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考985办升学宴,25桌只坐满3桌都是我同事,我家亲戚一个没来

"升学宴设了二十五桌,结果就来了三桌人,还都是我同事。

亲戚,一个没到。"我放下电话,心如刀绞。

1992年的夏天格外闷热。

我站在弄堂口的公用电话亭里,手里握着那已经有些发热的黑色话筒,脖颈上的汗珠顺着背脊往下流,衣服已经湿透了大半。

这个年代,能有家用电话的人家不多,单位宿舍更是轮候几年都未必能装上,只能到弄堂口打电话。

电话亭里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气味,是塑料、汗水和铁锈的混合,我都快站不稳了。

妻子小萍在电话那头,哭得声音都变了调:"老陆,太丢人了,他们都不来,一个都不来!"

我能想象她站在饭店门口,穿着特意买的那件米色衬衫,一遍又一遍看表的样子。

"你先照顾好小军,我马上赶过去。"我挂上电话,攥着拳头朝饭店方向跑去。

儿子小军考上了复旦大学中文系,是我们整个机械厂近十年来第一个考上985大学的孩子。

我们骄傲得不得了,决定破例办个升学宴,让亲友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要知道,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孩子考上重点大学,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啊!

我和小萍跑前跑后,张罗了整整半个月,连礼金簿都准备好了,请了所有的亲戚和朋友,连平时不怎么来往的远房表亲也发了请帖。

新华饭店是市里最气派的国营饭店,八十年代初建的,红色大理石门柱,推开玻璃转门就是宽敞的大堂,天花板上吊着水晶吊灯,一楼大厅能摆下三十桌酒席。

我们预订了二十五桌,几乎花光了我们夫妻俩大半年的积蓄。

当我气喘吁吁赶到饭店,远远就看见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靠墙角的三张桌子围坐着人。

那是我厂里的十几位同事,他们看到我进来,纷纷站起来,有些尴尬地打招呼。

妻子小萍坐在角落里,眼睛红肿,头发也有些乱了。

儿子小军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眼神游离,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正面遭遇了人情冷暖。

我强撑着笑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来来来,别客气,今天咱们就是高兴!"

同事们勉强笑着,举起了杯子。

我们的车间主任老刘端着酒杯过来拍我肩膀:"老陆,孩子有出息是好事,别在意这些虚的。"

"是啊是啊,我们能来就很好了,亲戚们可能都有事吧。"厂办公室的小张也帮腔道。

我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

服务员陆续撤走那些空着的桌子,调整餐厅布局,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小角落,剩下的大片空间则临时给了另一家婚宴。

衬托之下,我们这边显得更加冷清了。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楼里那间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妻子坐在床边抹眼泪:"老陆,我们图什么啊?花了三个月的工资,就为了这个?"

儿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声不吭。

我沉默不语,心里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叫陆建国,1947年生人,今年四十五岁,在上海第三机械厂做车间技术骨干。

1980年代初期,我们厂是当地的明星企业,曾经被评为市级先进单位,有专门的接待室接待全国各地来参观学习的同行。

那时候,我们这些技术工人腰板挺得笔直,走在马路上都带着一股子自豪感。

可到了90年代,改革大潮席卷而来,国企改革、下岗风潮、市场竞争,一波又一波的挑战接踵而至,我们厂的光环早已黯淡,厂里开始走下坡路。

我老家在江苏泰州农村,是家里第一个通过高考走出农村的人。

1966年,正好是文革开始那年,我参加了高考,考上了上海机械学院,全村人都来祝贺,老支书甚至用广播站专门广播了这个消息,那场面至今难忘。

后来文革闹得厉害,学校停课,我们这批大学生被下放到农村劳动。

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我才真正完成了学业,然后分配到这家厂子,认识了会计科的林小萍,成了家,有了儿子小军。

日子虽然平淡,但也算充实。

单位分了这套六十平米的福利房,房间虽小,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一张檀木色的旧沙发,还有那台刚买不久的14寸彩电,都是我们辛苦积攒买下的。

客厅墙上挂着全家福,是小军上初中时照的,我和小萍站在后面,小军坐在前面,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我一直以为,亲戚们会和当年庆祝我考上大学一样,来庆祝我儿子的成就。

可我错了,彻底错了。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深夜,我起身去厨房喝水,发现小军也没睡,站在窗边发呆。

"爸,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来?"儿子问我,声音里透着委屈和困惑。

我拍拍他的肩膀:"不是我们的错,人心难测而已。"

"连姥姥都没来。"小军低声说,眼眶红了。

第二天一早,我趁着上班前的空当,跑去邮电所打了个长途电话回老家。

电话是打到村里唯一的公用电话亭,让村里的通讯员去喊我妹妹接电话。

等了足足十分钟,电话那头才传来妹妹的声音,吞吞吐吐的:"哥,不是我不想来,是爸让我们都别去。"

"为什么?"我问,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然后妹妹叹了口气:"哥,你真不知道吗?自从上次老三结婚你给了两百块钱礼金后,爸就一直说你在城里发达了不认家了。"

"这次听说你儿子考上大学要请客,他觉得是你摆阔气,故意让我们这些穷亲戚难堪。"

我一时语塞,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那次老三结婚,我确实只给了两百块。

不是我不想多给,而是那时厂里已经开始不景气,连续几个月没发全额工资,我手头紧张。

可在父亲眼里,我是城里人,上海人,就该有大把的钱。

"再说,哥,你知道的,现在干农活正忙,前几天又下了暴雨,地里的活耽搁不得。"妹妹找着借口。

"你儿子上大学是好事,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再来看你们。"

我默默挂了电话,胸口堵得慌。

随后我又打了个电话给表哥,他在市里的百货公司当科长,平时关系还不错。

"老陆啊,实在对不住,那天正好有个会议推不掉。"表哥的语气很客气,但明显有些敷衍。

"再说,不是我说你,现在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不是正常的?有什么好摆阔气的?你们家小军考上了好学校,以后前途无量,还用得着我们这些普通人来捧场?"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们办升学宴是在炫耀,是在显摆。

我心情复杂地上了班,整个上午魂不守舍。

中午休息时间,我躲在厂房后面的小树林里抽闷烟,厂里的老王找到我,递过来一盒茶叶:"老陆,别往心里去,人心隔肚皮啊。"

我勉强笑笑:"没事,能来的都是真心人。"

老王摇摇头:"我跟你这么多年老同事了,实话跟你说吧,人家嫉妒你呢!"

"你想啊,你儿子考上复旦,咱们厂里十年没出过这样的学生了,大家心里不平衡。"

"再说了,这年头下岗浪潮都快打到咱们厂门口了,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你偏偏这时候大摆宴席,有些人心里不舒服也正常。"

我愣住了,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那晚,我坐在小军的床边,儿子固执地背对着我。

"爸,我们以后不要再办这种宴会了,太难看了。"小军的声音闷闷的。

我摸着他的头:"爸爸只是想让大家都为你高兴。"

"可他们并不高兴,他们嫉妒我们。"小军翻过身来,眼里闪烁着泪光。

"连姥姥都没来,她说生病了,可我知道她前天还去了舅妈家帮忙腌制咸菜。"

我哑口无言。

是啊,连岳母都觉得我们是在摆阔气。

小萍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丈夫早逝,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小萍是老大,读到高中就没再继续上学,进了我们厂的会计室。

岳母一直以女儿能嫁给我这个"大学生"为荣,可这些年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我们这种普通知识分子的光环早已褪去。

我们每个月省吃俭用,寄回去的钱也越来越少,岳母对我们的态度也慢慢变了。

第二天上班,我发现办公室里的氛围有些怪异。

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小刘从我身边经过,笑着打招呼:"哟,咱们的高干家长来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高干不高干的?"

"听说你儿子升学宴排场大着呢,二十五桌呢!"小刘笑着说,"我们这些小虾米有幸沾光,谢谢陆总的赏识啊!"

我这才明白,原来外界都以为我摆了个大排场,风光无限,全然不知那些空着的桌子。

中午吃饭时,老工友李师傅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老陆,这是我和老伴的一点心意,给小军买点学习用品。"

我连忙推辞:"李师傅,使不得,真使不得。"

李师傅是我刚进厂时的师父,现在已经退休了,靠着微薄的退休金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你就收下吧,我们看着小军从小长大,比自己孙子还亲。"李师傅坚持道。

"再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能为下一代做点什么,也是我们的福气。"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接下来的一周,我和小萍都在消化这次升学宴的打击。

小萍甚至不敢去单位上班,怕遇到同事的目光和议论。

周末,我鼓起勇气,带着小萍去看望住在郊区的岳母。

岳母住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小院子里,两间砖瓦房,一个小菜园,墙角还养着几只鸡。

她看到我们,有些尴尬:"哎呀,建国、小萍,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妈,来看看您。"我从包里拿出买的水果和一罐蜂蜜。

她接过礼物,欲言又止。

茶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最后岳母还是开了口:"建国,那天我是真有点不舒服,不是不想去。"

"再说,我一个老太太去了也不会说什么好话,怕给你们丢人。"

听到这话,小萍急了:"妈,您怎么会丢人呢?您可是我妈啊!"

岳母叹了口气:"现在不比从前了,你们在大上海住洋房,儿子又考上了名牌大学,我这个老太太去了,穿着打扮都跟不上,坐在那高档酒店里,人家不笑话我才怪。"

我这才恍然大悟。

岳母不是不想来,而是怕自己这个乡下老太太给我们丢脸。

在她眼里,我们已经是城里的"大人物"了,而她,只是一个配不上我们的农村老太太。

"妈,您怎么会这么想?您是小军的姥姥,再大的场合您都是主角。"我握住岳母的手,感受到那粗糙的老茧和明显的骨节。

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是抚养了三个孩子的手,怎么可能会让我们丢脸呢?

岳母擦了擦眼睛:"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人际关系这东西,难啊。"

"从前听说城里人讲究'体面',我一直不懂什么叫'体面',现在我懂了,就是宁可花钱也不能让别人看不起。"

"可是啊,这'体面'背后的心酸,外人哪里知道呢?"

临走时,岳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布包,里面是一沓钱,有些都已经发黄了。

"这是我这些年攒的,本来想着等小军大学毕业,帮他添置点结婚用的东西。"

"现在看来,这钱提前给他用上更好,大学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我和小萍连忙推辞,但岳母坚持要给。

最后,小萍含着泪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车上,小萍靠在我肩上小声抽泣:"老陆,我妈这一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结果咱们还让她难过了。"

"你看她的手,都是老茧,刚才她递钱给我的时候,我看到她手上新添了一道伤口,估计是干农活留下的。"

我握紧小萍的手:"我们错怪她了,也错怪了很多人。"

是啊,人际关系难。

尤其是在这个剧烈变动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似乎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复杂。

富裕起来的喜悦尚未平息,困惑和迷茫却已经接踵而至。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的恶意,其实只是误解;我们感受到的冷漠,背后或许是自卑和不安。

八月中旬,小军要去报到了。

我和小萍送他到学校。

校园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带着全家老小来报到的新生。

看着儿子兴奋地打量校园,我心中既骄傲又酸楚。

复旦大学的校门很气派,黄色的围墙,红色的大门,"复旦大学"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校园里绿树成荫,教学楼古朴典雅,来往的学生们朝气蓬勃。

小军办完报到手续,我们帮他收拾好宿舍,临走时,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小军疑惑地问。

"打开看看。"我说。

小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老式的钥匙。

"这是咱们家的钥匙,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家永远是你的港湾。"我说。

小军紧紧抱住了我,像小时候一样。

回家路上,我们路过一家小饭馆,我突然停下脚步:"进去吃点?"

妻子愣了一下,跟着我走了进去。

这是我们年轻时常来的地方,叫"老地方饭店",价格便宜,味道却很好。

店面很小,只有六七张桌子,但生意一直不错。

老板娘一眼认出了我们:"哎呀,老顾客啊!好久不见了。"

她是地道的上海人,说话带着浓浓的上海口音,热情又爽朗。

我们点了几个家常菜,小萍忽然说:"对了,小军考上大学的事,我好像还没告诉老板娘呢。"

老板娘一听,立刻竖起大拇指:"真有出息!来来来,我给你们加个菜,算我送的!"

"哎哟,想当年你们俩还在谈对象的时候就常来我这吃饭,一晃眼孩子都上大学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祝贺,却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是啊,真正的祝福就应该这么纯粹,不带任何杂质。

晚上回到家,屋子里显得格外空荡。

小军的房间整整齐齐,书桌上的台灯还是他走时的样子。

我翻出了一个老皮箱,里面装着我这些年来的照片和信件。

有父母寄来的家信,字迹歪歪扭扭却满含深情;有亲戚们的贺卡,简单的祝福却真诚动人;还有同事们的合影,那是我们厂区举办运动会时照的。

翻到最底层,我找到了一张泛黄的全家福,是我刚参加工作那年和父母、弟弟妹妹一起照的。

照片上,父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笔直地站在中间,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母亲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弟弟妹妹还小,好奇地看着相机。

我忽然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不应该用一顿饭来衡量。

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会在你平凡的日子里给你力量;而那些只在乎表面的人,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不会真正走进你的内心。

第二天,我去上班,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一个蛋糕,上面写着"祝贺小军同学金榜题名"。

是车间的工友们一起买的。

"老陆,那天我们都不好意思说,其实大家都为小军高兴。"老刘不好意思地说。

"都是从工厂大院里走出来的孩子,有一个考上好大学,就是我们全厂的光荣。"

"咱们这批老工人,自己没文化,就盼着下一代有出息。"五车间的张师傅插嘴道。

我站在那里,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我拿起笔,写了一封信给父亲。

信中,我没有提升学宴的事,只是详细地讲述了小军上大学的经过,以及我和小萍这些年的工作和生活。

我告诉父亲,尽管在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我从未忘记自己的根。

是他老人家教我做人的道理,才让我在竞争激烈的城市立足;也是他那勤劳朴实的品质,传给了小军,让他能在学习上不断进取。

写完信,我去邮局寄了出去,然后又鼓起勇气,拨通了长途电话。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依然冷淡:"什么事?"

"爸,没什么事,就是想您了。"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父亲问:"小军去学校了吗?"

"去了,学校环境很好,宿舍也不错,我们刚送他去报到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父亲说:"那...那就好。"

虽然只是简短的对话,但我知道,冰山已经开始融化。

十月初的一天,我下班回家,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拖拉机。

我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推开门,看到屋子里坐满了人,父亲、母亲、弟弟妹妹,还有几个堂兄弟,全都来了。

"爸,你们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

父亲穿着一件干净的蓝色中山装,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听说小军上大学了,我们来看看。"

原来,他们是托村里拖拉机手老李送菜进城的便车,一路颠簸了六个多小时才到。

带来了自家种的蔬菜,还有腌制的咸菜和腊肉,装了满满一麻袋。

小萍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热闹而温馨。

父亲难得地喝了两杯酒,脸色微红:"建国啊,你别怪爸,那天实在是..."

我连忙打断他:"爸,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父亲叹了口气:"自从你上了大学,走出农村,我就一直担心你会忘了根。"

"看你一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寄回来的钱也不多,我就以为你发达了不认我们这些农村亲戚了。"

"其实我知道,你在城里的日子也不容易,工厂不景气,工资也不高。"

"但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是放不下那口气,总觉得你嫌我们没文化,给你丢人。"

我听得鼻子发酸:"爸,您是我父亲,怎么会给我丢人呢?"

"我能有今天,全靠您当年的支持和鼓励。"

"要不是您坚持让我上学,我可能现在还在村里种地呢。"

母亲在一旁抹眼泪:"你爸就这脾气,嘴硬心软,其实你考上大学那年,他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这次听说小军考上复旦,他更是逢人就说,只是拉不下脸来给你道歉。"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行了行了,别说了。"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我托人从县城买的,听说是读书人用的好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支"英雄"牌钢笔,那时候很流行的国产名牌。

"这是给小军的,希望他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父亲说。

我接过钢笔,心里一阵温暖。

"爸,小军现在不在家,等周末我带您去学校看看他。"

父亲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那晚,我和父亲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满天繁星。

"儿子,你觉得我是不是太小气了?"父亲忽然问。

我摇摇头:"爸,我明白您的苦衷。"

"您这辈子供我上学,不容易。"

父亲叹了口气:"我就怕你在城里过得好了,忘了咱们农村的根。"

"那天听说你要办什么升学宴,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想,我这个老农民去了,会不会给你丢人?"

"万一人家问起我是干什么的,我说种地,会不会让你难堪?"

原来,父亲和岳母想的一样,都怕给我们"丢人"。

可在我眼里,他们永远是我最骄傲的亲人。

我握住父亲粗糙的手:"爸,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根。"

"小军能考上好大学,都是因为有您这样的爷爷,从小教他做人的道理。"

父亲的眼圈红了,拍了拍我的手,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心里的结已经解开了。

第二天,我请了假,带着父亲去复旦大学看小军。

小军看到爷爷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又惊又喜,连忙拉着爷爷参观校园。

父亲穿着那件老式的中山装,在光鲜亮丽的大学生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昂首挺胸,脸上写满了自豪。

校园里的梧桐树正在落叶,一片片金黄的叶子随风飘落,父亲弯腰捡起一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

"这是复旦大学的叶子,我要带回去给村里的孩子们看,让他们知道,只要努力,农村娃也能上好大学。"父亲说。

小军在校门口的照相馆给我和父亲拍了一张合影,然后又拉着我们去了学校的图书馆。

"爷爷,这里有几百万册藏书,比我们县图书馆还要多。"小军兴奋地说。

父亲望着高大的图书馆,眼里闪烁着惊叹的光芒:"好哇,真好!"

"小军,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这么好的条件。"

晚上回家的路上,父亲难得地沉默了。

直到上了公交车,他才开口:"建国,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爸?"我问。

"我明白为什么你要给小军办升学宴了。"父亲说,"不是为了摆阔气,而是为了给孩子信心。"

"让他知道,他的成就是被重视的,是值得庆祝的。"

我点点头:"是啊,爸,我只是希望小军知道,他的努力是有人看到的,有人在乎的。"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我以你为傲,儿子。"

这句朴实的话,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一周后,父亲他们坐着来时的拖拉机回了老家。

临走前,父亲拉着我的手说:"等小军放假了,带他回老家看看,让村里人都知道,我陆长山的孙子是复旦大学的大学生!"

我笑着答应了。

回上海的路上,小萍靠在我肩上,感慨道:"其实,亲情就像是一棵树,需要用心浇灌,才能枝繁叶茂。"

"我们这些年太忙于工作,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点点头:"是啊,一顿升学宴办得不成功,却让我们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人际关系。"

"有时候,看似的失败,反而是一种收获。"

回到上海,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开始写日记,记录我们家的点点滴滴,还有我对生活的感悟。

这是留给小军的,等他长大了,会明白这个时代的复杂与温情。

我还写了二十多封信,寄给所有的亲友,不是为了解释那天的尴尬,而是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和思念。

小军的第一个寒假,我们没有大办酒席,而是挨家挨户地走访亲友,带着小军和他们聊天,分享他在大学的见闻。

渐渐地,那些隔阂开始消融。

亲友们发现,我们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高高在上";而我们也明白,他们的疏远,更多的是源于一种自卑和不安。

三年后,小军大学毕业。

这一次,我们没有张罗什么升学宴或毕业宴,而是在家里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聚会。

出乎意料的是,亲友们几乎都来了,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充满了笑声。

岳母和父亲坐在一起,谈着各自的家常,就像多年的老朋友。

小军的同学们也来了几个,带来了自制的贺卡和礼物。

父亲举着酒杯,对所有人说:"今天,我要感谢大家来庆祝我孙子的成就。"

"其实,一个人的成功不是靠一个人,而是靠所有爱他的人一起努力的结果。"

岳母也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说:"小军能有今天,离不开他父母的培养,也离不开亲友们的关爱。"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孩子们过得比我们好。"

夜深了,客人们陆续离开,小军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爸,我明白了,真正的成功不是考上什么学校,而是拥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我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心中无比欣慰。

这才是我想教给他的最重要的人生课程。

那天晚上,我和小萍坐在阳台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窗外,是九十年代初上海的夜景,远没有现在这么繁华,但那种朴实的温馨却是现在难得的。

"老陆,记得那个只来了三桌人的升学宴吗?"小萍忽然问。

我笑了:"那是我们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如果不是那次的'失败',我们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小萍点点头:"三张空桌子,教会了我们如何珍惜那些坐满的桌子。"

是啊,生活中有得有失,有聚有散。

重要的不是桌子上坐了多少人,而是那些真正愿意为你坐下来的人。

他们可能不多,但他们的情谊,却重若千斤。

今天,小军已经工作了,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有了自己的事业。

每当他取得成就,我们不再大操大办,而是和最亲近的人分享喜悦。

因为我们明白,真正的幸福不在于外在的热闹,而在于内心的充实和满足。

那场只来了三桌人的升学宴,成了我们家的一个笑谈。

但它带给我们的启示,却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态度和处世方式。

有时候我在想,人这辈子,遇到三张空桌子,或许是一种幸运。

它让我们看清了人情冷暖,也让我们更加珍惜那些真正的情感。

在那个物质匮乏但人情浓厚的年代,我们其实是幸福的。

因为我们拥有彼此,拥有真诚的亲情和友情,这些,才是生活中最宝贵的财富。

转眼间,日子如流水,匆匆而过。

但那三张空桌子的记忆,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成为我生命中一段珍贵的财富。

因为它教会了我,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坐满的桌子,而是那些愿意和你同桌而坐的人。