”時,李美娟卻只是客氣地發了條感謝信息:“建強,謝謝你幫忙。”之後便沒了下文,讓張建強心裡很不是滋味。
此後,李美娟又多次找張建強幫忙,讓他不僅花掉自己的積蓄和父母辛苦積攢的4萬多元,還又借了4萬多元。
張建強終於吃不消了,想把真相告訴李美娟,卻又不想破壞在她面前樹立起來的形象。他心有不甘地想:我為你們做這麼多事,你們多少要有些表示吧?
但讓他氣憤的是,李美娟和胡然飛就像鐵公雞,除了請他吃了兩頓飯以外,再沒其他表示。
劉奇傑也一樣,對此憤憤不平。
他其實並不在省里工作,只是一個沒有穩定工作的小混混,靠着吃喝玩樂做資源“掮客”,想藉此撈點好處,卻沒想到給胡然飛幫完忙,對方竟然一毛不拔。
三、掮客兄弟的黑色算盤
2019年9月的一天,張建強和劉奇傑決定嚇唬一下胡然飛,讓他出出血。
三天後的深夜,張建強把胡然飛夫婦約到辦公室。煞有介事地說海關要嚴查走私,胡然飛的公司上了黑名單,也在被查之列。
李美娟當場嚇得臉色煞白,胡然飛皺了皺眉,說:“我們公司的手續都是合法的呀!”
“你不懂我們這小地方,這裡基本是熟人經濟。”劉奇傑“誠懇”地說。
“要不你倆先躲一躲,我們幫你們擺平後你們再回來。”張建強說,“只是你們要多準備一些錢來疏通關係。”
兩人一唱一和,把胡然飛和李美娟說得有些迷糊,答應躲起來。
四天後,張、劉二人來到胡然飛和李美娟的辦公室,他們讓二人拔掉手機卡,坐着張建強租來的車到鄰市躲幾天。
到達目的地,劉奇傑留下安頓二人,張建強借口回去找關係擺平事,實際上是回了自己出租屋。
途中,張建強收到胡然飛用劉奇傑手機發來的短信,說後備廂旅行袋裡裝着錢,是留給他辦事的。
看完信息,張建強笑了:“你小子終於大方了一回。”
四、天降巨款燙穿地心
回到租房,張建強拉開旅行袋拉鏈,映入眼帘的一堆紅色鈔票——一捆捆塑封的百元大鈔,比他這輩子摸過的錢加起來都多!
當床頭櫃的電子鐘顯示凌晨2:47時,張建強已經數完了第三遍,還是250萬!
這讓張建強有些懵,怎麼辦?還回去嗎?不捨得,可是不還的話,這麼多錢怎麼處理?
他本想叫劉奇傑回來商量商量,可是他正陪着胡然飛和李美娟不能回來。
想了半天,張建強決定找鐵哥們趙文本幫自己拿主意。
得知旅行袋裡有250萬,趙文本皺眉道:“兄弟,你要不還錢,是要坐牢的。”
張建強聽了有些害怕。趙文本走後,他乾脆把手機號註銷,又換了個新號,隨後帶錢回了農村老家,把30萬塞在摩托車座墊下,剩下的全裹上化肥袋埋進豬圈裡。
埋完錢,他打電話給趙文本,讓他來家裡幫自己想想辦法。可趙文本謊稱自己回了老家,不在本地了。
此時,張建強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確實成了一名詐騙犯,連鐵哥們都要和自己劃清界限了。
當天下午,張建強把自己的貸款和債務全部還清,之後來到家後面的小山坡上,先給趙文本發了微信,讓他念在多年朋友的份上,明天來老家為自己收屍。
隨後,他把從家裡拿來的半瓶老鼠藥一飲而盡,又用隨身攜帶的水果刀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
趙文本其實並沒有走,收到微信立即趕了過來,開車把張建強送到醫院搶救。
送醫洗胃時,醫生看着藥瓶長呼了一口氣:“幸虧這葯過期了,不然還真麻煩......”
養傷那半個月,張建強給了趙文本2萬,除了看病花掉2000,剩下的都被趙文本留下了。
出院後,趙文本幫張建強辦了張假身份證,又在外地給他租了間房住下。
此後,趙文本以幫他擺平事為借口,向張建強要4.5萬元。
得知錢都埋在了豬圈,趙文本連夜開車趕到張家,挖出錢拿走5萬。
五、逃亡路上的人性掙扎
再說胡然飛和李美娟。
二人在一處民宅躲到第三天,李美娟想問張建強事情怎樣了,卻聽到電話里傳來"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的提示。
胡然飛衝到鎮上網吧查海關官網,發現自己公司手續齊備,也壓根沒有所謂的什麼調查行動。
2019年年底,警察在張建強租房將他包圍。張建強絕望之際,從二樓跳下,摔傷後被送到醫院搶救。
2020年初,張建強被刑事拘留,劉奇傑在他之前業已落網,趙文本知得事發,也到公安機關自首了。
讓張建強感動的是,得知事情真相後,胡然飛和李美娟不僅沒有怪罪他,反而因之前的禮數不周深感內疚,表示願意聘請最好的律師為他辯護。
法院經過審理,以詐騙罪分別判處張建強、劉奇傑、趙文本三人有期徒刑4年、1.5年和2年。
2023年下半年,張建強被提前釋放時,意外地收到胡然飛發出的邀請函——請他到公司從事物流工作。
胡然飛說,摔過一次跤的人,會更懂得珍惜,而且我們對他有虧欠,相信他的人生會逐漸步入坦途的。
案件來源:
本案司法信息源自《中國裁判文書網》公示的(2020)魯刑初號刑事判決書,《齊魯晚報》2020年5月19日刊發報道《一場同學會引發的百萬詐騙案》詳細記錄了案件偵破過程。當事人現狀信息通過當地司法局社區矯正科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