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1月10日,杨宇霆与常荫槐二人如往常一样,带领着贴身警卫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帅府老虎厅。
他们待会儿要对付的,是张学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在杨宇霆的预想中,张学良很快就会屈服于他们的威迫之下,在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上,乖乖签字。
众人落座后,谈笑间,杨宇霆很快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作为正主的东北军少帅张学良却迟迟没有到场,将二人晾在此处放起了鸽子。
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老虎厅
想到这,杨宇霆一脸紧张,赶忙挥手示意警卫提高警戒。
这时一旁正端起茶杯的常荫槐哈哈大笑:“麟阁兄多虑了,他张学良不过是一个纨绔的瘾君子,全仗着他东北王亲爹才能有今天,能有多少城府?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此言一出,杨宇霆也笑了起来,随即放下戒备。继续和常荫槐谈笑起来。
说笑间,老虎厅的南门猛然被撞开,张学良麾下高纪毅,谭海率领近十名彪形大汉持枪闯进厅内。
没等在座众人反应过来,来人便放倒了警卫,迅速将杨宇霆,常荫槐按倒在地上。
高纪毅,谭海二人走上前来,大声宣布:“奉长官命令,你们二人反对改旗易帜,阻挠国家统一,将你们二人处死,即刻行刑!”
杨宇霆,常荫槐二人闻言,顿时木然,面如死灰。还没等二人有所辩驳,就被身后武装人员死死按住,用枪抵住后脑,血溅当场。
杨宇霆
杨宇霆,常荫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二人枭雄般的一生会如此窝囊地在老虎厅结束,更没有想到,他们二人的命运,竟决定于张学良一次玩笑般的“占卜”。
走向歧路
杨宇霆的身份,好比“摄政王”,他自幼才华出众,曾被选送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
学成归国后在张作霖手下担任要职,一度作为左臂右膀,随着张作霖南征北战,深得张作霖的信任。
在张作霖的厚爱下,杨宇霆逐渐养出专横跋扈的性格,除了大帅张作霖以外,谁也不放在眼里,自然也瞧不上这个在他杨宇霆眼里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张学良。
二人的矛盾日渐激增。但一切的矛盾都随着皇姑屯的一声爆炸迸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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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6月4日,日本人引爆预先埋藏在皇姑屯火车铁轨的炸药,随着一声巨响,东北大帅张作霖遇刺身亡。
一时之间,东北军阀势力群龙无首,大权落在张学良杨宇霆二人手中。
农村出身,靠着才华出人头地的杨宇霆,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在张学良接替父亲衣钵后,更加地居功自傲,时常以执父自居,嘲讽张学良是一个毛头小子。更是屡屡抗命,不服从张学良的调遣。
张学良没办法,好说歹说,终于在一次裁军会议之上,把杨宇霆这尊大佛请到了现场。
谁知当杨宇霆到场时,在场军官突然齐刷刷地站起来向杨宇霆鞠躬。
“杨某姗姗来迟,让诸位久等了。”杨宇霆大步流星地走进会场,微笑着向在场来宾挥手致意,全然不把少帅张学良放在眼里,俨然已经是东北军的皇帝。
少帅张学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只能强撑笑意,把杨宇霆请到座位上。
杨宇霆与常荫槐
在会议上,杨宇霆不顾张学良的面子,在会议上侃侃而谈,多次打断张学良的演讲,仿佛张学良才是这场会议的座上宾。张学良脸上微笑,桌下却早已暗暗攥起了拳头。
杨宇霆看出张学良的异样,一脸挑衅地看向张学良:“汉卿(张学良字汉卿),你对于我的观点,似乎颇有自己的见解。”
张学良只得低声下气地应和道:“杨参谋长所言极是。我张学良学识低浅,还需要杨参谋长多多指点。”
此言一出,杨宇霆更加得意:“令尊在时,常让我多对你帮衬,如今令尊逝去,我虽不敢自比诸葛,但是若说对于对扶持阿斗一事,我应该还是多有裨益的。”
张学良深知杨宇霆在暗讽自己,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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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进行到一半,张学良突然感到肠胃不适,借故先行离去。会议的主持权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杨宇霆手中。
当张学良急匆匆赶回来询问杨宇霆会议的情况时,杨宇霆傲慢地回答道:“小司令官儿,这军政的事情你一概不知,你过问干什么?”仿佛张学良只是一个外人。
而作为杨宇霆手下得力干将,常荫槐,更是在写给蒋介石的信中直言道:“东北之事不必找张,他每天打毒针,跳舞,不务正事,有事找杨督办或是我即可。”
像这种喧宾夺主的情况,在张作霖去世后愈演愈烈,杨宇霆的独断专横也愈发引起张学良一派的不满。内部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一颗火药桶,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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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杀心
张学良与杨宇霆矛盾激增,被日本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决定再添一把火。
在张作霖遇刺身亡后,社会各界人士前来悼唁,由于与生前的张作霖多次合作,日方自然也虚伪地来到现场,哭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张学良冷漠地看着这群“日本来客”嚎啕大哭,他深知自己父亲的离世与这群日本人脱不了干系,这种逢场作戏掩盖不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一个司令官接近了张学良,满面堆笑地说道:“对于令尊一事,我们日本方面也是大感悲痛。中国失去了一位优秀的领导,我们日本帝国也丧失了一位难得的挚友。希望阁下能早日走出阴影,重整旗鼓。”
张学良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冷地回答道:“先生不必多虑,我既已继承家父衣钵,自然会独当一面。若是先生想要商谈和日方合作的事务,现在实在不是场合,请改日再来我府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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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冷冷一笑:“既然张少帅已经做好准备,那就要多多留意身边的人,今天日本的实际情况,同我们日本当年幕府时期德川家康时代颇为相似,我们日本方面也不希望再失去一位挚友。”
日本战国幕府时期,天皇被架空,大权旁落。
经过一系列的割据混战后,丰臣幕府平定天下,统一了日本。
统一天下的丰臣幕府掌权者丰臣秀吉很快去世,年幼的丰臣秀赖执掌了丰臣幕府的大权。
这给了野心勃勃的大名德川家康一个机会。
很快,德川家康纠集一众大名,联合推翻了丰臣幕府政权,逼死了丰臣秀赖,消灭了丰臣氏,建立起兴盛一时的德川幕府。
丰臣秀赖
博学多才的张学良自然清楚德川家康的故事,更清楚日本人的挑拨离间,但他也不可避免地对号入座,对杨宇霆逾矩的行为也越发忧心仲仲起来。
与此同时,张学良身边的军事顾问土肥原贤,二等日本高官也不断地吹风,时任东亚经调局理事长。
同时,也是日本法西斯理论创始人之一的大川周明更是赠予张学良一本《日本外史》,并将德川家康篡夺丰臣氏政权的历史桥段重点标记出来。
显然,日本人的目的并不是提醒张学良,巩固东北政权这么简单。
日本当局迫切希望张学良与杨宇霆矛盾激发,爆发大规模火并,促成东北分裂,日本人再次趁机浑水摸鱼,渔翁得利!日本侵略者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在杨宇霆对张学良的粗暴干涉,与日本人的煽风点火下,张学良与杨宇霆的芥蒂与日俱增。
《日本外史》
寿宴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张学良初掌大权,此时他年仅28岁,迫切需要身边人的支持与尊重。
此时杨宇霆等人的独断专横,冷嘲热讽,是张学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他曾谈论杨宇霆之时说道:“欲其稍加收敛,勿过跋扈,公事或私人营业,不必一人包办垄断,不期骄乱性成,日甚一日,毫无悔改之心。”
直到杨宇霆为他的父亲举行寿宴之时,终于为他的后背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这匹“骆驼”。
1929年1月7日,杨宇霆在小河沿杨家公馆为其父亲举行寿宴。这一日,杨府门前打起了大横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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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门前,车水马龙。社会各界名流,戏班杂耍,纷纷前来为杨父贺寿,甚至蒋介石、阎锡山等中原军阀也不远万里前来贺寿。
中国各界名流权贵争先恐后前来巴结讨好杨宇霆。
张学良自然也带着原配夫人于凤至,与千金重礼来到现场为杨父贺寿。
二人尽完礼数正要进一步前往之时,却被杨府警卫拒之门外:“不好意思少帅,杨参谋长有令,您没有被特别邀请,不能靠近。”
此言一出,不禁让张学良感到大为光火:“我是堂堂统领东北军的大帅,来参加自己下属的宴席,怎么如同外人一样?”可是不管怎么说,警卫始终拒绝张学良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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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张学良挤进杨府之时,公馆里早就站满了人,众人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完全无视了张学良的存在。
好像张学良就是一个透明人一样。尽管侍卫副官谭海反复高声喊道:“副总司令张学良少帅到——”却始终没有人正眼瞧张学良一眼。
然而等到杨宇霆慢悠悠走进客厅之时,场内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肃然起立,鸦雀无声。杨宇霆直接无视了张学良的存在,风光满面地穿过人群。
等上台,在场众人赶忙上前,恭维起杨宇霆来。此情此景,好像杨宇霆不但是寿宴的主人,更是整个东北的主人。
年轻气盛的张学良心中的怒火彻底爆发了,迫切渴望认同的他无法忍受这等羞辱,牙齿气得磨得直作响。
没呆多久,便大喊一声:“回府!”率领众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杨府。
杨宇霆看着张学良离去的背影,眼里满是轻蔑的笑意,他对寿宴上安排的羞辱很是满意,殊不知,张学良这一离去,便开始给他的生命画上休止符。
1928年,张学良(右)杨宇霆(左)
最后的占卜
自7号当天回到张家府邸后,张学良便开始着手制定起暗杀杨宇霆的计划。
1月10号,杨宇霆,常荫槐带着“东北铁路督办公署”的方案来找张学良商议。
所谓商议,不过是将早已内定好的方案交给张学良,逼迫张学良签字罢了,谁知,这正中张学良下怀。
在会议上,张学良虚与委蛇,说道:“东北刚刚改旗易帜,一切听从蒋介石指挥。涉及外交之事,应上报南京政府,不能草率,妄下定夺。当从长计议。”无论杨常二人如何逼迫,张学良始终不松口。
跋扈惯了的杨宇霆常荫槐二人万万没想到小司令官儿如此嘴硬,瞬间勃然大怒,杨宇霆怒道:“小司令官儿,别跟我在这打太极,净说些废话,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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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也把张学良的无名野火勾了上来,但他脸上却装出笑容:“如今已经中午了,大家饥肠辘辘不宜商谈,不如先回家用饭,再行商议?”
杨常二人听此话也是颇有道理,强压怒火,同意了张学良的要求,回府用膳。
二人一走,张学良立刻召集手下高纪毅,谭海,一使眼色:“准备行动!”
高纪毅谭海二人瞬间心领神会,正要退去,恰巧夫人于凤至上来,看见张学良如此生气,便安慰起张学良来。
张学良见到夫人,气消了大半,转念一想到杨宇霆跟随父亲张作霖征战中原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并且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不免犯起妇人之仁来。
张学良、于凤至
于凤至见此情景,劝道:“古人常信天命,遇事不决总要占卜一番,不如今天你也卜算一卦?”
闻夫人言,左右不定的张学良叹了口气,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银元,对着众人说:“大家在此见证,如果正面朝上,就说明天意不忿,要我替天行道,杀了杨贼;如果反面朝上,就说明杨宇霆罪不该诛,此乃天意,以后莫要谈起。”
说罢,便抛起硬币,随着硬币在地上打转,众人凑上近前观瞧,居然是正面朝上。
张学良于心不忍,又接连抛了三次,居然都是正面。
张学良叹了口气,收起银元:“此乃天意啊。”说罢,一挥手,众人立刻筹备暗杀事宜。
很快杨宇霆常荫槐二人如期而至,落进了张学良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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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1月10日,张府传来枪响。很快消息传开,杨宇霆、常荫槐阴谋破坏统一,在老虎厅被少帅就地正法。
事后,张学良下令召见刘统带刘多荃让他安排善后工作,并交给杨常的家人抚恤金。下令不牵连任何官员。
在杨宇霆常荫槐的葬礼上,张学良思前想后,痛心疾首,为二人分别写了挽联追悼二人。这件事,也成为张学良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历史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张学良及时处理危机,将灾难扼杀在摇篮,避免了日本阴谋分裂东北的阴谋,维护了权力的统一。
一方面,他失去了一位得力干将,更动摇了他在东三省的领导地位,这使得他在之后处理事务时处处受蒋介石等人牵制。
孔子曾说,治国的道理在于君臣恪守自己的本职而不越界,如果杨宇霆能恪守他的人臣之道,少一点放纵;张学良能尽到一位领导者的责任,少一点年轻气盛。也许东三省的历史轨迹,会发生很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