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光风霁月的国师,却在迎我过门后不及一年便娶了一只小妖做平妻。
「姐姐。」站在萧柏青后面的年轻女子嗫嚅着看着我,一双玉手纤纤,以肉眼可见的紧张攥着萧柏青的右手。
萧柏青觉察到她的颤意,低头对她温柔地笑笑,回握住她的手。
我僵着一张脸,勉强维持着一副笑容,看着我的夫君安慰他的妾。
一、
好一场道士与女妖的禁忌之恋。
我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冷笑出声:「萧国师好生痴情,为了一只兔子精不惜欺瞒当今圣上。」
那兔子精闻言立即红了眼,低下了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萧柏青见怀里的女子落泪,横眉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一掌拍在桌上:「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那晚我已经给你面子了,萧柏青,你别把我当傻子。」
「论除妖,我的能力不在你之下。」我拔了头上的簪子往兔子精掷去。
萧柏青一个侧身,将女子护在身下:「姜赭,你要干什么?」
簪子被他拦下,落在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我受够了,萧柏青,我们和离吧。」我拿出早写好的和离书摊在桌上,「你太让我恶心了。」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这小相好,我看她做平妻也怪亏的,这正妻之位,当我送她了。」我瞥了他怀里的女子一眼,看着她瑟瑟发抖,鄙夷地补了句道。
萧柏青的双手攥紧拳头,青筋凸起,「若我不答应呢?」
「怎么?现在开始在我这里装深情了吗?你带她回来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讽刺道:「娶我时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不足一年,你便破了誓言。」
「你还是个人的话,就签了字,放我走。」我让人将笔墨呈了上来。
萧柏青看着休书,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
「萧郎,姐姐这样闹是因为我吗?」兔子精装起来了,怯生生地拉着萧柏青的袖子问。
哈,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谁?因为我闲得无聊没事做?
萧柏青紧锁的眉头缓了下来,他轻声哄道:「你别想太多,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笑出声,摇摇头:「萧郎真是护红颜心切。」
「你在阴阳怪气些什么?」他看向我,语气又沉了下去,「行,既然是你要和离,那我就让你走。」
他上前走了几步,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拿起了和离书,笑道:「很好,彩礼我已经让人送了回来,至于我的嫁妆,今日我便要带走。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对了,刚刚我说错了,这虽是和离书,但你记住了,是我姜赭休了你,是我不要你了。」
收拾好行李,我带着当时一起来的陪嫁丫鬟荼白出了府,不再回头。
萧柏青,你好自为之吧,不惜搭上前途也要留只妖,有你后悔的。
这件事起因在一个月前,萧柏青不知道从何处寻来了这个女子带回了府。
他没给我半点解释,当夜就安排这姑娘住进了他的偏房。
当时从丫鬟口中得知消息的我,手一颤,竟摔了平日里最爱的琉璃杯。
杯子碎片溅落一地,绛红色的葡萄酒酿染脏了我的裙摆。
我不信这传言,急急地赶去偏房,居然被自家奴仆拦在偏房门外。
「夫人,不是我们不放行,是,是萧大人他,他说了不准任何人进。」门口的侍卫为难地说道。
「我也不能进?」我忍着怒火,挑了眉问道。
侍卫低下了头,但依旧拦着,没有放行的意思。
「我自家的屋子,我自然是想进就进,谁敢拦我!」我冷哼一声,抬脚就往里走。
闻言,奴仆跪倒一片:「夫人,不能进啊!萧大人特意嘱咐过,不让夫人您进去!」
「哦,是吗?」我看着脚下趴着的一群脑袋,气笑了,「那真不好意思了,我今天偏要进了。」
不是我跋扈,而是之前萧柏青对我着实够好,我说东,他便绝不往西。今日这事,太奇怪,往日我想去哪,萧柏青就没有不答应的时候,可今天我倒被拦在自家屋外。
这事我不弄明白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让开。」我对门口的侍卫蹙眉喝道。
他似乎陷入两难,不知所措。
我缓下语气:「你倒是很忠心,这点不错,换在平时,可能我还会赏你些东西。」
「但现在我就是要进去,哪怕你一直守着,我也会进去的。」
「不要让我硬闯,如果我不小心伤了,你想想,伤了国师夫人的你会有多麻烦。」
侍卫低下头似乎在思考。
我趁他不注意,将他一把推开,侧身开了门钻进了屋。
屋内幽暗的烛火中,我看见本来应该陪在我身侧的夫君将一个陌生女子搂在怀中。
「你怎么来了!」萧柏青看见我,脸色骤变,冷了声喝道。
我看着他怀里那个柔弱无骨的姑娘,心凉了半截,「她是谁?」
那女子见到我,急急地行了个礼:「小女子名唤苏芳,承蒙萧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
「你叫他什么,萧郎?」我皱了眉,打断了她的话,「你让她叫你萧郎?」这后半句是在问萧柏青的。
「你别闹, 姜赭。」萧柏青凛了神色,似乎着急叫我出去。
「行,我今天不闹,给你一天安宁。」我抄起离手边最近的一个瓷瓶,往地上砸去。
叫苏芳的姑娘似乎被吓到了,哆嗦着抱住了萧柏青的腰。
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噼里哗啦」一片混乱声中,我踹了踹脚边那堆碎片:「萧柏青,你等着,明天你不给我解释清楚,我不给你把屋顶掀了!」
可是,我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半句解释没等来,等来了他要纳妾的消息。
我摔了屋里所有值钱的玩意,打翻了丫鬟送来的饭菜,撕碎了给他织的香囊,就差撕碎他的脸皮了。
可他别说来看我,连一句话都没给我送来。
他几时敢这样轻怠我!
我去偏房寻他,只见他拿着我费尽心思替他找来的琴给那苏芳姑娘奏乐助兴。
气血顶上脑门。
曾经说过只要他在,便不会让我一人入眠的少年郎,如今拜倒在了其他姑娘的裙摆之下。
我冲上前去,指尖一勾,直接将琴弦挑断。
琴弦划破我的指头,蘸上血色。
换在之前,萧柏青必会心疼地将我的手握住,急忙叫人替我疗伤。
这次,我只听见他说两个字:「妒妇。」
好家伙,妒妇。
有趣有趣。
我的任性是被他养出来的,如今倒成了他厌恶我的点。
原来一切只看他爱不爱。
现在他有了新人,我就成了个碍眼的角色了。
满心的怒火突然就凉了,我看着他,感到格外陌生。
从来那个不舍得我委屈的萧郎好像不在了。
可我不能白得个妒妇的名声,既然有了这名声,那我必要坐实它。
毕竟,我姜赭除了做个妒妇,也可以是个疯子。
从今日起到他们成婚,我势必将宅子里闹个鸡犬不宁。
吓,我也要吓死这对狗男女。
大不了,我大闹一场后和离,但只要我在,他们这段时间别想好过。
我隔天便叫人把这女子的细软收拾了,全扔出了府外。
可是却正好赶上萧柏青回府,他见状,也没派人将东西拾回,转头便带了这女子去了商铺。
等她晚上回府时,全身上下都换了新。
看着她顶着一头的珠钗,晃着身子叫我「姐姐」时,我差点没气昏过去。
这个萧柏青拿他那廉价的爱情宠妾就算了,居然拿府里的真金白银给她买东西!
这不能忍。
气得我半夜睡不着,起来算账,看看萧柏青究竟败了多少钱出去。
好巧不巧,给我瞥见苏芳半夜从偏房中溜了出来。
「这大晚上的,她不睡觉,要干什么?」我嘀咕道,疑心骤起。
怕不是要偷府里的东西?
我越想越不安,披了件外衣,跟了上去。
「你要干什么!」我掰过了她的肩,低声喝道。
好家伙,这姑娘一转头,给我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她的两只眼睛呈血色,赤色的瞳孔盯得我毛骨悚然。
更诡异的是,她的两只耳朵,浮起了薄薄的一层白毛,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长。
她看清是我,慌忙将我推开,往偏房跑去。
「这女子居然是兔子精?」我心里一惊。
我一时愣在原地,脑子里疯狂转动。
萧柏青是国师,不可能发现不了她是只妖,何况是日夜相处的枕边人。
尤其是刚刚被我发现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往偏房跑。
这说明,萧柏青压根就是知情的。
他疯了,在府里养只妖。
我看向偏房,心里又沉了些许。
情分在,我不可能看着萧柏青被一只妖吸光阳气。
我和萧柏青师从同门,在嫁与他之前,我本也是名镇一方的除妖师。
我取了鞭要杀进偏房,却被一股力挡在门外。
一只普通的兔子精是挡不住我的。
这股力只可能是来自萧柏青。
我一鞭使过去,击碎了这股力。
没一会,一股更强的阻力逼了过来。
我刚想再挥一鞭,偏房的门开了。
萧柏青持着一盏烛灯走了出来:「阿赭,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探头想看向他身后,他却微微侧身挡住了我的视线:「晚上凉,你怎么穿这么少?」
我开口想问这只妖什么情况,可刚张嘴就被他堵住了话头。
「有事明天说吧,你先回去,别着凉了。」说着,他将外衣解了下来,想给我披上。
我知道他是不想跟我谈这件事,也知道他是不想让人杀了这妖。
因为那股力越来越强,几乎是在逼我往后退。
多深情啊,宁愿被吸食精气、至死也要和她在一起。
「滚。」我几乎是咬着牙吼出声。
我打开了他的手,衣服从他手中滑落在地。
「我不管了,你去死我也不管了。」我一鞭子击在墙上,撞击的声音打碎了柔和的夜色。
我转身离开,没再去看他。
那之后,我也不闹了,何苦去做那不知趣的人。
只是看着苏芳和他郎情妾意,我的指尖还是深深陷进了肉里。
明明已经告诉自己要对他心死,可到底还是会心酸。
我喜欢喝茶,桌上依旧还摆着萧柏青特意为我寻来的各地名茶,可是送茶之人却再也不来陪我喝茶了。
我拂落一桌东西,指尖攥得发白。
萧柏青,你真是做得出。
深夜梦回,心里有块角落隐隐作痛。
「小姐,小姐,醒醒!」荼白的声音响起。
我睁开了眼,看见她焦急的模样:「怎么了?」
「小姐一直在梦中落泪,我担心。」她递来帕子叫我拭去眼泪。
我这才发现,自己又梦到了在萧府的事。
我回了神,想起已经和离,苦笑了一声。
「小姐,我们既然已经从萧府出来,今后有什么打算?」荼白似乎有些担忧。
是啊,今后有什么打算?
比起为男人心寒,我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
我想了想,看向荼白,吩咐道:「你去传些消息,就说我姜赭重新接活了。」
「小姐要继续除妖了吗?」荼白看向我,欣喜地瞪大了眼。
「是,我要重新开始了。」
二、
我原本名气还在,不出两日,便有客人寻上门来。
荼白将人引进宅内,来的是城内富商贾仁的奴仆。
「我们家老爷来请法师大人去府上驱鬼,烦请法师大人和我们走一趟。」贾家的老奴堆着笑脸,叫人抬上来一箱礼。
「我们老爷说了,只要大人将这不干净的东西除了,酬金绝对少不了您的。」
我正想找些事做,自然应了下来。
这贾仁我知道,家里原先只是个普通的小胭脂铺子,卖些口脂粉黛之物。不过据说,他家的胭脂等物色泽都比别家要好,还带有异香,所以深受女子追捧。于是渐渐地越做越大,到现在已经是城中最大的货商。
听说他们最近新推出了一款口脂,上唇后色似梅染,极衬肤色。我被萧柏青那事整得没心思去跟这风,倒是见那兔子精买了不少。知道她用之后,我对这新口脂更是没了兴致,只觉得晦气。
我跟着贾家仆从去了贾府,贾仁已在门外等候。
我刚下马车,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气。
我不自觉皱了眉头。
「法师大人,您可算来了!」贾仁大腹便便,见到我下车,忙不迭迎了过来,「早听说过姜大法师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贾老板,恭维话就不必说了,直接点吧,你这宅子出什么事了?」
他听我这样说,敛了神色,压低了声音说道:「说出去不太光彩,但我这宅子,有鬼!」
「我那些姨娘,连着三个都开始说胡话了,每个都念叨着说见鬼了。」
「这原先我也不信呐,可这一次性疯了三个,我便也怀疑了。」
「我请了好几个道士来,个个都告诉我府里没什么问题,我就当她们胡说,这事也就放下了。」
「可是,」贾仁咽了咽口水,眼神全是惊恐,嘴角的肥肉都颤了颤,「可是,昨夜,我也见鬼了!」
「哦?」我起了兴趣,问道,「您仔细说说,在哪见的鬼?这鬼又长什么样?」
贾仁转着手里的佛珠,似乎心有余悸:「昨日,我歇在我家夫人处。因为我忙了一天,早早地就躺下了。我夫人比我晚一些,但也在房内,她就坐在妆台前。」
「我看她还在捣鼓她的脸,随口说了句让她别弄了,早点躺下。可是突然间,我就听见她扯着嗓子大叫。」
「我吓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了,赶紧起来看她,结果,结果——」
贾仁回忆着,因恐惧而瞪大了眼睛:「我看见她拿着一把匕首对着自己身上猛扎!那血流了一地,溅得到处都是。我以为她也疯了,赶紧起来夺刀。」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听见一大片风声,然后,她在我面前化成了一堆白骨。」
「更诡异的是,妆台上铜镜两侧的蛇形花纹,突然活过来了!两条蛇爬了下来,缠着那一堆白骨。」
「我吓得半死,赶紧往门外跑。但是没想到,我刚推开门,就看见我夫人在门外准备进来!」
我有些讶异,重复道:「您夫人?」
贾仁抚着胸口,点点头:「没错,我夫人,活着的人,不是那堆白骨。她看我慌慌张张,就问我要去干什么。我这时再回头看,那堆白骨已经不见了!」
「后来我一问,她说她先前压根就不在屋内,一回屋就撞见我往外跑。我问了她的丫鬟,都是这么说的。我这才知道,原是我刚刚见鬼了!」
我凛了神色:「尊夫人的屋子在哪?带我去瞧瞧。」
贾仁忙带路。
贾府修得气派,整个院落富丽堂皇,正房夫人的屋子更是华丽,门外摆着两尊高大的麒麟像。
可待我们走近一看,麒麟的四足全部断裂。
「这!」贾仁大惊失色。
麒麟似龙非龙,加上断了足,岂不成了蛇。
好端端的,瑞兽成了凶物。
贾仁的脸都吓白了,他一把薅下手里的玉镯子往我手里塞:「大师,现在就靠你了,救救我们,事成必有厚礼!」
我拦下他,推开房门:「昨夜后,你这屋内动过吗?」
他慌忙摇头:「没,撞鬼后没敢再住,也没敢让人进,一直关着门到现在。」
我点点头,踏了进去。
贾仁顿在门外,没再跟上我,堆起笑说道:「法师您技艺高超,我们就不进去添麻烦了。」
什么添麻烦,不就是害怕吗?
我摆摆手:「行,您先去忙吧。」
「对了,我要见您那三位姨娘还有您夫人,让她们去前厅等我吧。」
贾仁应答着退下了。
这是个很标准的贵夫人的屋子,走过典雅的屏风,便可以看见全屋的景象。
最里处是悬着锦缎罗纱的檀木床,床前正对着女子的妆奁。
我走向妆奁,满桌的新式胭脂粉黛,周边的匣子里也堆满了各色首饰簪钗,甚至有些溢出之感。
这家人还真是富啊。
想起贾仁提到的铜镜,我往镜子处看去。
整面镜子呈椭圆状,如贾仁所说,在镜子上方,有两条金蟒花纹攀在铜镜两侧。
从下马车时就闻到的那股血腥气,在这间屋子里格外浓烈。
我俯下身嗅了嗅这面铜镜,奇怪的是,血腥味在它附近反而消退了。
我正想仔细瞧瞧,贾府派人来传话了:「姨娘们已在前厅等候。」
我瞥了瞥这铜镜,打算问完话再回来看看。
贾府的人在前领路,我还没踏进前厅,便听见屋内争吵的声音。
「你看吧,我都说了我没疯,老爷,我早就说了,这宅子不干净!」一个尖锐的女声高声喊道。
「好了,你闭嘴,吵得我脑袋疼。」贾仁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就是,五妹妹,怕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才碰见鬼了吧。」另一个娇媚的声音讽刺道。
「昨夜老爷不是也看见了有鬼吗,三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老爷做了亏心事?」女高音不甘示弱。
「都给我闭嘴!」贾仁一拍桌子,怒喝一声。
赶着时机,我走进前厅,撞见这一屋子人谁也不服谁。
贾仁坐在主座上,身旁坐着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华丽的女子。
我想大概那便是贾夫人。
这女子虽然有些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
在他们之下,坐着六位女子,估计是他的六位姨娘。
见到我走进来,贾仁忙起身问道:「法师大人,您发现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并没有太多的发现,但那面铜镜有些问题,我打算待会再研究一下,请您吩咐您的人别去动它。」
「好,好。」贾仁应道。
「不过,贾老板,您这宅子,以前可有过命案?」我没打算委婉,直接便问了。
他疑惑地摇摇头:「不曾,法师为何这样问?」
「实不相瞒,我一直能闻到股血腥味,却找不到出处。」我有些心烦。
贾仁似乎有些惊讶,和他夫人对视了一眼。
随后,他转向我,岔开了话题:「我这些姨娘都在这了,法师您想问什么便问吧。」
贾仁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我也顾不上细究,因为他话音刚落,姨娘们就全都开口了,不管是见过鬼的还是没见过的。
一人一句,我压根听不清任何话。
叹了口气,无奈之下,我给她们每个人都点了哑穴:「不好意思了,一个个来,问到谁谁说话。」
最先撞鬼的是第五任姨娘,孙姨娘。我解了她的哑穴,她咳了好几声,不满地白了我几眼。
据她所说,半个月前,她在梦中突然感觉有东西滴在脸上,她便醒了。醒来之后,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满脸是血地趴在她的床前,垂着头流着血泪。
她吓得尖叫,丫鬟进来后,那鬼却不见了。
「这女人你可认得?」我问。
她摇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她可有什么特征?」
孙姨娘柳眉微蹙:「她的脸血淋淋的,我没敢看,所以具体就也没看清楚。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我感觉她一直在看我的脸。」
「看你的脸?」我扬了扬眉,「这是什么意思?」
孙姨娘侧着脑袋回想,似乎打了个哆嗦:「我也说不清,就是很古怪,她好像是盯着我的脸,怪吓人的,还以为她要划了我的脸一样。」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有些后怕。
我点点头,转身解了赵姨娘的哑穴:「听说,你是第二个见鬼的姨娘?」
赵姨娘是个圆脸的姑娘,年龄最小,看起来应该刚进府不久。
她是在孙姨娘之后三天左右的时候撞鬼的。
她是准备沐浴了,人刚下浴桶,就感觉有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自己脚踝。她低头一看,整桶水都被血染红了,一大簇头发浮了起来,缠住了她的手。
她尖叫着在水里挣扎,可是服侍的丫鬟却说什么都没看见,就见她一个人突然发狂喊叫起来。
因为在水中,她也说没看见那鬼的脸。
第三位是王姨娘。这位是最早进府的姨娘,据她所说,她是在午睡时见到那女鬼的。
按她说的,她通常午睡不会很久,可那天睡了几乎有一两个时辰,一直醒不过来。
半梦半醒间,有人在敲她的窗子,她听见声音催她开窗。
她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顺从地开了窗,可是窗外一个人也没有。正当她要关窗时,身后突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朝她背后一击,力道大得她整个人往前一栽,差点跌出窗外。
她还没缓过来,将将扶住窗户,刚要转身,突然听得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声在她耳边不停诅咒道:「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震惊地回头去看,究竟是谁在咒她,可是转过身后,房间内却一个人也没有。
「我虽然没看见她的脸,不过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王姨娘怕我不信,忙补充道。
「对对对!我也闻到了!是有股味道,怪熏人的。」孙姨娘听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也附和道。
身上带着香气的恶鬼……
是有些奇怪,我也感到有些不解,这究竟是什么鬼?
「有其他的人见过这鬼吗?」我问道。
其他姨娘纷纷摇头。
「法师大人,您就别管是什么鬼了,只要尽早除了便好。」贾仁急急地插话道。
我笑笑:「行,容我回去收拾点东西带来,今晚我就在您这宅子里住下会会这女鬼。」
「就住您昨夜见鬼的那间。」
闻言,贾仁知道我是接下来这驱鬼的委托,自然是十分乐意,恭恭敬敬地送我出了府。
回到家,远远地,我便看见荼白在门外候着。
「你今日怎么在外面等我?」我有些奇怪地问道。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姑爷他,哦不是,国师大人他来了。」
「他来干什么?」我感到奇怪。
「我也不知道,我说您不在家,他不信,硬说要进来等您。」
我压下心中的烦躁,进了屋。
「阿赭……」萧柏青坐在屋子,见我进来,眸色一亮,迎了上来。
「别叫我阿赭,我可担当不起,萧大人。」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来干什么?」
他指着我桌上摆着的贾家之前送来的礼盒问道:「你去贾家了?」
「这恐怕和萧大人没有关系吧。」我看着他,面无表情。
「阿赭,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你听我说,你不要去管贾仁他的事。」萧柏青朝我走来,伸手想拉我。
「哦?是吗?为什么?」我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这事危险,你别管,我担心。」他见我避开他,眼眸暗了暗。
我觉得好笑:「这事哪有你堂堂一个国师养只妖在家危险啊?小心点,别被这妖把精气吸干了。」
说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到时候,你要爬过来求我替你除妖啊,萧大国师。」
「姜赭,我给你说正事呢!」萧柏青急了,语气也冲了起来。
「我也和你说正事呢,现在担心我了?以前给你机会的时候,你怎么不担心担心,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啊?」我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别忘了,你坐上国师的位置,我可出了不少力啊。哪些妖是你除的,哪些是我除的,你心里清楚。」
「作为国师,百姓宅中恶鬼伤人,你不去解决了,反而来我这里说教,看来你这位子是坐腻了?」我放下茶杯,笑着问道。
「你!」萧柏青见我不听,气急,甩了袖子要走。
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他不让我查,我当然知道这事不简单。但我也了解他,看来他想靠解决这件事拉拢贾仁这位富商了。
毕竟,这也是以前我经常帮他做的。
但现在,这样的好活我不想让了。
萧柏青没头没脑地闹了一场走后,天差不多黑了,我收拾了些驱鬼的法器和符咒,带着荼白赶往贾家。
「麻烦贾老板将您的家眷都带到前厅,除非我准许,不然谁也不要出来。」我将画好的符咒和桃木剑递给贾仁,「这些符咒和剑,您派人将它们在窗子和门上贴好,可以抵挡一些邪物。」
「还有,您派人杀些鸡,将鸡血绕着门窗淋一圈。」我叮嘱道,「千万记住了,谁也不要出来。」贾仁接过东西,转手交给了管家:「都听见了没,按法师大人要求的做。」
「法师大人,还有别的需要准备的吗?」贾仁殷勤地问。
我点点头:「今晚在您夫人的那间屋子里,我要设法招鬼,需要您帮我绑只活羊来。」
「招招招,招鬼?」贾仁闻言,脸上显出惧色,全身的肥肉都颤了颤。
我安慰道:「您不用担心,只要按我说的,您待在前厅,就不会出任何问题。」
「这,您确定?」贾仁似乎放心不下,面露难色。
我劝道:「您想,今天将鬼招来,我给您除了,以后这宅子您也住得安心不是?不然我一个道士,阳气重,我不去招它,这鬼也不敢出来呀。」
「您大可放心,这事我做过很多回了。」
好说歹说,总算让贾仁宽了心。不一会儿,就有下人绑了只羊进夫人屋子。
我给荼白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便进了屋提前替我布置。我需要一个供奉桌,以活羊为祭品。
我守着贾仁一家进了前厅。
姨娘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贾仁也焦虑地来回走着。
我看见贾仁的夫人一人安静地坐着,便上去搭话道:「夫人,昨夜贾老板见鬼时,您看见了鬼吗?」
夫人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摇了摇头:「没见到。」
「您还记得当时发生什么了吗?」
夫人垂了眉,似乎陷入回忆:「我当时不知道老爷要来,回房看见屋子点着灯,还奇怪来着。没想到,突然听见老爷大喊的声音。我忙打开门,就看见老爷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您闻到香气了吗?」
夫人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
「我也没有闻到。」圆脸的赵姨娘插话道。
「你也没闻到?」我有些意外。
「没有。」她摇摇头。
「小姐,贡台布置好了。」荼白站在门外唤我。
「那我就先离开了。」我对夫人行了礼,要起身离开。
她点点头。
「法师大人,今夜会将那女鬼降服吗?」赵姨娘拉住我的袖子问道。
「我尽力。」
不过我有些疑惑在心中,这女鬼倒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明明有这么多人见鬼,却没一人丧命。
难不成她并不想害人性命?
可若不想害人性命,又为何多次出现?
难道说,她是在等一个时机大开杀戒?
我想不明白,但踏出门时,我还是再次叮嘱道:「想活命就绝对不可以从这个屋子离开,任何人都不可以。」
进到那间布置好的屋子,我径直走向白天见到的镜子。
这面镜子着实古怪,血腥气如此重,而它却未染上丝毫。
我让荼白取了些鸡血来涂在镜子上,可是血液刚沾上镜子便消失不见了。
我和荼白对视一眼,她端来整整一盆鸡血,往镜子泼去。
血液竟一点点被镜子吸收了,两条蛇形花纹活了过来,在镜面上游动着舔舐血滴。
我忙将荼白推后,掏出桃木剑向蛇扎去。
可是,桃木剑丝毫接近不了蛇身,就好像有股力将剑隔开了。
这东西,不怕桃木?我怔了怔。
不怕桃木,只有可能是因为它不是邪物。
两条蛇将血滴吞完,游回了原位,不再动弹,重新化为了镜子的花纹。
我收了剑,看着这镜子凝了眉。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三更了,小姐。」荼白提醒道。
我点点头,走向摆好的贡台。
一只小羊被五花大绑着盛在盘子里,我拿过小刀,将它开膛。
殷红的鲜血砸在盘子里,滴滴答答地响。小羊蹬着蹄子,叫声惨烈。
我用指尖蘸着它的血化了张符,嘴里念起了喊魂的咒语。
不一会儿便阴风大作,门窗尽开,那只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着。
慢慢地,桌上只剩一副羊骨架。
我眯了眯眼,看来,那鬼要出来了。
妆奁上摆着的胭脂花片被吹起,满屋子散开。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胭脂花片并没有掉落在地,而是换了方向,直直地朝我刺来。
胭脂香味弥漫开,整间屋子笼在一股异香里。
锋利的纸片擦过我的手腕,留下好几道口子。
「荼白,拿着这符藏好!」我将画好的护身符往荼白手里一塞,让她躲在桌下。
满眼的红纸片如刀子一般袭来,我抓起桃木剑浸入鸡血中,随即向空中洒去。
乱扎的胭脂片沾上血后重新软了下来,落花般缓缓降下。
荼白将我的鞭子递来,我接过,警觉地盯着黑漆漆的窗外。
我能感觉到,那股鬼气在靠近。
骤然间,我眼前一黑,这一下惊得我心跳漏了一拍。仔细看去,原来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长发遮住了我的视线。
长发后,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倒立着对着我「咯咯」笑。
我躲闪不及,女鬼发青的一双手倏地掐着我的脖子,尖利的指甲陷进了我的肉里。
窒息感袭来。
我冷笑一声,手中带着倒刺的鞭子缠上了女鬼的腰身将她往地上甩去。
女鬼这一摔,竟直接摔出了好几个分身。
撕裂般的尖叫声响起,刺得我耳朵疼。三四个女鬼朝我袭来,黑色长发杂草般极速生长着。不一会儿,这些长发藤蔓般绕上我的脚。
我抓起桃木剑劈开缠住我的乱发,可下一秒,它们又疯长起来,往我的方向涌来。
我无奈,只得跳上贡台。
一鞭子甩出去,缠住女鬼的一个分身压在墙上。我转动手腕,将绳索收紧,沾过鸡血的倒刺深深扎进分身的身体里,不过几秒,那分身便魂飞魄散。
我看准方向,另一只手掷出桃木剑直接将第二个分身钉死在墙上。桃木剑阳气重,最克邪物。很快,这分身也消散了。
剩下两个分身,一个扼住了我的脖颈,一个头发缠上我的腰。我一挥鞭子,打在分身的脸上,它的脑袋直接断裂飞开。
剩下那个收紧了头发,似乎要将我的腰拧断。
荼白见我喘不上气,从桌下伸出一只手,举着桃木剑将那头发砍断。
我缓过来,忙从她手中接过剑,往前一跃,没敢迟疑,将剑抵进了恶鬼的身体。
见分身被解决,那女鬼也不慌,居然又变出了新的分身。
她倒挺厉害,这出乎了我的意料。
看来击杀再多分身也没用,要把她这个主体灭了才行。
女鬼从妆奁上取了张口脂,往唇上擦着。她的分身也跟着她做。
眼前有五个披头散发的鬼在上妆,这景象一时给我看呆了。
女鬼们放下口脂,争先恐后地去照镜子,在看清自己的模样后,她们全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尖叫。
叫声太尖利,击碎了屋中好几个杯子。一听见这声音,我便头疼欲裂。我只能捂着耳朵,想办法躲开这声音。
女鬼叫着,开始哭血泪。整张鬼脸扭曲着,每一寸皮肤都在往外渗血。
有几滴血滴到了铜镜上。
铜镜上的两条蟒瞬间活了过来,和之前舔舐鸡血时不同,这两条蟒显出巨大的身躯,吐着舌信子朝女鬼游去。
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女鬼们尽数吞进了腹中。
随即,它们转身朝我们弓起身子。
我不禁握紧了桃木剑。
可是它们却没有朝我们袭来,只见它们游回了镜子上。
我愣住,瞳孔放大。
它们不杀我们?
「小姐,我怎么觉得它们只吃鬼呢?」荼白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颤抖着身子说。
「先别想这个了,走,去看看贾仁他们出事没?」
我们赶到前厅,推开门。
还好,没有人出事。
贾仁一众家眷讶异地看着我一身血污地站在屋中。
「贾老板,女鬼已除,你可以安心了。」我说道。
「真的!?」贾仁瞪大了眼,大喜道,「哎呀,感谢法师大人啊!快,快将谢礼抬上来!」
「贾老板,我有一件事想问。」
「您说,您说,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贾仁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乐呵呵地答道。
「您夫人房间的那面镜子是哪里买来的?」
「买?那不是买的,那是前段时间国师大人赏的。」
「国师?」这会,换我惊讶了。
「那天,他带着一个女子来我们商铺买口脂。那女子对我们的胭脂颇为满意,他便叫人赏了我们这东西。」贾仁看着我的脸色,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看来,我和萧柏青和离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不过,这镜子居然是他送的?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我朝贾仁拱了拱手:「贾老板,别的谢礼就不必了,这面镜子送我就好。」
「这,」贾仁有些为难,「这国师赏的东西,我们也不好转手送人……」
「无妨,」我打断他的话头,「我亲自去告知他便是。」
见贾仁依旧不愿,我只好唬他:「不瞒你说,就是这镜子招鬼,国师估计当时也没发现这回事,我现在帮你带走驱驱邪。」
听到铜镜晦气,贾仁想都没再想,当下便叫人抬了这铜镜送去我府上。
这铜镜除鬼不除人,怎么看都像是驱鬼的法器,但我居然没听说过。
我得了这镜子,回府就将师父整理的关于捉妖器物的书籍都翻了出来。可翻了半天,我居然没查到这铜镜的来路。
我都不知道有这东西,书上也没有记载,萧柏青又是从哪得来的?他把这个送到贾府又是想干什么?他是想暗中保护贾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