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古风故事:我同孟淮渊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却最难将息

2024年04月21日20:35:05 故事 1176


(完结)古风故事:我同孟淮渊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却最难将息 - 天天要闻


作者:雀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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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孟淮渊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满京城都翘首以盼孟老将军家的公子和柳太师的明珠喜结连理。

然而世事难料,不过是「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


1.

「期期,看到我爹抬到你家的聘礼没?都是我亲自选的!」

孟淮渊兴冲冲地穿过花径,带起一阵幽香,好些缀在低桠上的花纷纷洒洒地飘下来。

我搁下画笔,一脸无奈地踮着脚为他抚去肩上的落花。

婢女春杪和桐月相视一笑,自觉退到花径口以防有不长眼的小厮婢女冲撞了两位主子。

「还未看到,爹爹和伯父还在前厅对弈,想来晚膳时爹爹就会与我说了。」

孟淮渊站直了身子,存心让我够不着他发间的落花,瞧我越努力越够不着的样子,他倒是笑得越开心。

我在险些跌到他身上时急急收回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后退了几步。

孟淮渊身边的侍从不言也问过他,为什么每次都爱惹我生气,又不厌其烦地极尽讨好。

当时孟淮渊拿着从我手里抢过来的荷包,细细摩挲着上面渊鱼的图案,得意洋洋道:「期期从来都是婉婉有仪,只有我同她玩笑才会气急败坏,在我眼里期期就是生气也是可爱的。」

我转身不理他,提笔往画纸上添了几笔。

「好期期,我错了,」孟淮渊凑到我身边,摇头晃脑地讨饶,又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这个送给你当赔礼好不好?」

我眼睛没移开画纸,手却诚实地摊开。

半晌,一旁什么声音也没有。

就在我快要发作时,他抽掉我手中的笔,将我扶正。

倘若之前的孟淮渊是少年得志、纵马京城的小将军,现在正了脸色,全然没有以往的肆意。

目若朗星,直直看进我的心里。

「柳期期,去岁你及笄时我和爹爹在外抗敌,没来得及参加,这个是我给你补上的及笄之礼。」

我垂下眸子,一抹红晕悄悄爬上我的耳朵。

「伯母也是给了礼的……」

「那是孟府的礼,这是我孟淮渊亲手制的礼,怎好混为一谈。」

他推开盒子,拿出里面放着一只楠木凤翎样式的簪子。


2.

我能感受到面前少年紧张的心跳声,拿着簪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你怎么想的?」

我装作不懂地眨眨眼:「这不是你送我的及笄礼吗?我还要想什么?」

孟淮渊眸光一暗,突然揽过我,胡乱地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他将脸埋进我的脖子里,声音微哑道:「反正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除了我没人能把你娶回家。」

我惊了一下,随即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么委屈啊?我要是现在说我不愿意,你岂不是要哭出来?」

孟淮渊的身体像是突然踩空了一般,沉默不语地缩紧手臂,将我死死禁锢在怀里。

「孟淮渊,你不想娶我就要抱死我啊?好狠毒的心计!」

「那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我轻叹一声,孟淮渊的执着真是令人咂舌:「有,柳期期只爱孟淮渊。我要是不愿意,爹爹也不会与伯父交换庚帖的。」

更何况柳太师家的嫡女柳期期和孟老将军的嫡子孟淮渊的婚事是皇帝下旨赐婚过了明路的。

那日我哄了好久孟淮渊,纵着他给我簪上木簪,又让他在我刚刚作好的画上添上我俩的背影,这才送走了这尊大佛

春杪桐月过来收拾案桌时,桐月看着画上歪七八扭的人影,惋惜道:「小姐画了好久呢。」

我瞥了一眼,轻笑:「这幅画现在才算作完。」

「好好收进我的画匣。」


3.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

除去两家的亲眷,几乎所有够得上品级的官员携妻带子赴宴,皇帝为了彰显对柳孟两家的重视,甚至派了太子与四皇子、六皇子过府祝贺。

「小姐,这是皇后娘娘和淑妃的新婚贺礼。」

春杪和桐月各捧着一顶婚冠。

春杪手上的是皇后送来的一顶顶珠缠金的大冠,双耳垂下的珠链,颗颗莹润无暇,珍贵非凡。

桐月端着的是淑妃送来的一顶镶金嵌玉的冠,也绝非凡品。

我端坐在妆台前,一动不动。

阿娘花重金聘请的妆娘正有条不紊地为我绞面上妆。

我盼着与他的大婚是完美无瑕的,即便有一丝不如意处,都是要念上一辈子。

等妆娘绞完面,我才敢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自是要为他好好筹谋。

六皇子的生母德妃与她是闺中密友,且两人一路扶持才得今日荣华,德妃就不会图谋一些不属于自己儿子的东西,两位皇子感情深厚,也做不出自相残杀的事来。

但四皇子是个麻烦,他的生母淑妃如今圣眷正浓,前不久听说就要被晋为贵妃,在朝堂上开始有不少官员明里暗里站队于他。

我抬手指了指皇后送来的冠:「皇后娘娘的赐冠我自然要戴上的,淑妃娘娘的好意也须得妥善安置在第一车嫁妆上。」

等妆娘为我上好妆,阿娘也红着眼睛为我戴上婚冠,我举起却扇,谨慎中带着隐秘的激动,一步步迈向我十七年里最想嫁的那个人。

孟淮渊稳稳地从兄长那里接过我的手,我只记得满目的红纱中他的脸微微泛红,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明明那日清风怡人。

「期期,妻妻,往后便是妻子的妻了。」

孟淮渊低头凑在我的耳边,郑重地给予承诺。

那一刻我以为是永远。


4.

花轿巡了大半个京城,眼见着天气不早,怕误了吉时,孟淮渊才打马往孟府赶。

爹娘和伯父伯母正坐厅中,两家也算是经年的交情。

小辈能喜结连理,两家当然乐见其成。

「迎新人——」

我与孟淮渊牵着一条红绸走上前,心跳如鼓,仿佛随时就能跳出胸口。

红绸忽然被扯的歪过去,我侧头不解地看向孟淮渊,他眨眨眼,只做口型道:「别怕。」

我在。

我心里像是被熨烫过一般,暖暖的。

「一拜天地,天地为鉴,喜结良缘。」

「二拜高堂,两姓永好,子孙满堂。」

俯身起来,我们转身相对,透过扇子那目光都显得那么炙热。

我热得有些呼吸不上来了。

「三拜,夫妻对——」

「慢——圣旨到——」

有那么一瞬间,厅内静得可怕。

捧着圣旨的大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扶了扶歪掉的帽子,清嗓:「圣旨到,孟将军接旨——」

孟老将军与我爹爹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闪过莫名的神色。

「微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特命镇远大将军孟纬庭即刻领兵三千,赴平幽边境。另其子孟淮渊为副将随行。」

宾客间传来不小的骚动声,在人家大婚之日派新郎出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嘈杂的声音好似离我越来越远。

直到孟淮渊扶住我的腰,才让我回过心神。

我深深地俯下身子,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德清公公,今日是孟柳两家的大喜,婚也是父皇赐下的,不如让他们先拜完?」

太子见状,上前一步拉过大太监。

「皇兄此言差矣,父皇的旨意来得匆忙,必定有他的用意,这孟府想抗旨不成?」

四皇子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我头上的婚冠,随口就盖下一顶大帽子。

孟淮渊攥紧双拳,青筋暴起:「四皇子慎言。」

「参见太子殿下、四皇子、六皇子,」德清公公行礼,转而看向跪伏在地的孟老将军,「军情紧急,容不得一时一刻的耽搁,还望将军跟公子速速戴甲整兵,咱家也好回去复命。」


5.

阿娘刚想争论几句,却被爹爹死死摁住,他推了把孟老将军,示意他赶紧接旨。

「婚事不打紧,这里我跟夫人会照顾好,你速速出发,避免边境动荡。」

伯父接下圣旨,送走了德清公公和几位皇子,伯母则招呼着动乱的宾客去外面入席,总不好叫人直接回去。

眨眼间,原本热闹非凡的中厅都清清冷冷下来。

孟淮渊把我扶起来,珠链挡在脸的两侧,让人看不清我的表情。

「期……」

他刚张口想说些什么,就被不言打断了,说伯父在催促他快些准备。

孟淮渊固执地站着不动,我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快去吧。」

也许于男子而言,国家大事前儿女私情即便再重,也轻如鸿毛。

可女儿家的清誉就是那一捧水,漏了一滴都是要命的。

孟淮渊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处,伸出的手好像想来抱我,又重重地垂下去。

「等我回来,区区一场战役而已,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我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的身影和画中的歪歪扭扭的背影重合起来。

没错,区区一场战役而已,我信他。


6.

那天过后,我倒是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作画习琴,日日为他祈祷,望他平安归来。

而那一身火红的嫁衣被我挂在了床榻里面。

「爹爹阿娘,这么急着唤期期过来有何事?」

自从伯父他们出发后已有一月有余,却没有一封信寄回来。

在我看到两个哥哥都在场,下人们都被撤出去了,我让春杪桐月候在门口。

「是不是淮……伯父他们有消息了?」

爹爹的眼睛通红,整个人显得萎靡不已。

「妹妹你莫要太伤心,」大哥组织着语言,「军队行到半途,伯父遇刺,当场不幸……」

我双脚一软,险些跌坐在地,阿娘急忙扶住我,握住我冰凉的手。

一瞬间我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孟淮渊呢?」

火石崩裂了周遭的山体,淮渊被压在底下,救出来的时候双腿血肉模糊,今日刚送回孟府,太医院首也说,怕是以后很难再站起来了。」

「宫里也传出来消息,说皇上疑心孟府勾结外敌,延误战机。」

平幽边境的动荡后来被驻扎在那的一个副将平定下来,据说那位副将平步青云,皇上下旨封官赐金,统领边境军队。


7.

「怎么可能!」

多日来惴惴不安的心神顷刻间崩塌,泪珠断了线似的流出来。

那是数百个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拼命摇头,哀求的眼神看向一声不吭的爹爹,仿佛他是我最后的稻草。

孟淮渊怎么办,他是少年成名的小将军,多危险的战役他都能化险为夷,他怎么能站不起来,怎么可以!

我推开阿娘,跪着膝行到爹爹面前,忍着哭腔道:「我不信大哥说的,爹爹,爹爹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求求您,期期求求您!」

他用手搓了搓脸,擦干眼角的泪,点点头。

泪水洇湿了衣裳,我狼狈地爬起来就要往外冲。

「期期你做什么!」

阿娘一把拦住我,两个哥哥也挡住我的去处。

「阿娘,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见他!」

我发疯般想要挣脱他们的束缚,指尖挠破了不知道谁的手。

「啪——」

响亮的耳光打得我偏过头,阿娘心疼得圈住我,瞪向颤着手的爹爹:「你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打孩子吗?」

爹爹怕我伤郁过度,伤了身体,只能把我打醒。

「让你二哥带你悄悄从后院进去,你毕竟还不算嫁到他家,走正门怕有损清誉。」

二哥焦急地在一边上蹿下跳,孟淮渊是顶好的妹夫,如今遭此大难,自己也是担心许久。

「走、快走。」

他从阿娘怀里把我挖出来,大哥给我披上准备好的黑袍。

宽大的帽子挡住我大半张脸,只漏出小巧的,缀满泪珠的下巴。

我脚步慌乱地跟在二哥身后,等到孟府后院时,不言正原地打转,见到我们二话不说就往里面引。

顾不上同不言打听打听情况,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孟淮渊的院子。

伯母一夜生了许多白发,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是她必须撑着气力,还有孟府一大家子要忙。

「期期乖孩子,难为你还愿意来看看渊儿,你们的婚事……」

我紧紧搀住她的手腕:「先不提这些,伯父的事是老天不长眼,但是伯母你也得好生休息。淮渊,我想进去看看他。」

「去吧,去吧。」

我让二哥等在屋外,他拉走不言,细细询问情况。

刚一进屋,一股浓浓的药汤味刺得我喉咙发苦,我生生停住了脚步。

孟淮渊感觉到有人进来,歪头看过来,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一双朝思暮想的眼眸。

尽管黑夜中,看得并不真切,但他仍然认出来那是他的期期。

「过来,期期。」

8.

我提着裙摆,飞扑到他的榻前。

好奇怪,眼泪它自己就流了下来,我也不想让他看见我哭,孟淮渊肯定会乘机调侃我是小哭包。

然而他没有。

他没有嘲笑我,也没有问我微肿的脸颊。

孟淮渊只是笑着看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样的孟淮渊太陌生了,即便他在笑,可他的眼睛也不亮了。

我小心翼翼地半伏在榻上,环抱住他,让他抵在我的颈窝处。

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的无助。

孟淮渊不再有爹爹的庇护,也很难再舞刀弄枪,征战沙场,他的一生都快要被葬送在那座山下。

抽泣声传来,不过二十年华的少年疯狂压抑着的内心的愤怒和悲伤,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溃不成军。

「你还有我,孟淮渊。你还有你阿娘,你可以沉沦,但你绝对不可以放弃。我相信你能振作起来,找到背后主使,为伯父还有为此牺牲的士兵们报仇!」

我轻声安慰他,一遍又一遍,我真的怕极了,他会想不开,做出令我痛苦一生的抉择。

那一夜我记不清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就已回到了我的闺房。

「春杪,我怎么在这?」

春杪为我掖了掖被子:「小姐你昨夜被二公子送回来后,受了些风寒,今早多睡会。」

我只觉得头晕沉沉的,但还是坐了起来:「孟府怎么样了?」

阿娘推开屋门,桐月端着一碗汤药跟在她身后。

春杪给我披上外衣,退到一边。

「期期你昨夜把阿娘吓坏了。」

阿娘接过药碗,想要喂给我,我紧闭着嘴巴,不愿喝药。

「期期,你的身份尴尬,如今不好跟淮渊那小子走太近。」

「可在我心里我已经嫁与他为妻了,如果就因为伯父去世,淮渊重伤了,我便明哲保身,这对不起我与他的多年情谊,还有爹爹和伯父的交情。」

「胡闹,什么妻不妻的,」阿娘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汤药晃动地溢出来,她复而叹了口气,「我知你是个固执的性子,也没想瞒着你。孟府现在由孟老将军的弟弟做主,淮渊出京疗伤去了,你别想着去找他,淮渊不让我们说。」

「为什么?」

我的眼睛干涩地再也掉不出一滴眼泪,只觉得荒唐好笑。

孟淮渊真是好样的,竟敢躲着我。


9.

爹爹、阿娘、两个哥哥不管我怎么痴缠撒娇都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于是,一个夜黑风高夜,我偷跑出来了。

孟淮渊以为他能瞒得很好,其实一年前不言就偷偷告诉过我,他在城外京郊寻了一块好地,造了一座院子,好给我一个惊喜。

我带上暗卫和桐月,吩咐春杪留在府里,等天亮后再向爹娘说清楚,不至于让他们担心。

我凭着记忆里不言说的路线在京郊绕了许久,才在一片临水环竹的地方发现一座院子。

梧桐

牌匾上矫若游龙的字,一看就是出自孟淮渊之手。

幼时他经常被罚抄书,总是央求我帮他抄几份,过后又嫌弃我字不好看。

我懒得戳穿他,以为我没发现他把我的字藏进书架上的盒子里,特地上了一把大锁。

暗卫飞身跃进院子里,落地悄无声息,过了好一会,才从里面打开门锁让我进去。

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景致有趣,尤其那一颗梧桐树郁郁葱葱,枝干遒劲。

孟淮渊应当没带什么下人,我东找西摸了这么久没看见一个人。

就当我以为他不在此处时,一声清脆的碎碗声从身后某个屋子传来。

我锁定了其中一间还没找过的屋子,桐月走在我前面靠过去偷听。

我拍拍她的肩膀,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入眼的是某年孟淮渊的生辰,我作的一副他身披银铠的征战图。

临旁还挂着一副女子画像,能看得出来他极力想要画好的样子,我郁闷地上下审视画上我的脸。

一个没忍住,拳头硬了。


10.

「期……柳期期,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孟淮渊坐在一张素舆上,脚边衣袍湿了一大块,手里拿着瓷碗的碎片。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墙上挂着的画像,眼神心虚地移到一边。

看到素舆的轮子和自己的一双腿,浑身的血液又冷了下来。

「你不该来这,快回去。」

我忿忿地冲到孟淮渊面前,撑住素舆的扶手,一把拎住他的领子:「孟淮渊你始乱终弃!」

他惊愕了一瞬,如何也没想到平日里温婉闺秀的我还有这副模样。

青灰色衣袍的衣领被扯得有些松散,锁骨被磨得泛红,头发被黑色的发带系住,我鬼使神差地用指尖缠住一圈发尾,稍一低头就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

突然有些记不清之前准备好谴责他的上千字腹稿。

男色误人,新鲜的男色更误人!

「你做什么!柳期期你有没有男女大防?」

孟淮渊的脸浮上可疑的红晕,恼羞成怒地推开我,好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

我捻了捻指尖被带断的几根发丝,当着他的面施然落座。

「你既然娶了我,我还要在意什么男女大防,能当饭吃吗?」

「我们当时没有拜完堂。」

「是吗?我忘了,」抬眼又看到那张画,「你养伤这段时间我教你作画,画成这样出去别说你是我夫君。」

「夫君······不是,公子,贵客来了。」

不言本以为整座院子只有公子一个人,谁想我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不小心顺着我的话喊出了口。

他呆怔在原地,突然想起之前为了在未来主子面前刷好感,把落梧桐的事情背着公子全盘托出了。

公子会杀了他的。

我挑眉笑笑,起身走到门口,回头望向素舆上的孟淮渊:「落梧桐是我的,你也跑不掉。」


11.

天色微熹,朦胧地浮着一层雾气。

落梧桐里有不少有趣的东西,刚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到那颗梧桐树上绑着一架秋千,做它的人在两绳上束满了鲜花,有些还沾着露珠。

桐月快步行到我的身边,等我坐上那架秋千,她在背后轻轻摇动。

我没再跟他提伯父的事情,我明白每一个深夜里他都在自责和懊悔。

他需要别的事情转移注意,起码能暂时压抑住悲伤,查清事情的真相。

「小姐,来的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一个侍卫,大婚那日桐月有印象,不过看起来身负重伤。」

之前误打误撞发现的书房果然关着门。

太子殿下这个时辰派人,还是一个身有重伤的侍卫来这里跟孟淮渊密谈,要说没有什么事我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莫非伯父他们遭遇的刺杀有眉目了?

我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瞎逛,一上午那书房的门是动也没动。

在我饿得抓狂,就快要丧失理智冲进去的时候,不言终于推开门,说孟淮渊让我一个人进去。

落梧桐又重新安静下来,不言和桐月俩人大眼瞪小眼。

约莫半个时辰后,我踹开书房的门,恶狠狠地往外冲,一点眼神也没留给孟淮渊。

我带着其他两个人回到柳府,爹爹一见到我就想开口斥责,却被我一句话堵了回来。

「我要同孟淮渊解除婚约!」


12.

三日后,孟府举行了孟老将军的丧礼。

自从孟老将军死后,孟淮渊又伤了腿,旁枝都是平庸之辈,孟府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这时候再走近些,指不定就被安上通敌叛国之嫌。

丧礼上来的只是些亲缘相近的亲戚,或是同老将军推心置腹的同僚手下,与成婚那天不可同日而语。

爹爹和阿娘去丧礼上当众宣布了两家婚事作废后,走了个过场就离开了,当夜孟淮渊的母亲就气得病倒在床。

百姓哗然不已,纷纷斥责我们家忘恩负义,通敌还没坐实,见孟府式微就马不停蹄地一刀两断。

柳府近日闭门不出,谢绝客访。

直到一封赐婚圣旨送到府里,好不容易消停几日,又一记重磅炸弹。

落梧桐内,不言送来消息的时候,我坐在床榻旁的小桌边,尽心尽力地熬煮孟淮渊的汤药。

「公子,宫里的圣旨下来了。」

「四皇子这般按不住性子,逼着皇帝不顾臣子颜面这么快就下旨赐婚了?」

我隔着布巾掀开药炉盖,随口应道。

「是赐婚圣旨,不过不是四皇子殿下,是六皇子殿下和柳小姐。」

「什么!」

哐当一声,炉盖脱手,碎了一地,溅起的汤药烫红了我的手。

孟淮渊下意识地扔下书,就要来扶我。

可是双腿是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反而钻心刺痛。

密密麻麻的酸涩占据了他整颗心脏,这几日我事事亲为,忙前忙后,对于他来说既是甜腻的幸福,又让他陷入更深的绝望。

因为他再难是我的良人。

我疼得差点控制不住生理眼泪,春杪赶紧把我扶开,跟不言收拾了地上的碎渣,又拿了药膏为我上药。

我按下春杪的手,拿过药膏,直奔床榻。

眼眶含着盈盈泪水,好不惹人怜惜。

「淮渊,我好疼。」

你再装得不在意,我也不会相信,在我面前整自卑这一套,我柳期期不允许。

我的手都快凑到他脸上了,孟淮渊才握住它,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烫得我俩都打了个颤。

他的指尖抵着我的皮肤,手掌上的茧子蹭得我痒痒的,低头不言语地专心上药。

要说出事之前的孟淮渊是个拔剑作歌、心负壮气的少年郎,那么现在的孟淮渊就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周遭逐渐升温,我私心地想,这腿站不起来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起码现在他只能乖乖任我宰割。

大不了,我以后多出些力就是了。

「口水要流下来了。」

我震惊地立刻捂住嘴,回过神才发现是孟淮渊在诈我。

孟淮渊罕见地露出笑意,他哪里变了,分明是更会装,坏得更无耻了。


13.

这段时日我白日呆在落梧桐,晚上回柳府休息。

婚期将至,孟淮渊不让我再来落梧桐。

我最后一次离开落梧桐时,他被不言推着停在门口看着我离开。

宫里司织署送来的嫁衣奢华繁复,我却提不起一点兴趣。

婚期当日,我临时反悔,拿出之前我亲手绣的那一套嫁衣穿上,丝毫不顾宫里嬷嬷的劝阻。

心中总有预感今日会出大事,如果说四皇子要娶我是忌惮我爹爹桃李天下,朝中老臣,控制住我,爹爹也就不会轻举妄动,即便日后以下犯上,有我爹爹在后面收拾残局,那为何这人选变成了六皇子?

六皇子也有问鼎九五的念头?

我抚上发间,将孟淮渊送给我的凤翎发簪抽出来藏在袖子里。

花轿摇晃,行了许久,眼见还没到六皇子府,我隔着帘子寻问春杪。

不一会儿,春杪略带焦急地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了,今日大婚是在宫里举行,几乎所有高品官员的家眷都被请到了宫里。」

我强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孟淮渊让我进书房的那天只是叫我回去在丧礼上宣布退婚,再让柳府跟孟府一刀两断,其他的并没有透露太多。

不是没有琢磨过他的计划,但少有进展,能知道的消息太少了,爹爹也不肯跟我说朝廷局势,几天前两个哥哥也告假说是要回去修缮老宅。

到了巍峨皇宫,一路上鲜少看到宫女走动,大多数都是低着头的太监。

我被推进一座宫殿里,身后落锁的声音响起,瞬间遍体生寒。

「柳姑娘,是你吗?」

说话声吓得我一个激灵,绕过屏风,地上赫然坐着被捆绑起来的六皇子。

「六皇子?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谁把你绑在这的?」

「为什么皇上下旨赐婚我们俩?」

我赶忙上前帮他松绑,满心的疑问噼里啪啦地倾泻而出。

六皇子看到我身上的嫁衣目光微沉,揉揉磨红的手腕,一脸严肃道:「父皇的身体一直欠佳,怕是撑不了太久了,就想着先下一封密诏,好让太子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本来这事瞒得严严实实,可是不知怎的被四皇兄知晓了,之前你与孟淮渊的大婚那日,四皇兄一回到皇宫就反了,将我和太子,还有父皇母后等人软禁在宫内,禁军收受贿赂成了他的人。」

「那为何要让你娶我?」

六皇子皱着眉,四下查看哪里能逃出去。

「他以为控制了我母妃,就控制住了我,再让我娶你,这样有朝一日事若真办成了,百姓也不会说他为了皇位强抢臣妻。」

「再加上柳太师在孟老将军丧礼上宣布了解除婚约,更让他肆无忌惮。我跟太子一直在怀疑那日的圣旨是否出自父皇之手,也许那场刺杀就是四皇兄为了除掉衷心皇上,势力又不可小觑的孟府,再离间你们孟柳两府,可惜我们没再见到过父皇了。」

「啪啪啪——皇弟真是一针见血,句句都说到为兄的心上。」


14.

不知何时殿门被开了半边,四皇子一袭朝服站在门口,赞赏的神色在生得阴郁的脸上极其割裂。

「我相信皇弟定能审时度势,等我杀了太子他们,登上皇位,而你娶了太师之女,辅佐于我,未来的天下都是我们兄弟两个的,那太子可曾许诺过你什么好处,何必为了他想不开呢?」

六皇子一把拉过我,上前一步把我挡在身后:「你这是叛乱!四皇兄趁早收手吧,孟淮渊还在外面,我相信他一定会勤王救驾,你不会成功的!」

猖狂肆意的笑声传来,四皇子迈步进来,身后太监模样的人鱼贯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制住了四皇子,让我们跪伏在地上。

他轻蔑又可笑地睨视着我们:「孟淮渊现在就是个残废,能翻起多大风浪,我不信他会不管你就这么嫁给皇弟。好了,所有问题都等你们成完亲再说吧。」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四皇子以为除掉了孟老将军,再以家眷为人质,就万事大吉了。

古来皇位更替哪有这么简单,我有些可怜这个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的四皇子。

我和六皇子被押着进了群英殿,墙上潦草地挂着红绸,与地上的鲜血交相辉映。

禁军围住了整个群英殿,官员们被驱赶着团在一个角落,我的爹爹也在其中。

我不敢想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腥甜的味道让我几欲作呕,裙摆沾上了血液而变得颜色深重。

「四皇子你把皇上怎么了?你胆敢以下犯上,我身为史官定要好好给你记上一笔!」

四皇子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随手抽出侍卫的佩剑。

「你便是将我杀了,将这满殿的官员杀了,你也堵不住全天下百姓的嘴!」

「本皇子何时说要杀了你?我记得你家的小儿子年仅七岁吧,正是净身的好时候,本皇子还缺个小太监,不如将这份荣宠赐给你儿子?」

「chu生!」

那个史官气得两眼发红,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

本来还躁动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下来,他们忌惮家眷被拉进宫里当人质,自己可以以身殉国,纵死不悔,可谁家里没有个一儿半女。

没见太师家的嫡女跟六皇子都要听从四皇子的命令结亲吗?

「安静点多好,柳太师今日你的女儿大婚怎么也不表示表示,本皇子一手促成的婚事你可满意?」

爹爹向他怒目而视,颤着花白的胡子高声道:「我柳家绝不与乱臣贼子为伍,期期你是我的好女儿,爹爹对不住你,爹爹先走一步!」

说罢,就意欲一头撞死在身旁的柱子上。

「不要!爹爹!」


15.

我拼命挣扎,睚眦欲裂地扑过去却被几个太监拽住,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腾空而起,轻巧自若地奔来,挡住了寻死的爹爹。

「什么人?」

四皇子剑指来人,禁军们齐刷刷地抽出佩剑,兵器铿锵声响彻群英殿上空。

不言?

我先是一愣,不言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暴露过他会武功。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四皇子横剑抵在我的脖子上,六皇子也被抵住利器。

「孟淮渊,既然到了那便出来吧,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退路吗?」

我二哥推着孟淮渊的素舆从殿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孟淮渊幽幽的目光落在我的那身嫁衣和脖子上的那一柄剑上,漫不经心道:「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退路吗?」

群英殿外一丝可疑的打斗声也没有,四皇子瞬间擒住我的手攥得更紧,试图掩饰心中的不安。

「你还在等谁?被你分布在殿外的禁军,还是软禁官眷和皇上的私兵?」

「不可能,你哪来的人手潜进宫里?驻扎在边境的兵你动不了,那是······」

四皇子顿时闭上嘴,想说的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那是什么?你想说那个副将是你的人吧。可是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自己派去宣旨的人怎么迟迟不归?」

二哥嗤笑一声,轻蔑地抛出一记重锤。

一步错步步错,四皇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孟老将军当时并没有当场死亡,父子二人被碎石压在下面,孟老将军临终让孟淮渊一定要找机会在回京前揪出藏在平幽边境军队里的棋子。

在那一个多月里,孟淮渊让不言拿着军符乔装前往平幽,私下里找到孟老将军的手下,合力找出了四皇子的人,包括后面要跳出来领功的副将。

「边境动荡是事实,但只是小骚乱,你为了刺杀我父亲和我,以谎言欺骗皇上,让他下旨在我大婚当日必须赶赴战场。」

身着玄甲的将兵鱼贯而入,转眼间就包围了殿内的禁军们,眼瞧着情势逆转,为利服从四皇子的禁军瞬间倒戈相向。


16.

就在众人心神动荡之际,六皇子乘人不备当胸肘击,击中拎着剑的私兵,利落夺下他手中的剑,下一刻舞剑划伤了挡在前面的几个私兵。

而我手腕一番,袖中的发簪滑到手里,瞄准时机狠狠扎伤四皇子禁锢住我的手。

鲜血淋漓,只听他惨叫一声,顾不得手里握着的剑,就要去捂住流血的手。

我踉跄几步,向孟淮渊的方向扑过去。

他着急忙慌地转动轮子,素舆笨重,但好歹接住了我快要栽下去的身体。

「没事吧?」

孟淮渊放低了声音,仔细打量了我,确保没有受伤。

「你孟府竟敢豢养私兵,也是欺君之罪。」

四皇子那狰狞的脸上射出好似嗜血野兽般疯狂的眼光,功败垂成,那就别怪他拉人垫背了。

「你的母妃没有告诉你,每任皇帝都有一支专门听从皇帝调遣的玄甲兵吗?为了避免有不臣之心的人,这支兵一直被藏在京郊外。」

孟淮渊的余光看到我站定在一边,才开口道:「六皇子,你以为呢?」

「嘀嗒、嘀嗒——」六皇子剑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地。

群英殿,鸦雀无声。


17.

「勾结外敌的不是孟府,而是六皇子。」

二哥再次得意洋洋地丢下一记重弹,瞧着他狐假虎威的样子,我忍不住往孟淮渊那面侧身不看。

「空口白牙,本皇子也被四皇兄囚禁起来了,如何勾结外敌?」

六皇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剑柄溅上的血。

「太医院院首是你的人吧,皇上近些年的汤药里都被他下了慢性毒药,偏偏又没人怀疑他。然后你发现了四皇子的野心,就串通敌国奸细做了一个局,将刀递到四皇子手里。」

「若他成功拉皇上和太子下马,你就踏着他的血肉上位,还落个平定叛乱的功名,顺理成章上位。若他失败了,也不会有人怀疑你,招很好,人蠢了点。」

「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证据。」

孟淮渊叹了口气,一个玄甲兵提着一个相貌不扬的人进来,手里捏着一打信。

「托皇子的师傅们看一看,这信上可是六皇子的笔迹。你以为烧掉你收到的信就好了?这奸细可是将每封信都藏得好好的,你要证据,我给你。」

专门教授皇子们学问的官员核对后点点头:「没错,是出自六皇子之手。」

大局已定,事到如今皇帝和太子都未曾出面,也意味着皇家已经放弃了这两位皇子。

六皇子冷冷地逼视着孟淮渊,缓慢地勾起一抹笑:「千算万算,借刀杀了你父亲,倒是漏算了你,既然我失败了,那我也要让你好好尝尝无间地狱的滋味!」

霎时间,那人提剑袭来,身形如电,一道银芒划破长空,直指——

我。

我侧对着他,脑袋发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孟淮渊奋不顾身地推开我。

「噗呲——」

长剑刺进血肉的声音好似炸开在我耳边,孟淮渊的肩膀被刺穿,六皇子见状神色癫狂地立刻拔剑对准了他的心脏刺进去。

「不要——!!!」


18.

又一次可能失去他的恐慌瞬间遍布我的心脏,犹如千万根淬了毒的银针在反复凌迟我。

不言欺身上前,乘着长剑被孟淮渊死死握住时,挑断了六皇子的手筋和脚筋,他最终也成了个废人。

孟淮渊的嘴里不停地呕出血液,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住他。

我想给他止血,但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孟淮渊你凭什么推开我!你不能死,听到了吗?我不要你死!」

心脏被撕开的极度痛苦下,孟淮渊只是紧紧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告诉我,在他知道自己残废后,每时每刻都在害怕我会离开他。

所以在落梧桐时是他主动伸手打碎了药碗。

他的自私和卑劣,想过把我永远困在他身边。

在落梧桐的那段时光里,是他遭逢大难后唯一快乐的时光。

孟淮渊想让柳期期一直快乐幸福下去,尽管从那以后能带给我幸福的人再也不是他了。

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的话都淹没在流淌的血液中。

他再说不出来了。

不过幸好,他相信我懂。

直到孟淮渊生命逝去的最后一刻,我都不敢移开与他对视的眼睛,他死不瞑目。

「我要杀了你!」

我抢过不言手中的剑,一剑又一剑刺在六皇子的身体上,他的笑声越刺耳,我就越恨、越痛。

明明都到了最后一步,我终于可以嫁给他了,我不在乎他的腿,不在乎败落的孟府。

为什么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要夺去。

浑身浴血中六皇子的笑声渐渐平息。

直到我全身的力气都消耗殆尽,跌落在地。

殿中大臣们看着我疯魔,惋惜着一代天骄的陨落。

只有我的父亲发现我沾上鲜血而通红的眼睛望向他的那一眼里存了死志。

爹爹、阿娘,女儿不孝。

今世养育之恩,来世再报。

我用手中滑得几乎握不住的剑自刎在孟淮渊的身旁。

周遭变得更加寂静,即使我下了狠手,但我依旧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身上的嫁衣很重,很艳。

孟淮渊,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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